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月柏毒魔所述,三百年前他接到了他那從未露過真面目的主子的暗令,隨著一眾同樣不知其真實身份的同伴一起,星夜趕赴浮山樹妖族的駐地而來。他們那一行人似乎事先已知穿迦翠山趟赤水的捷徑所在,不費吹灰之力便入了浮山,又由他這個綽號毒魔的使毒高手暗中廣施了毒藥,將偌大一個樹妖族毒得七葷八素毫無反手之力。一夜之間將樹妖族人殺的殺抓的抓,頃刻間便滅了全族。
之後他們在樹妖族中掘地三尺一絲一瓦也沒有放過,卻沒有找到他們主子要的東西,一氣之下就將房屋樓舍一把火盡數燒得精光,又疑心樹妖族人將他們要的東西藏了起來,是以並未趕盡殺絕,而是將活著的族人全部囚了起來,就關在這大澤淵內,由他這個毒癡毒狂嚴加看守並負責嚴刑逼供,試圖探知出東西的下落來。
因想著要月柏毒魔領著他們去找樹妖族人,木芫清強忍著將湧上心口的一口惡氣暫時嚥下,手一揚,驅退了丹粟草,吩咐道:「暫且記下你這顆腦袋。快帶我們去關押我族人的地方。」
木芫清的族人們就關押在嬰垣澗下,因那裡遍佈丹粟草,等閒人進不得,尋常人也出不去,確是個絕佳的看守所在。
當月柏毒魔垂頭喪氣地打開牢門之後,撲鼻而來的便是一陣刺鼻的惡臭,屎尿味血腥味腐肉味還有黴菌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說不出來的怪聞味道充斥在眾人的鼻腔之中,令人頓時有些發暈犯怵。很快,待到眼睛適應了牢裡的黑暗之後,只見骯髒潮濕的狹小空間裡擠擠挨挨的,淨是一堆一堆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樹妖族人,聽得牢門處有了動靜。有的驚乍而起四處胡亂蠕動著,大睜著驚恐地眼睛面無人色地看向入口處,而有的則目光呆滯置若罔聞,一副束手待擒聽天由命的樣子。
「這是……我的族人們……」木芫清初見這人間地獄一般的慘狀,頓時懵然呆立,冷汗涔涔,胸口向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撕爛了一般。疼得令她喘不過氣來,身子忍不住戰慄起來,晃了幾晃,幾欲摔倒。
南宮御汜忙搶前一步一把扶穩了她,低聲關切道:「芫清……你可還好?」
「我還好。」木芫清勉力點了點頭,卻發現自己早已沒了獨自站立的氣力,只能軟塌塌地依靠這南宮御汜有力地臂膀勉強支撐著。
她那一行人中,終究還是寒洛掌得住局面,當下挺身而出。朗聲言道:「樹妖族人聽了,你們莫要驚慌,那月柏毒魔已經被我們制住了。我等此番前來。乃是隨了你們少主前來搭救你們的。」言畢,低聲對木芫清說道:「芫清,快快祭出樹妖之源,叫你的族人知道你確實是他們的少主。」
經寒洛這麼一提醒,木芫清才驚覺了自己的失態,心想,是啊,此時還不是悲哀難過地時候。當趕緊救了族人出來才是。當下不再遲疑,強打迭起精神,祭出樹妖之源在她心口處發著熒熒的綠光,勉強說道:「溫茹不孝,愧為少主。讓我的族人受了這三百年的苦難,直到今日才得重見天日。實乃我族罪大惡極之人。」語調蒼涼。神色痛苦,淚水幾欲奪眶而出。
她甫一祭出樹妖之源,監牢內的樹妖族人便不約而同地齊聲高呼,狂喜之色躍然面上,待到聽她自稱為少主溫茹,更是喜不自勝,卻一齊啞口無聲了。
只聽得這一片死一般地沉寂之中兀然響起一個蒼老顫抖的聲音:「茹兒,你當真是茹兒?」
緊接著,樹妖族人自動地讓出了一條空道,盡頭那一位,瘦骨嶙峋,白髮滿頭,臉上皺紋如刀削斧刻般又深又長,似乎在向眾人昭示著他的滄桑與淒苦。他顫著細得不像樣子地腿快步走了過來,盯著木芫清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哆嗦著嘴唇,一連說了好幾個「像」字:「像,像,真像,果真是我的茹兒,是我們的茹兒!」
那人說完,猛地抓住木芫清的手,一臉激動道:「茹兒,我是你外公,是你外公溫冉哇。快,快叫聲外公讓我歡喜歡喜。」
「外公。」木芫清依言喚道,依稀辨出他的眉眼之間確實與自己有幾分相像,還注意到溫冉枯樹枝一般的手臂上密佈著大大小小深深淺淺的傷口,觸目驚
「唉!乖茹兒!」溫冉蒼老的臉上泛出一絲喜色,欣慰地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淚花,言道,「外公在這鬼地方不見天日地待了三百年,可是許久沒有叫我歡喜地事了……今日,可是大快人心了。」
旋即仰天大笑道:「蒼天有眼,保佑茹兒平安無事,保佑我血婆羅樹妖香火綿長,保佑我樹妖一族得脫大難世代不滅,哈哈,哈哈,好,好,真是好的很!」
據重見天日的樹妖族人說,這三百年來,月柏毒魔別的事情沒做,把心思盡數花在用各種各樣的毒藥折磨樹妖族人身上了。儘管他下得毒有輕有重有急有緩,然而中毒之人卻並無幾個毒發身亡地。初時他也很是奇怪,還以為是他的毒沒有下好,等到日子一長,一來二去,卻叫他發現了樹妖這一族中血婆羅樹妖之血地神奇妙用。這下令他猶如平地中撿到了稀世寶貝一般,越發變本加厲地折磨起樹妖族人,一心想要知道這血婆羅樹妖之血究竟有多神奇,當世之上可有它解不了毒治不好的傷,倒把嚴刑逼供的初衷給忘卻了。
而血婆羅樹妖大多都是性剛死戰之輩,在滅族的那晚,大多數已經戰死殉族,其中也包括木芫清她的爹娘在內。
倖存下來的血婆羅樹妖已是不多,又被月柏毒魔沒日沒夜地折騰,不停地割血實驗,生存的條件又差,那為數不多的幾人便又有些不堪折磨血盡而死。
如今活著的。包括身為族長的溫冉在內,已是屈指可數,且都是臨風便倒地孱弱身體。溫冉也是因為樹妖族長的身份,月柏毒魔還想從他口中探知到東西的下落,是以下手略微輕些,不然以他這般歲數,早就一命嗚呼了。
而溫冉幾次不堪凌辱幾欲自盡。也是因為肩上的責任,才苟延殘喘至今的。縱然他體弱老邁,然而但得他在世一天,樹妖族人心中便有了活下去的支柱,可以苦苦強撐著盼到出頭的這天。
木芫清得知她心心唸唸地父母原來三百年前便已雙雙死去。又聽說月柏毒魔竟將她的族人當作了實驗用的小白鼠,日日在她外公等至親之人的身上割傷放血,只覺胃裡翻江倒海地翻攪著,直要將她的五臟六腑都擠迫出來似地,而全身冰涼地沒有一絲溫度。她捂著嘴,任淚水猝然而下,不住地搖頭念道:「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會的,不會的。」
南宮御汜擔心她有事,身臂伸到她背後緩緩的拍著,輕柔地彷彿在哄著初生地嬰兒,口中柔聲勸慰道:「都過去了,芫清,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好了。」
「不,血債血償,他加諸在我族人、我外公身上的痛苦,我定要他加倍償還!」木芫清忽然甩掉了眼淚,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表情猙獰,聲音尖厲。此時她滿腔的憤恨都發洩在了月柏毒魔地身上。只覺得就是將眼前這個敗類千刀萬剮再下油鍋裡透炸了也難洩她的心頭之恨,也難報她樹妖族的刻骨之仇。
雖然笑著,然而那笑容,卻比冬日裡最凜冽的寒風還要冰冷上幾分。
她一把拉起那個曾經不可一世此時卻四肢被縛癱坐在地上月柏毒魔,不顧南宮御汜在她身後的高聲呼叫勸阻,連拉帶扯地拽著月柏毒魔來到一處無人的空地上,祭出樹妖之源,揚手一招,喚出一株亭亭玉立芬香襲人的奇花來,只見那花開得正艷,嬌小迷人,嫵媚多姿,奇的是,這花並蒂開著兩朵花骨朵,形狀樣子都是一模一樣,色彩卻不相同,一為紅,一為黃,像是兩個爭奇鬥艷競相比美地姐妹花。
「曼得拉並蒂花!」月柏毒魔一見此花,頓時驚得一頭冷汗,身子也跟著哆嗦了起來。
「不錯,是寄生植物曼得拉並蒂花。我會將它們植在你的身上,讓你做它們可愛的宿主。從今往後,紅的這朵,便會日日夜夜啃噬你的皮膚肌肉,就算咬碎了你地骨頭也不會停止,而黃的這朵,卻會好心地為你醫治,你哪裡有傷,十二個時辰以後它定然會替你醫好。你這一輩子,就徘徊在這生與死的邊緣不得超生吧,因為,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死!」
「不,不,求你……」月柏毒魔蒼白著臉,徒勞的求著饒。
「不?」木芫清眉毛上揚,笑得分外妖嬈,「你也會說不?當你拿我的族人我的親人來試毒的時候,當他們向你求饒的時候,你可曾說過不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怨就怨你自己不長眼,偏要留在這裡沒隨了你那些可恥的同伴們一起遁了。」
說完,她也不耐煩再與月柏毒魔廢話,手一揚就要將曼得拉並蒂花植到他身上去。
卻被緊隨而來的南宮御汜從身後緊緊抱住。
「芫清,芫清你醒醒!你若是用這樣歹毒的手段處理了他,你跟他,還有什麼區別?」南宮御汜緊緊鉗制著木芫清,在她耳邊低吼道。
木芫清被他吼得一愣,這才恢復了清明來,揮了揮手驅退了曼得拉並蒂花,仰頭靠著南宮御汜堅實的胸膛,疲憊地歎道:「御汜,你說的不錯。是我孟浪了。我若真將曼得拉並蒂花植在了他身上,便變得跟他一般的下作了。還是把他交給外公,讓族人們商討著處理吧。」
南宮御汜見她已經不再激動,這才鬆了手,靜靜地任她依靠著,良久,輕笑了一聲:「芫清,你剛才那樣子,真的很嚇人。」
「呵呵,若是我自己見了,定然也會被嚇上一跳吧。」木芫清有些心悸的搖了搖頭,轉過身迎上南宮御汜的眼睛,陳懇地說道:「御汜,多謝你了,多謝你及時制止了我,多謝你叫我保持了清醒。往後但凡我再那樣,你一定還要像今日這般止住我才好。」
南宮御汜也輕笑著說道:「我自己便常有神智昏亂之時,做下了一堆醒來後懊悔不已不願再去面對的錯事,這種痛苦,有我一個人承受已經夠了。絕不能再讓你也經歷那般滋味。你放心,我會時常在你身邊,看著你,守候著你,永永遠遠。」
卷六、歸鄉切切何為路(完)華麗麗地分割
向天才的富堅大人致敬,向親愛的藏馬大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