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時辰,便是六個鐘頭,是360分鐘。
弱水鎮沉浸在夕陽的紅暈中,像少女般透著溫柔和美麗,但這份美麗,卻顯得那麼地脆弱,如是沒辦法在三個鐘頭內殺死大蛇相柳的話,那麼弱水鎮將會成為過去式,在相柳的力量下,美麗的小鎮將會淪為人間煉獄。
踏入弱水鎮,天色已經變黑,夕陽最終躲進了西邊的山峰下,聲聲鳥鳴中,倦鳥也開始回巢了。而小鎮上,路人行色匆匆,只為了盡快回到自己的家中,和妻子丈夫、父母孩子一起吃上一頓平常的晚餐,但有誰會知道,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頓晚餐了。
緩步於弱水河畔,馬嘯風默然不語,眼睛看向小鎮遠處那赤紅的大院,而雙腿,也一步步朝著那紅色的大院走去。
「…完全感受不到,相柳的妖氣啊……」從進入小鎮開始,黑袍人便已經開始探索相柳的妖氣,但在這小鎮中,各種氣息雜亂無比,若相柳有意收斂自己的氣息,那麼要找她出來實在不易。
但相比起相柳來,一身黑袍外加變臉的面具,馬嘯風的師父這付裝扮更惹路人的注意,只是現在,卻不是顧忌這些的時候,因此黑袍人並沒有打算隱藏自己的蹤跡,反而大方地出現在城裡。
「不管怎樣,我先送他回家吧。」聲音很平靜,在最初的激怒過後,馬嘯風便變得異常的平靜,他不得不如此,面對上古的大妖,如果情緒不能保持冷靜的話,那麼他便連一分勝算也沒有,而輸的結果,卻不是他所能夠承受得起的。
「這樣吧,我和前輩先在城裡各處轉轉,看看能否找到相柳,你…就放心去吧…」姬冰心知道在這個時候,馬嘯風最想看到的是自己的母親,自小父親過世的他,馬母便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此刻面對相柳的威脅,他如果不回家看看,心裡終是不安的。
姬冰心善解人意讓馬嘯風心內暗暗感激,他停在了弱水橋邊,沒有回頭,背對著身後的兩人淡淡說道:「我…很快回來…」
「如果誰遇到了相柳,就全力催動靈氣吧,這樣其它人也能夠在第一時間趕到,相柳不是我們能夠單獨對付的妖怪,所以請你們牢記這一點。」這個時代還沒有手機這種東西,那麼靈氣的急劇提升便成為最好的通訊手段,黑袍人在留下這麼一個辦法後,便移開了腳步,拐向了另一邊的大街。
目送著馬嘯風離開,姬冰心才和瘦子一起跟上黑袍人,走不上幾步,黑袍人突然站住了身子,回過頭來看向瘦子,看得瘦子心裡有些發毛。
「我想,我們大概可以在這裡分開了,你完全沒必要再跟著我們。」冰冷的話表達著逐客的意思,黑袍人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不…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的話,被那女人遇到就死定了,相反,留在你們身邊,還有活命的機會。」瘦子的聲音很低,有些害怕,但卻說出了最好的選擇。
「其實,你可以離開小鎮的,畢竟相柳說過,三個時辰後才會殺掉小鎮的所有人,三個時辰便是六個鐘頭,這段時間夠你走很遠的……」姬冰心好心的給出建議,這讓瘦子聽得眼睛一亮。
但下一刻,那眼睛裡騰起來的希望卻給黑袍人無情地按滅了。
「讓他跟著好了……那只妖怪,不會給任何人出城的機會的……」無奈的歎息著,黑袍人卻說出一個事實:「因為…這是她的遊戲啊……」
呀呀~~
天空中,傳來烏鴉的叫聲,幾隻黑色的鳥在姬冰心三人的頭頂上掠過,然後停在了一處屋簷上,那鮮紅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在烏鴉的眼睛裡,想必小鎮已經是血紅色的世界了吧,告死的不祥之鳥讓三人心中的不安,更加深沉了……
「到家了呢……」
站在赤紅的大門前,那灰白的石階、已經脫漆的樑柱和那門前掛著兩個大紅燈籠,一切,都是那麼熟悉,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馬嘯風差點以為之前經歷的都是一個夢,他沒有遇到姬冰心,更加沒有那荒謬的時空穿越,也就不會有相柳的威脅了,只是…手中的沉重感卻在告訴他,這不是夢,而是另一個時空的現實。
搖搖頭,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了一些,馬嘯風深吸一口氣,一手挾著少年的自己,一手按在班駁的大門上,手臂用力,大門「呀」一聲被推了開來,門縫裡傳出來一陣風,那帶著落日的餘溫,混合著木頭的味道,讓馬嘯風想到了家這個詞。
天色已暗,過堂裡亮起一盞風燈,馬母搬來一張竹椅坐在過堂的走道裡,像是睡著,閉著眼睛的臉露出微微著急的神情,似乎是在等著小馬嘯風的回來。
馬嘯風抱著年幼的自己,盡量放輕了自己的腳步,為的是不吵醒熟睡的母親,仔細看,十年前的她已經兩鬢出現了絲絲銀髮,那眼角也有了魚尾紋,她的皮膚已經不再光滑,在皮膚中,更是浮出點點黃色的斑紋,那是年華逝去的證明。
這一切,看得馬嘯風鼻子一酸…原來,十年之前,母親已經因為操勞而出現了老態,回想自己在離開小鎮之前,幾乎都把時間花在了和師父學習玄學藝法上,卻沒有好好地看看母親,而離開了小鎮後,更是只通通電話,卻甚少回家,這樣想時,馬嘯風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混蛋。
在馬母旁邊蹲下了身體,馬嘯風伸出手,想放到母親那佈滿針孔的手上,但手伸到一半,停在了半空,卻始終不肯放下去,這時,馬母動了一下,眼睛慢慢張開,似要醒來,馬嘯風連忙退後幾步,生怕母親突然看到陌生人會嚇了一跳。
悠悠醒轉,馬母在椅子上睜開了雙眼,第一眼看到的是成年後的馬嘯風,她突然怔住了,不是因為陌生人的突然闖入,而是因為馬嘯風的身上有她所熟悉的樣子,這個陌生的青年,身上混合了馬大風和馬嘯風的影子,她揉了揉眼,跟著看到被青年抱在懷裡的寶貝兒子。
「…母…伯母…….」馬嘯風及時改變自己的稱呼,不敢讓母親知道自己來自未來,生怕嚇壞了她。
「你是?」馬母試探著問,眼光卻落在小馬嘯風身上。
馬嘯風連忙把少年的自己放到馬母的膝上,說:「我是慕名弱水鎮的美景而來的遊客,今天去天陽山玩,回來時卻看到這個孩子暈倒在山腳,就所他抱回來了,在小鎮上問了許多人,才找到了自己,伯母,我沒嚇著你吧。」
「沒有沒有…」馬母笑道,人家把自己的兒子送回來,卻難有反過來怪責人家的道理,但看著膝上的兒子,馬母的臉上卻寫滿了擔憂。
「你別擔心,這孩子沒什麼事的,剛才我一位精通醫術的朋友已經幫他把過脈,已經確認沒什麼大礙,大概是這孩子玩得有些累,再加上山風陰寒,一時暈倒而已,熬上一點姜水喝,再睡上一覺就好了。」馬嘯風胡扯一通,當然不會把小馬嘯風為妖怪迷惑了心志的事情說出來。
聽馬嘯風這麼一說,馬母才放下心來,抱著兒子要站起來的她,卻因為睡得太久,雙腳泛力又坐回椅子上,馬嘯風連忙替她把兒子抱起來,又摻扶著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年紀大了,就是沒用啊……」輕輕感慨著,馬母面有難色地說:「年青人,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把我家這頑劣的孩子抱進內屋去。」
「使得使得。」馬嘯風連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
於是,相隔了十年時空的母子,在燈光下漸漸走進了過堂。
馬嘯風的屋子裡,馬母坐在床沿,手輕輕在自己兒子稚嫩的臉上劃過,看著這張倔強的小臉,馬母輕輕一歎,歎得坐在一旁的馬嘯風心裡也跟著一顫。
「我家這小子,自小就頑劣得緊,誰說他也不聽,就連他老頭子拿著籐鞭,他卻也是不怕,等到他老頭子突然走了,他才聽話了一些,我以為他變了性子,卻不想今天早上卻找不到他的人,這一走就是一天,還好有你這好心的人啊,把他送回來了……」從兒子的身上收回了目光,馬母把視線投在馬嘯風身上,看著這個青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家兩個大小男子的影子,似乎也因為這些原因,讓馬母的話多了一些。
馬嘯風差點吐口而出說了一句「應該的」,還好及時剎住,改口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伯母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馬母含笑點頭,又看向床上自己的兒子,悠悠說道:「嘯風啊嘯風,什麼時候你才懂事一些,別讓媽總是為你操心啊,媽可不像你老頭子那麼硬朗,能夠滿山頭的找你啊……」
緊緊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就在自己的身邊,母親說出的話是那麼讓人揪心,馬嘯風要用盡自己的所有力氣,才能把自己穩穩坐在椅子上,而不至於撲到母親膝下,告訴她,自己是多麼的在乎她,只是年少的自己不懂事,才會讓她這麼操心。
沒有一絲先兆,馬嘯風的心重重的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他站了起來,透過半支起的窗戶看向外頭,在小鎮上,姬冰心的靈氣如同黑夜中的燈塔那麼明顯!
「找到了嗎?」抓緊自己的拳頭,馬嘯風返身朝大門走去。
「小伙子,你要走了?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晚飯吧。」馬母叫住這個讓自己大生好感的青年。
馬嘯風站住了,對他來說,母親的這個要求太有誘惑力了,但現在,馬嘯風知道自己不能呆在這裡,如果不把相柳殺掉,那母親便只能再吃這麼一頓飯而已,所以……
「謝謝了,伯母,但我還有事要走,所以只能告辭了。」回頭,馬嘯風微笑:「不過,請你相信,你的孩子會變得很懂事的,這點,我可以保證。」
說完讓母親愕然的話,馬嘯風走出了屋子,讓身體融入夜色裡,他走得很快,生怕走慢一點,便會讓自己的心改變了主意。
當他走出馬家大院時,那眼中的溫柔已經消失了,浮現在馬嘯風眼睛中的是,對相柳毫不掩飾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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