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芫清低著頭扭捏了半天,慌亂道:「你還沒回答我的話呢。這水是,是從哪裡來的?」
南宮御汜瞅著她盯了半晌,恍過了神,抬頭想了一想,用手指了指身子下面的沙子,答道:「說來也巧,就在咱們身子下面。」
「就在下面?」
「不錯。」南宮御汜點點頭,「適才我用御水術凝冰,探到的水源依稀便是來自身下,且源源不絕,想來該是沙漠中一條水量充沛的地下河。」
「真的麼?太好了。」木芫清喜不自勝。
他們一行人入這大漠腹地也有些時日了,因之前想著御空飛行不需幾日就能飛過這漫漫黃沙,是以提前也沒準備太多的水囊。哪知等他們真正到了這裡才算見識到這大漠的厲害,飛沙走石吹得暗無天日,哪裡還能御什麼劍飛什麼空,能穩住身形不被大風吹走就算是萬幸了。如此一來,事先預備的那一點水就很有些不足了。
這一行人大多都是在刀尖上討活路的江湖老手,都深知,在沙漠中趕路,熱不怕餓不怕,怕的就是缺水,淡水一旦喝完又尋不到水源,那便是死路一條。為了省水,寒洛已經下了死命令,無論是誰,每人每日只有小半袋清水的份額,指望著能就此捱到找著新水源之時。
想起缺水,木芫清不僅又暗自埋怨起箕水來了。別地人沒來過這裡。不曉得沙漠的厲害,可是她箕水卻不同,她可是半年前才同著岳霖翎一起到這裡游過一遭的,怎麼事前也不知會提醒他們一聲呢?只是因了楚炎和箕水還有她之間的那層微妙關係,她不便將這通怨氣言明出來,擔心露了痕跡,叫別人發覺她心裡對箕水存的那個芥蒂。其實她就是當眾說了。別人也不會覺察出異樣來。只不過因她心裡已經有了那份在意,說起話來反而瞻前顧後畏首畏尾起來。這是不是就叫做心裡有鬼呢?
對這種缺水的處境,別人作何感想,木芫清並不知道,但就她而言,這種嗓子眼干的冒煙恨不得伸了手進去撓一撓撫一撫地滋味委實不太好受。渴得她都不敢看自己地胳膊,生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一口咬開手上血管吸血解渴。好在有南宮御汜每日勻出來一些讓給她解渴,才算是保全了她那一對白藕似的胳膊。
每次她腆著臉十分過意不去地問南宮御汜:「你把水勻了給我,自己怎麼辦?不渴麼?」南宮御汜只是一臉無所謂地答道:「血族的體質與你們不同,倒不會覺得怎麼渴。」可是當她看到蘿蔔那廝捧著水囊貪婪吮吸時,木芫清又對於南宮御汜關於血族耐渴的托辭不信了。「難不成他真的是靠吸了他自己的血支撐下來地?」木芫清沒心沒肺的想。
因此,木芫清此時聽南宮御汜說他用御水術探到了近在咫尺的水源,早已喜得忘乎所以,騰的一下跳將起來。手拍著衣服上的灰,歡喜道:「太好了,這下可再不用為水發愁了。我們趕緊回去告訴他們。領了他們一起過來把這沙子挖開淘了水出來,這回我非得喝個肚兒飽才行。」
說著一拍額頭,恍然道:「哎喲,我竟忘了,你不是會召喚水麼。那還費那勁挖什麼沙子。就全委了你,將那水喚了出來不就妥了。嘻嘻。御汜,你真是個寶,有你跟著同行,就像隨身帶著水庫一樣叫人放心,跑到哪裡也不用擔心缺水的問題。咦,話說回來,你怎麼早點不用御水術召喚水呢?害我忍了那麼多天,嗓子幹得都能噴火了。」
她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說得又急又快,南宮御汜幾次張張嘴想回答,都沒能插得進嘴,略一恍神,便已被她溜到了下一個話題,不禁啞然失笑,耐心地待她說完,方才好整以暇地徐徐答道:「你怎知道我之前沒有使過御水術呢?不但是我,羅斯塔也日日用御水術召喚淡水,否則憑咱們帶的那區區幾囊水,哪裡能捱到現在呢。只是之前從未遇到過如此充沛的水源,耗費了我們兩個很多的妖氣精力,也才召來不多一點淡水。這次也是托了你的福,若不是你賭氣一通亂走,哪裡能誤打誤撞覓得此處水源來呢?」說完瞇著眼睛看著木芫清微笑。
「原來你也,看出我是在,賭氣啊……」木芫清臉上微窘,垂了眼簾,極不自然地在地上蹭了兩步。
「你看著楚公子時地眼神……又有誰看不出來呢……」南宮御汜並沒有一絲一毫譏笑她的意思,聲音中夾雜了一絲疲憊和黯然,幽幽歎道。
「有,這麼明顯麼?」木芫清窘意更濃,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又在地上蹭了兩步。
這次南宮御汜沒有回答,這是點了點頭,撣了撣身上地塵土,衝她說道:「走吧,時候不早了,莫教他們擔心才是。」
木芫清也點了點頭,打迭起精神要跟上去。
誰知剛走兩步,忽覺腳下一空,她只來得及驚呼出一聲「御汜」,身子已經陷了下去。
前頭南宮御汜聽到她喚,忙扭身去瞧,只見身後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洞沿周圍的沙子還在嗖嗖地往下灌,哪裡還能瞅見木芫清的身影?
南宮御汜暗叫一聲「不好」,想也不想,縱身一躍便隨她跳入了洞中。
那洞其實並不很深,木芫清不過墜了兩墜,便以到了洞底。且那洞底也有黃沙鋪地,她這一落下去,灰塵是激起了一些,傷也絲毫沒有傷到。
她剛爬起來還沒穩住心神,忽覺頭頂上又有件物事落了下來,嚇得她忙跳著腳向旁邊讓了一讓,再定睛去看時,原來是南宮御汜也跟著下來了,只是不同於她的狼狽摔落,南宮御汜地落姿卻是矯健靈巧如鷹,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她身側。
「御汜!」木芫清大驚之下乍見故人,一時激動難抑,雙臂一張撲向南宮御汜,抱緊了他,心有餘悸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遇見流沙要命絕於此呢,萬幸萬幸,我還活著。」
心悸過後,忽而一愣,問道:「怎麼連你也跟著下來了?這下我們要怎麼上去?」
南宮御汜手環在她腰上緊了一緊,安慰道:「不怕,我御空帶你上去。」
說著抬頭向洞口看去,卻見頭頂上地洞口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而他們身處的這地方,光線卻絲毫不見減弱,比之初入洞時反而越發光亮了些。
見來路消失,兩人心底都是一陣冰涼。南宮御汜鬆開環著木芫清地手,淒楚地一笑,道:「這下可真是走投無路了,清兒,你怨不怨我?」
「這有什麼怨不怨的。」木芫清搖搖頭,道「本是我掉下來的,卻連累了你,就算要怨,也該你來怨我才對。」
想來該是她啟程時沒有卜卦問天,撿了個大不吉的日子出發了,是以這一路上才會事事不理,時時窩心,連走步路都能掉進洞裡,卻連累的南宮御汜也跟著她一起倒霉了。
也不知是觸動了她那根神經,木芫清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一句頗豪邁的名言,告誡她道:「困難像彈簧,你弱它便強」。反正已是退無可退的境地了,再糟糕下去還能有多糟糕呢?木芫清決定賭一賭,不能初見彈簧便被它嚇倒了。
於是她定了定神,言道:「其實也不算是太糟,至少我們現在都還沒事。自古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且左右走上一走,看看可能尋的路出去。」
隱約中有細微的水流聲傳來,潺潺作響,想來該是南宮御汜適才所說的那條地下河,不知道順著河道走,能不能重見天日?
有南宮御汜的御水術做保障,儘管木芫清認路的本事頗為不佳,還是跟著他一路尋到了水流,又順著這條地下河道七拐八繞,最終在一座高大的地下建築前停下了腳步。
看那河流,卻是盡數流入了眼前這座勾角飛簷、透著陰森古怪的建築之中。
抬眼望去,那座建築的大門上方,龍飛鳳舞著幾個描金大字:鏡兒宮。這是什麼地方?」木芫清心底嘀咕道,「難道我又幸運地穿越到盜墓小說裡頭去了,怎麼眼前這情景,瞅著恁般眼熟呢?」
「芫清。」南宮御汜喚了她一聲,及時將她從神遊中喚了回來,「跟緊我,別走散了。這地方太過詭異,當心有古怪。」
而他說著話的時候,已經凝神聚氣,結了一柄三尺來長的冰劍緊握在手中,那劍寒氣逼人,隱隱透著森森殺氣,與木芫清之前吮的冰棒大不相同。
「芫清,我尋思著,這地方既然有這麼個鏡兒宮的所在,只怕我們跌下來的那洞也不簡單,八成便是這宮裡頭的人特意設的局。」南宮御汜將木芫清掩在了身後,上前去踢鏡兒宮的大門,口中說道,「這主兒引得我們來此,懷揣著的必定不是什麼好心。只是事以至此,也沒別的路可走了。但凡還有我南宮御汜一口氣在,便不會叫他們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