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簾妖夢 卷六、近鄉切切何為路 一二六、玄衣黑袍
    剛一推開門,木芫清一眼就瞥見桌旁椅子上安坐如泰山的箕水,坦然若等自家房門一般理直氣壯。

    她怎麼來了?真是陰魂不散。木芫清皺了皺眉,滿心不悅。自打再見到箕水開始就對她沒有過好感,此前又撞破她和楚炎的事,木芫清自詡自己不是什麼大度的人,因跟楚炎有過那麼一茬,雖說已經斷了,然而心裡始終有個疙瘩沒能解開,因此看箕水越發的不順眼起來。她心裡一不暢快,出口的話便也不太客氣了。

    只聽她拖著長音裝腔作勢道:「哎呦,我遠遠地瞧見這屋裡亮著燈,還當是招了偷兒呢,沒成想原來是井木宿主不請自來,做了一遭不速之客。真是蓬蓽生輝啊。只是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呢?你們朱雀宮的人都是這樣自由來往隨便出入的麼?」

    箕水一個長著七竅玲瓏心冰雪聰明的女子,哪裡會聽不出她這綿裡藏針的話兒,當下噌的一聲站了起來,臉色黑了黑,青筋暴了暴,終於還是強壓了火頭,緩了臉色掩口而笑,嬌滴滴地答道:「角木宿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早已不是朱雀宮的人了,現下和你一樣,都是青龍宮的人,守的,自然也是青龍宮的規矩。」

    「哦,我倒忘了這一茬了。」木芫清佯裝著恍然大悟的樣子拍了拍額頭,旋即又笑地無比燦爛,道,「然而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打小兒養成地習慣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更改得了的。箕水宿主如今雖說坐了青龍宮的交椅,骨子裡難免還要帶些朱雀宮的風骨呀,至於這心裡,念得是青龍宮還是朱雀宮,那我可就真不知道了。我能耐不大,沒長雙能看到你心裡頭的眼睛。」

    「木芫清!」箕水被她這近似胡攪蠻纏般的話語激得柳眉倒豎,怒道,「你看我不順眼,一路上對我愛理不理。我也忍了。可是你幹嗎非要把朱雀宮裡地一眾人等都牽扯進來?他們也得罪你了麼?宮主她也得罪你了麼?」

    「宮主?」木芫清見她動怒,不但不有所收斂,笑容反而越發的明艷起來,嘴角咧得大大的,反問道,「你說的宮主。是指寒洛?還是岳霖翎?若指的是寒洛,那你可冤枉我了,我可從未說過他一句壞話。若你指地是岳霖翎,嘻嘻,這可是你自己承認的,你依然難忘舊情,心心唸唸的都是你們的朱雀宮,並不將我們青龍宮記掛在心裡。你問岳霖翎有沒有得罪我?呵呵。你既跟她要好,何不親自去問一問岳霖翎。聽她自己說,她有沒有得罪過我?」

    說起來木芫清平日裡也不是這麼個咄咄逼人的主兒,只是今晚也不知是撞著什麼了,句句字字都不肯放過箕水,彷彿箕水也難堪她心裡就越舒坦似的。她抓住箕水地話柄。一出口就給箕水扣了一頂心繫舊主的大帽子。叫箕水有心想辯駁卻不知該如何改口,說她忠於青龍宮吧。畢竟她從朱雀宮出來時候還不算是長,這麼快就拋了朱雀宮的舊情,未免顯得她太過薄情寡義了;但若是說她忠於朱雀宮吧,不就等於是應了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罪名麼,越發的不對了。

    思來想去,箕水決定不再跟木芫清作口舌之爭。她斂了怒意,擠出幾絲笑容,湊到木芫清跟前,像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拽出件黑色長袍子來,手指著袖口上的破處,一臉柔情蜜意地開口懇求道:「其實我今兒個過來找角木妹妹是有事相求的。喏,你瞧,這袖口被磨地都破了,角木妹妹你眼力一向很好,可否幫我瞧瞧,怎麼修補才顯得自然叫人看不出來呢?」

    木芫清見箕水軟了語氣陪了笑臉,頓時油然出一份過意不去的歉意來,也不好意思再使性子鬧僵下去,緩了臉色,嘴裡支應道:「瞎,這會你可真真是抬舉我了,我哪裡有什麼好眼力呢?與這縫衣修補一道更是一竅不通,不過給你參謀參謀出個不成器地主意倒還是可以的。」

    她說著話,便伸手接過箕水遞過來的黑袍,觸手的感覺十分的熟悉,細看之下,只見那袍子地衣料經緯細密,質地算不得是上乘,非絲非綢,只是普通地黑棉布,上面也沒有什麼繁複花哨的暗紋,有些像是自家織出來地布匹,而這布料對於木芫清卻是十分的熟諳,她在玉蒼山上住的那幾個月中,還曾親手動過楚炎他娘織布架上的布料,那飛來飛去的梭子織就出來的,便是這般模樣的黑布了。

    「這……這是……楚炎的衣服?」木芫清大驚失色,心慌意亂之時,一恍神便將手中的衣服撂在了地上。

    「啊呀,我的衣服……」箕水連忙撿起地上的袍子,心疼地湊到臉前吹了吹沾在上面的灰,又輕輕拍了拍,方才仔仔細細地收好,衝著木芫清不滿意地嗔道,「角木宿主,你要是看我不順眼不想幫我這個忙就直說,我再去找別人就是,幹甚麼要拿這衣裳撒氣呢?它不會說也不會動,總不至於也得罪了你吧。」

    「你跟我說,這衣裳,究竟是不是楚炎的?」木芫清不理會箕水的怨氣,死咬著下唇,惡聲惡氣地問道。

    「呵呵,當然是了。咱們這一行人裡頭,除了他,還有誰穿這黑乎乎的袍子啊。」箕水聽到提起楚炎,立時就緩了臉色,也不怒也不怨了,滿臉的甜蜜柔情,微紅著面色柔聲說道,「我跟他說了幾次了,叫他換一身行頭來穿,可他每次都是傻呵呵地摸著腦袋說,這衣料是他娘親手織就的,他從小就這麼穿著,早已經習慣了,換了別的絲的綢的亮的艷的,他會覺得不習慣。再說,呵呵,經髒。呵呵,角木宿主,你聽這呆子說什麼,原來他穿著黑乎乎的袍子是因為這個色經髒!真是的,他若不耐煩洗衣服,大可央了我替他洗麼,幹麼恁般客氣呢?」

    她自顧自地說的很是順暢,聲音也很是甜美,不經意間面若桃花,媚眼如絲,流露出一種小女人的幸福,卻聽得木芫清心煩意亂,手腳冰涼,身子晃了幾晃險些站立不住,嘴上喃喃著:「不錯,不錯,他確是只穿他娘織的這布,說是吸汗,耐穿。唔,他好動彈,很容易出汗的,人也懶,不待見換衣洗衣這類的瑣碎。不錯,不錯,你說的都不錯。唔,連這些事你都知道了,你們大約,大約很好了?」

    「好?」箕水柳眉斜挑,臉色越發地紅潤起來了,「嘻,不怕角木宿主你笑話,他對我……確實是很好的。每次我說要做什麼,他都說好,好,隨你就是,從來不會駁了我呢。你看,我跟他說,你這袖口都磨爛了,不如脫下來讓我給你補補吧,他就跑回房裡脫了這衣裳遞到我手裡,紅著臉叫我幫他縫補,還一再跟我說謝謝呢。嘻,真是個呆子,跟我還用說什麼謝字呀。」

    箕水說著,重又拿起手中的袍子,湊到木芫清眼下,熱情地詢問著:「角木妹妹,那你幫我參謀參謀好不好?我聽說你跟炎哥……你跟楚大哥是頂好頂好的朋友,你還在他家住過一段時間,那他心裡愛什麼不愛什麼你鐵定知道不少了?你參謀的,肯定錯不到哪兒去。你說這處破洞我該怎麼補呢?在這裡繡朵花可好?」

    「好,好!」木芫清咬牙切齒地答道。此時她才算弄明白了箕水今晚來找她的目的,敢情詢問相求是假,顯擺炫耀是真啊。瞧箕水一口一個「他」「他」的,喚得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脆,生怕她聽不明白是不是?心頭一團無名之火騰地冒了上來,燒得木芫清頭暈腦熱,看著眼前箕水一張一合的嘴,恨不得奪了她手中的衣服就手撕爛了撕碎了摔到她臉上才算解恨。

    「那角木宿主,你幫我想想,繡個什麼式樣的花才好?嗯……用黑線密密地繡朵芙蕖好不好?朵兒大,式樣也別緻,繡在這裡,楚大哥手一觸到就能記起我來。」箕水彷彿絲毫沒有注意到木芫清的臉色,繼續問道。

    「好,好,很好!」木芫清的牙齒已經咬的咯咯作響,聽上去就好像是準備著用牙齒生生撕咬爛楚炎的袍子一般。

    箕水討定了主意,手捧著衣裳喜滋滋地正要告謝了回房。木芫清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開口叫住了她:「箕水姐姐,你等一下!我尋思著,楚炎他一個大男人家,袖口繡朵花算是怎麼一回事呢,還是不妥。嗯,依著我看,不如……不如繡朵加菲貓上去吧。」

    「貓?」箕水奇道,「那要怎麼個繡法?」

    「要不我幫你繡吧。繡好了再交給你,就說是你繡的。」木芫清突然間變得十分的熱情,不由分說從箕水手中抽出袍子,又不容分說地推了箕水出門,「你就放一百個心吧,保證楚炎他很喜歡。」

    待箕水走後,木芫清手拈著針線,一針一針用力紮在衣服上,就像是紮在楚炎的肌膚上一樣解氣,直熬了個通宵,終於算是大功告成,將一隻肥肥胖胖又憨又賴的加菲貓大大咧咧地繡到了楚炎的袖子上,一旁還用黑線歪歪扭扭地繡了兩個小字:楚炎。

    「嗯,瞧著模樣性子,跟他都很像,真好做成一對兒!」木芫清看著自己的作品,滿意地點了點頭,打著哈欠和衣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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