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的一聲,火花四濺。
另一個人臨空架開他的長戟。
王賁和戰馬一起倒退了兩步,臉色鐵青,咬牙強忍著什麼。
那人的身子晃了晃,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王賁看他一眼,表情突然一陣扭曲,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華麗麗地染紅了戰馬。
「將軍。」他身後的秦軍一臉驚駭。
那人輕輕抬袖,拭去唇上的血跡,扭頭看了我一眼,蒙面巾上那雙眼睛亮得耀眼。
這眼睛,我好熟悉啊,他是誰?難道是我的哥哥昌平君。
不對,我哥哥的目光比他溫和得多,沒有那股穿透人心的銳利和彷彿與生俱來的殺氣。
抱著我的人驚呼:「你是……。」
「把她給我。」那人啞聲喝道。
聽不出他的聲音,像是有意做了偽裝。
「接著。」抱著我的蒙面人喚道。
我像布娃娃一樣被他從空中拋向那人。
那人迅速伸手接住我。
蒙面人掩護著他,迅速向遠處逃離。
王賁隨後追來。
「快走。」蒙面人大喝,他的槍已經筆直地刺向王賁,兩人很快戰成一團。
那人緊緊地抱著我,立在原地,猶豫不決。
身後,更多的虎賁衛撲了上來,手裡晃著槍戟,明晃晃地耀眼。
那人一跺腳,縱馬離去。
身前身後有數十個人影拚死護衛著我們。
我聽到兵戈交鳴的聲音。
原來他們都是來救我的。
只是為了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要犧牲多少人的性命。
難道是我錯了。
我不想傷害別人,卻讓別人因我而死。
如果不是我執意要離開,執意要去找趙嘉,我也許已經完成殺徐福的任務。
如果我回到秦王身邊,繼續安心做他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桃花源不會毀於大火,桃花源的村民們依然快樂平靜地生活著。
我只是這個時代的過客,這裡發生的一切本與我無關。
然,身為局中人,又怎能置身事外。
原來,旁觀者不是那麼好當的。
我微微側頭,瞥到抱著我的人。
此時他身上已經濺滿鮮血,額上全是汗珠,方才迎擊王賁那一戟,定然使出了他全部內力,否則也不會吐血。
他抱著我匆匆奔逃,躲避著虎賁軍的追趕。
如果丟下我,他一定可以順利逃脫。
這個念頭在我心裡只一閃,就消失了。
這種時刻,我不能死。
我要活下去。
我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他,把臉貼在他胸口。這樣,他就可以解放出抱著我的雙臂,迎戰越來越多的虎賁軍。
驀然,他的身子微微一僵。
我沒有抬頭,稍稍側過臉,耳邊他的心跳很快,如擂響的戰鼓。
他迅速鬆開抱著我的手,拔出腰間的劍,金戈交鳴之聲,黑夜中,到處是血與火的海,無邊無際。
這支虎賁軍的戰鬥力比我想像得還要可怕。
山賊最初的攻擊讓他們暫時亂了陣腳,但很快就在王賁的指揮下反撲過來。
抱著我的人漸漸不支,我感覺到他在勉力,但是越來越多的虎賁軍讓他疲於應付,更何況懷裡還抱著我。
身邊傳來另一個聲音:「快,把她給我。」
是昌平君,我的子尹哥哥,他也來了。
望著火光中那張焦灼不安,同時又無比熟悉的臉龐,我幾乎想哭。
身子一輕,我再次象布娃娃一樣被拋向空中,準確地落到昌平君的懷抱裡。
依然是馬不停蹄地奔逃,那人和他的手下掩護著我們。
火光中,我的長髮和粉色的長裙太顯眼,昌平君帶著我逃到哪,他們就追到哪。
如果不是要活擒我,他們早已死在秦軍的勁弩之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突然想到三國時曹操的割須換袍。
我立刻仰起頭道:「哥哥,我有個辦法可以甩開追兵。」
昌平君一愣,啞聲道:「什麼辦法?」
「割發換袍。」我道。
昌平君面帶猶豫。
我閉了閉眼,猛地拔出他腰上的劍,一劍揮斷滿頭青絲,散亂的長髮很快被風吹去。
昌平君定定地看著我,眼裡眸光亮得耀目。
我鬆開抱著他的臂,咬牙扯去身上的長裙,露出雪白的中衣和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膚。
他迅速用染血的黑色披風裹住我,把我緊緊地摟到胸前。
黑暗中,秦軍再也找不到剛才還無比顯眼的目標,蒙面人和手下拚死擋住兇猛的秦軍,掩護我們逃離。
混亂中,我扭頭回望,軍營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夜空。
這次,勇將王賁以眾敵寡,卻打了平生第一個敗仗。
芷陽宮裡的他一定暴跳如雷吧。
即然離開,就不打算回去。
他若要恨,便來恨我吧。
他的寵愛,對我來說,太過沉重,我愧不敢當,亦承受不起。
喊殺聲漸漸遠去。
昌平君帶著我逃到河邊,躍上早已停泊的船。長相威武的艄公迎上來道:「其他人呢?」
昌平君依然緊緊地抱著我,我聽到他小聲說:「秦軍追捕甚急,先送我們過去。」
艄公遲疑道:「不如等將軍回來,再走不遲。」
「項將軍武功高強,不會有事,我妹妹身體虛弱,耽擱不得,我們還是先走吧。」昌平君堅持道。
沉默片刻,艄公道:「也好。」
項將軍?是誰?我還想思考,意識已經不受控制,視線漸漸模糊。
折騰了一晚,孱弱的身體不堪之重,我拚命提醒自己不要睡著,不要睡著……
終於,還是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