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妖夢 卷六、近鄉切切何為路 一三ま、真情假意
    鏡中女子拿眼角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涼涼地開口道:「不過是因著無聊,拿來逗悶子罷了。對了,你只不過看了左邊的那面鏡子,這右邊的一面,卻還沒看呢。端得是有意思的緊。」

    木芫清咬牙切齒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心想八成這女子也是個癡心人兒,因著愛人死了,她也就發了瘋了。嗯,這「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者茫茫皆不見」的情境固然可憐,可她卻將自己的樂趣建立在別人的無助之上,用些幻象去戲弄別人真摯的感情,這番做法卻實在可惡。

    想歸想,木芫清還是不由自主地順著女子的提示,扭頭去看左邊那面鏡子。這一瞧之下更是驚慌失措,連聲驚問道:「是他!他怎麼也來了?莫不是你又變幻出來的假人來唬我?」

    「這回不是。這是真人。」女子含笑而語,神情悠閒的很。

    「他真的隨了我來?」木芫清驚訝之下,心底掠過一絲暖意,不免又替鏡中的楚炎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也中了那女子的詭計。

    果然,那鏡中的楚炎走不了兩步,便又現出一個負了傷的假木芫清來,面含痛色,眉眼如絲,柔情無限,倒比著真的木芫清還要風情萬種。

    「你除了這一招,還有別的伎倆麼?未免忒沒意思了。」木芫清擔心楚炎也像她和南宮御汜一樣中計,不住地干擾著鏡中女子的注意力,指望著她能受她言語所激,放楚炎一馬。

    只可惜那女子絲毫不為所動,斜瞥了她一眼,繼續悠然地盯著鏡子,那神情,無疑便是在觀看一場困獸之鬥。

    鏡中。楚炎見了那假木芫清,先是一愣,隨之面上一喜,喚了聲:「清兒。」大踏步上前就要相扶。

    「炎……」那假木芫清期期艾艾地喚了一聲,眼中已有淚光閃現,「炎,我可見著你了。這裡詭異的緊。我好怕。」

    「清兒。」楚炎扶了她,上上下下細細打量了一番,柔聲安慰道,「你受傷了?傷在那裡了?要不要緊?讓我瞧……我背你回去叫寒洛給你瞧瞧。」

    「炎……」假木芫清忽然一把摟住楚炎,炎你不要離開我。沒有你,沒有你我支撐不下去。我心心唸唸的都是你,再沒有旁人了,你還瞧不出來麼?炎……」

    楚炎本來滿是關切之色,聽了她這一番一往情深的道白。一愣,忽然變了臉色,面上寒氣驟結。陰沉著臉冷笑一聲,低聲嘀咕了一句什麼聽不真切,火焰刀立現在手,衝著那假木芫清劈頭蓋腦就是一刀,頓時血流如注,哀嚎不止。

    木芫清見楚炎並未被假的那個她所迷惑,私下裡又是慶幸又是淒楚,慶幸的是楚炎平安無事。淒楚的是他心裡頭愛地那個人,果真不是她了。

    此事她作為一個旁觀者來看這鏡中女子的法術,其實稚嫩的很,不過是利用了親近之人的音容相貌去降低警惕性罷了,卻只能學其形無法學其神。只要稍加注意便可識破。只是因為關心則亂,在絕境中見到自己中意的人負傷而來。又對自己溫存示好,說的話淨是在夢裡也聽不到的知心話語,心裡又緊張又激動又高興,便再分不出真假來了。

    而楚炎他,正是因了掛在心尖尖上地那個人不再是她木芫清,不再會在乎那個假木芫清的那些甜言蜜語,這才就能置身事外,才能識破了鏡中女子的詭計。

    鏡中的女子見楚炎識破了她的法術,大驚失色,圓睜著眼不可置信道:「怎麼會?他怎麼就沒有中計呢?莫不是,莫不是我幻錯了人?他心裡頭愛地那個,並不是你?可是,可是我怎麼會出錯呢?」

    「你確實錯了。」木芫清臉上掛著自嘲的笑容,淒涼地答道,「他心裡頭的那個人並不是我,他心裡頭也再沒我的位置了。呵呵,萬幸,現在他愛的那個人不再是我了,這才逃了這一劫。」

    「怎麼會這樣?我怎麼可能出錯呢?」鏡中女子早已心神大亂,根本沒有聽清木芫清再說什麼。她自言自語了好一陣,忽然高語了一句:「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才行。」說完,在鏡中一閃,便消失不見了。

    她一走,昏暗狹小地空間中便只剩下木芫清一個人了。她目不見物,心裡又擔心在南宮御汜和楚炎的下落,又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脫困,又為著楚炎的心而暗暗難過,一時之間千般愁緒萬種憂煩都湧上她心頭,亂糟糟一團,連她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想了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覺眼前大亮,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聽得身旁有人喚她:「芫清,芫清你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依稀便是南宮御汜地聲音。

    木芫清睜開眼看了看,只見她此時依然是身在萬里黃沙之中,身旁南宮御汜和楚炎兩個人一蹲一站,一齊望著她,臉上無比的擔憂緊張。這場面,似乎在哪裡見過?也是兩個國色天香的大帥哥,一個懷中抱著她焦慮不安,不停的問她好不好,另一個則站在一旁冷冷不說話,臉上卻也寫滿了憂色。

    是在哪裡見過呢?木芫清揉了揉隱隱有些發痛的腦袋,心想最近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而且,怎麼一想到這個畫面好像曾經見過,心裡就沒來由的跳了兩下,覺得有些悲涼不堪呢?

    「御汜,我沒事。你也還好吧?」木芫清一邊淡淡地答著,一邊不漏痕跡地從南宮御汜懷中掙扎出來。

    剩下南宮御汜雙手伸了一半,臉上略略有些尷尬和失落,也只是一瞬而已,旋即便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沒事。說來慚愧,我也中了那人的計動彈不得了。」南宮御汜說著,臉上閃現一絲緋紅,許是想起了那個假木芫清的話。

    木芫清只做沒看見,問道:「我們怎麼又在這裡了?那個鏡兒宮呢?」

    「這都多虧了楚公子,幸好他及時趕來。」南宮御汜指了指楚炎。

    木芫清看了眼楚炎,真巧楚炎也正向她看過來,兩人目光甫一接觸又立馬錯開,垂了眼簾都不說話。

    「那傢伙被我識破了伎倆,心有不甘,特意過來與我較量。可是她使術還行,說到武功本事就差了許多,沒幾下就被我打發走了。」楚炎輕描淡寫地答道,「她這一逃,連帶著她地鏡兒宮也跟著一齊消失了,我們這便又回到了地上。」

    木芫清卻覺得他這回答未免太簡短了些。那女子能造就出那麼大個鏡兒宮出來,怎麼可能本身卻是個菜鳥,被他三拳兩腳便給嚇跑了呢?楚炎這番話,必是隱瞞了什麼不願告訴了她知道。

    然而此時楚炎和她之間卻再不似從前那般無話不說,他們之間早已有了太多太多的隔閡,再不能向從前那樣衝著他死纏爛打撒嬌發嗲無所不用其極,直到他認輸投降老老實實說出來為止。既然他不願說出來,木芫清也沒有心情再追問下去,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默了一會兒,木芫清面無表情地道了句:「耽擱得太久了,我們趕緊回去吧。」作勢就要走路,不料腿上一抽,她立足不穩,慌亂中靠著本能向身旁胡亂抓去。而她身旁那人反應也快,見她一個踉蹌忙伸了手一把托住她的腰,將她穩穩摟在懷中,這才算保持住了平衡沒摔下去。

    「虧了有你,御汜……」木芫清以為托住她的那人是南宮御汜,笑著謝道,待一定神,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觸目所及的是一身黑袍,還有那個曾經熟悉萬分,如今已覺陌生難耐地懷抱。

    「當心些。」楚炎也不在意,將她扶穩站好後立刻鬆了手,客氣禮貌地如同面對一個陌生人。

    「多謝楚公子舉手施救之恩。」木芫清也對他客氣有加,小題大做地施了一禮謝過之後,不待楚炎答話,沖南宮御汜招了招手,待他走近,扶了他的手臂言道,「御汜,我地腿有些抽筋,許是剛才僵的久了。你扶了我回去可好?」

    南宮御汜什麼也沒說,點點頭扶住她,跟在開道的楚炎身後。

    三人默默地走了許久,木芫清方聽身旁南宮御汜幾不可聞地低聲歎道:「芫清,你這又是何苦……」

    「我這又是何苦?」木芫清默默自語道,「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只是,只是每每對著他,我便不再像是我自己了,說話做事總是怪怪的。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

    回去見著寒洛及阿蘭綠柳翁等人,他們早已等得心焦,又見木芫清一瘸一拐的回來,更是擔心的不行,細問之下知她並沒有傷了病了,只是腿腳僵得久了有些抽筋,方才放了心下來。阿蘭小娥早已搶了出來,將木芫清接過來強行按下,一左一右不由分說給她揉捏起腿來。

    待到南宮御汜將鏡兒宮的事大略說了一說,寒洛沉吟了良久,方才凝眉說道:「是我低估了此行的危險。這萬里黃沙之路本就艱險非常,誰曾想這地底下還有這麼多的彎彎道道。依著我看,往後再不可單獨行動了,大夥兒結著伴,就算出了什麼閃失也好有個照應。所幸你們此行尋著了水源,往後再不必為水發愁了,這倒叫我放了一半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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