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又是蹩十,通賠!」
巡官吳大中一把推掉手裡的牌九,從辦公桌上跳了下來,把擺在自己面前的幾個大洋和一些紙鈔往前一推,吼道。
「只有這點錢啦!媽的!幾個小兔崽子,自己分!」
說罷,他離開賭桌,嘴裡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
「大中,去哪裡?」
他的上官,他們那隊巡邏小隊的隊長簡其偉喊住了他,說道。
「長官說了,沒有命令,所有的警察都不准出門,你別忘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老放心,我只是去撒泡尿,去去霉氣,一會回來再戰江湖。」
吳大中一邊回頭,一邊向外走去,嘴裡不停解釋道。
這個時候,他們這個小隊應該在外面巡邏,當班值勤才對。然而,自己這家分局的局長不知是出了什麼毛病,居然下命令,叫他們全部不准出去,除非他重新下命令,所有的警察都不得出大門一步。有人私下打聽,據說,不只他們這間分局,上海市江南這邊,幾乎所有的分局都是在這樣做的,好像是總局下的命令。
是有什麼大行動嗎?這個念頭只在吳大中的腦子裡稍稍打了個轉就出去了,他根本不關心這些,他關心的是,從廁所出來,自己的手氣是否會有所好轉,到時,來個大殺三方,痛痛快快地報仇。
然而,吳大中的願望沒能實現,他一出廁所,就聽到了刺耳的口哨聲,那是緊急集合的哨聲,他慌忙跑向小隊的辦公室,這個時候,辦公室裡已經一個人也沒有了,他抓起桌上的警帽蓋在自己腦袋上,從抽屜裡拿出配槍,急匆匆地向門外跑去。
還好,當他趕到隊列裡的時候,上官還沒有來,其餘的同僚正在小聲地交談著,猜測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才緊急集合,有下屬在身後小聲問他。吳大中瞄了他一眼,記得剛才就是這小子贏自己贏得最多,他沒好氣地說道。
「這是機密,你小子問這麼多幹嘛,到時,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那人討了個沒趣,伸伸舌頭,退了下去。
這個時候,他們小隊的隊長簡其偉和其他幾個小隊的隊長從局長辦公室裡走了出來,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是興奮,有的則是凝重。
在簡其偉的臉上,吳大中看見了濃濃的一片烏雲,以吳大中對他的熟悉程度來看,簡其偉肯定遇見了什麼難事,所以才這副死了老娘跑了老婆的表情。
其他的小隊長都在訓話,簡其偉只是招了招手,說了個地名,叫了聲出發,就揮了揮手,帶著他們小隊出了警局。
「怎麼回事?」
吳大中跑到隊伍的最前面,在簡其偉的耳邊輕聲問道,兩個的關係不比一般,說的同穿一條褲子也不為過,屬於那種有官一起升,有禍一起扛的鐵哥們。
「事情麻煩了!麻煩大了!」
簡其偉面色沉重,一邊說著一邊搖頭。
「媽的,究竟什麼事情麻煩了,你到是說啊!」
「你知道我們這次去幹什麼嗎?」
簡其偉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人有點囉嗦,說話喜歡賣關子,對性子急的吳大中來說,這是他唯一不喜歡他的地方,然而,人的脾氣不是能隨便改變的,他只好耐著性子說道。
「去抓人!除了這個還能有什麼?」
兩人慢慢放慢腳步,搞得後面跟著的其他兄弟也把步子放緩了下來,本來,挺有氣勢的列隊出發,現在變成了集體逛街。
「問題是,你知道抓什麼人嗎?」
廢話!要是老子知道,還問你做什麼?吳大中多少有些無奈地問道。
「抓什麼人?」
「抓青龍會的二當家丁子鋒!」
「什麼?抓瘋子!瘋子犯什麼事了?至於如此嗎?」
吳大中聞言有些莫名驚詫,青龍會和警察局的關係一向良好,每個月的上貢從來沒有延遲過,是什麼原因要動他們呢?特別是這個瘋子,和簡其偉與自己的關係可不一般,說起來,他們兩人叫他辦過的許多事情都見不得什麼天日,那些事情一旦翻了出來,他們兩個就算有三個腦袋都活不過來。
「還有,青龍會的老大龍三少一個小時前,在安徽茶館被人冒充警察做掉了!這件事情要找人來背,龍三少一死,青龍會肯定內槓,現在看來,頭是站在了三當家霍明軒那邊了!」
吳大中想了想,說道。
「這事有些奇怪,頭和霍明軒的關係一向不好,那個姓霍的拜的好像是其他人的碼頭,這種情況之下,頭應該幫瘋子做掉霍明軒才是,怎麼會反過來呢?」
簡其偉搖搖頭,面色沉重地說道。
「上面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管不到,我擔心的是,到時候瘋子說不定會把我們也供出來,那就難辦了!」
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半晌,才移開視線。吳大中幽幽地說道。
「頭,有沒有說其他的什麼?比如一定要抓活的?」
簡其偉搖搖頭,說道。
「那到沒有,他只叫我看著辦?」
吳大中抬起頭,再次望向簡其偉,對視了一會,兩個人都從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媽的!你們這些傢伙,沒有吃飯嗎?跑快點!」
吳大中回頭向隊列散亂的手下們大喝一聲,這個時候,他忘了是自己兩人擋在隊伍面前,才造成的這個局面。
綽號瘋子的丁子鋒非常憤怒,他憤怒的原因到不是因為老大龍三少的死,而是因為三少死了之後沒多久,身為三當家的霍明軒就大量派出自己的嫡系手下,開始搶佔地盤來,並且,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的人手,在很快的時間,就把那些產業佔據了。
要說那傢伙和老大的死沒有關係,打死丁子鋒都不相信,所以,丁子鋒來到了自己的地盤龍門賭坊,準備召集人手,以為老大報仇的名義,殺向霍明軒。
就在他開始行動的時候,簡其偉和吳大中帶著一幫警察闖了進來。
他起先有些慌亂,不過,看見帶隊的是簡其偉和吳大中兩人後,心就定了下來,這兩人和他是拴在一起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兩位老哥,帶人前來,所為何事?」
他制止了手下的盲動,走出人群,笑著向簡其偉兩人打了聲招呼。
「沒辦法?公事!」
簡其偉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吳大中的臉色略顯緊張,他的手心已經完全是汗水了!他瞧著不動聲色的簡其偉,心裡面暗自佩服,人家之所以永遠比自己大一級,完全是水平問題,你看,一到關鍵時刻,自己和他的差距就出來了。
這樣胡思亂想一番之後,他的心反到平靜下來了。
「公事?什麼公事?莫非是想助我丁某人一臂之力!」
「嗯!瘋子,找個地方談談!」
丁子鋒制止了手下的跟隨,帶著簡其偉和吳大中走進了旁邊空著的一間小屋。
外面的大屋,警察和混混們分成兩邊對峙,不過,臉上的神情並不緊張,畢竟,兩邊老大之間的關係,這些人也略有所聞。
兩分鐘之後,小屋裡突然響起了槍聲,如同,大年夜響起的第一個二踢腳的爆炸聲,整個大屋的人,無論是警察還是混混都失了神,一起扭過頭,望著小屋的那扇門。
門開了,簡其偉手拿著配槍從屋裡走出來,身後,吳大中高舉著手槍,向天花板上開了一槍,槍響之後,他大聲喝道。
「所有的人都給我蹲下,你們的老大公然拒捕,掏槍襲警,已經被我代表政府擊弊了,各位,要想不和自己的老大一個下場,全部給我蹲下。」
那些警察這才醒悟了過來,紛紛掏出槍,對準場內的混混,那些混混失去了主心骨,沒人知道該怎麼辦,也確實不敢反抗,於是,全部照做,雙手抱頭,蹲了下來。
簡其偉和吳大中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分了開來,忙起善後的事宜來。
「是槍聲?」
馮程程轉過頭,對身邊的許文強說道。
小車拐了一個彎,離開了那條街,等第二次槍聲傳來的時候,已經不是那麼清晰了!
「上海還真是亂啊!」
馮程程感歎了一聲,扭頭望著窗外,有人在車外叫賣糖炒栗子,是個小姑娘的聲音,聲音異常清脆,飄進車內,聽在馮程程的心裡,卻別有一番淒楚。
「快過年了,也是是小孩子在放鞭炮呢?」
許文強笑了笑,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馮程程放在座位上的手。馮程程回過頭,對他笑了笑,臉色飛起一縷紅霞,隨後,望向正前方,不過,她並沒有把自己的手從許文強手下抽出來。
「這個時候,二姐和哥哥已經等得有些著急了吧?金叔,能不能開快一點。」
馮程程頗有點沒話找話說的意思,離見面的餐廳已經不是很遠了,而離見面的時間卻還有蠻長一段,他們就算是慢慢趕到那裡,時間還很有空餘。
心有些亂了嗎?
許文強在心裡笑了笑,當馮程程轉過頭,偷偷瞧他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卻顯得非常正經。
這樣的感覺很好,只有和這個女孩在一起,他才會徹底地放鬆,只是,這樣的時刻注定不會長久!
溫柔鄉是英雄塚啊!
許文強收回了放在馮程程手上的手,他皺著眉頭,望向車窗外。這個時候,警笛聲不斷,不停有穿著黑色制服的警察在街上跑來跑去。
是收網了嗎?
對於這次行動,他和黃金榮和杜月笙都通過氣,雙方也達成了一定的合作協議,那就是華界的事情,黃,杜兩位不管,不過,同樣,斧頭幫的勢力也不准進入租界!
在目前之中情況下,許文強只能這樣做,畢竟單以斧頭幫一幫的勢力,要和全上海所有的黑幫對上,只會得不償失。
有了黃,杜兩位的擔保,在發生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就不用擔心其他的幫派會聯合起來,對付斧頭幫,雖然,說實話,他對這些組織散漫的舊式幫派並不懼怕,但,並不表示他就喜歡輕惹事端。
一句話,一切都是為了利益!沒有利益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當許文強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的時候,他並沒有留意到身邊的女孩眼裡的失望。
馮程程的經歷頗為坎坷,形成了她非常平和的心態,可是,這並不表示她的內心深處就沒有一點不切實際的想像和渴望,她雖然不會像自己的二姐一樣,盼望著能擁有轟轟烈烈的愛情,可是,要說對自己將來的另一半,她沒有一點想法,那也是不可能的。
當她救了許文強,並讓他住在自己母親的舊屋裡之後,不知不覺地,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對這個男人,她竟有了一些期待。雖然,她清楚地知道,這種期待也許只是像肥皂泡一般美麗的幻影,只要誰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烏有。然而,她無法放棄這種期待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期待越來越深,她的心情不再平靜如水。
可是,身邊的這個男人卻總是給她一種忽遠忽近的感覺,時而溫柔,時而冷漠!她非常清楚這個時候的他的內心,一定在為了什麼而掙扎,是的,是掙扎!當天平向她這一邊傾斜的時候,他是溫柔的,一言一行,總會讓她的心窩變得暖暖的;當天平向馮程程未知的一面傾斜的時候,他就會變得像冰山一般寒冷,眼神森冷。
也許會痛苦?但是,自己仍然會等待!
馮程程偷偷望著皺著眉頭,手放在唇角,陷入沉思的許文強,一時竟然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