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蘭唱完幾首自己的曲目,剛從台上下來,步入後台,大廳經理顧林早已守在她的梳妝台前了。
「顧大哥,今天又是多少人啊?」
金玉蘭神情疲倦地對顧林說道,坐了下來,也沒有忙著卸妝,雙手捧腮,盯著鏡子裡的自己。
每次下台後,總有幾個大老闆,小公子的,請金玉蘭出去見見面,喝一杯什麼的,這種情況,幾乎天天都有。雖然,金玉蘭非常討厭這種應酬,公司也沒有規定她必須接受這些應酬,不過,為了公司著想,適當的交際金玉蘭還是可以承受的,就當是交給自己的工作。所以,一般說來,只要那些人沒做什麼過分的舉動,這些額外的工作,金玉蘭總是能非常漂亮地完成。
「今天不多!只有四張台的客人請小姐!」
顧林笑了笑,輕聲說道。
顧林雖然是玫瑰門的老臣,算是老金的人吧!當斧頭幫正式入主玫瑰門的時候,並沒有對他怎樣,還是讓他負責原來做的事情。這是因為金玉蘭的推薦,當然,也和他原本就沒有什麼威脅有關。
即便如此,顧林還是非常感激金玉蘭,對她,總是保持著適當的恭敬。
「知道了!把台號給我吧,我一會出去!」
顧林再次笑笑,把四張小紙牌放在金玉蘭面前的梳妝台上,有時邀請的人太多了,光是口述怕金玉蘭記不清,弄錯了,於是,每次顧林都把客人所坐的那張台的號碼寫在紙牌上,交給金玉蘭。
等顧林從金玉蘭這間私人專用的化妝間出去後,金玉蘭很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隨後,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擠了擠眉,做了個鬼臉,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紙牌朝外面走去。
表面上,她是去和那些達官貴人應酬,實際上,金玉蘭更多的意圖還是想再看看馬永貞。
七號,五號,十一號都是熟人,三號位置上坐著的那些人金玉蘭並不認識,因此,她先選擇了離舞台比較遠的十一號桌子走去。
都是老熟人了,和那三桌人,也只是打了聲招呼,說幾句沒營養的話,喝了兩三杯紅酒,金玉蘭就脫身了。然而,即便如此,也在半個小時後,她才來到了那個陌生的公子哥坐的三號台。那張台離馬永貞所坐的一號台很近,這或者是她唯一能感到高興的地方。
那個公子現在正憋著一肚子的氣,對金玉蘭把自己排在最後一位的行為,非常之氣憤!自己的身份何等的尊貴,這樣一個小歌女居然敢這樣看不起自己。不過,他把氣憤埋在了心裡,準備把金玉蘭帶出去,帶上床之後,才好好報復一番。
馬永貞神情冷漠地自斟自飲,眼角的餘光一點也不曾離開附近的三號台。他看見金玉蘭淺笑盈盈地向那張台的客人走去,看見她坐了下來,端起酒杯和那個公子模樣的傢伙碰杯,看見她笑容滿面地和那個人說著什麼,然後,他看見她臉上的神情發生了變化,微笑著在搖頭,視線略微有些惶恐地移向了自己這邊。
最後,他看見那個公子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過去,抱在自己懷裡。
金玉蘭一時有些發蒙,這樣的情況,已經很久沒有碰見過了,當她拒絕對方邀她出街的請求後,沒料到對方居然敢在玫瑰門裡用強,一時不備,被那人拉了過去,抱在了懷裡,手也開始在自己身上亂摸。
過了一會,她終於回過神來,一邊用求救的眼神望向不遠處的馬永貞,一邊用力掙扎,嘴裡不由自主地尖叫出聲。
「先生!」
旁邊的侍應忙趕了過來,想要制止,那個公子的保鏢頓時站了起來,擋在他們身前。這一下,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這裡,那個公子哈哈大笑著,渾然不當一回事。
場面有點混亂,不過秩序還好,玫瑰門裡大多是熟客了,非常清楚這家舞廳的背景,大多數人都以看好戲的眼神望著這邊,有些人似乎看見了這個鬧事的傢伙可憐的下場,眼神帶著一絲憐憫。
馬永貞面色鐵青,他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對方完全沒把斧頭幫放在眼裡,看來來頭不小,不過,馬永貞內心的怒火並不是由於對方踩了斧頭幫的面子,在那個時候,他根本沒想到那些,當他看見金玉蘭在對方懷裡掙扎的時候,一股熱浪湧上心頭,雙眼在那一刻似乎變得了一片赤紅。
他放下酒杯,緩緩站起身,舞廳的看場這個時候也圍了上來,而顧林和那些侍應則在勸說那些客人坐下,安頓並不算失控的場面。
金玉蘭掙扎了一下,沒從那人懷裡掙脫,突然,靈機一動,用穿著高根鞋的腳狠狠地往下一跺,正好跺在那人的腳背上。
「啊!」
那個公子高聲慘叫,鬆開了雙手,一張臉由於疼痛異常扭曲,簡直慘不忍睹。金玉蘭從那人懷裡跳出,順手從桌上抓起一個酒杯,把杯中的殘酒潑了那個人滿臉都是。
「公子,公子,你怎麼啦!」
旁邊的跟班忙站起身,扶住仍在大喊大叫的主子,有一個保鏢從桌子那邊轉過來,想要抓住金玉蘭。
「賤人!」
那個公子一把推開身邊的跟班,突然跳起來,一記耳光給金玉蘭甩去。還好,金玉蘭躲避及時,閃了一下,只被指尖略微擦了擦,即便如此,那片臉龐也馬上紅了起來。
「抓住她!」
公子手舞足蹈地指揮著那個向金玉蘭追去的保鏢,神情猙獰。
金玉蘭慌張地往後退,突然,撞在一個人身上,那感覺,就像撞在一堵牆上,然後,身後那人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一驚之下回頭,她止住了即將奪口而出的尖叫聲,身後那人正是馬永貞。那一刻,金玉蘭的內心平靜了下來,充滿了安全感,彷彿在這個人的懷中,無論外面發生什麼,她也不會受到傷害。
「讓開!」
那個追過來的保鏢粗聲粗氣地吼道,手探了出來,想要把馬永貞懷裡的金玉蘭抓過來。
馬永貞沒有出聲,帶著金玉蘭往後稍退半步,那傢伙就抓了個空,與此同時,馬永貞飛起一腳,正好踹在那人胸前,那人頓時往後飛去,撞在身後躲閃不及的另一個保鏢身上,兩人變成了一對滾地葫蘆,直到撞在桌子腳上才停止。
一瓶放在桌子邊緣的洋酒要晃了兩下,隨後,掉落下來,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除的響聲,玻璃夾著酒沫四濺。
那個公子明顯被嚇了一跳,倉促地跳了起來,落地之後,色厲內荏地指著馬永貞咆哮。
「你!你是哪一個?少管閒事!」
這是,玫瑰門的看場門已經無聲無息地圍了過來,只是因為馬永貞沒有吩咐,暫時沒有出面,作壁上觀。
「我嗎?」
馬永貞笑了笑,你還別說,他這笑容像極了他那個結拜大哥,當他那個大哥憤怒到了極點,便會發出這樣的笑容。
「我叫馬永貞,是這裡管事的!」
金玉蘭仍然縮在馬永貞的懷裡,沒有離開的意思,同樣,馬永貞好像也忘記了這件事,那隻手仍然摟在金玉蘭的肩上。
金玉蘭抬起頭,偷偷瞄了一眼馬永貞的側臉,隨即,低下頭,細細品嚐內心蕩漾的甜蜜。
「好!好!」
那個公子手指不停顫抖著指著馬永貞,說不出話來。
這時,他的那個跟班從他身後探出身來,快速地說道。
「既然,你是管事的,你的歌女弄傷了我家公子,這筆帳怎麼算?」
馬永貞越發憤怒了,摟在金玉蘭身上的手也不禁緊了一緊。這個時候,他不再像許文強那樣笑了,如果是許文強,會笑得更加燦爛,然而,他畢竟是馬永貞。
他沉下臉,面寒如水,說道。
「你說,該怎麼算?」
那個跟班瞧了自己主子一眼,眼珠一轉,隨後說道。
「錢那些就不需要你們陪了,我家公子有的是錢,你只要道聲歉,然後,把這女的交給我家公子,讓他教教她做人的道理,這件事情就算完了!」
跟班說完之後,主子也跟著發言了,他一邊點頭,一邊說道。
「對!對!就這樣,媽的!便宜你了!」
馬永貞沉著臉,輕輕推開了懷裡的金玉蘭,金玉蘭有些悵然若失地望著馬永貞,望著馬永貞慢慢向那個公子走去。
「你要幹什麼?」
面對向自己走來的馬永貞,那個公子明顯腿軟,向後退了兩步,直到碰到桌子,無路可退之後,才停了下來。
「你不是要道歉嗎?我來給公子道歉啊!」
「是嗎?」
那人臉上露出了微笑,就在笑容剛剛在他臉上蔓延的時候,馬永貞突然一記耳光給他甩去。
「啪!」
一記非常清脆的聲響,悠然迴盪。
這記耳光馬永貞明顯沒用什麼力氣,這樣一個公子哥也當不得他用力扇耳光,但是,即使是這樣一記沒用多少力道的耳光,也把那傢伙打蒙了!
臉上的疼痛雖然可以忍受,可是,長這麼大,他還沒有嘗過被人打的滋味,更何況是耳光,他目光呆滯地望著馬永貞,像一個傻子一樣。
半天,才回過神來,像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下蹦得老高,整個人狀似癲狂,開始語無倫次地叫嚷。
「打我!居然敢打我!衛兵,給我殺了他!」
聽見他的叫囂,他帶來的其中一個保鏢皺皺眉,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伸入懷裡,掏出了一把駁殼槍。
隨後,他把槍口對準了馬永貞。
然而,他並沒有扣動扳機,到不是他不敢殺人,而是,在他的周圍,突然多出了好幾把槍,對準了他們幾個人。這種情況下,除非他想找死,不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對著那個槍口,馬永貞面不改色,向那人緩緩走去。
馬永貞雖然不怕槍,不表示其他人不怕,頓時,看熱鬧的客人們紛紛慌了起來,場內有炸營的危險。
「拿來!」
馬永貞向那人伸出手,那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界,自己的命雖然不緊要,就算和對方同歸於盡也沒關係,可是,被圍著的人還有自家的公子,這就難辦了!
他猶疑地望著那個公子哥。
「給他!快給他!」
那個公子哥看見這麼多把槍對著自己,早嚇得雙腳打顫,就快屁滾尿流了!忙不迭地叫自己的保鏢繳槍。
那個保鏢臉色雖然非常難看,然而,還是聽了那個公子的命令,把槍遞給了馬永貞。
「知道我家公子是誰嗎?你居然敢這樣做!」
那個跟班又跳了出來,準備把自家公子的名號報出來,然而,這個時候,那個繳槍的保鏢喝止了那個傢伙,沒讓他把自己這群人的來歷講出來。
既然已經受到了屈辱,再把自家的來歷說出來,只會成為上海灘的笑柄,到不如忍過這一關,日後山水有相逢,自然有算這筆帳的時候。
出於這種考慮,那個保鏢制止了那個跟班報自己的家門。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有多大的來頭,但是,在這裡,你們就必須守我們斧頭幫的規矩,不守規矩就肯定要受罰。」
見場面被控制下來之後,那些客人又平靜了下來,繼續看這場難得看一見的好戲。
「那,你還想怎樣?」
看了一眼如同半死之人,面無血色的自家公子,那個保鏢站了出來,不卑不亢地說道。
馬永貞瞧了那人一眼,說道。
「你家公子打我的人一耳光,現在,我已經打了回來,這事就算完了,不過,我們這裡不歡迎不守規矩的人,你們還是結帳走路吧!如果,不服氣,我隨時等著你們!」
「好!」
那個保鏢向馬永貞抱了抱拳,隨後,對身邊另外兩個保鏢說道。
「你們扶著公子,我們走!」
然後,多少有些厭惡地吩咐那個跟班留下來結帳,三個人把那公子圍在中間,離開了玫瑰門。
那個跟班媚笑著放下一些法幣,然後,向遠去的四人追去,當他轉過身,面向玫瑰門的大門之時,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得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