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是許文強 上海灘 第四章 海上日出
    女皇之光號是一艘萬噸級客輪,三年前下水,生產於大不列顛王國南安普頓造船廠。兩年前來到大唐民國,由上海一家英資船運公司所有,航行在上海和廣州之間。

    船艙分為五等,越往上等級越高,頭等艙是一人一間,二等艙則是兩人一間,三等艙分屬四人,四等艙能容納八人,至於最底層的五等艙,一共有十二個人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樣擠在一間狹小的艙室裡。

    女皇之光號上的頭等和二等艙原則上不招待唐國人,這是一個非常有人情味的規定。不要說讓文明社會的上等人和那些愚昧,骯髒的野蠻人身處一室,就算是呆在同一個樓層上,也是不能容忍的!所以,女皇之光的最上兩層甲板禁止唐國人涉足,並且,在三等艙和二等艙連接的舷梯前,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四個唐字:唐人止步。

    西曆一九二一年十月七日,女皇之光號從虎門港外起航,許文強就在這班船上的一間二等艙裡。

    他之所以能買到二等艙的船票,是因為他持有合眾國護照,從法律意義上來說,他是一個標準的美國人,雖然他自己從不這樣認為。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住進不准唐國人涉足的二等艙呢?

    並不是他不能容忍下層甲板的擁擠和嘈雜,也不是他貪圖享受和方便,而是他想更進一步地觀察這些文明人。

    在做了那個奇怪的夢後,他的民族主義思想並沒有因此而削弱,反而更加高漲了,只不過,在他心中少了一些盲目的熱情,多了一些審視的冷靜。

    對於敵人,我們不應一味仇恨和漠視,我們首先應該做的是學習,學習敵人的優點,並真正地為自己所吸收,這樣,我們才能變得像敵人一樣強大。只要等你真正強大以後,如船上舷梯旁的那塊牌子才不會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出現!

    另外,他也想借海上航行這一段時間,好好想想自己以後的路。

    他已經在迷惘中徘徊得太久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繼續這樣在渾渾噩噩,隨波逐流中活著,他必須先想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然後,才能決定該如何去做。

    海風迎面吹來,許文強把白色圍巾在頸上再纏了一圈,大衣的扣子雖然全部扣上了,仍然覺得陣陣寒意,即便如此,他仍沒有回艙室的打算。

    他手扶著潮濕冰冷的甲板欄杆,執著地望著東方,現在是凌晨時分,他的視線中,除了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

    他在等待日出,等待光明從海面一躍而起,趨散黑暗的那一瞬間,他渴望著那一刻的到來,他不想錯過那一刻,因此,就算現在的他身處在冰冷刺骨的寒風中,他仍站得筆直,眼睛始終盯著光明的來處,即便,那裡現在仍然一片黑暗!

    許文強現在身處的位置在客輪的右後甲板,就在他凝神等待日出的時候,一串腳步聲在他左側的舷艙通道響起,然後,在他左方幾米處停下。他沒有理會,不曾往那裡看,應該也是想來觀賞海上日出的同好吧!

    不一會後,從那裡傳來了兩個人的交談聲,起初許文強沒怎麼留意,直到那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語氣也越來越激烈,他才開始有所留意。

    那兩人說的是日語。恰巧,許文強懂得日語。

    在哈佛大學唸書時,他認識一個日本留學生渡邊,那是一個謙卑,內向的傢伙,因為同是亞洲人,在美國已經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他,幫了這個初來乍到的日本人許多忙。兩人因此成了好朋友,常常相互交流語言,所以,他聽得懂日語。

    回國之後,他曾經為一個現象困惑過,那就是在合眾國認識的日本人,大多謙恭有禮,善良熱情;而他回國後見到的日本人卻大多是些粗魯無禮,傲慢自大的傢伙。難道日本人有兩種遺傳基因,一種是人,一種是野獸。

    這個問題,他一直沒有找到答案,做了那個夢後,他想,他找到了答案。

    其實,答案很簡單。打個比方吧,如果你到自己的上司家裡去做客,你自然會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然而,要是你做客的場所換到了下屬家裡,或者在你心中,乾脆就認為下屬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賦予的,那麼,你的表現自然可想而知了!

    日本人就是這樣的人種啊!對強大富饒,自己不敢招惹的國家,謙恭得就像是他的僕人,而對弱小的國家,他就是另一副嘴臉,一相情願地自以為是別人的主子,可以隨意決定別人家的家事,這樣做的時候還不忘給自己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在夢裡瞭解的那段歷史,在現實中不曉得會不會發生?許文強經常抱著這樣的念頭。也許,自己做那個夢的原因,就是為了阻止那樣的災難降臨在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身上吧!這樣荒誕的想法他也不是沒有過。

    「平井君,現在心情好了點沒有?希望一會日出時那壯觀的景象能讓你忘卻憂傷!」

    聲音在黑暗中隨風飄了過來,許文強沒有想偷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只是那兩人在前面,聲音隨風而來,非常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田中君,多謝你的陪伴,我現在好多了!只是,我在前方為大日本帝國的強大出生入死,卻無法保住未婚的妻子,這顆心啊!就像被割裂一般。」

    另一個聲音充滿了憤怒和激昂,感覺到他喝了不少酒,站在下風處的許文強嗅到了日本清酒特有的味道。

    離開嗎?想了想,有這個必要嗎?於是他仍然站在原地,望著黑暗的遠方,耳邊飄著風聲,客輪航行時低沉的轟鳴聲,還有那兩個日本人時斷時續的交談聲。

    「大丈夫何患無妻!現今的時局,帝國還需要我們這樣的青年人去獻出自己的全部的力量,就算是這父母所給的寶貴生命也可以拋棄,何況是女人啊!」

    田中的聲音要清朗一些,吐字出聲沒有日本人說話時特有的濃重鼻音。

    「田中君,你說得很對,只是和子來信說,家裡實在是過不下去了,而我卻在支那遲遲不返,她沒有辦法再等我回去了,這才決定嫁人啊!」

    許文強在那個平井君的話中聽到支那二字時,眉頭不禁皺了皺。

    「沒辦法啊!帝國雖然打贏了幾次戰爭,卻也欠下了許多外債,那是圍在大和民族頸間的繩索啊!國內的民眾生活得都很辛苦,特別是人口越來越多,土地越來越少,只有解決了這個問題,帝國才能真正步入強國的行列!」

    「田中君腦子就是好用,不愧士官學校畢業的第一名!在田中君看來,現今的帝國要怎樣才能擺脫困境呢?」

    平井的聲音因為這樣一個話題從頹廢中變得精神起來。

    「帝國的最大弱點在於土地和資源,要解決這個問題,在國內是無法可想的,我們需要把目光投到外面來,我們現在身處的這片土地,龐大而富饒,然而佔據著它們的是一些愚蠢,懶惰,一盤散沙自私自利的低等人,它難道不是天照大神在暗中為我們準備的禮物嗎?」

    聲音傳到耳邊,許文強的心為之一凜,他雙手不自覺地使勁抓住欄杆,目光依然望著黑暗的遠方,沉默著一聲不發。

    「現在的支那,外表龐大,其實虛弱無比,在那些當權人眼中,只存在著利益,為此他們不惜打來殺去,在這塊本就已傷痕纍纍的土地上,盡情地揮舞著手中的戰刀。所以,才會有那麼多的軍閥向我們大和帝國賣好,用國民的財富來換取我們的槍炮和子彈,再用這些槍炮和子彈去屠殺他們的國民。這樣的國家,不過是搖搖欲墜的沙塔罷了,一推就倒!」

    許文強默默地望著遠方,嘴唇緊閉,一絲血漬從嘴角滲了出來。

    「那為什麼,我們不乾脆出兵完全佔領這片土地呢?」

    那個田中歎了歎氣,沉默一會,繼續說道。

    「現在的大環境不允許啊!西方列強在經過歐戰之後,雖然勢力有所削弱,但架子還在,仍不是我們這個工業基礎薄弱,資源貧乏的島國能夠抗衡的。另外,羅剎國在滿洲雖然被我們擊敗過,不過這是一個真正的龐然大物,如今,在台上的又是一個強權有效的政府,他的目光也不曾從遠東移開過啊!所以,單純從軍事角度上來看,我們趁支那正在內戰,四分五裂之際出兵是最佳方案,然而實際上其實行不通。我們現在最好的手段只能是蠶食,一點一點地吞掉他。你看,現在朝鮮,滿洲,台灣,山東都成為了帝國的勢力範圍,我們已經緊緊扼住了支那的咽喉,只要尋得機會,便能一舉扼殺他。不過,這需要一個前提,那就是支那不曾真正統一,我們的行動也不會被列強所干涉!」

    田中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沉浸在自己勾畫的藍圖中。

    「所以,平井啊!我們這一代的大和青年要努力啊!帝國的萬世基業也許就會在你我手裡開創啊!那些小兒女的悲思,就拜託平井君拋諸腦後吧!」

    「哈咿!以後就拜託田中君隨時鞭策了!」

    「平井君,我們以後互勉吧!平井君忘掉兒女私情後,加把勁,把我們這次任務整理出來,做好報表,這才是我們為帝國興盛應該做的事情。」

    「對了,田中君,雖然本部決定資助桂系那些軍閥部隊,不過看那些部隊的軍容,可以想像得出他們的戰鬥力,即便有帝國的資助,也不一定能阻擋唐介圃的北伐吧!」

    許文強不禁憑住了呼吸,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聽到這樣的情報。

    「平井君,忠告你一句,永遠不要對上頭的命令有所懷疑,你只需要把它執行好就行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帝國不怕唐博士北伐,帝國只需要他北伐失敗。」

    他停頓片刻,繼續說道。

    「工作上的事情,暫時不要討論,我們還是來欣賞好久不曾看見過的海上日出吧!」

    然後,談話中斷了,隨風飄來的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許文強在黑暗中冷冷一笑,在現在的唐國,真正看清楚東邊那些傢伙心思的人又有多少呢?

    一絲紅暈在遠處的海面慢慢浮起,刺痛了黑暗,它顫慄著抖了一抖,隨即往後逃散開來,紅暈由絲線狀變成扇狀,黑暗在那驕傲的紅前徹底崩潰了,逃竄的速度更加快了,瞬息間,就讓出了一大片的天空和海面。

    那天與海的交界已經是一片通紅了,天空是淡淡的青白色,然後,慢慢變得淺藍,海面波濤洶湧。

    吹在臉上的風似乎也不那麼寒冷了,彷彿帶著一絲暖意。

    許文強知道太陽要出來了,然而,他卻已失去了那種期待之情,他小心地轉身離開欄杆,以免驚動那兩個和人。

    紅霞處的海面,太陽露出了一個小小的頭頂,然後,慢慢變大,小半邊臉,大半邊臉,它的臉色是一種羞澀的深紅,不刺眼,暖暖的!

    「喲西!實在太壯觀了!」

    身後傳來了野獸一般的嚎叫,他皺了皺眉,感覺非常倒胃口。

    避開這兩人後,他往自己身處的艙房走去,就在行走間,眼前突然光芒萬丈,太陽終於掙脫了大海的牽引,跳到了天空中。

    他往那裡瞄了一眼,隨即移開視線,那個原本溫柔的圓東西,現在恢復了它狂暴的本性,散發著奪目的亮光,刺得他眼皮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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