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芫清既然動了出門湊熱鬧的心思,那便是滾油裡撒了一大把鹽,怎麼也止不住那個熱勁頭了。她急不可耐地四處找人,準備拉上不論是南宮御汜還是蘿蔔這兩個有錢的主兒其中的一個來做她的冤大頭。
誰知找遍了整個南宮府,也尋不到蘿蔔和南宮御汜。
木芫清鬱悶地想了想,心裡嘀咕著:必定又是蘿蔔這個斷袖見到有熱鬧可以湊,便不知廉恥地拉了南宮御汜,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瞎逛了,卻甩下了我不想讓我去做電燈泡。哼,不讓我去,我就偏去!等會兒在街上碰見了蘿蔔那個狼心狗肺的傢伙,看我不跟他沒完!
雖然只有她一個人,卻並不影響木芫清逛街的心情,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世上沒有不愛逛街的女人,就算有,那也是她在說謊話而已。木芫清從三文錢一串的糖葫蘆到一兩銀子一斤的精巧宮點,從葦草編就的精緻小花籃到細制打磨而成的玉鐲玉簪,見什麼看什麼,看什麼拿什麼,儘管口袋裡一文錢也沒裝,偏要煞有其事的跟老闆討價還價,直到砍價砍得唾沫橫飛,老闆跪地求饒情願半賣半送時,方才直起身子輕描淡寫地說上一句:「這家的東西做工太粗糙,我不喜歡,還是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吧。」然後拍拍兩手揚長而去,剩下老闆在原地瞧著她的背影呲牙咧嘴又無可奈何。
木芫清這一逛就逛得忘了時候,直到日頭落山天色轉暗集市散了攤,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誤了吃晚飯的時辰,肚子裡早已是空空如也,滴咕咕鬧翻了天。這個時候又能到哪裡去蹭飯呢?她摸了摸空癟癟的肚子。撇撇嘴巴自我安慰道:算了,一頓不吃也餓不死,權當減肥吧。逛街加絕食可是減肥的一大妙法。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應該早點趕回南宮家,免得南宮御汜和蘿蔔「約會」完了。回去不見了她又要好一番折騰。
雖然逛街逛得出神忘了路是怎麼走地,不過好歹還算清楚個大致的方向,這鎮子不過那麼大,道路都修得平平直直,並沒有多少岔路彎路。加上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天上明晃晃的月光把地面照得清清楚楚,不用擔心因為看不清路不小心摔個大馬趴地問題,木芫清便不打算再找個陌生人問問,自己信心十足地踏上了歸途。
只可惜她實在是沒有認路的天份,還沒走得多遠呢,就開始繞來繞去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偏巧木芫清也是個倔脾氣,越是走迷了路,就越是梗著脖子不肯問人。一定要靠自己走回去不可。可是這地上地路可不會買她這個帳,任她又急又氣,還是懶洋洋地躺在原處一動不動。原來通往什麼地方依然通往什麼地方。
不知不覺中,木芫清越走越遠。周圍的房舍越來越稀落。漸漸走出了鎮子,到了野外。這時她才真的是怕了。眼看著四野就她孤零零一個弱女子,聯想到從前聽的故事裡常常講到每到夜晚就出現在荒郊野外的狼群,饒是她膽子大也不禁要汗毛倒立,心裡發怵,連忙調轉了頭小跑著往來路奔去。
正在木芫清慌不折路地時候,昏暗中一座閃著火光的房屋出現在了她的前方視野中。
有火光的地方一定有人!木芫清喜出望外,忙加快腳步向火光處奔去。
待她跑到跟前,只見那房舍殘垣斷壁,荒草叢生,也不知多久沒有人來住過了,原來是座棄捨。不過那給她帶來希望的火光卻的的確確來自這座廢屋中,仔細聽時,還能聽見屋裡有輕微的響動,像是呻吟聲,又像是私語聲,間或還有些搬動重物的聲音。
究竟是誰在這破屋子裡呢?木芫清不禁覺得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心想該不會這裡是個賊窩據點,那些賊人們得了贓物來這裡分贓?還是丐幫好漢們定了日子來這裡聚義相會推選香主呢?或者又是私奔地小情人為了躲避追捕,晚上在這裡將就著過夜?
她心裡百轉千回地繞了這許多的心思,身子也沒閒著,不知不覺地偷偷摸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探著身子,趴在張著老大裂逢的破門上往裡面瞧。這一瞧不要緊,驚得她啊地一聲驚呼出口,腳下發軟,身子跟著不由自主地摔了進去。這下也不用她再扒門縫,就能把裡面地情景瞧了個清清楚楚了。
首先映入木芫清眼簾的便是一片血紅,這種刺激地顏色立刻讓她回想起了當日她失魂落魄奔下玉蒼山時無意中撞見地那幕,原本以為那是她情緒激動時出現的幻覺,日子一長也就慢慢淡忘了,此時舊景重現,頓覺熟悉無比,方才醒悟到原來那日所見地一切並不是她的幻覺,而是真真切切鮮血淋淋的現實。
破屋中共有五人。一個是緊盯著木芫清一聲不吭,臉上帶著三分薄怒三分無奈三分驚慌並一絲狡黠的蘿蔔,一個是臉色慘白雙唇緊抿昏迷不醒的南宮御汜,還有另外三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呻吟不絕眼瞅著有出氣沒進氣的人,木芫清卻不認得。這五個人身上都是一片觸目驚心的鮮紅,不同的是各自血跡斑斑的部位。那三個不認識的人一律都是脖頸盡處鮮血汩汩,別的地方倒還算乾淨。蘿蔔則是手腕和嘴唇處滴血,南宮御汜卻是脖頸與嘴角邊兩處都有新鮮的血漬。
「你,你們這是……」被這屋裡沖天的血腥氣一激,木芫清的腦袋反而變得靈光了,登時便猜了出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蘿蔔,你是吸血鬼?」木芫清平靜的問道。驚怒之下,她反倒不慌不亂了,表現地出奇冷靜,內心中似乎還有一絲隱隱的不易察覺的興奮。
「吸血鬼?」蘿蔔聽了一愣,旋即明白了木芫清的意思,搖了搖頭淡淡地答道,「不,確切的說,我是血族。同你一樣,也是妖。」
「你也是妖麼?」木芫清冷笑兩聲,「那你可真是與眾不同。我認識的妖之中,可沒有像你們一族要靠著吸食鮮血過活的。」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仔細回憶了一下,第一次喚出了蘿蔔的全名:「羅斯塔-拜涅-范-伯朗佛羅斯,我問你,初時見你時,你是怎麼跟我說的?說你的家鄉叫做基佛羅,離這裡很遠很遠,你孤身一人旅行,因為長相奇特,常常被人誤會成是金毛獅子精,受盡了欺負凌辱。呵呵,真是好笑,你不去害人便已是萬幸,還有什麼人能夠欺負得了你?我竟會傻得真的去相信你的鬼話!」
「我並沒有騙你。」蘿蔔滿不在乎地聳聳肩,兩手一攤,一臉無辜地說道,「我確實來自基佛羅,那是我們一族的居住地,我也確實不是金毛獅子精。至於我有沒有被人類欺負,你不是親眼看見了麼。」
「你……」木芫清被他一嗆,忽然恍然大悟,道,「從一開始你就在設計我?所謂的偷東西被追打其實是你的苦肉計!你,你究竟是什麼人?跟著我要做什麼?」
「芫清。」蘿蔔忽然咧嘴笑笑,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慢慢的向木芫清走去。
「你別過來!」木芫清以為他被自己說中,惱羞成怒,要殺人滅口,嚇得連連後退。
蘿蔔見她一臉驚恐,只好止了步,開口說道:「芫清,你何必這樣疑神疑鬼不肯相信我呢?我被人追打的那天確實是我第一次見你,之前根本不認識你,又怎麼可能會提前設計好了,在你面前上演苦肉戲呢?」
聽他這樣一說,木芫清心裡立時掠過一陣悲涼:她什麼時候也習慣了步步小心處處提防?從前那個毫無心機對人坦誠以待的女孩去了哪裡?是不是被別人陷害設計的次數多了,不自覺地就披上了很多像刺蝟一樣防備的尖刺,讓所有想要靠近自己的人受傷,無論他是好心還是歹意?
「你跟我,真的……只是巧遇?」木芫清悵然問道。
「是的,只是巧遇。」蘿蔔看著木芫清的眼睛,無比真誠地保證著。
木芫清終於鬆了口氣,語氣也和緩了許多,手指著躺在地上的南宮御汜,又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吸御汜的血?他不是你的朋友麼?你為什麼要害他?還有這幾個人,他們也都是你的食物麼?」
蘿蔔似乎感到有些為難。他低頭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木芫清,皺著眉頭正色道:「芫清,你果然聰明,一看見他們身上的痕跡就知道是被我吸食過的。不錯,我的確咬了南宮御汜,不過,卻不是要害他,相反,我是在幫他。南宮他雖然武藝不錯,卻終究不是修真人,等閒一個小妖便能要了他的命。上次不是就曾敗在那螳螂精和飛蛾精的手裡麼?那次之後他常常感歎,說他妄練了一身功夫,真的遇到了對手根本是無濟於事,心裡很是煩惱。我們血族倒是有種特殊的儀式可以助他,令他得到永恆的生命,還有常人難以想像的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