萬有一失
他想,他沒那小姑娘渾身的膽氣。
若當年他面對阿蒙娜時,也學她勇往直前的追求,或者,阿蒙娜最後選擇的將是他,不是阿兄。
如今再次悸動,他內心或者是醜陋、骯髒,不值得被愛的,而那個秘密,或許永遠也不會有答案,但她竟願意要這樣的他,他又如何能說服自己對她放手?!伏在床榻上,他不住地思索,一夜未能成眠。
天濛濛亮,齊吾爾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背上的傷雖教人觸目驚心,也僅傷及外皮,再加上藥王用藥神速精準,從昨日至今,也已結出一層薄薄的痂。
他喝完茶,打算再倒第二杯,此時門外似有人影閃動,躊躇地立著。
「誰?」他瞇起眼。
「老弟,你醒啦!是咱兒呀!」兩扇門被豪爽地推開,竇大海跨步進來,滿臉春風,神清氣爽。「我本以為你還在休息,沒想到你醒得這麼早,呵呵呵……挺好挺好的!」
「竇爺。」齊吾爾沒料及是他,腦中閃過昨夜李游龍的提議: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跟著又浮現他對那個姑娘作的承諾:他要跟她阿爹提親。一時間,心撲通撲通地胡跳,嚥了嚥口水,他趕緊又灌下一大杯茶。
「咳咳咳……竇爺,我、我……咳咳咳……」該死,這個時候嗆到?!
「慢來慢來,瞧你急的。」竇大海的蒲扇大掌重拍他的背,本意是要替他順氣兒,可三掌下去,聽他悶哼一聲,才記起他身上有傷。
「唉呀呀!咱兒不是故意的,唉呀呀!你還好吧?!」
「咳咳……沒事、沒事。」齊吾爾揮揮手苦笑,忽地雙目一瞠,連忙改口,「有有,我有事。竇爺,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同您商量。」
竇大海一屁股坐了下來,大掌「砰」地一聲拍在桌上。「這麼巧,咱兒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同老弟商量。」
「喔?」他微楞,唇掀了掀才要開口,發言權已被竇大海搶走──
「老弟啊,呃……不對不對,我不能再喊你老弟了,這樣輩份就出錯子了。」他搔搔落腮鬍,嘴笑咧咧地,「咱兒這個人也不會拐彎抹角,彆扭作態,咱兒心底有話就直截了當地說了。咱是想問,你願不願意當咱兒的女婿,娶咱們竇家的閨女兒?」
「嘎?!」這件事不是應該由他主動啟口嗎?齊吾爾全身沒來由地發熱,胸口漲得滿滿的,竟輕輕顫抖。
「咱兒是誠心誠意的,有你這樣一個女婿,呵呵呵……那真是太好啦!你都不知咱多怕你被其他的姑娘搶走哩!」
他真的有這麼好嗎?!吞下口水,他傻傻地咧開嘴,「我和阿男昨晚談過了。我也是想……想今天跟竇爺提親的。」
「阿男跑來同你說啦?」竇大海點點頭,「是呀,咱兒昨天也問過她的意思,她說你這個人挺好的。喝!咱覺得不只挺好,是非常好,有氣魄、有膽量,會護著弱小,還會喝酒,這種人就對咱兒的脾味!」
「竇爺過誇了,我其實沒有您說得那麼好的,我對阿男──」
「哈哈哈!還稱什麼竇爺,你都要成為咱兒的愛婿了,也就是咱兒的半子,你該改口喊咱兒一聲岳父。」去年嫁兩個,今年想辦法嫁出去一雙,來年再把後頭的閨女兒出清,哇哈哈哈……太完美了。
齊吾爾俊容欣喜,眉目一弛,也顧不得背上有傷,他連忙拜下,朗聲稱道:「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別急別急,你身上有傷。」竇大海笑著扶住他,好不得意。「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咱明日也得趕回九江四海,放幾個姑娘在家也著實牽掛,賢婿就好好養傷,待下回前來,咱兒定要準備一些禮品,前去蒙區草原拜訪你的娘親。
「還有哪,為了讓你們小倆日在婚前好好適應彼此,這整個夏季,咱兒就讓閨女兒在藥王牧場這兒借住下來,你們也好親近親近,然後秋天一來,差不多可以辦喜事了,你意下如何?覺得這樣的安排好不好?」
豈有不好之理!阿男整個夏季都可以跟他在一起,可免思念之苦,這再好不過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一顆心興奮地加速直跳,撞得胸骨隱約發痛,但痛得好、痛得妙,痛得他直想扯嗓歡叫。
「全聽岳父大人安排。」他的阿男,那個傻氣又勇敢的姑娘,她這麼好,他這麼糟,他瞧不起自己,她卻把他放在心裡。唉……他的感情已化成一攤柔水,涓涓流向她,何能放手?!
※※※
有些事,就喜歡這麼陰錯陽差的。
就在竇大海離開齊吾爾房間不久,幾名蒙族手下快馬加鞭趕來藥王牧場,道狼群在蒙族遊牧區出沒,不僅咬死羊只,十來名族人也受了傷。齊吾爾一聽,哪還顧得了背上傷,和李游龍帶著手下連忙趕回蒙區。
竇德男下床梳洗,心裡還記掛著齊吾爾昨夜那個承諾,她步出房門,見隔壁兩扇門仍關得好好的,裡頭靜悄悄,以為他仍在歇息。直到竇帶弟和小金寶過來陪她用早膳,才聽說他為了那個突發狀況,早在清晨時離開了。
「那麼他……」來不及跟阿爹提那件事了?饅頭咬到一半,她怔怔出神。
「阿男,你怎麼神遊太虛了?」竇帶弟為她倒了碗羊奶。
「嘎?我、我沒什麼。」她臉微紅,低頭用力咬著饅頭,見她倆都在打量她,忙道:「我是想……齊吾爾他背上的傷這麼嚴重,還要騎馬回去趕狼,他、他不知撐不撐得住?」
「塞北常有狼群出沒,我聽李游龍說過,之前狼群曾被趕到極北的荒涼之地上這次跑回來的只有二十來頭,要獵殺應該不難。齊吾爾之所以急著趕回去,還有另外一個原因,聽說他的吉娜親親也被狼咬傷了腳。」
「什麼?!」竇德男睜大眼,陡地站起來。「我、我想去蒙區看看。」
小金寶喝完一碗羊奶,唇上像長了白鬍子,也跟著站起來,興奮地附議,「阿男,咱跟你去!我們幫齊吾爾和二姊夫打狼去!」
「不成。」竇帶弟堅決反對,生怕這兩隻小的又要鬧出事端。「他們不會留在蒙區的,一定是追蹤狼群去了,你們現在想趕去尋他們,也不一定找得到。」
「你們三個怎麼啦?」此時,竇大海跨進房裡,身上略有酒味,該是剛和藥王親家在前廳痛飲了幾杯。
「沒事,阿爹。」竇帶弟使了個眼色,其他兩人只好乖乖地坐回原位。
竇大海沒想太多,拉著一張凳子跟著坐下,呵呵笑著開口。
「你們沒事,阿爹有事。咱兒剛才已經同藥王親家說了,他還直對咱兒道喜。本來明日一早才要打道回九江,現下乾脆就多爭取一些時間,阿男和金寶兒把東西收拾一下,咱們用完午飯便起程,然後回去換來弟收拾行李,爹要放她大假,讓她整個夏季都待這兒和齊吾爾多親近親近。」
「為什麼?!」竇帶弟不解地挑眉。李游龍和她私下討論過了,才覺得阿男跟齊吾爾之間波濤洶湧,好不簡單,這會兒怎蹦出個來弟?!都不覺得八竿子打不著嗎?!
「為什麼?!」小金寶兒也叫,倒不是覺得齊吾爾和來弟有什麼古怪,而是為什麼三姊放大假,她就得跟阿爹回九江?!
兩個為什麼,還差一個,竇大海自然地瞧向竇德男,後者沒有發問,卻白著一張臉,兩顆眼珠子黑幽幽的。
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嚨道:「理由很簡單,因為咱兒喜歡齊吾爾,齊吾爾喜歡咱們家閨女兒,所以咱兒就要他當竇家第三位姑爺。今兒個天濛濛亮,阿爹己經問過他的意願,也談得挺久的,並且答應他要讓來弟來塞北待一陣子,然後秋天一到再來下聘迎娶,他高興得不得了,咱兒也快樂得不得了,皆大歡喜呀!呵呵呵呵……」
姊妹們靜了一會兒,竇帶弟有些氣急敗壞地道:「阿男,你還不說些什麼?!」
能說些什麼?她兩手悄悄握緊,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抬眼直視著竇大海,抿了幾下唇終能成聲。
「阿爹……那些話都是……是齊吾爾親口說出來的嗎?他、他想迎娶的人是三姊,不是別人?」
「阿爹!您到底有沒有記錯?!」事關重大,竇帶弟也跟著逼問。
「這種事咱兒怎麼可能記錯,今早才發生而已,咱翁婿倆兒都不知談得多開心哩。一聽咱們竇家要把來弟嫁他為妻,他喜出望外的,忙就跪下,對咱兒行大禮,還響亮亮地喊了聲岳父大人。喔──你們都說齊吾爾很好,好得不能再好,怎麼阿爹要他作女婿,你們臉卻臭成這個模樣?!」
竇德男頓覺頭昏腦脹,齊吾爾昨夜對她說的,跟今日同阿爹說的,為什麼全然不同?
想了一遍又一遍,思緒千絲萬縷。沒錯,昨夜裡,他是親口承諾要向阿爹提親,要娶竇家的姑娘當老婆,然而,竇家未婚的姑娘不只她竇德男一個,按順序,要嫁也該輪到三姊。
真是她自己會錯意嗎?是嗎?頭好疼……
「阿男,你吃壞肚子啦?!牙痛?!頭痛?!筋骨酸痛?!怎麼眼睛紅紅的,蚊子飛進去啦?!唉唉唉,你別再嚇唬阿爹啦!」
她揉了揉眼,深深吸氣,笑得一貫爽朗。
「阿爹……我們回去吧,回九江四海,我……我很想回家。」
※※※
竇大海簡直高興得想放鞭炮,從塞北返回九江,他原以為得花些精神說服來弟前去藥王牧場,沒想到外表溫柔可人,其實反骨得教人不敢領教的來弟,這回竟如此爽快地答應,隔天就乖乖往塞北去了。
他扳著粗指算算,都快過去一個月了,呵呵呵呵……不知老三和齊吾爾的感情培養到什麼階段了,四海鏢局等不及想辦喜事哩。
「阿紫,大夥兒上哪兒去啦?!」坐在大廳裡,他對著練武場扯嗓子。
竇盼紫正回刀作最後的收式,由丹田呼出一口氣,妙目望向廳裡。
「喔阿爹,您記性越來越差了。大姊昨天跟著大姊夫回溫州安家堡探望,二姊嫁到塞北,三姊也被你趕到塞北,老四在這裡,」她自己舉了一下手,「阿男出去了,她那根銀槍裡頭都是細沙子,好不容易才修好,她去取回來。金寶兒還能去哪兒,不就是學堂嗎?至於雲姨,在後頭廂房睡午覺。」她索性來個細數。
他搔搔鬍子,唉唉歎著,「真閒吶……」總是忙,東忙西忙,突然空閒下來,還真有點兒不習慣。忽地,想起什麼,他對著竇盼紫招招手。
「你過來,阿爹有話問你。」
「哈兒事啊?神神秘秘的。」她狐疑地走上前,還邊用綁手拭汗。
「嘿嘿嘿,阿紫呀,你最近覺不覺得阿男怪怪的?好像從塞北回來後,她就不太愛說話,你知不知道是怎地一回事?」
「阿男是變得不太一樣,不過我不知道原因,我猜,準是在塞北發生啥事了。」
他濃眉擰著,又抬頭望著女兒。「那……你總有感應到什麼吧?」
竇盼紫挑著眉,乾脆把單刀放在桌上,雙手劍訣指抵在兩邊太陽穴,有模有樣地閉起眼睛。
一會兒後──
「有。我感應到了,我深深感應到了,我、我感應到肚子餓,想吃飯。」
「你這丫頭,咱兒跟你談正經的!」
「我也是說正經的呀!」
她哈哈大笑,連忙跳開,剛回身,就見一名男子神色匆匆地奔進鏢局大門。他風塵僕僕,滿面風霜,一對眼似要噴出火來,見到竇大海和竇盼紫便沒頭沒腦地劈頭就問:「她人呢?!」
「賢婿,你怎麼來了,來弟呢?沒跟你一塊嗎?」竇大海驚喜地由椅上站起。
「她不在家,去東街張老鐵的店舖了。」竇盼紫極自然地回答,話一出,自己也覺得奇怪,呵呵呵,說不定她真的感應到了,知道阿男心裡的願望哩。
聞言,齊吾爾旋即轉身,風也似的掃了出去。
「賢婿!齊吾爾,喂!你怎麼……咦!」竇大海邊喊邊追了過去,還沒跑過練武場,大門那兒又出現另一名男子。
「賢婿,怎麼你也來了?!帶弟呢?!是不是咱們家帶弟生了個壯丁?!」
李游龍抹掉滿臉汗水,苦笑搖頭,「帶弟就要生了,不過還沒生,我也不想這個時候離開她,可是我不來成嗎?那傢伙、那傢伙簡直瘋了,快馬加鞭、沒日沒夜的趕路,他娶不到老婆干我什麼事啊?!真快把我折騰死了!」大家都擔心那傢伙出事,催促他跟著追來,哼!就不怕他出事嗎?!真要命!
「這、這到底怎麼了這是!」竇大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這其中是不是有啥兒誤會啊?」
李游龍累得倒在門板上,虛脫地頻點頭。
「是誤會,很大、很大、很大的誤會。」拜託,誰好心些,先給他和他那匹可憐的馬一點水喝吧!
※※※
九江大街往東,有十來家打鐵鋪聚集,「叮叮噹噹」的打鐵聲不絕於耳,而歷史最久、字號最老、信用最好的就是位在東街底,那又窄又亂,最不起眼的小店──張老鐵打鐵鋪。
「寒歌,我覺得兩根短銀棍組在一起時,還是沒以前順暢,總覺得聲音不對。」
竇德男秀眉微皺,在那個綁頭巾的少年面前,重複了好幾次短棍組合成長棍的動作,細聽,聲音果然較以往沉了些。
「我已經盡力修復了,誰教你沒事把細沙往裡頭灌?明知棍心是空的,那些細沙要完全清出是不可能的,把它從中間鋸開還比較快。」這名叫作寒歌的少年面容清俊,瞄了她一眼,雙手繼續搥打鐵器。又窄又小的鐵鋪實在熱得緊。
「那不是把銀槍給毀了嗎?!不成!」
雖然自己的貼身兵器沒被埋在流沙裡,但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只好拿回來九江請這位「原創者」修復……她耍了一記小纏槍,勁道和彈力都不錯,只是沒被清出的細沙在裡頭「沙沙」叫,有點兒怪怪的。
寒歌瞄了她一眼,將打過的鐵器放進冷水中,「滋」地大響,跟著他慢條斯理地啟口,「得空,找再替你做新的,舊的就將就用吧。」
「寒歌待我真好!我就知道寒歌不會狠心不睬我的。」竇德男歡喜大叫,掏出巾帕幫他擦掉額上的細汗。
寒歌似乎在笑,面容仍是清俊,回身繼續打鐵。「還不過來幫我擦擦頸項。」
聽話的把小香帕挨過去。
突然間,兩道極不友善的目光直勾勾射來,竇德男和寒歌同時抬頭。
鋪子外,那兩名男子靜靜佇立,其中一人五官深邃嚴肅,臉色就像那些還沒走過火的生鐵一樣青。
寒歌挑眉,聲音持平,「客倌要打兵器嗎?還是尋常的用具?」
他不回答,胸口起伏甚劇,冒火似的眼評估著寒歌,又慢慢移向一旁的姑娘。
「阿男……」
竇德男呼吸亂了,努力寧定,輕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你出來,我有話要告訴你。」
她抿著唇,適才和寒歌嬉鬧的神態已不復見,收回帕子,她小臉冷冷淡淡。
「我和我朋友還有話聊,你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說。」
寒歌眉挑得更高了,對這位陌生人的興致不由得大增。「事無不可對人言,這位老兄,你要說什麼就說吧,阿男和我還有正事要做。」
正事?!什麼是正事?!讓阿男替他擦臉、擦脖子,這便是他所說的正事嗎?!齊吾爾一肚子火。導因於一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誤會,這些日子也夠折磨他的,心心唸唸都是她,好不容易趕到九江,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她卻一臉冰霜,身邊還多了個少年郎,他全聽見了,她、她竟然還喚那人……寒哥?!這麼親密?!
「阿男,你出來。」他語氣陰鬱,理都不理那個打鐵少年郎。
竇德男臉一陣紅一陣白,唇嘟得高高的,嫩頰脹得鼓鼓的,明顯的賭氣意味。
「有話就說,不說拉倒,很希罕嗎?」他……他以為他是誰呀?
心裡一個小小角落,她是一直盼著他來解釋這一切,可是左等右等,三姊都在藥王牧場住下了,他還是不來,哼!不來就不來,她、她不希罕!
齊吾爾咬咬牙,連著兩夜未睡讓他脾性暴躁,原有的溫和表相盡毀,他大步而堅決地跨進鋪子,手臂伸來要抓──
「跟我走!」
「想得美!」打鐵鋪裡臥虎藏龍,寒歌將手上燒得通紅的鐵夾子當胸橫掃。
出其不意的打法讓齊吾爾險些被擊中,待他穩住下盤定眼一瞧,原要落入他掌握的阿男竟然被人抱在懷裡。
「臭小子,放開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儘管人家年紀小,儘管自己大欺小,這是繼刁錦紅後,他第一次這麼想宰掉一個人。
「我說放、開字加重音,他雙目已然充血。
竇德男從沒見過他這個模樣,即使在地底黑洞中,他也沒有像現下這般猙獰恐怖,一時間心驚肉跳,直覺他真會開殺戒,她忍不住嚷叫。
「齊吾爾,你要是敢傷害寒歌,我、我我就要你好看,這九江還是咱們四海鏢局的地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卻沒料及寒歌做了更加挑釁的舉動。
寒歌輕佻一笑,道:「老頭子,我偏不放,有本事你就來搶。」噘起嘴,迅雷不及掩耳地在竇德男香腮上「啾」地印下一個吻。
「渾帳!」齊吾爾驚天怒吼。
竇德本來不及反應,只覺一陣烈風疾撲過來,一隻健臂便緊扣她的腰倒拖過去,一轉眼,她已被他挾在腋下,而他卻像瘋了般,同時赤手空拳和寒歌的火鐵夾子纏鬥起來。
「你們兩個?!啊!住手、住手!」銀槍呢?哇,她的銀槍被踢到火爐裡了!「不要打了,齊吾爾,你住不住手?!住不住手?!」她拚命掙扎想甩掉腰上的束縛,可是男與女的差別就在這裡,比蠻力永遠贏不了。
這時,店舖外已圍滿人潮,對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簡直丟臉丟到家了!
「我要殺了他!」齊吾爾大叫,一臂抱著竇德男,一臂以單掌來去十多招,硬生生把寒歌逼到角落。
「你殺寒歌,我就殺你!」竇德男氣得口不擇言,卻重重打擊了齊吾爾的心。
毫無預警,他說停就停,傻楞楞地站著,而寒歌手中的鐵夾來不及收勢,當面劃過,「滋」地輕響,在他右頰燙出一條傷口。
竇德男驚呼一聲,掙脫他的手臂,急著查看他頰上燒傷,又急著對寒歌嚷著,「你、你你怎地傷了他?!唉唉……快!你們家祖傳的燙傷膏在哪兒?」
打鐵鋪裡多少備有這種藥,而張老鐵的祖傳燙傷膏跟打出來的鐵器一樣,都是遠近馳名的。
「在左邊矮櫃裡,黃色罐子。」寒歌懶懶地道,把鐵夾扔下,瞄向外頭人潮,「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再瞧下去我要收費了。」
他一說完,所有人即時一哄而散。
這一頭,齊吾爾動也不動,腦子裡不知想些什麼,像石像似的穩穩站著,兩眼定定地瞅著忙著取膏藥、開罐子、幫他敷藥的竇德男,一瞬也不瞬的。
她指尖的觸感,他微瞇著眼,心卻一滴滴地淌著血。
「阿男,你後悔了是不是?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對不對?我……我……」他啞聲問。
該要說些祝福的話,然後瀟灑離開,可是他根本辦不到,他放不開手,她是他的阿男啊……
他又開口,想把話說完,「……我、我,拿開!我不要擦這臭小子的藥!」突然想到,他一吼。
「齊吾爾,你莫名其妙!你到底想怎樣?!」竇德男氣得跺腳。「你說話客氣一點,寒歌不是臭小子!」
「對!他不臭,他很香!臭的是我!」
「你……你、你你你……」一口氣梗在喉間,她真想狠狠咬他一口,再狠狠踢他一腳。
這時,寒歌輕咳了咳,慢條斯理地解下打鬥時鬆掉的頭巾重新整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像瀑布般流洩而下,著實像極了姑娘家。
著實像極……姑娘家?!
咦──
齊吾爾陡地一楞,才驚覺東街十來家打鐵鋪,打鐵師傅哪一位不是露出精壯黝黑還長毛的胸膛,就這位瘦小的「寒哥」,從頭到腳包得密不透風,竟真的是一位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