枷鎖之中
竇德男慢了半步,縱馬奔馳,只能遠遠跟在齊吾爾和李游龍後頭。
在草原上跑了一刻左右的時間,前頭竟有一隊人馬等著和他們會合,眾人都沒說話,見齊吾爾和李游龍策馬奔過,二十余騎跟著動作,尾隨在兩人馬後,一行人往前方直馳。
她心中驚愕,疑慮橫生,雙腿再踢馬腹加快速度,生怕在草原上失去他們的蹤影。
快馬加鞭往西又行半個時辰,一個長哨聲響,馬隊整個緩下速度,但她不懂哨聲之意,一時間不及反應,馬仍往前沖,竟逼到最前頭去了。
「阿男?!」李游龍雙目大睜,現下才驚覺她跟著跑來,直覺地東張西望,真是阿彌陀佛,佛祖保佑,還好沒瞧見他的帶弟親親。
竇德男緊急扯住馬韁,大馬厲聲嘶鳴,立起前蹄對空張揚,終於定下。
「你跟來干什麼?!」劈頭就惡狠狠的,齊吾爾是頭一回這麼對她大吼。
她怔了怔,有些反應不過來。「我、我瞧你們有事,所以就跟來了……」
「回去!」他寬額上青筋泛起,太陽穴隱隱跳動,惡聲惡氣的,在眾人面前完全不給她留面子。
竇德男方寸緊縮,傲氣和怒氣被激將了起來,雙眸勇敢地迎視他。「偏不回!我不是你的族民,也不是三王會的人,你沒權管我。」
他胸口劇烈起伏,死死瞪著,看得出正在按捺翻江倒海的怒意。
李游龍出來打圓場。「阿男,我們要去辦正事,可下是去玩,會有危險的,你快快轉回。聽話好不好?」他一怕她出事,二怕帶弟怪罪他,三怕帶弟等會兒也要跟來。所以根本的解決之法,就是她快快尋原路回蒙區。
竇德男卻固執搖頭。「既然已經跟來,豈有折回之理?」她再次看向氣得臉色鐵青的齊吾爾,朗聲申明,「我四海竇五年紀雖輕,但武功足以自保,絕不會拖累眾位。」
「族長,蛇女可能就在附近。」之前至蒙區通報的漢子出聲提醒。
聞言,她神情一凝,原來那名西域蛇女又回到塞外草原,莫怪氣氛如此嚴肅,而他則完全收起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目光如深潭一般,又冷又沉。
齊吾爾沉吟了會兒,眉心皺折,雙目陡瞇,忽地冷冷開口。
「不怕死就跟來吧。」
「齊吾爾?!」李游龍不敢置信,正要出言大力反對之際,四周同時傳來尖銳的嬌笑,響徹草原,一時虛實難分。
太遲了。他好想哭,等事情過後,不知他的親親要怎麼罰他了。
情況瞬間緊繃,齊吾爾心頭寧定,一把扯住竇德男的韁繩,將她連人帶馬拖到自己前頭──
「顧好自己,別給我添麻煩。」一字字加重音,說得咬牙切齒的,他接著松開手,瞧也不瞧她一眼。
竇德男瞇起雙眸,掀了掀唇,心想現下時機不對,要對他發飆也得等一切平靜。強忍下氣,她雙手抽出背後的銀短棍,「喀喀」兩響,眨眼間組成渾體通透的長槍,握在中段。
笑聲彷佛越來越近,馬匹受到驚擾,二十余名勁裝漢子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座騎,一面等待齊吾爾的命令。
「小子,你怎地沒死,就傷了一張臉,呵……」這話是針對李游龍,那紅艷艷的身影終於出現,裊裊娜娜地立在不遠處。
「是前輩手下留情,那一掌沒下幾成力道,捨不得殺我。」李游龍朗聲大笑,面容輕松自在。「說到最後,我還真得感謝前輩。」
「哦?這話兒怎麼說?」刁錦紅蓮步輕移慢慢踱近,聲音放得極為柔軟。
眾人不敢掉以輕心,深知她喜歡在柔膩中現殺機。
李游龍笑著又道:「皆因前輩用毒粉毀我面容,把一張俊俏的臉變成丑八怪,我心愛的女子見我可憐沒人愛,慈悲心大起,反而倒追過來,把我捧在手心裡。呵呵呵,我這段姻緣是靠前輩一手促成,真是銘感五內,不能忘懷。」
「唉……你嘴還是這麼甜。我說過要割你的舌頭浸酒,一直都沒做。」
「那前輩今天就甭客氣了。」
竇德男橫槍於胸前,側首緊盯住刁錦紅,耳聽她與李游龍之間的對話,談笑中盡是殺意,心頭不禁一凜。
此時,她眼角瞥見齊吾爾將右掌置於背後,趁李游龍分散蛇女注意力時,暗暗以手勢命令部屬。眾人得知其意,隊伍分向兩旁敞開。
他完全沒想要跟她解釋,連個眼神也不給她,只是策馬擋在她前頭。
這個男人真是……真是……
竇德男也氣也急,卻也不動聲色,表面上她毫不毛躁,兩眉飛揚,英姿颯爽地挺坐在馬背上,頗具大將之風。
「這個小姑娘……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刁錦紅忽地轉移目標,一張雪白的臉蕩出細微的笑,眸光柔得要滴出水來。
忽地,她又開口道:「是的是的,我記起來了……我受傷被擒的那一日,你也來了,好多人都來了,我見過你,還有一個姑娘生得和你一模一樣,是也不是?」
刁錦紅記憶力好得驚人,當日在鄱陽湖畔她被藥王所傷,被齊吾爾所擒,對四海鏢局的眾人僅匆匆一瞥,就這麼記住所有人了。
竇德男點點頭,下巴微揚,平聲清朗地回答,「是的,前輩,那是我雙胞胎姊姊,我們兩個五官長得挺相像的。」
不由分說,齊吾爾忽地縱馬大跨,完全橫擋在她面前,不讓刁錦紅瞧她。
「你干什麼?」竇德男莫名其妙地嚷著。
「別說話。」他側目命令,口氣強硬。
啥?連話也不讓她說?!竇德男抿著唇瞪了他一眼,氣他把自己當三歲孩子看待。
她自然清楚現下的情勢凶險萬分,這名蛇族女子因愛生恨,手段非常人所能想像,而她會回應對方的問話,其實是想幫他多爭取一些時間布署,可到頭來,他卻不領情?!
「蒙族的小子,憑什麼叫她不要說話?她愛同我說話,就同我說話。」刁錦紅步得更近了,一身紅衣在風中飄揚,那身形似要御風而起,有些虛幻縹緲。
她略偏螓首,驀然間對齊吾爾笑道:「是了,我知道你了,你喜歡人家小姑娘嗎?她是你心上人,你擔心我吃了她不成?呵呵呵……還是擔心那個秘密?她知道不知道你的秘密?那個秘密呵,連你自己也弄不清真相吧?呵呵呵,可是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竇德男臉龐先是一熱,她剛剛才體會女兒家的心思,才弄懂自己心裡有他,如今被刁錦紅這麼一說,一顆心禁下住狂跳起來,可是對方接下來的話卻攪得她滿頭霧水,毫不明了。
秘密?!他的什麼秘密?!
瞬間,齊吾爾五官變得凌厲起來,下顎緊緊繃著,不發一語。
見他如此神情,刁錦紅似乎十分得意,她抬起袖掩嘴,笑聲帶著嘲弄。「我跺痛你的傷處啦?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你還惦著那件事,都過去四個年頭啦,唉,你真是記仇。」
「你殺我族眾和會中朋友,這筆帳今日一並了結。」齊吾爾沉聲道。
關於那個秘密,他曾千方百計想從她口中得到確切答案,結果卻敦她有了脫逃的機會,當初擒住她便該一劍殺死她。如今他想通了,他什麼都不想知道,再也不去揣測,就當作……當作那件事從未發生過。
「你殺了我,就沒誰能告訴你答案了。」她輕眨眼眸,「你會猜─輩子,一輩子,永遠有個疙瘩在心頭上,你不怕嗎?」
「我不再受你擺布。」他說著旁人不太明白的話,眼神一瞇,右手猛地揮動。
二十余名漢子同時動作,半身滑下馬背,伸長健臂往草地上一撈,每人手中各握住一條粗繩。
「走!」齊吾爾力貫丹田地大喝。
眾人得令,策馬拉著粗繩往外沖,草原上忽地一聲巨響,機關啟動,刁錦紅所立之處瞬間坍塌陷落,裂開的大洞將她整個人吞沒。
竇德男張著小口看著眼前驚心動魄的一幕,那二十余條粗繩牽連著地下機關,若非親眼目睹,絕不相信這平靜廣大的草原上藏著這樣怪異的東西。
「離遠一點!」齊吾爾按住她肩膀,不讓她接近那個黑洞。
「齊吾爾,你別老是把我當小孩看待!」她扯著韁繩反抗回去,就在此時,那陣教人毛骨生寒的笑聲竟又傳出,火紅的身影如箭一般從黑洞中沖上。
刁錦紅並未墜落,而是藉勢攀在土壁上伺機而動,她躍出機關,身子尚未落地,五爪已然伸出,直撲齊吾爾喉頸。
「當心!」李游龍在左側厲聲大喊,腳下一點跟著躍來,卻是遲上半著。
這一邊,齊吾爾反射動作踢動竇德男的座騎,那匹馬兒腹部吃痛,載著她往一旁跑開。
隨即,他雙掌運勁欲接對方招式,心中深知此女精通暗器,又是使毒能手,一旦戀戰,求勝的機會便十分渺茫,屆時,眾人辛苦布署的陷阱也將付諸東流。
若然又教她脫走,往後不知還要掀起如何的腥風血雨,而三王會的仇、他蒙族族眾的仇,還有他自己的仇,何日才能了結?!
今日,索性就孤注一擲。
發出野獸般的嗥叫,他張臂撲向她,如同摔跤場上以力量和技巧揪住對手,而距離著實太近,那蛇女全然沒料及有這一招,瞬間,整個人被他雙臂箍得死緊,他腳下跟著一拐,便雙雙往黑洞中墜下──
「齊吾爾!」竇德男放聲驚叫,全身血液幾要凝結。她翻身下馬,提著銀槍搶到洞口,裡頭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瞧不見。
「齊吾爾──」再喊,已帶哭音,想也沒想,她縱身往下一跳。
「別想!」李游龍徒手抓去,可惜只勾到她背上的銀槍布套,手勁一頓,布套的綁繩「嘶」地裂開,她整個人還是跌了下去。「老天……」
此時──
「李游龍!」
遠遠的,李游龍聽見他的帶弟親親在喚他,中氣十足而且怒氣騰騰。
不好!太不好!
他哭喪著瞼,趴在黑洞口動也不想動,瞅了瞅手中由竇德男身上扯下的布套,有氣無力地問著那群漢子,「誰好心一點告訴我,這機關裡頭有什麼?」
「李爺,當初族長無意間在這兒發現一個地底流沙群,所以就利用自然地形安排了這個機關。」
「所以說,咱們底下是……」
「流沙。」回話的漢子眉頭深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所以說,刁錦紅和齊吾爾都掉進了……」
「流沙。」頓了頓,那漢子又道:「還有竇五姑娘也掉進去了……」
「流沙。」李游龍點點頭,考慮要不要也跟著跳下去。
不好,真的很不好,非常、非常的不好。嗚嗚嗚……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竟這麼害怕見到帶弟親親。
※※※
身體跌進一團柔軟裡,柔軟卻又固執,把她的雙手雙腳緊緊吸附,她抗拒不了,任由身子跟著旋轉、流動、埋沒……
爾後,好似在半空飄浮著,好似……整個人只剩下一顆頭顱,她還能想,思緒雖然極慢、極慢,但還在轉動,想著,自己在什麼地方?
「阿男?醒醒……」男人的聲音低啞急切,如針剌痛她的意識。「阿男、阿男……睜開眼,你醒醒,睜開眼看我。」
模糊,她循著聲音由幽境中轉回,眼睫掀了掀,瞧見懸宕在上頭那張男性面容,正焦急地俯視著她。
「齊吾爾……」記憶全數回籠,她親眼見他和那可怕的蛇女掉進黑洞,心好痛、好慌,她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
扁扁嘴,她整個人撲向他,雙臂緊緊抱住他的頸項,「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以為……我以為你死了!」
齊吾爾心頭震撼不已,好半晌說不出話來,聽見她哭得如此傷心,一注柔情在胸臆間蕩開,把那些豪邁的、瀟灑的、滿不在乎的英雄氣概全掩蓋過去,只剩下兒女情長。
唉,不太妙……他真喜歡這個姑娘,太喜歡這個姑娘。但是那個秘密,那個擺脫不掉的蛇咒,他有辦法撐過去嗎?!
一股可怕的升上,肚腹極熱,幾處大穴如同凝聚過多內力,鼓脹得難受。
便是這種感覺,那一年、那一晚,在那片荒涼無垠的大漢上,他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不行……不行的……他不是禽獸。
深深呼吸,努力想壓抑,全身筋骨卻都痛了起來。他不是禽獸。
「阿男,別……」想抱住她的雙手反倒將她推開。
「你怎麼了?」竇德男吸吸鼻子,眨著淚眼。
就著微弱的銀光打量他,她想將他的五官瞧得更清楚些,驚覺周遭好黑,全靠自己那根銀槍發出的光輝,才勉強能分辨身旁事物。
「我沒事。」聲音微乎其微地顫栗,痛苦的表情一閃即逝。
她擦擦眼淚,臉蛋發燙,沒察覺他的不對勁。「齊吾爾,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裡?」拾來銀槍握在手中。
「機關陷阱下面是地底流沙群,我們被卷進流沙裡,幸好還能滾落到這個地底黑洞裡,不致窒息而死,但確切的位置我也無從得知。」他語氣略頓,有些苦惱地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見你跳進來,就跟著你跳了。」她咬咬唇,看著那張朦朧的俊顏,男子眉峰成巒,她強烈感受到他的怒意。
「你──你就下知會有多凶險嗎?!為什麼這麼任性?!」
「你能跳,我當然也能。」這回答實在是應了他的話,既任情又任性。
「竇德男!」口氣陡揚,「你腦子裡到底想些什麼?」適才醒來,驚見她就倒在自己身旁,他真要被她活活嚇死。
「我、我──你不用那麼大聲說話。這裡只有我和你,還靠得這麼近,我聽得見你說什麼。」突然間記起,她神情微僵,身子整個坐直。
「對了……還有那位西域蛇女,她也掉下來了,你、你……她有沒有對你怎樣?!你受傷了嗎?有沒有中毒?」她小手緊張地往他身上摸索,撫著他的臉、他的胸,他的雙臂和背脊,甚至更往下移去──
他粗嘎低喘,倏地捉住她的手,聲音緊澀。「別碰我。」再碰,他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不是禽獸,絕對不是。
竇德男迷惑地擰眉,唇瓣蠕動正要問出口,幽暗中,一女子的笑聲夾雜輕咳,斷斷續續地傳來。
「咳咳……小姑娘,你別碰他,呵呵呵……乖,到我這邊來安全一點……」
「前輩?!」竇德男頸後寒毛豎立,陡地循聲望去,但周圍黑壓壓一片,銀光只夠照映出她和齊吾爾上身。
「不用怕,你、你別怕……她胸口受我一掌,胸骨盡斷,活不了多久。」齊吾爾安慰著她,跟著闔上雙目,氣息越來越粗重。
「嘿嘿……咳咳……若不是我之前舊創未愈,憑你擋得了我?」藥王的暗器貫穿她的心胸,任她如何費力養傷,功力也再難恢復。她又笑,對於能否活下來,似乎也不覺得是一件頂重要的事。
「小姑娘,你喚我前輩可、可真好聽,咳咳咳……很好、很好,我可挺喜歡你的。」接著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好不容易才再啟口,「你過來這兒,我有件事要告訴你……這兒安全,你快過來。」
「我不過去。」竇德男答得乾脆俐落,憂慮地瞅著閉眼不語的齊吾爾。
他額上冒出點點細汗,眉心捺著好深的折痕,微弱的銀光讓他的臉色瞧起來無比蒼白,簡直像生了場大病一般。
是不是內息受創了?還是……還是真在無意間中了毒?
「前輩,請您把解藥給我。」見他奮力抑制痛苦的模樣,下顎甚至還微微抽搐,她簡直六神無主。
「什麼解藥?」刁錦紅在另一端幽幽地問。
「您適才在他身上下毒了,是也不是?我就要那種毒的解藥,請前輩拿出來。」想起李游龍沾上蛇族毒粉所承受的痛楚,以及留下的殷紅傷疤,她心跳如鼓,就怕齊吾爾也要重蹈覆轍。
聞言,刁錦紅笑得刺耳,順了會兒氣才道:「我是對他下過毒,但那是幾年前的事了,可不是剛剛。咳咳……我不是要你過來這兒嗎?你乖,快過來,再遲就不好了,咳咳咳……」
「我不過去。」竇德男嚷著,心裡急,小手緊緊握住他的上臂。「齊吾爾,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很難過?你、你別不說話……」
他喘著氣,眼皮終於緩緩睜開,那對目瞳中暗金閃爍,深邃地鎖住她的臉容。
「我沒有中毒,你不要哭。阿男……」
不是把眼淚擦乾了嗎?怎麼又掉出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不哭。」有些孩子氣地抬起衣袖抹過臉頰,她用力拭淨濕意。
這時,刁錦紅忽地發出嘿嘿冷笑,言語中盡現惡意:「今天沒中毒,並不表示身上無毒,蒙族的小子,你忘記幾年前大漠的那一夜嗎?你真以為藥王有本事完全解開那個毒嗎?咳咳咳……未免小看了我。
「你的阿兄和阿嫂,呵呵……你忘了嗎?你做過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嗎?呵呵呵……沒誰告訴你,我、我永遠也不說那晚我到底看見了什麼,我看見你,你做的好事,呵呵呵呵……」
「刁錦紅,我不再受你愚弄!」
說時遲那時快,他痦啞低吼,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搶來竇德男的銀槍往那幽暗處猛刺過去,「噗」地輕響,是銀槍頭沒入血肉的聲音。
「啊?!」
竇德男錯愕萬分,三個人的呼吸聲交錯紛雜。
「我要你、要你一輩子活在……活在自責和猜想中,咳咳……呵呵呵……這世間,男子盡無情……」終於,刁錦紅不再言語。
許久許久,他動也未動,雙手仍死命地握住銀槍後段,臂膂現出一條條筋絡,隱隱顫動,彷佛要傾盡全身力量,又彷佛是在激流中飄蕩掙扎,費盡氣力終能攀住一物。
「齊吾爾……」她輕聲喚著,試圖要扳貽d他的十指,「她已經死了,你放手,你放手呀,齊吾爾?!」
終於,他聽見她的聲音,腦中宛如灌入一注冷泉,渾身震撼。
「我殺死她了,終於……教她死在我手下。」那些恩怨總算了結,而那個秘密……不,別去想。他用力甩頭,雙掌運勁一抽,將沾血的銀槍猛力拔回。
見他神志不太穩定,竇德男心中擔憂萬分,小手不由得伸去探了探他的額,擦去細布的汗珠。
「齊吾爾,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你、你不要嚇我……」她好怕他出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只剩下自己和他兩個,若他真的倒下,她都不知該怎麼幫他,也找不到誰來幫他。
齊吾爾半闔著眼,喉間不能控制地逸出一聲歎息,他陶醉了,感覺如此鮮明,那是姑娘家柔軟的身軀,近近地貼靠過來,她身上原來這麼香,這麼撩人,把他的知覺全數喚活了,燒出一把烈焰。
「阿男、阿男……」不好!腦中警鈴大作,但他好像沒法推開她了。他喜歡她,太喜歡她,就像當年為著那個女子心動……
不!不只如此,這一次的感受加倍猛烈,有一發不可收拾的預感。
他的心為她悸動,原來他會這麼喜愛逗弄她,見她瞠喜怒笑,全是因為心裡有她,怎麼辦?好想、好想將她抱個滿懷,深深吸取她的香氣,怎麼辦?這份渴望絞痛他的全身。他到底該怎麼辦?
他不是禽獸。
竇德男不懂他內心起伏,只見他目中泛著紅絲,似乎又在承受什麼煎熬,小手跟著撫上他的俊頰。
忽然間,那根緊繃的弦斷了。
他喉嚨中滾出野蠻的低吼,強壯的雙臂像鐵箝似的緊緊抱住她,把她嬌小身子完全按進胸膛裡,勁道之重,施力之猛,差些扼斷她的呼吸。
「齊吾爾?!你到底──啊!嗚嗚──」
話陡然中斷,因為他俯下了頭,趁她仰首啟口之際,以舌蠻霸地探入她小嘴,吸吮住她的丁香小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