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漆黑。
「蘭蘭,蘭蘭。」
一個聲音遠遠地呼喚著。
誰是蘭蘭,蘭蘭是誰。
天空漸漸亮起來。
一個長髮如墨,笑如春花的紅衣少女,在霧氣裡不停地旋轉。
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覺得她的笑聲,清脆悅耳,無比動人。
「這是產自君山的湘妃茶,我好不容易得來的。」紅衣的燕國太子,歡喜地端起茶杯,遞到她面前。
「我的肩膀已經借給你了,你若是想要,就來找我。」俊美的趙國公子,看著她微笑。
「是又如何,你若是要恨,就來恨我吧。」黑衣男孩的背影比月光還要清冷。
……
「她怎麼樣?」男人的聲音焦急,無奈,深深地自責。
「夫人……夫人身子還未痊癒,過度……過度……。」
「快說,快說。」男人憤怒地大喊。
「恐怕……。」
「拖出去,車裂。」男人殺氣騰騰地下令。
「王上,王上……。」
一切都是混亂。
「王上,草民這裡有續命丹……。」
砰的一聲。
「寡人不要續命丹,寡人要她醒過來,要她向寡人笑,要她陪著寡人……。」
「王上,這個……恐怕……。」
「王上,不如宣燕太子丹?」
「王上……。」
「王上……。」
「王上……。」
久久的沉默。
我再次昏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的手緊緊地握著我。
兩根近乎透明的手指,輕輕搭在脈上。
很久很久。
「怎麼樣?」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大王是要聽真話,還是聽假話?」太子丹的聲音。
「真話。」他沉重地說。
「夫人體內毒素未淨,這次又……元氣大傷,除非……。」
「除非怎樣?」
「將夫人送往清幽之處靜養,遠離王宮喧嘩,每日針灸,配以滋補中藥,一月之後,或可痊癒。」
咚的一聲,像是什麼被踢倒。
「大王?」
「不行。」他吼道。
「除此之外,在下別無他法。」太子丹溫柔的語氣透著堅定的決心。
「要一個月?」他沉默了很久,緩緩道。
「一個月,或許還不夠。」
砰,嘩啦啦,東西碎了一地。
「大王明鑒,若想救夫人,這是唯一的辦法。」燕太子丹毫不鬆口。
「不必說了,送客。」
「大王不想救夫人。」太子丹說。
「你說什麼?」他似乎怒極。
「大王不把夫人送走,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你眼前。」
「大膽。」他斥道。
「在下告退。」
……
「宣太子丹。」
「大王已經想好了?」
「蒙恬,你送夫人去雍城靜養。多帶些侍衛。」
「是,王上。」
那只一直握著我的手輕輕鬆開了,又很快握住,我的手很冷,他的手很熱,手心燙得灼人。
「王上,車馬已經預備好了。」
「王上,天色不早了。」
「王上,夫人該啟程了。」
「王上,蒙將軍在宮門外等候。」
「王上,太子丹求見。」
「王上……。」
「出去。」他怒喝道。
一個冰涼的吻落在我唇上。
「靈兒,不要怪寡人。」
……
「寡人只是太想要你。」
……
「寡人不想失去你。」
……
「小妍,照顧好夫人。」
「是,王上。」
「走吧。」空中傳來他的歎息聲。
我模模糊糊地想,他在為我歎氣嗎?
從此,再也回不去,再也不是從前的趙靈,再也不是嘉曾愛過的趙靈,他狠心斷了我的路,奪了我的一切,還想奪走我的心。
這個暴君。
馬車走得很慢很慢。
我額上滿是冷冷的汗。
小妍不停地為我擦汗。
「蒙將軍,拿袋熱水來。」她向著車外吩咐。
一袋熱水迅速被遞進來。
「夫人,你不要嚇奴婢,你若是有事,奴婢也活不成了。」小妍低低地哭泣著。
熱乎乎的水袋被輕輕包裹,貼在我胸口,暖著我冰冷的心。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夫人,夫人……。」低低的呼喚。
我睜不開眼,說不出話。
「太子殿下,夫人她還未醒。」
簾子輕輕掀開,一個黑影湊近來。
「殿下,您逾禮了。」小妍急道。
「夫人病情十分危急,在下若不看氣色,如何診治?」太子丹道。
「蒙將軍,您看這……。」小妍遲疑不決。
室內一片沉默。
窗被人輕輕關上。
格的一聲輕響。
我再次陷入昏迷。
醒來的時候,眼前有燈影輕輕搖晃。
簾子嚴嚴實實地拉著。
身上似乎稍微有了些氣力,我勉力睜眼,燈照著兩個人的影子,映在簾子上。
一個嬌小,一個高大。
「小妍,還需要什麼?」男人的聲音溫柔低沉。
「不需要了,夫人一直睡著……蒙將軍,夜已深,您早些歇息吧。」小妍歎著氣。
「整整一天一夜了,夫人……還是如此。」男人的語氣透著明顯的擔憂。
久久的靜默。
燈忽然暗下來。
影子在簾上搖晃。
「快下雪了。」男人的聲音。
「夫人的被褥,也不知夠不夠。」小妍擔憂道。
「雍城庫房中有各國進貢的狐皮,我這就去取。」男人的腳步聲很快遠去。
極度疲倦湧上來。我又一次墜入深深的夢境。
醒時,夢時。
這段日子一直如此。
我已漸漸分不清是醒著還是睡著。
不管是睡裡還是夢裡。
總有人在我耳邊說話。
說的全是我。
每天都有人餵我吃藥,藥很苦,一小勺一小勺地餵下去。
餵藥的人很耐心。我吐了,她又繼續熬,繼續喂。
直到我不再吐,直到那些藥汁全部被我喝進肚子裡。
我漸漸有了力氣,漸漸能夠睜開眼,能說幾句話,不能說太多,會累到喘氣。
小妍一直守在我床前。
她的眼圈漆黑,豐潤的臉頰明顯瘦了一圈。
我第一次睜開眼看她,她喜得險些流下淚來。
我的醒來,真得可以讓她如此開心麼。
清晨,我望著窗外,那裡開了一條小縫,可以看到外面。
「下雪了?」我說。
窗外一片雪白。
立刻有一隻手把窗戶小心地關上。
「是誰開的窗?」太子丹怒聲問。
他的聲音沙啞,眼裡全是血絲。
「不要關。」我勉強說完,止不住地喘氣。
「夫人。」他看著我,眼裡有什麼東西慢慢流動。
「我想……看雪。」我吃力地說。
「來人,拿夫人的狐皮披風來。」蒙恬說。
「蒙將軍,夫人不能受寒。」太子丹急著制止。
「夫人要看雪。」蒙恬瞪著他,兩個男人互相對視著。
最後,太子丹別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