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春飯店在蘇州河英租界一側,從飯店二樓的窗口望出去,外白渡橋的身影非常清晰地映入眼簾。
外白渡橋本名公園橋,因為在外灘公園附近,故此得名。之所以叫外白渡橋,是因為蘇州河上的第一座橋唐人過橋是要收費的,之後由工部局集資修建的這座橋過橋是免費的,所以叫外白渡橋。
以前的外白渡橋是木製結構的,後來,在西曆一九零七年,改建成今天的鋼桁梁結構下承式橋,載重量為20噸,橋長車行道寬兩側各有一條3.6米寬的人行道,從此,大大改善了外灘中山東一路至大名路的交通狀況。
現在,一輛車前插著一支日本膏藥旗的黑色小車正鳴叫著從橋上通過。四海春飯店二樓的一個窗戶邊,一個人默默的注視著橋面,目睹了那輛車。他飛快離開了窗邊,跑到房門口,在正指手畫腳命令飯店服務生忙上忙下的莫一白耳邊小聲地說著什麼。
「你去吩咐廚房開始做菜!」
那人聽了莫一白這樣一說,忙向走廊那頭的樓梯跑去,莫一白則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站定,輕輕敲了敲房門。
「進來!」
裡面響起了一個女人甜甜的聲音。
莫一白整了整灰色長袍的下擺,然後,輕輕推開門,走進房間。
房間內煙霧滾滾,空氣中散發著甜得膩人的香氣,張爾雍拿著一桿長長的煙槍,正躺在一張牙床上寫意地吞雲吐霧。
莫一白神色恭謹地向前兩步,站在床邊,然後低頭說道。
「大帥,客人馬上就要到了!」
「嗯!知道了,你先去張羅,幫我接待那些羅卜腿,我一會就出來。」
張爾雍懶洋洋地說了這幾句話,又重新沉浸在大煙之中,他身邊的九姨太把另一支燒好的煙槍遞給了他。
「是!」
莫一白點頭應了一聲,面向著張爾雍慢慢後退,關上門之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鴉片那玩意,他是不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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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橋典已神情傲然地瞧著車窗外的那些行走的唐人,他感覺自己在那些螻蟻一樣卑微的人面前,就像神一樣。
這個民族,懶散,愚昧,骯髒,所有低等民族的劣點全都具有,然而,他們偏偏佔據著這一片遼闊富饒的大地;勤勞,團結,勇敢的大和民族卻生活在那個時刻都在火山和地震威脅下的小島上。
高橋並沒有抱怨老天爺的不公平,不僅沒有,他反而在感謝那個他心中的至尊天照大神,也許那些苦難是天照大神專門用來磨礪大和民族的,而這片土地就是對他們的獎賞。
他偏過頭,瞧了瞧正襟危坐的田中,身邊的這個人和自己的想法應該完全一致吧?
田中浩二身著一套日本陸軍少佐的軍服,腰間挎著的那把武士刀,如今正平放在他雙腿上。
「田中君,你在想什麼?」
田中浩二仍然目視著前方,然後說道。
「我在想我們大和民族和支那人的區別,我們這兩個民族的優點和缺點?」
「田中君,你這樣想可是不對的,支那人怎麼能和我們優秀的神的子民相提並論!」
高橋雖然是聲色俱厲說出那番話,田中卻不為所動,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支那人是非常奇怪的民族,雖然,現在他們大多的人都非常愚昧無知,不是保守頑固,就是一味崇洋媚外,但是,在他們中間還是有很大部分優秀的人,比如南方政府的唐博士,還有曾經在士官學校以第一和第二名的成績畢業,得到過天皇陛下贈送配刀的蔣百里,楊鳳影,以及打敗過宮本的師傅船越文夫的霍元甲,這些都是連我們這些神的子民都佩服的人,所以,支那人雖然有許多的缺點,我們還是不能小視他們。」
高橋雖然並不能認同田中的話,但一時之間,找不到話語來反駁田中,只好任田中繼續說下去。
「西洋人說得好,這個民族是個睡獅,沉睡了許久的獅子,如果一旦清醒過來,將是非常可怕的龐然大物!」
「田中君這樣說,是不是過了一點。」
田中沒理會高橋的反駁,而是問了高橋一個問題。
「高橋君,我們大日本帝國真正成為亞洲的第一強國是什麼時候的事?」
高橋想了想,不確定地說道。
「應該是甲午海戰吧?或之後的和羅剎國的對馬海戰?」
田中搖搖頭,說道。
「高橋君,你說得不對,我們大日本帝國真正崛起的那一刻是明治大帝時期,那時,大帝從腐朽老邁的幕府手中接過權力,開始了維新政策,學習夷人之長,振新工商,強兵富民,甲午海戰之後,支那人中間的某些精英醒悟了過來,在他們的推動下,光緒帝開始了變法,然而,僅僅百日,變法運動連水泡都沒有起一個就被頑固的保守勢力腰斬了,甚至,那個老太后在死之前還先賜死了那個倒霉的皇帝。」
這些和田中先前講的那些有什麼關係呢?高橋有點不解。
「高橋君,你想想,以我們那樣一個小島的貧瘠資源,變法不過短短幾十年,國力就遠遠凌駕在支那人之上,如果支那也變法呢?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全民動員起來,以他的資源和人力,對我們大和民族來說,將是多麼大的一個災難啊!」
高橋默默地思考著田中的話,這些話不無道理,並非危言聳聽。
「所以,大和民族的富強之道,就是要緊緊扼住支那的咽喉。雖然,不讓這條獅子醒來,是不可能的事情。那麼,在獅子醒來之前,我們就要先吸乾它的血,吃光它的肉,只留下一具骨架後,就可以輕易佔據它了。」
「田中君的意思是?」
高橋雖然是一個老奸巨滑的人,同時也算是一個唐國通,但,關於日本和唐國的關係,他並沒有深入研究過,就因為他自詡為唐國通,所以非常看不起唐人,完全沒有把唐人當成對手來看待,所以,田中的話讓他驚了一身冷汗。
「我們大日本帝國現在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制定具體的大陸政策,在支那人仍然處於內亂和四分五裂的時候,一點一點蠶食它,先是滿洲,再是華北,壓縮支那的生存空間,用支那的資源來對付支那人,最後,一舉佔領支那,像兩百年的後金一樣,只要讓廣大的支那人能吃飽飯,然後實行奴化教育,時間一久,支那就會像朝鮮和台灣一樣沐浴在天照大神的容光之中。」
說到這裡,田中浩二的神情亢奮,雙眼冒光,就像他夢想的那一刻就在前方不遠一般。
就在這時,車子在四海春的大門前停下了,莫一白站在飯店門前,臉上掛著謙恭的微笑。高橋和田中互望一眼,神情傲然地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