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寵愛之秦妃 第四卷 江山夢斷 第六章 賀喜
    婚宴設在落成不久的王宮大殿之上,我依然戴著面紗,坐在昌平君身邊。

    南將軍坐在昌平君身側,面帶笑容。

    從進來的那刻起,我便感覺到有人在看我,那個人是離方。

    我捅了捅昌平君。

    他回過頭,冷冷地望向離方,溫和的目光瞬間冷如刀劍。

    離方在他的注視下哼了一聲,不自然地扭過頭。

    我的目光落到他身邊的盛妝女子臉上,柳眉鳳眼,如花朵般艷麗,這便是他迎娶的趙國宗室女麼。

    可憐玉嫂,等了一生,始終等不到她深愛的男人。

    每看離方一次,心中的嫌惡便多添幾分。

    我扭過頭,不再看他,看著眼前的酒尊。

    隨著一聲高呼:「大王駕到。」

    我猛然一驚,看向那個方向。

    珠簾輕卷,腳步聲起。

    早已寒涼的心忽然有了些微疼痛的感覺,像針刺一般,點點滴滴,嘴裡苦澀得厲害,我端起面前的酒,一隻手猛地把它奪走。

    「你身子弱,不要喝酒。」昌平君輕道,我的酒尊被他遠遠地拿開,再也夠不著。

    我苦笑了,連借酒澆愁都不能夠。

    「恭喜大王,賀喜大王。」賓客們起身行禮。

    我依然呆呆地坐著,昌平君迅速扶我起來。

    我便靠在他身上,我不敢抬頭,我竟不敢抬頭,我怕看到那個我苦苦思念兩年之久的男子,我怕我會控制不住痛哭出聲。

    我竟不敢,竟沒有勇氣。

    「芷姜。」昌平君不著痕跡地擁住我,緊緊地擁著。

    心中百轉千回,昌平君的溫柔關愛,細心呵護,點點滴滴,我又如何不知。

    沒有一個哥哥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妹妹,他對我,早已超越了兄妹之情。

    只是,我寧願他是我哥哥,永遠都是。

    隨著眾人一起坐下,我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於我是如此熟悉。

    熟悉到讓我想流淚,無數次神牽魂繞,半夜夢迴……

    在郭縣的太子府。

    他俯身看著我:「如果,趙國真得亡了,你會跟我走嗎?」那樣溫柔的語氣,似乎就在昨天。

    西院的門口,他在我耳邊輕歎:「有我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面對憤怒的趙國宗室,他緩緩開口,語氣堅決:「我相信她,她絕不是奸細。」

    所有有關他的回憶,悲傷的,快樂的,喜悅的,憂愁的。一起湧上心頭。

    「你為什麼娶我,我只是平民,不是諸侯國的公主?」

    「因為,我喜歡你。」

    「堂堂趙國太子,簡直就是一個呆子。」

    「好,我是呆子。」他朗朗笑著。

    往事一幕幕……

    我好想哭,好想笑,卻哭不出來,也笑不出。

    終於,我抬起眸子,看向那個位置,那裡坐著一個穿王服的男子。

    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微笑,但又有很多不一樣。

    這麼多日子不見,他明顯消瘦了。

    曾經豐潤的臉龐微微下陷,唇更薄,鼻更挺,眉更深,眼裡的眸光多了幾分威嚴,少了幾分柔和。

    就這樣看著他,心跳彷彿要停止般。

    再見已是滄海桑田。

    果然,滄海桑田呢。

    這一刻,我和他的距離有多遠,有兩千光年那麼遠吧,就像牛郎和織女星,中間隔著一條波濤洶湧的銀河,牛朗和織女還能夠在每年七月七相見一次,而我與他卻只能就這樣相看著,碰不到,夠不著。

    我輕揚唇,竟是微笑了。只是面紗牢牢地遮住我的笑容,沒有人能看見。

    他的目光在殿內旋轉一圈,碰到我,微微停滯,當然,他沒有認出我,之所以停滯,只是因為我是大殿裡唯一戴面紗的女人罷了。

    他的眼裡只有陌生,陌生到讓人心碎。

    他的視線很快離開我,舉起手裡的酒尊。

    我低下頭,只感到渾身無力,和他對視的那一眼,彷彿耗盡我所有的勇氣,所有的等待,期望,憧憬,思念,哀傷,都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化作虛無。

    心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一雙手輕輕把我擁入懷中,我乖巧地靠在他肩上,不知何時,我竟已習慣了他的雙臂和他總是透著淡淡幽香的懷抱。

    「王孫,我敬你一杯。」南將軍舉起酒盞。

    昌平君鬆開我,笑著迎向他。

    他們低低的對話聲飄入我的耳朵。

    「你夫人也是楚人嗎?」

    「是啊。」

    「早聞楚女美貌,果不其然。」

    這裡,只有南衝見過我的真容呢。

    「不敢,不敢。」昌平君輕輕的笑聲。

    「楚王孫夫婦千里迢迢來代郡,莫非受楚王之托?」

    昌平君優雅地微笑:「不錯,在下正是為楚王而來。」

    南將軍面色一緊。

    昌平君輕輕招手,南衝立刻湊近過去。

    我站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大殿外的宮院裡,秋風一陣陣,滿地落葉。

    我一個人站在樹下,仰著頭,讓落葉一片片落在我臉上,輕柔的觸感,就像一隻溫柔的手,撫過我的心。

    酒宴還在進行中,我一人獨自離開那片喧囂,享受這裡的寧靜。

    今晚是趙嘉的大喜日子,他和他的新娘就住在這座宮院裡。

    他心裡,早已忘了我吧,除了那塊擺在宗祠裡,刻著孝容王后的冰冷牌位,我留給他的,還有什麼。

    眼角餘光突然瞥到一個黑影,我回頭。黑影一閃即沒。

    嗖的一聲,一枝冷箭筆直地向我飛來。

    腦中來不及反應,我愣愣地立在原地。

    身後突然捲起一股勁風,一雙手臂把我猛地抱起,向後退開,說時遲,那時快,那枝箭貼著我的胸口劃過,釘在樹上,箭尾還在輕輕顫動。

    沒有第二枝箭,刺客一擊不中,已經退走。

    我心中暗歎,殺我的人再沒有第二個,一定是離方。

    想不到嘉的王城,對我來說步步危機,一不小心就要喪命於此呢。

    在秦王的咸陽王宮裡,至少,我不需要天天為自己的小命擔憂。

    是不是很可悲。

    抱著我的人鬆開手,輕輕呼出一口氣。

    我回過頭,輕呼:「荊先生。」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冷冷道:「下次小心些,我不會每次都這麼及時。」

    不在乎他的冷漠,我笑了:「想不到還能再見你,為什麼你每次都能帶給我驚喜。」這驚喜當然包括夢中的陶文,只是,他聽不懂罷了。

    他的表情一僵,很快岔開話題:「你嫁人了?」

    「是啊,嫁的是楚國王孫尹。他給我改了名字,叫芷姜。」我笑著說。

    他微瞇了眼,表情依舊冷冷的。

    唉,如今在代郡,只有他知道我在說謊,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

    「酒宴那麼熱鬧,你怎麼不去?」我望著遠處的大殿,那些人喝得痛快,連我的哥哥昌平君在內,沒人知道我方才險些死了。

    他沒有回答,冷冷道:「我今晚啟程回燕。」

    「為刺秦做準備?」我輕道。

    他不說話,握劍的手緊了緊。

    我苦笑了,歷史不容改變,一點微小的改變都可能導致無法預料的可怕後果。

    但我,真得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他慷慨赴死,什麼都不做?

    「一過易水,便再無歸期了啊。」我看著他,有些沉重地輕喃。

    「殿下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唯有荊軻這條性命。」他的眉微顫了顫,這樣回答我。

    呵,果然呢。

    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他若知他那驚艷的一刺,把他的主上太子丹逼到了絕境,他還會如此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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