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掉他!我一定要幹掉他!」
向前疾駛的小汽車後座,那個在玫瑰門舞廳被馬永貞打了一巴掌的公子,狀如瘋魔,眼睛直直地瞪著前方,嘴裡唸唸有詞。
兩個保鏢分坐在他身旁,沉默不語,面色鐵青。
對一向耀武揚威的那個公子來說,在玫瑰門舞廳遇見的這件事情,無疑是畢生的奇恥大辱,如果,不找點什麼事情來發洩,他無法恢復正常。
「一定要把那傢伙碎屍萬段!我發誓!一回去,我就把老爹的衛隊掉來,把玫瑰門裡面的人全部殺光!」
那個公子越說越激動,兩眼冒光,嘴角不停抽搐,全身像打擺子一樣顫抖不已。
兩個保鏢對視一眼,眼中儘是無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自家的主人。
半晌,那個被繳槍的保鏢勉強找了些話來說。
「公子,那個地方是斧頭幫的地盤,現在,是上海灘最大的黑幫,馬永貞是斧頭幫幫主,我看這仇還是等公子回到浙江之後,從長計議!」
那個公子猛地把臉轉向他,鼻子幾乎貼在他臉上了,聲音顫抖著說道。
「你!廢物!我阿爹叫你保護我,你是怎麼保護的!廢物!」
那公子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那句廢物簡直是嘶吼起來,連喉嚨也吼沙啞了!
「公子,不要生氣,身體重要啊!」
坐在駕駛副座上的跟班回過頭來,溫言相勸。
聽了他的話,那個公子輕鬆了一些,轉過身,不發一言地望著前方。
然而,那個被咆哮的保鏢就鬱悶了,怎麼說,他也是大帥衛隊裡的佼佼者,被人當面罵成廢物,而且,罵自己的人是自己不敢得罪的,那感覺不是一般的委屈。那個跟班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勾起了他的怨念,如果不是這傢伙把公子引到玫瑰門去,慫恿他去調戲那個歌女,怎麼會發生這件事情。這傢伙是上海通,是公子的同學,在吃喝嫖賭上面,和公子一拍即合,因此才走到了一起。他不可能不知道玫瑰門是斧頭幫的地盤,如果早告訴自己,自己就會制止公子的胡作非為。大帥雖然位高權重,可惜,卻管不到上海灘這一畝三分地來,所謂強龍難壓地頭蛇!這個啞巴虧吃得還真是冤。
「其實,剛才雷老大要是准許我把公子的名頭報出來,那個馬永貞肯定會下小,說不定現在,公子已經摟上那個小美女了!」
「夠了!」
眼看那傢伙越說越過分,那個叫雷老大的保鏢舌綻春雷,大聲吼道。
這一吼之後,卻沒有了下文,那是因為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了,本來該把自己先前的顧慮給公子講,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這麼厲害,為什麼剛才不敢對別人這麼凶!」
那個跟班突然改變作風,不再像平時那樣對雷老大畏首畏尾,而是回了一句,雖然聲音不大,然而,每個人都聽得非常清楚!
「你說什麼?」
雷老大不怒反笑,他已經決定,那傢伙只要再和自己囉嗦一句,就算公子在,他也要教訓他一頓,他以為雷老大是誰都可以訓的嗎?
那個跟班突然轉開話題,像知道他已經達到忍受的邊緣了,轉過腦袋,面向那個仍然在生氣中的公子哥說道。
「公子,我有一個辦法能讓公子消消氣,只是,這要看雷老大他們有沒有那個膽了!」
「是嗎?」
那個公子的臉色稍稍有些好轉,目光中夾雜著一絲期待望著跟班老兄。
雖然,那個傢伙仍然在間接地說雷老大無膽,但是,雷老大也想聽聽那個傢伙說些什麼,因此,沒有發作,而是同樣仔細地聽他的計劃。
很快,那個跟班老兄就把自己的計劃說完了,說完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個雷老大的臉上,他沉思片刻,咬咬牙,說道。
「就算為了證明標下不是膽小鬼,這事我也辦了!只是,我需要一些人手和武器!」
「好!」
那個公子在雷老大的肩上重重一拍,說道。
「只要雷老大你答應做這件事情,給本公子出這口氣,你想要什麼,本公子都會為你裝備好!」
雷老大點點頭,然後,正色說道。
「公子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情,我才會去做這件事情!」
「說吧,你想要什麼?美女還是金條?」
雷老大搖搖頭,神情凝重,顯得非常認真地說道。
「我留下來幫公子你做這件事情,但是,公子你必須連夜離開上海灘,回到老家去!」
「這樣啊!可是我在上海還沒玩夠啊!」
那個公子有些遲疑地答道,上海灘這個花花世界對他的吸引力實在是太大了,他不想離開。
「這件事情做了之後,公子肯定會有危險的,到時,我擔心標下沒有能力護衛公子爺離開上海灘!」
涉及到自己的生命,那個公子不敢等閒待之了,忙不迭地點點頭,準備連夜離開上海。
車子仍搖搖晃晃地前行,雷老大陷入了沉思,想著該怎樣完成這件事情,他可不想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將兄弟們的命交代在上海。
房間並不大,燈光昏黃,許文強作在燈光下的太師椅上,手指輕輕摸著嘴角,神情專注地凝聽站在他身前的一個手下的匯報。
那人已經匯報完畢,正恭敬地站在他身前,聽取他的指示。
半晌,許文強的聲音在陋室中響起。
「這麼說來,還是沒能從那兩個人嘴裡挖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是的!」
那人低下頭,許文強的目光從他低垂的腦袋上一掠而過,視線落在牆角的一張蜘蛛網上。
「把頭抬起來,這不是你的錯,不管你有多能幹,也不可能從根本不知道內情的人身上挖出什麼內情來!」
「是!」
那人抬起頭,神態平靜。
這個人叫張雙全,是別動隊成員之一,不過,現在,他已經離開了別動隊,開始獨擋一面了,對跟蹤許文強的那兩個人的審問就是由他負責的。
從第一批別動隊裡已經出來不少人了,他們做為斧頭幫的基層骨幹,能更好地執行許文強和馬永貞的命令。一是因為他們在別動隊的訓練中,從許文強和馬永貞這裡學到了許多東西,具有了一定的能力;第二個原因特別重要,那就是忠心,比起原來的斧頭幫那些小頭目,他們對許文強和馬永貞兩人要忠心了許多。
「那兩個人該怎麼處置呢?先生!」
從別動隊出來的人,知道許文強不喜歡別人喊他老大,所以一般都以先生稱呼他,至於大哥,則是馬永貞的尊稱。
許文強摸了摸鼻子,想了想,說道。
「既然問不出什麼東西,就把那兩個人放了吧!」
「放了?是!我知道了,現在就去放他們!」
「不忙!」
許文強制止了張雙全,說道。
「明天在放吧?然後,找人跟蹤他們,雖然,很有可能躲在後面的傢伙已經知道事情不對,把這兩人放棄了,不再和他們接頭。不過,還是監視他們一段時間吧,看能不能找出什麼破綻來!」
「是!我知道了!」
張雙全點點頭,仍然如標槍一樣站立在許文強身前。
許文強對他笑了笑,說道。
「雙全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出去的時候,順便把外面的蘇東叫進來!」
「是!」
張雙全向許文強點頭行了個禮,退了下去。不一會,另一個一臉精明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負責情報系統的蘇東。
許文強非常清楚兩個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道理,所以,除了戴春風這一路以南方民黨名義組織的情報系統外,還有一路以斧頭幫為基礎的情報系統。
斧頭幫的情報系統又分成了兩組,明組和暗組,明組由謝四負責,偏向於商業和黑幫的情報收集;暗組則由蘇東負責,偏向於政治和軍事。
暗組可以利用明組的情報,而明組對暗組所做的事情,就一點也不清楚了!
許文強非常清楚情報工作的重要性,要知道,在夢裡的人生裡,對與這個現實時空類似的那段歷史的瞭解,許文強可是得出了許多經驗。那個在內戰中失敗的一方失敗的原因有許多,然而,情報工作組織不力,對對手不瞭解,自己的所有佈置又被對方弄得一清二楚,這些也是導致了他們失敗的原因。
所以,許文強才在自己勢力還很薄弱的時候,這樣著重情報系統的建立。這絕非什麼臨時起意的計劃,而是有著長遠規劃的。
話說回來了,許文強之所以在這個偏僻的據點接見暗組的負責人蘇東,肯定有著特別的原因的。
不過,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實在太短暫了,讓人摸不著半點頭腦。
蘇東一進門,點頭行禮之後,從他嘴裡只吐出短短的兩個字。
「來了!」
別人聽不明白,許文強卻很清楚蘇東話裡的意思,這個蘇東本來就是少言寡語的人,可以說一字千金,這也是許文強讓他負責這樣重要的部門的原因之一,當然,除此之外,蘇東的身上也存在著許多適合情報工作的優秀素質。
「多少人?」
「十三個!去迎接的有三個人!」
「監視他們,但是不要輕舉妄動,把前去迎接的那三個人的情況弄清楚,匯報上來,同時,把前去和那些人接觸的所有人的資料都要搞清楚,能辦到嗎?」
蘇東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辛苦了!下去吧!這段時間,你還要忙一陣啊!小心身體!」
「嗯!」
蘇東抿了抿嘴,行了個禮,轉身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許文強站了起來,伸手一拉,燈光頓時熄滅了。黑暗之中,傳來了一陣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李持半夜醒來,上了一次廁所,回屋的時候,發現旁邊潭人鳳的房間還亮著燈。雖然,不知道現在是夜裡幾點鐘了,但是,很夜了,這點李持還是很清楚的。他想了想,沒有馬上回自己那個溫暖的被窩,而是走到潭人鳳門前,敲了敲門。
「請進!」
屋內傳來的聲音依然精神奕奕,帶著濃濃的湘西口音。李持笑了笑,這傢伙,還是這樣勤奮,隨手推開了房門。
窗前有一張書桌,書桌上的檯燈現在正亮著溫馨的光,潭人鳳沒有回頭,仍然在伏案疾書,聽見了李持的腳步聲,仍然沒有回頭。
李持一看這情況,就知道這位老兄一定是工作起來,廢寢忘食,連時間都忘了!
「老潭,太夜了,該睡了吧,明天還要和那些代表們見面啊!別到時一個熊貓眼哦!」
說罷,李持在潭人鳳的床頭坐下,呵呵笑了起來。
「嗯!知道了,馬上完成,現在掃尾了!」
潭人鳳仍然沒有回頭,一邊應著,一邊依舊奮力疾書。
「寫什麼?」
「我把我的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整理成文稿,想在大會上提出來大家討論,在此之前,先給各位代表看看,找出其中的錯漏和不足!」
終於,潭人鳳回過頭來,對李持說了這番話,隨後,又轉過身繼續自己的工作。
李持想了想,然後說道。
「人鳳,我覺得你完成這個文稿後,應該先給那個許先生過目一下!」
潭人鳳放下手中的鋼筆,把椅子轉過來,面對李持,笑著說道。
「忘川兄何以如此說?」
李持沉吟片刻,非常真誠地凝視著潭人鳳,慢慢說道。
「看情形,在即將舉行的代表大會上,那個許先生應該會負責比較重要的事情,大會過後,當屬於我們的政黨成立之後,那個許先生的職位也肯定很重要,這種情況下,要把我們的想法付諸實行,能得到他的非常重要!」
潭人鳳陷入了沉思,眉頭皺成川字形,良久,方說道。
「看樣子,那個許先生是留過洋的人,整個人的氣勢也顯得比較?怎麼說呢?應該是家世不錯吧,這樣的人,能理解我們的想法嗎?」
李持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道。
「人鳳,你過慮了!有些東西沒有必要考量那麼多,如果你的想法得不到別人的,無法說服不同階層的人,那麼,你所要做的就是,在實踐中去完善!」
「嗯!」
潭人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就算再睿智的人在某一個時刻,某一個地方也有可能不如一個平時表現平庸的人啊!
「好了,我去睡覺了!你快點完成工作,也去睡吧!不要想那麼多!」
潭人鳳笑著點點頭,把李持送出了房門。
之後,他沒有繼續去做桌上未完的工作,而是和衣躺了下來,掏出一支煙,點上,在煙霧繚繞中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