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奇道:「離得那麼遠你們怎麼不就近逃荒到德安府怎麼跑那麼遠的武昌來呢?」
蘆薈抽泣著慢慢說道:「我們是去了德安府逃荒的。老家去年鬧蝗災一粒糧食都沒收上來方園幾百里都鬧災能吃的都吃光了連樹皮草根都吃得差不多了有的村子還吃人。實在沒法子了過了年我爹娘帶著我和弟弟就逃荒到了德安府。」
「到了德安府才知道糧食早就完了靠一些好心的大戶人家開粥廠放粥救命正在這時候就聽說朝廷要運賑災糧到武昌放於是我們就一路乞討著來了武昌。沒想到爹娘他們還是活活餓死了。嗚嗚嗚嗚。」蘆薈放聲哭了起來。
月嬋看了看楊秋池對蘆薈柔聲道:「你先別哭少爺還有話問你呢。」
蘆薈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楊秋池心中讚歎月嬋這小丫頭真是善解人意便接著問蘆薈:「那你們領到糧食了嗎?」
蘆薈搖搖頭:「沒有那時候一個武昌城到處都是災民都是聽說武昌要放糧才來的。我們到武昌聽說朝廷的糧食早就到了等著清點好了就可那天晚上衙門糧倉就失火了好大的火半個武昌城都映紅了。」說到這裡蘆薈似乎還在為那場大火而驚恐。
「衙門糧倉失火?」楊秋池皺了皺眉「這麼巧?」
「是啊聽說是看守糧倉的官員晚上烤火取暖不小心失火了才引起了這場大火。」蘆薈神情黯然:「大家都說。連老天爺都不幫我們窮人。這日子沒法活了。」
楊秋池聽到她絕望的話語心頭一凜。又問道:「朝廷沒有繼續運糧來賑災嗎?」
「運了都堆在武昌府知府衙門糧倉裡呢。」
武昌是湖廣省會同時存在知府衙門和布政使衙門兩級政府。相當於現在的省會城市的市政府和省政府。
「為什麼不放糧呢?」宋芸兒奇怪地問道。
「官府說糧食要清點完了才能都好些天過去了還沒清點完。有人去問被官兵用鞭子打出來了。」
楊秋池眉頭皺得更緊了:「饑民搶糧食地事情你知道嗎?」
「那是餓得沒辦法了。那些人說餓死也是死砍頭也是死還不如來個痛快。」
「官府處死了多少搶糧的?」
蘆薈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爹娘說餓死也不能去幹那種事情。」
楊秋池在房間裡來回走著突然停下腳步。說道:「走到武昌知府衙門去看看怎麼遲遲沒有放糧賑災究竟是怎麼回事!」
金師爺已經猜出了楊秋池的心思湊上前低聲說道:「大人一切謹慎從事這些人可都得罪不起的。」
楊秋池點點頭:「我有分寸。咱們走吧。」
邁步就要往外走。宋芸兒急道:「哥等等。蘆薈怎麼辦?」
楊秋池一怔救了她性命總不能管她一輩子啊從懷裡摸出一錠銀子。說道:「你現在已經恢復了這點銀子給你桌上還有些菜餚米飯我會讓掌櫃的再給你準備些乾糧等衙門放糧了之後你就回你們老家去吧。」
蘆薈很乖巧。咕咚一下跪倒向楊秋池連連磕頭道:「老爺大老爺。求求你收下我當丫鬟吧我能吃苦。我什麼都會做我老家沒什麼親人了爹娘和弟弟都死了我回去遲早也會餓死的求求您救救我收我做丫鬟吧我不要銀子能給我口飯吃就行了。求求您了。」說罷哭泣著一個勁在地上磕頭。
楊秋池心想這小姑娘說的倒是實情她這麼小耕田犁地都不行賑災得到地糧食不會很多遲早也會餓死的。看見白夫人和白素梅在一旁很疼惜地看著這孩子楊秋池心中有了個主意便說道:「那好你簽了賣身契就當我的小丫頭吧。」
蘆薈大喜連連磕頭感謝。
當下由酒樓掌櫃的幫忙作中人寫了一份契約蘆薈按了手印畫了押算是正是賣身給了楊秋池做丫鬟。雖然蘆薈說了不要錢但楊秋池還是給了她二十兩銀子。
手續辦完之後楊秋池將她拉到白夫人母女身前將那賣身契遞給白夫人說道:「白夫人你把月嬋丫鬟送給了我現在我也把蘆薈這小丫頭送給你。給你當丫鬟。請勿推辭。」
白夫人沒想到楊秋池買這小丫鬟是給自己的說道:「楊公子這可不行我們娘兩都是……都是犯人如何能有小丫鬟呢。」
「誰說犯人就不能有丫鬟僕人伺候了。再說了臨走地時候應天府顧府尹已經安排妥當我會想辦法替你納贖免去苦役只要不離開雲南你們會和正常人一樣生活。我會給你們安排妥當的。」
原來流刑服刑制度中有錢人家被判流行到了流所可以花錢納贖也就是花錢請人替自己服勞役這樣一來只需要定時去報個到就行了除了不能離開流所所在轄區和自由人沒什麼兩樣。這叫納贖免役。
白夫人和白素梅聞言大喜盈盈給楊秋池道了個萬福表達心中的感激。這才接過蘆薈的賣身契留下小丫鬟蘆薈。白素梅給蘆薈改名薈兒。
吃完武昌魚味道是很不錯還新收了個小丫鬟送給了白夫人母女她們也就有了人照顧可眼看著滿街的饑民楊秋池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楊秋池等人離開酒樓前往知府衙門。
路上經過一家高牆大院旁見有好多災民模樣的人圍在那裡不知在幹什麼。楊秋池讓小丫鬟月嬋過去問了這才知道這裡是武昌府富商米員外的一家米行正在出售糧食。
那些饑民圍著上去買米的人卻很少。楊秋池正有些奇怪只見一個老婦人從人群裡擠了出來手裡捧著一碗白米兩手哆嗦著走了幾步眼淚婆娑地看著那米手一鬆噹啷一下一碗米跌落地上白花花地大米撒了一地。
老婦人並不管那米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周圍的饑民擁上來就要劃拉地上的白米那老婦人竟然並不阻攔只顧在那傷心落淚。
宋芸兒喝道:「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想搶老人家的東西嗎?」衝過去抓起那些在地上劃拉白米地饑民扔了出去。那些人見宋芸兒身手了得後面又有一大幫男男女女顯然是一夥的又被宋芸兒那句話所羞愧便也無人敢再上來。
宋芸兒將地上的白米劃到一堆見那瓷碗已經摔碎便問那老婦人:「老人家你還有口袋什麼的裝米嗎?我幫你裝上。」
老婦人哭泣著說:「不裝了不要了我也不想活了∼!」
「怎麼了?你沒事吧?」宋芸兒很奇怪捧起一把白米遞到老婦人眼前「哎!這可是白花花的大米哦你怎麼不要了?」
「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錢就買了可現在我把親生女兒賣給了青樓換來的銀子就夠買這點米能夠幾天吃地?是我害了閨女我還活什麼啊。嗚嗚嗚」
宋芸兒聞言大怒:「你∼!你∼!你竟然將親生閨女賣到青樓!你還是不是人啊!哼!」宋芸兒重重地將手中那捧白米甩向地面。顆顆晶瑩剔透的白米像珍珠一樣撒在了地上。
楊秋池咦了一聲蹲下身抓了一把地上的白米看了看轉頭對龍師爺說道:「龍先生你來看看這白米是新米還是陳米?」
龍師爺是宋知縣多年地錢谷師爺負責徵糧賦稅之類錢谷事務對大米的新舊瞭如指掌。他蹲下身抓了一把米在手中捻了捻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肯定地說道:「這是新米應該是秋收之後新收上來不久地新米。」
楊秋池自言自語道:「這就奇怪了這方圓幾百里都鬧了蝗災莊稼顆粒無收這米行怎麼會有新米出售呢?」
龍師爺道:「或許是從外地長途販運買來高價賣的。」
楊秋池點點頭問那老婦人:「你閨女賣了多少銀子?」
「一兩。」老婦人哭泣著說。
「一兩?」楊秋池等人都驚呆了。
龍師爺道:「平日裡賣個閨女當丫鬟僕人少說也要一二十兩要是賣到青樓那就更高了。怎麼才賣了一兩銀子?」
小丫鬟薈兒在身後說:「少爺現在滿武昌城都是逃荒的饑民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能找個好人家有口飯吃就很不錯了還能指望賣個好價錢嗎。」
是啊真的是人窮命賤。
楊秋池將手中的白米掂了掂:「以前一碗米十多文錢現在卻要一兩白銀窮人家賣個閨女才夠一碗米錢不知道是米價太黑還是人心太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