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興俱樂部二樓裡的一個雅間,沈杏山,黃金榮,杜月笙三人分坐在一張小圓桌旁,他們手下的打手分別站在各自老大的身後。
沈杏山來這裡,並非為了興師問罪,如果是這樣,他就不會帶著這麼幾個人來了!這一次,他的損失雖然嚴重,不過,也只是幾個手下,做這些買賣,他們早就應該有隨時會掉腦袋的覺悟,錢不是那沒好賺的。至於,鴉片的損失,那是潮州幫那些鴉片商人擔心的,反正他也好,季雲卿也好,在這件事情上,一分本錢也沒有出。
在上海灘,搶土的事情層出不窮,這次,只能怪自己倒霉,沒有人家手段高明。但是,要說沈杏山對三鑫這些人一點怨恨也沒有,那也是不可能的,不過,他不會為了這件事情,和現在勢力越來越大的黃,杜二位翻臉。有句話怎麼說的?叫山水有相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所以,雖然不知道黃金榮為什麼請自己赴會,也不知道他想唱哪出戲,沈杏山還是只帶幾個隨從就來到了黃金榮的地盤。大家都是青幫兄弟,在背後下刀子的事情肯定是不會少干的,不過,在檯面上,多少還是會顧及所謂的面子。因此,沈杏山不擔心黃金榮會對自己下手。
三人嘻嘻哈哈,談笑風生,所有的場面話都說完後,杜月笙首先說到正題。
「老沈啊!聽說,昨天潮州幫的一批煙土被搶了,老沈還損失了一個得力干將!如果,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們三鑫幫忙的話,請直說。」
聽了杜月笙這番話,沈杏山心裡的怨恨幾乎壓制不住,差點脫口而出!怎麼說呢?這可是標準的得了便宜還賣乖!打人專門打人臉!
不過,他不是鹵莽的人,剎那之間,臉上就多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非常誠懇地說道。
「杜兄的好意,沈某人心領了!不過,這是一件小事情,到不用勞煩到杜兄的大架,動手那批人雖然神通廣大,只是,老鼠打洞也會弄些土出來,一些小老鼠,還怕他們不顯形?杜兄,你說對嗎?」
到最後,沈杏山也沒能壓制心裡的怒火,話到後面,隱隱帶刺,暗暗擠兌三鑫公司的這兩個巨頭。
話出口之後,後悔已來不及了,畢竟,他是身處在對方的地盤上。他小心地瞄了一眼坐在上頭的黃金榮。
兩人說話的時候,黃金榮手拄著一根文明棍,一直在閉目養神,好像是老僧打坐一般,彷彿沒有聽到兩人針鋒相對的對話。
「沈兄這樣說,就不對了,大家好歹都是同門兄弟,有困難就要互相幫助嘛!如果,像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不斷,那不是讓潮州幫那些人看我們青幫的笑話嗎?在自己的地盤上,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讓他們到處去傳揚,說我們青幫兄弟浪得虛名,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都玩不轉!弟兄們的臉面,在道上的眾英雄好漢面前,不就丟了個精光?如果,有兄弟去外面辦事情,一亮名號,說是上海灘來的,那不是讓人恥笑嗎?所以,老沈,我覺得,這件事情非常重要,為了避免再出現昨晚那樣的事情,我們三鑫願意搭一把手,幫老沈度過這一關!」
媽的!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沈杏山表面做出非常感激的神態,心裡卻暗暗想道:說了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意思其實只有一個,那就是爭奪煙土的保護權,想插一隻腳進公共租界來!
「杜兄,說得很對,我也同意杜兄所說的話!只不過,這件事情,有一些難辦?怎麼說呢?那些潮州來的煙土商對我們這些兄弟不是很放心啊!他們或許會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拒絕杜兄的一番好意!」
潮州幫,那批人能有什麼反對意見,這不過是沈杏山的推脫之詞罷了,一句話,煙土這塊大蛋糕,他不想分一塊出來。
杜月笙非常明白這一點,潮州幫不可能得罪上海的這些本土幫派,他們絕對願意投靠三鑫這個保護傘,不然,他們損失的不僅是煙土和金錢,還要時常擔驚受怕,如果,能得到上海灘最有勢力的黃金榮和上升勢頭最快的杜月笙的保護,對他們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歸根揭底一句話,還是沈杏山和季雲卿這一幫不肯把既得利益拿出來分,當然,他們也怕答應後被三鑫一口吃掉,連渣也得不到一點。
「潮州幫那些人,沈兄就不要管了,我們自然有辦法讓他們答應,他們,不也是想發一個平安財嗎?我只想問沈兄一句,你願不願意我們三鑫幫這個小忙?」
話已經說到這裡了,杜月笙也就不再遮掩,單刀直入,問話之際,虎視眈眈地盯著沈杏山,有點圖窮匕見的味道。
早知道是這樣的鴻門宴,就不應該托大了,只帶這麼幾個人來!不過,這個時候,後悔也來不及!沈杏山眼睛滴溜溜地打著轉,閃爍不定。
半晌,還是沒找到好的說辭。
這個時候,黃金榮開口了,他睜開眼睛,慢條斯理地說道。
「杏山,我們可是頂好的兄弟了,所以,這次找你來商議。有些事情,大家都清楚,這件事情,一幫人是吃不下的,現在,上海灘好多人都在看著你們,江北的顧竹軒,還有張仁奎,以及現在在華界呼風喚雨的斧頭幫,這些,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角色!那條路,只靠你們保護,不保險啊!昨天晚上那樣的事情,肯定還會發生,到時,讓外鄉人對我們青幫兄弟們失去了信心,那就不好了!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們自家兄弟,這點忙還不幫?你們肯早點把保護權讓過來,至於將來怎麼分帳,全部好商量。我曉得你們打出來這個局面不容易,頂好不要糊糊塗塗的收了場,叫人看了笑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容不得沈杏山再推搪。
然而,這番話引起了沈杏山的前仇舊恨,就是你們三鑫拚命硬搶煙土,叫他們丟了面子;又將搶來的煙土,公然發賣,使得他們和煙土商們聯合操縱的上海煙土價格始終擺不平。這個時候,反到指責起自己這批人保護不力來了,這是什麼邏輯?
一想到這,內心的怨恨再也壓不住,沈杏山忍不住用挖苦的語氣說道。
「金榮哥,你的手段我還真佩服,你吃捕房飯,做的是沒本錢的買賣,手下又有這麼多三頭六臂的人物,何必要我們出讓什麼保護權呢?鴉片進口就在吳淞口,你喊人搭了兵艦,統統去接過來吧!」
這句話徹底撕破了面子,揭了黃金榮和杜月笙的瘡疤,語氣中,又帶著蔑視的意思,這也是氣急之下,沈杏山才脫口而出的話,一點也沒有經過大腦,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果然,黃金榮惱羞成怒,呼地站起來,對準沈杏山,就是兩記響亮的耳光甩了上去。
沈杏山帶來的手下一時失了神,猶豫片刻之後,才想到掏槍,這個時候,黃金榮和杜月笙的手下已經把槍掏了出來,對準了他們的腦袋。
杜月笙同時站了起來,他身邊的葉焯山早就搶先一步,掏出槍來,槍口對準了沈杏山。
沈杏山知道這兩個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這個時候,同門之誼恐怕靠不住。他嚇得全身發抖,忙擺動著雙手,放聲大呼。
「不!不要動手!有話,有話好好說……」
事情到了這一地步,再也沒有轉圓的餘地,沈杏山只好在杜月笙事前準備好的協議上簽了字。杜月笙倒也不怕他反悔,簽字其實只是走個過場,他相信,沈杏山冷靜下來之後,好好想想,就知道,這是一件他無法拒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