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來有情男 正文 第七章
    獸與人間

    竇德男腦中剎那間一片空白,她眼眸瞪得圓大,卻瞧不清男子的面容,但全身的毛孔已完全感受到他的存在。

    這便是男女間的親吻?

    那麼,他為什麼要吻她?

    也是因為喜歡她、心中有她嗎?是嗎?是嗎?

    她不住地自問,既喜又惱,身子沒來由一陣酸軟,小手也悄悄地環在他腰上,擁住了他。

    吻由深轉淺,齊吾爾不停地啄著她的唇瓣,胸口彷佛快要炸開,身上幾處大穴鼓動得難受,又是這種感覺。

    他在草原上來去,在大漠裡縱橫,一生至此從未怕過什麼,但他真是怕極這樣的感覺,亦恨極這樣的感覺,它超脫他意志力所能控制的范圍,只隨而行,他不要淪為一頭獸。

    猛然間,他用力推開她,像要活生生由身上撕裂一塊肉般痛楚。

    「別、別靠近我。」他抱住頭,雙目狂亂而憂郁,「離我遠一點,求你……」

    竇德男雙頰仍紅如火燒,有些受傷地瞅著他。「齊吾爾,你、你這樣算什麼?」

    她還不懂他有多危險嗎?!

    幾年前的那個毒蛇咒,毒雖解了,咒真的解不開嗎?!

    他不能喜歡她,至少現在不能喜歡她,他不能傷害她。

    「齊吾爾……」她迷惑地喚著,見他神色痛苦,真不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粗聲喘息,他勉強抬起頭與她對視,薄唇掀了掀,卻沒有說話。接著,他目光緩緩移向那把銀槍,注視著槍頭上的鮮血,心中陡然劃過一個念頭。

    「阿男,如果、如果我又像剛剛那樣對你……」他猛地將銀槍塞進她手中,強迫她用力握緊,「你就用這把銀槍刺進我胸口。」

    「不要!我不要!」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想丟開銀槍,一時間竟忘記那是自己的貼身兵器。

    「聽話!」他吼著她,握著她的手。雖是自小練武,但女孩家的骨骼就是不一樣,這麼纖細秀氣,他心一動,身軀又隱隱發顫,趕忙像燙手山芋似的丟開。

    「為什麼要我殺你?!我不要殺你,我不要你死。」

    他低啞地乾笑。「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我若侵犯你,你便一槍將我刺死,一了百了,省得我……省得我淪為禽獸。」

    「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一句話也聽不懂!齊吾爾,你為什麼不說清楚?!」她又羞又怒,又是擔憂又是疑惑,再堅強的個性也要崩潰,兩行淚珠已順著香腮滑下。

    「阿男,不要這樣。我、我不能傷害你……」他粗喘著,全身都痛了起來,極度的渴望在血液裡流竄,所有的道德和理智再難約束思想,他想抱她,想親吻那張柔軟小嘴,想順遂一切欲念。

    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對的……

    「齊吾爾,我喜歡你。」

    突然,一個聲音穿過層層痛苦和重重迷霧傳來。

    「齊吾爾,我喜歡你。」她這麼對他說。

    他慢慢抬起頭,野獸似的眼瞳閃過金色明光,卻瞧不出悲喜。

    竇德男用力地點了一下頭,小手緊握著。「齊吾爾,我、我想,我是真喜歡你的……你知不知道?」

    「老天……」他眉峰成巒,低聲歎息,「不要說這種話……」

    「我是喜歡你,我不是懦夫,為什麼不能說?」

    她的話堅定執拗,眼眸坦然,混合著羞澀與大膽。面對如此的告白,心還剩下什麼?他完了,一切都完了。

    「阿男……」撲過去,他在幽暗中緊緊擁抱著她,臉頰緊抵著她的發梢,貪婪地呼吸著她發上的香氣。

    這一刻奇妙得毋需言語。

    竇德男羞澀地回抱他,雙眸緊閉著不敢張開,心想她四海竇五雖說藝高人膽大,但是自己竟能這麼勇敢地對他說出心裡秘密,如今教他抱在懷裡,她仍感到萬分的不可思議。

    那股野馬般的欲念依舊亂竄著,齊吾爾用力喘息,兩臂彷佛想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合而為一。而她的小手,緩緩地、羞澀地在他背上輕撫,一下一下,將他僵硬的背脊撫化,讓每一條肌理都得到了松緩。

    慢慢地,疼痛奇異的和緩了,呼吸變得徐長深沉,他不斷地攫取她身上自然的氣味,像是解藥,又像是撫慰,將一頭野獸馴服。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如此,亦不確定能平息多久。

    「阿男,我要告訴你一件事,那是、那是我的秘密。」他背負著它,已經好累好累,他告訴自己將它拋到腦後,可道德的枷鎖卻套牢了他,教他不住地猜測,那一晚,他到底做了什麼?

    在懷中的身子動了動,他大掌連忙按住她的頭顱,不讓她抬頭。

    「你聽我說,靜靜地,教我抱一會兒,好不?」他怕看她的眼,怕自己說出那個秘密後,那對清澈的明眸會反映出極度的厭惡。

    「你說,我聽。」她順從的說,貼著他的肩。隱約知道刁錦紅所說的那個「秘密」,就要由他口中吐露出來了。

    短暫的沉靜,只有兩人的呼吸聲低低交錯,「好多年前,吉娜親親本來有兩個孩兒,一個是我,一個是我阿兄,他名字叫作蘇哈伊,是草原上最強壯的勇士。」他停頓了會兒,似乎在思索該從何處繼續。

    然後,聲音在寂靜中接續響起,「四年前的那個春天,我通過種種試驗,被族中幾名德高望重的長老推上族長之位,我阿兄他……我知道他心中不舒服,憑他的武功和才智,蒙族族長的位子他原就唾手可得,但長老們似乎對他頗有意見。

    「我不想為此壞了兄弟間的感情,讓吉娜親親難過。所以在那一年春末,羊群正剃完毛准備迎接夏天的到來,我便獨自騎著馬悄悄地離開蒙區,並且留下一封書信,請求長老們選擇阿兄為蒙族族長……」

    竇德男忽地輕歎,「你這麼做不好,你阿兄一定不會接受的。」她玩著他坎肩上的銅扣,說出自個兒想法。這關乎尊嚴,既是草原上的勇士,肯定沒辦法接受這種近乎施捨的贈予。

    他微微一怔,歎了口氣。「是,我做得不好,我該明白阿兄的脾氣的。」她一個小姑娘都想像得到,為什麼他竟然忽略了?還是,他當時急著躲開,根本不願多作思索?

    「他以為我在可憐他,更不屑這樣的讓渡,我從沒想過會和他鬧得那麼僵,吉娜親親哭著勸他,他不理,一氣之下竟帶著阿蒙娜憤然離開蒙區。」

    「阿蒙娜便是你阿嫂嗎?」

    「嗯……」都決定對她坦然相告,他頭一甩,直截了當地道:「她是我阿嫂,也是我曾經愛過的姑娘。」

    嗄?!

    這一次,他阻擋不了她抬頭,那對眸子定定地望著他的五官,來回地穿梭試探,想確定他方才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你愛上你、你阿嫂?」她的聲音沙啞乾澀。

    二姊夫說的是真的,他喜歡過一個草原姑娘,後來那姑娘被人捷足先登,他就失意至今。

    「你、你怎麼可以喜歡她?!怎麼可以?!」忽地,她往他胸口搥了一拳。

    不只阿蒙娜,他誰都不准喜歡,想到摔跤賽那群為他獻上彩帶的姑娘,她心裡就難過,頓時,真覺得不舒服到了極點。

    齊吾爾沒料及她的反應竟會如此劇烈,任由她搥打,同時痛苦地道:「阿男,你聽我說,我、我是喜愛阿蒙娜,但是當她決定嫁給我阿兄,成為我的阿嫂後,我就不能再用男女之間的感情愛她了。」

    「那有什麼差別,你總之是心裡有她,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揉著眼,用力吸吸鼻子。不哭,沒什麼好哭的……可是她就是想哭……

    「我可以避開,可以壓抑,她和我阿兄是草原上最相配的一對,蘇哈伊勇敢果斷,溫柔多情,不像我心機深沉,你不是說過……說我腸子九彎八十拐,硬比別人多出六十二拐?你說得對,形容得真對。」他點點頭,嘴角自嘲笑著,沒察覺到之前將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的那種感覺,已完全消散退開。

    銀光映著她的臉龐,他伸出手指輕觸她的眼角,她撇開頭,那指上仍沾染了濕意,他不禁歎息,「你怎地又哭了?」

    她倔強地抿著唇,「我沒有。」明地睜眼說瞎話。

    「阿男……」

    「你要告訴我的秘密就是這個嗎?說你愛上阿蒙娜,心裡只有她,一輩子忘不了她,永遠永遠不能再接受另一段感情,這就是你的秘密。」這個秘密也夠傷人了,但,痛一痛也好,在自己對他表白之前,就已經知道要承擔如此的風險,說清楚反倒好。

    齊吾爾怔然,很快地抓回神志,急急又說:「不是。我喜愛阿蒙娜不是秘密,草原上許多人都知道。」

    她咬著唇,自他懷中坐直身子。她絕非氣量狹小的姑娘,且他說了好幾回他喜愛那個姑娘,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落落大方,她聽在耳裡,方寸緊縮再緊縮,竟是生出怨懟。

    不、不!她是四海竇五,是九江父老們口中的銀槍小紅妝,是豪氣開闊的江湖兒女,凡事要提得起放得下,輸就輸了,何需留連。

    「那麼,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你說吧……」

    雙臂中空蕩蕩的,他喜歡方才相擁的溫暖,卻不敢貿然侵犯她。此一時刻,終於發覺體內那頭嗥叫的獸不見了,他的情欲仍在,卻是由心控制。

    這是怎麼回事?那個毒蛇咒,是否仍在他體內?

    捺下疑慮,他凝視她,低啞的嗓音緩緩述說從前。

    「我在那年春末離家,後來阿兄帶著阿蒙娜也離開了,但我們卻在戈壁再過去的荒漠上相遇。我要他回去,他不肯,說他不要人家施捨的東西,那族長的位子我要就拿去,他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我想他是在跟我賭氣,也在跟吉娜親親賭氣,索性連蒙族人都不願當了。」他頓住,捏了捏眉心,神情憂傷。

    竇德男沒有說話,只抿著唇靜靜等著他。

    「爭執的那晚,他發怒地揍了我幾拳,阿蒙娜邊哭邊喊要我快快走開,我勸不動他,反倒又惹他生氣,深知這場手足之情真要斷了。我騎著馬在月夜下狂奔,跑了好久好久,那是我第一次流淚。」

    她心一動,微微抽痛,雙眸忍不住瞄向他。

    「之後,我跌下馬背,好像睡著,又好像是昏厥,我聽到女子十分溫柔的笑聲,等我睜開眼來,發覺自己躺在氈房裡,蘇哈伊和阿蒙娜也在裡頭,然後是那個紅衣女子……」

    「刁錦紅?!」竇德男驚呼出聲。

    他苦笑頷首。「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只覺得此女美艷異常,渾身透著詭譎之氣,我想說話,卻是張口無言,全身如同被點住穴道一般,又彷佛被人下了藥,動也不能動,而蘇哈伊和阿蒙娜亦是如此,我們只能用眼神彼此示意。一時間,我心中驚懼疑惑,完全猜不透她到底意欲為何。」

    一股涼氣由腳底竄上,她心跳得好響,那西域蛇女手段向來殘忍,會做出什麼事來,沒誰說得准。

    齊吾爾沉吟片刻,一會兒才道:「她只是笑,邊笑邊打量我們三個,然後撫著阿蒙娜早已哭濕的頰,極其溫柔地誘哄著,就像適才哄著你、要你去她身邊一般模樣,她說……說蘇哈伊不該打她,她可憐阿蒙娜,疼惜阿蒙娜,所以決定要替阿蒙娜好好教訓蘇哈伊。」

    「你阿兄對阿蒙娜施暴?!」她瞪大眼睛,情急之下,小手又握住他的手臂。

    「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她跟著我阿兄過得很好,我真的不知道。」他搖頭,聲音苦澀。「阿蒙娜不能說話,只是哭,眼淚一直掉落,我用力地掙扎,想撐起身軀,全是徒勞無功,卻引來刁錦紅注意。

    「她笑著走到我身旁,告訴我,她可以成全我的想望,擺脫阻礙,完全擁有心愛的女人,接著,她由紅袖中取出一只小瓶,我怒瞪著她,這樣的舉止似乎教她更感興然,之後她在我身旁坐了下來──」他止住口。

    「為什麼不說了?然後呢?你說啊!」她都快緊張死了,他卻不說完,只用著怪異又陰郁的眼神瞅著她。

    「她……」深深吸了口氣,他鼓起勇氣,「她動手脫去我的衣褲,我們……我們……」

    忍不住,她又搥了他胸膛一拳,雙頰通紅。「你說!」

    「我們做了……很、很親密的接觸。」他困難地道,下意識想避開她的眸光。

    很、親、密?!

    「有多親密?!」怎麼也得問清楚。是,她承認,她憤怒又嫉妒,雖然……雖然她無權這般反應。

    「她俯下頭舔我……從臉一直到、到全身。」

    好,很好。她想著他的話,點點頭,「然後呢?」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聲音能維持得如此平靜。

    這一刻,齊吾爾挺慶幸這地底幽暗如此,多少掩去臉上不自然的紅顏色。他必須對她坦承所有,或許這麼做十分愚蠢,可是不如此為之,他心中永遠有一個疙瘩、一個枷鎖,牢牢地套住他。

    咬牙,他心一橫。「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意識完全脫離了掌控,縱使內心感到羞恥,我仍舊勃發……她舔著、吻著,我全身如同著了火一樣,然後她打開那只小瓶,裡頭裝的竟是一只小青蛇,極小,比姑娘家的小指還小,通體翠綠……」

    他微喘,瞥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繼續道:「跟著,她扣住我的下顎想強迫我吞下那只小青蛇,我死命咬住牙關,硬不張開,可她還是笑,將那頭小青蛇徐徐地從我鼻中喂入。」

    嗄?!

    「那只蛇有劇毒?」竇德男緊抓著自己的前襟問道。那一夜在荒漠上發生的事離奇詭異,危機處處,教她聽得冷汗直流。

    他點頭。

    「她喂你毒蛇,目的是想看著你毒發身亡嗎?」這似乎有點說不通,感覺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沉靜著,搖搖頭。「她給我吞下小青蛇後,人就離開了,留下我們三人。」

    「嗯?」全然地不明就裡,她秀眉皺起,滿頭霧水。

    他再次無語,四周又陷入沉默,好靜好靜,只有淺淺的呼吸。

    許久,他抬眼看向她,唇角的笑自嘲而僵硬,低嘎地道:「她說了,她要成全我的想望,擺脫阻礙,讓我完全地擁有心愛的女人……吞下那只小青毒蛇後,我睡著了,睡了很久很久,作了一個詭奇莫辨的夢。夢中,阿蒙娜和我在一起,在草原上策馬奔馳,阿兄持著他的配刀狂追在後,喊著要阿蒙娜隨他回去……

    「我和他起了沖突,結果搶下他手中配刀,失手把他殺死了,我殺了他,我殺了我的阿兄,我自己的親手足……你聽見沒有,是我,我殺死自己的親手足,他是我阿兄,我殺了他……」

    「那是夢!齊吾爾,那是夢,你醒醒!」她慌了,用力地搖著他。

    「不是的,那不是夢,阿男……那不是夢。」他疲憊地笑,神色憂傷。「當我醒來時,我全身赤裸伏在阿蒙娜身上,她衣衫不整,早已沒了氣息,是被人活活掐死的,而我阿兄就躺在旁邊,他……他兩眼瞪著,喉頸被人橫割一刀,血流得到處都是,把我和阿蒙娜的身體都染紅了,而那把配刀……還教我握在手上。」

    他一頭,忽地笑出聲來,「呵呵呵……是我殺的,我殺兄占嫂,禽獸不如、禽獸不如,呵呵呵……」

    「齊吾爾?!」她心痛地喊著,「不要這麼說,不准你這麼說!你阿兄不是你殺的,絕對不是!」

    他手掌支著額頭,笑到流淚,不理她的叫嚷。

    「看著我。」竇德男氣極地拉開他的掌,兩手將他的面容扳正,眼對眼,直勾勾地盯視他。「我要你看著我。」

    那對失焦的眼睛終於有了生氣,被動地依著她的命令,緩緩瞧向她。

    「齊吾爾,你阿兄不是你殺的,你沒有殺兄占嫂,你不是禽獸。」她一字字說得清晰鄭重。

    誰知他卻嘲弄一笑,「我禽獸不如。」不是他,還會是誰?!

    「你沒有!」

    「你怎能如此肯定?」

    她銀牙一咬,斬釘截鐵地道:「我就是知道你沒有。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什麼,你不能動,不是嗎?你睡著了,不是嗎?你只是作了一個夢,說不定一切都是刁錦紅故意安排的,是她下的毒手,想讓你一輩子活在痛苦自責中。」

    他不說話了,因為這正是他幾年來纏在心口的疑問。

    曾懷著丁點的希望,將一切錯誤推到那名西域蛇女身上,他想由她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告訴他,那一夜自己到底做過什麼?阿兄和阿蒙娜的死,是不是真是他下的手?

    但是,她太過狡獪,以玩弄他為樂,而那個夢境實在太過逼真,他甚至感覺得到手握配刀,一把劃過阿兄喉頸時的那種戰栗,以及焚身,在阿蒙娜體內得到完全解放的。

    他拚命想說服自己,可是太難……太難……

    「齊吾爾?你說話呀!」竇德男捧著他的臉,心在痛,感受到他深藏的悲哀。

    「我還能說什麼?」他闔著眼,又緩緩睜開。她的掌心好柔軟,心悄悄為之悸動,他用力按捺下來。

    歎了口氣,他道:「蛇毒是藥王為我解除,由他口中,我終於得知刁錦紅和三王會之間的恩怨。而我既是三王會的人,又是蒙族族長,她認為蒙族和三王會交好,接著才陸續對我的族人下毒手。

    去年冬,眾人好不容易終於在九江擒住她,押她返回塞北時,她仍是那樣笑著,悄聲對我說,即便我解開蛇毒,那條小青蛇也已被她施過蠱咒,一旦體內就化成血水,永遠附著在人的血肉裡,永遠不會解除。」

    「她又胡說!她是故意的!」竇德男不禁輕喊。

    他苦苦一笑。「我不知道,不能確定的……或者,她說的是真的。」

    「為什麼?」

    「那個蠱咒能催人心志,教人順而行,特別是心裡喜愛的人與物,一旦動心,有了自覺,就很難把持得住。」他拉開她的手,苦惱低笑,「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我剛才……剛才差些傷害了你,我不知道體內的獸性能平息多久,說不准,一會兒又發作了。」

    她思索著他的話,頓時芳心一喜。他是對她有感覺,才會進而對她產生遐思?全因為心中喜愛她,才允許她喚醒蟄伏在他體內的獸嗎?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就如同我知道你沒有傷害阿蒙娜,沒有殺你阿兄。」他的痛苦掙扎皆在她眼中,即便蠱咒真的存於他血肉裡那又如何?!他依然憑著堅強的意志將邪思驅離了。

    而他自己卻不敢確定。

    定定地端詳著她,壓抑想碰觸她的沖動,他抿著唇不語,腦中思緒千回百轉。

    竇德男微微一笑,抓起地上細沙擦去銀槍頭上的血,接著旋轉槍身,從中段將其分成兩根銀短棍,遞了一根給他。

    「拿著,它發出的光雖小,勉強也能看到東西的。」

    「這是不智之舉。」他說,「你應該提防我,不該把它收起來。」

    她臉微赭,想起他熾烈的親吻和強而有力的擁抱,不禁羞惱起來。他啊……難道不知,當心儀的男子將姑娘抱在懷裡時,姑娘只會四肢酥軟無力,哪還能提防什麼?

    「該提防的人已經被你一槍刺死了。或者……我和你出不去,最後也要一塊兒死在這裡。」

    齊吾爾心魂一震,陡地清醒,目前最重要的該是想方法救她出去,他跳入陷阱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態,沒料及她也跟著跳進來,這便是她的情意嗎?

    只是……聽取了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後,她對他的情意可否能再繼續?思及此,他胸口悶塞難當,每一下呼吸都感到疼痛。

    「先找路出去吧。」他低啞說著,大掌探進幽暗中,感覺碰觸到的全是沙壁。

    他回身拉著她的手站起,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這一刻肌膚相親顯得格外敏銳,心一凜,又連忙松開掌握。

    假咳了咳,他繼續摸著周圍沙壁,試著找出最初被沖流進來的地方。

    「齊吾爾,你看上面!」竇德男原是要拍掉身上的細沙,卻反而越拍越多。

    他聞聲望去,兩人將銀短棍舉高,抬頭觀看,黑壓壓的上方落下一條細細的流沙,像計時的沙漏,不停地落下,而且越來越多、越落越快。

    「齊吾爾,你感覺到了嗎?」似乎是地震?!

    「嗯……」

    忽然間,四周震動起來,每顆沙粒都在跳動,摩擦間發出驚人的聲響,如同數千把刀劍在空中相交──

    「危險!」他狂叫,同時飛身抱住她,兩人滾跌在地。

    她反射性地緊閉雙眼,瞬間,耳邊轟聲大作,有如千軍萬馬,驚天雜沓,震得她昏天暗地,直要昏厥。

    她只能密密地蜷縮著,而齊吾爾則用身軀覆蓋住她,完全將她護在自己的血肉之下。

    他聞聲望去,兩人將銀短棍舉高,抬頭觀看,黑壓壓的上方落下一條細細的流沙,像計時的沙漏,不停地落下,而且越來越多、越落越快。

    「齊吾爾,你感覺到了嗎?」似乎是地震?!

    「嗯……」

    忽然間,四周震動起來,每顆沙粒都在跳動,摩擦問發出驚人的聲響,如同數千把刀劍在空中相交──

    「危險!」他狂叫,同時飛身抱住她,兩人滾跌在地。

    她反射性地緊閉雙眼,瞬間,耳邊轟聲大作,有如千軍萬馬,驚天雜沓,震得她昏天暗地,直要昏厥。

    她只能密密地蜷縮著,而齊吾爾則用身軀覆蓋住她,完全將她護在自己的血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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