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素瓷器,琉璃杯盞,綺羅輕紗,鏤空精雕的紅木大床。
蘇小曼正睜大眼睛思考著自己是不是已經嗚呼哀哉了,不然怎麼會躺在這麼雅致高調的臥房裡。這床墊真軟啊!想她從小到大都是在艱苦的環境下,不畏險阻,打擊困難,一直堅持著勤儉節約的優良傳統美德——睡硬板床,何時享受這等待遇啊!
她提起腰想感受一下這床的優良彈力,「啊——!」
疼得連眉毛都擰了起來,蘇小曼齜牙咧嘴地伸手揉揉痛處,「該死的,躺著覺得挺軟的,一屁股下去,怎麼這麼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說完這句話後,蘇小曼突然覺得自己一身都疼,全身乏力的像是和人拚殺了幾天幾夜,骨頭都要集體分家了似的。
門前突然出現一陣凌亂的小跑聲,一個小小的身影印在窗紗上,「小姐,你醒了嗎?奴婢聽到小姐的聲音就急忙趕來了。」
蘇小曼被這話弄得一頭霧水。人生來是平等的,這人叫她小姐就算了,還要自稱奴婢!大家都是人,落差有這麼大嗎?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呀?
「你是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次給她的那個教訓可是大大的,這回她要吸取經驗,還是謹慎為妙。現在他們勢單力薄,不能再出問題了。
「奴婢是黃府家的丫鬟,少爺讓奴婢留下來照看小姐的。」
嗯?蘇小曼自下山來也沒遇到過幾個有錢公子哥呀,也就一個黃承安——等等!黃府?少爺?這幾個關聯詞在蘇小曼腦中飛速旋轉,她向門外揚聲道:「你家少爺可是全國首富,京城的黃承……黃天澤?」要是拿黃承安的名字出來問,這小丫鬟估計不會知道。
「是的,我家少爺就是小姐說的人。」這丫鬟回話規規矩矩的,一看就知道這黃府管教下人的方式極有力度。也難怪寶瓶和成發一個個對黃承安忠心耿耿,原來是管教有方。
這麼說來,是黃承安將她帶回了黃家?!
在她的記憶裡,他們當時不斷向下墜落,身邊空落落的,完全沒有可以依附的東西。黃承安一直拉著她的手,而她在做的就只有兩隻腳亂蹬想尋找到一個支點,還有……尖叫。接著就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體被納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他在她耳邊輕語,伴著風的音色,他說,「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再後來——痛!最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為啥?——疼暈了唄。
蘇小曼像是想起了什麼,掙扎地想要爬起來,接著又重重地倒回了床上。
——痛!她也不知道哪裡痛。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哪裡是不痛的。
可她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她必須知道一件事情,「他呢?他怎麼樣了?」
「他?」門外的丫頭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道蘇小曼所指是何人,「小姐是說……」
「你家少爺!他怎麼樣了?」她急切地打斷了門外的聲音。
「少爺?他沒事呀。」蘇小曼的關心讓小丫頭有些吃驚,他家少爺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怎麼這位小姐自己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想著慰問她家少爺。
蘇小曼長長地舒了一口,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佈滿的繃帶。
她說怎麼會一身都疼了,這大夫的技術還真是差勁,扎得跟木乃伊似的,能不疼嗎!
轉念一想,她都傷成這樣,黃承安那傢伙怎麼會沒事了?他明明是抱著她的,如果受傷應該也是他傷得比較重呀!若是沒事,為何不帶她會神針谷,那裡不是更適合療傷麼?也不知道師傅怎麼樣了。
蘇小曼懊惱地搖搖頭,甩開心中那些擾人煩心的問題,「你先走吧,我想再睡會兒。」
「奴婢在外面侯著,小姐有事就叫我。」
蘇小曼還真不習慣被別人這麼小姐奴婢的叫著,但也實在沒有心力去計較這些小事了。
「黃承安那個死沒良心的,我傷成這樣,也不端茶送水在這日夜貼身照顧著。肯定是去見他那個風花雪夜去了吧!說不定正在你儂我儂了。這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幾個時辰前還患難與共,現在人都見不到了……」蘇小曼埋怨的聲音越來越模糊,最後只剩下深勻的呼吸聲。
一聲沉悠地笑劃破月夜應有的寧靜,修長淨秀的食指輕輕滑過蘇小曼粉嫩地臉頰,「還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子。」
身體旋過,他起身向外走,突然發覺前行有些艱難,回頭一看,衣袖被拽住了,兇手正是蘇小曼。「不要走,你說你要保護我的,我害怕。」蘇小曼的聲音輕輕的,透著無助。她眼睛依然未睜開,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額間滲出細汗,喃喃囈語,死死地拽著他的衣袖,像是把他當成了救命稻草。
他的嘴角藏著包容的笑意,靜靜的坐回床邊,握起那只拽著他的手,一邊拭去她額間的汗水,一邊輕聲耳語,「不怕,我不會離開。」
蘇小曼像是能聽到他的話,慢慢安靜下來,蹙緊的眉頭也舒展開了,整個人像是又睡著了,非常沉靜非常放心的睡著了。
「匡當——!」
蘇小曼慢慢爬起來,揉揉惺忪的睡眼,瞇著眼迎著灑射進來的陽光想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一看,卻只看一個丫鬟愣愣地站在門口,腳下是聲響傳來的聲源——打翻了的水盆。
這丫頭,怎麼看上去笨笨呆呆的。蘇小曼順著她呆滯的視線來到了自己的床邊。
只見一個男子正趴在她的床沿,睡得可香了,這麼大的聲響愣是沒鬧醒他。
這個該死的傢伙,又佔她便宜!竟然趁她睡著了去拉她的手!
蘇小曼嘟嚷著嘴,卻又掩不住一絲喜悅,伸手去拍拍他,「總算你有良心,要是我今天還沒看到你,你就死定了!喂!我餓了,你去給我做幾個老婆……」蘇小曼的嘴張得大大的,硬是沒將最後幾個字說完。
吃驚?驚訝?驚慌?震驚?蘇小曼也不知道,此時應該用哪個詞來形容自己的感受,反正就是一個「驚」字。
為啥?——因為趴在她床邊睡覺的人,並不是黃承安!
這事情就大條了!要說如果是黃承安,他們……嗯嗯啊啊……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受傷,他在床邊守一夜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對,應該說,如果是大師兄二師兄莫離寶瓶,其中任何一個人這樣做都沒有問題。問題是,現在面前這個守著她一整夜的男子,並不是她熟識的人,確切來說,根本就是素未謀面嘛。何況,他還一直握著她的手!
唇角一勾,綻出一朵優揚的笑花,他溫柔地問道:「你想吃什麼,我叫下人去準備。」那聲音帶著剛睡醒時應有的沙啞,配上慵懶的神情,融進人耳卻讓人覺得有些性感。
蘇小曼急忙拉回手,順路拽過被子將自己包的緊緊的,警惕地看著他,「你是誰?」
——不能怪咱們小曼反應慢,這男子此刻的樣子確實讓人眼迷。
不是她蘇小曼沒見過世面,大師兄、二師兄、莫離、黃承安,甚至是寶瓶,都是各有特色的俊美男子。可見到眼前這男子,只讓她想到一句話——還讓不讓女人活了!
清晰的線條勾畫著完美的輪廓,一對桃花眼像是下了一場桃花雨,瀰漫著撩人的霧氣,幾分妖嬈之氣蕩在輕搖的唇角。不比大師兄的冷若冰霜,不似莫離身上的那股江湖豪氣,也不若黃承安身上的那股玩世不恭的傲氣。眼前這男子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息,貴而不驕,雅而不顯,妖而不艷。真的是,很美的男子。
似乎料到她的謹慎,男子並不動怒,一副玩味的模樣欣賞著蘇小曼的表現,像是並不打算回答她的問題。
難道我是戲子嗎?還是耍大刀的!蘇小曼心裡漫著莫名的火,憑什麼自己要被一個陌生人這樣看著!「你沒有名字嗎?幹嘛不回話!再不說話就不客氣了!」被他看得蘇小曼心有些發虛,都怪自己傷得太重,要是硬拚,定不是這男子的對手。
男子挑挑眉,依然沒有說話的意思。倒是愣了半天的丫鬟反應過來了,小心翼翼道:「小姐,這就是我們少爺。」你不是認識的麼?還那麼關心他。
這會兒蘇小曼的嘴張得從容納一個包子發展到了一個半,拿著兩個銅鈴眼不可思議地看向男子,吞吞吐吐道,「你……你……你就是……就是……黃天澤?」
男子突然朗聲大笑起來,笑音本來是十分悅耳的,但聽在蘇小曼耳中卻是極其刺耳。這傢伙!是在嘲笑她?!
「你笑什麼!再笑我就打掉你最白那兩顆牙!」蘇小曼揮揮拳,威脅道。
「哦?姑娘覺得在下哪兩顆牙最白了?」黃天澤一臉認真,像是在和蘇小曼討論國家收成問題。
「喏!就上面最前面那兩顆,白晃晃的弄得我眼都花了!」
「原來是這樣,那既然它們礙了姑娘的眼,姑娘就將它們打下來吧!」——呃!哪有這麼大方的人?!
「打下來當禮物送給我?」這人不會精神有問題吧!老天!一個黃承安已經讓他夠嗆了,別再送給她一個!
「如果姑娘想要的話。」那個無所謂的表情,就像再說:今天就在我家吃飯吧。
「我……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