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顯然聽到了他們在屋外的對話,此刻已經半坐起來,靠在枕上對秀兒說「別理菊香,他現在越來越沒規矩了,等會我替你好好收拾他。」
菊香端起藥碗走到床邊「等你好起來再說吧,還想收拾我,自己都被別人收拾成這樣了。」
十一皺著眉推開藥碗,嘴裡埋怨著「我只是沒休息好而已,你就跑到我爹娘那兒亂嚷嚷。我爹巴不得一聲,立刻開一大堆補藥,我不喝,要喝你喝。」
菊香也不勉強,反手把藥碗遞給秀兒「你來喂吧,你喂毒藥他都會喝的。」
秀兒接過藥碗,開玩笑問「如果這是毒藥,你會喝嗎?」
十一很認真地看著她,然後,什麼也沒說,接過碗咕嚕咕嚕就吞了下去。菊香站在一旁豎起大拇指,誇了一句「少爺真行」。話音剛落,就見他家少爺撲到床邊劇烈地咳嗽,剛喝下去的藥又悉數吐了出來。
秀兒慌了,一面拍著十一的背一邊朝菊香喊「快不去倒杯水來!」
菊香手忙腳亂地倒水,這時從外面跑進來幾個丫環嬤嬤,一起驚慌地問「怎麼啦,怎麼啦?天那,少爺吐了,快去請老爺和夫人。」
十一此時正咳得停不住,但還是打著手勢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叫,你們……都……給我……出去!」
菊香幫著往外趕她們「少爺地話沒聽見嗎?快出去。少爺就是喝藥喝猛了,禁不住那苦味,所以吐了。你們別大驚小怪,去把剛才那藥再熬一碗來就行了。」
秀兒同情地撫著十一的背「還喝啊,今天就饒了他吧。苦死人的東西,他是吐出來了一些,但總還留了一些,別再弄了。」
菊香接過十一手裡的茶杯說「不肯饒了少爺的可不是我。誰害他這樣的自己心裡有數。」
秀兒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知道現在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是錯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閉嘴。^^^小^說^網
十一朝菊香打了個「你也出去」地手勢。菊香滿臉不高興地走了,順手拉上了門。
十一好歹住了咳,可還趴在床沿上不肯起來,秀兒試圖扶起他,卻發現自己居然拉不動。
她低下頭去問「怎麼啦,十一,是不是很不舒服?實在不行還是請伯父來吧。別家裡現放著名醫,你倒在這裡硬撐。」
見十一還是不吭聲,她以為他默許了,剛要開口朝門外吩咐。十一突然出聲道「不要!」
秀兒驚呆了,因為,十一剛剛那兩個字中,明顯帶著哽咽,難道。他趴在床沿上不肯起來。是因為他哭了?十一。你別這樣,你這樣叫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呢?」秀兒不覺悲從中來,也跟著哭出了聲。
十一見秀兒哭了。慌忙起身,含著淚笑道「別傻了,你以為我是怪你?不是啦,我只是自責,如果不是我一向風流,你怎麼會不敢嫁我?你嫁給了我,就不會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了。」
秀兒越發難過了「你自責什麼,你一直就是這樣生活的,你爺爺那麼窮都一妻二妾,你爹十一房太太。你從小在這裡的環境裡長大,自然就認為男人有很多女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是我自己死腦筋,非要認死理。」
十一低下頭,囁嚅著說「那要是我答應你,我以後不再納妾,一輩子就你一個,你肯不肯嫁給我?」
秀兒為難地說「可我已經……我家已經收了人家的彩禮了。」
十一冷「哼」一聲「什麼彩禮!他家兒子都成活死人了,還不肯明媒正娶。也就只有你,跟個白癡一樣,明知是個火坑,還往下跳。帖木兒真有那麼好嗎,好到讓你不惜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秀兒在十一面前從來不想隱瞞什麼,故而很誠懇地說「委屈肯定是有的,可是我沒得選擇……,wap,。再說帖木兒現在這個樣子,是妻還是妾有什麼區別?都不過是在病床前照顧他而已。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不明媒正娶,對我以後未見得是壞事。」
十一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但又不是很肯定,故而問「你到底是怎麼打算地?」
秀兒說「如果他一直這樣,我當然一直照顧他,這種情況下就不存在什麼打算不打算了。如果他哪天醒過來了,然後他也默認家裡的這種安排,繼續讓我做他的侍妾,那我肯定不會留下,我情願繼續登台唱戲。一個小小的侍妾要走,應該不至於丟左相府地臉吧?如果他……我是說最壞的情況,我也會出來重操舊業,他家也不會硬要一個沒名分的小侍妾守寡吧?但如果是明媒正娶的,肯定就不會放出來拋頭露面了,對不對。」
十一聽到這裡,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道理,做妾也有做妾的好處,就是還有後路可走。只是,終究還是覺得那家欺人太甚,你又不是什麼無名之輩,紅遍大江南北地名伶珠簾秀,給他家地活死人沖喜,還連個名份都不給,真不像話!」
「無所謂地」,秀兒心裡倒真的想開了「在那府裡越排不上號,將來出來的時候受到地阻力越小。」
十一想了想問「那要是,事情朝最好的方向發展呢?」
「還有什麼最好的方向。」秀兒不覺苦笑。有些內幕她沒跟十一說,只要有太后在,她和帖木兒就注定被她老人家棒打鴛鴦。這甚至無關乎她地戲子身份。只因為她是漢人,太后就會抵制她到底。
十一不知道這些,故而嗔著她「別給我擺苦瓜臉。說不定你這一賭,結果贏了個特大綵頭的。你的帖木兒公子真被你沖好了,然後有感於你的真心,把你扶正做他的正室夫人,他好像有個啥侯爺封號吧,叫什麼來著?」
「武威侯。」
「聽聽。記得多清楚啊,敢情就是衝著武威侯夫人這名頭去的。」
「得了,少拿我開涮,那是不可能的!」
「帖木兒一心向著你,就有可能了。」
秀兒搖著頭道「就算他一心向著我,甚至他父母也向著我,都沒用。你忘了他還有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后姑母?太后對他身上一半地漢人血統已經夠遺憾了,絕不會再讓他娶個漢人妻子。別說我只是個唱戲的,就算我是以故劉太師的後人。太后也照樣會反對。帖木兒的妻子必須是蒙人,這樣才能確保血統的純正,和帖木兒在家族以及部落中的地位。」
十一不言語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太后都快八十的人了。還能管多久。」
秀兒說「正因為年紀大了,她才急呀。如果不是帖木兒一直不在大都,太后老早就給他指婚了。現在也是,只要帖木兒醒過來,皇上的指婚詔書就會隨即到達。帖木兒根本抗拒不了。」除非他還像以前那樣離家出走。可是以前他身體好。想走就走。現在經過了這一劫,即使醒過來,只怕也要經過長時期的休養才能恢復體力。到那時候,蒙古妻子早就登堂入室了。
這也是秀兒知道自己一定能全身而退地原因。帖木兒醒來後,太后只會嫌她礙眼,巴不得她早點走人。帖木兒要娶的可是出生顯赫的蒙古貴族,那種嬌貴的小姐,怎麼接受得了夫婿還未大婚身邊就已經有了一個愛妾?那時候她肯自己走,克列家肯定求之不得,絕不會阻攔她地。
十一聽到秀兒的這番話,總算笑了起來「其實你就是進府去照顧他,無論他最後能不能好,你都要走的,對不對?」
「可以這麼說吧。」不是她不想要帖木兒,是帖木兒家裡根本容不下她。
「你離開他家後會繼續唱戲嗎?」
「會,不然我靠什麼為生呢?」帖木兒家給的「彩禮」,她一厘都不要,全部留給父母和妹妹,就算是她為這個家做的最後地貢獻吧。
十一地笑容更深了「這樣吧,我們來個約定。如果你離開左相府地時候還不到二十歲,就繼續登台唱戲,我陪著你,我們還是二人組,我寫戲,你唱戲;如果出來的時候已經超過了二十歲,就不要再勉強自己去吃那碗飯了。」
「那我吃哪碗飯呢?我家可不像你家,多養個人只當多雙筷子,我家養不起老姑娘。」
「你家養不起我家養得起啊,到時候你如果願意嫁給我,我立刻八抬大轎娶你進門;你不願意,我就認你當妹妹,我養你一輩子。」
秀兒再此哽咽起來「你對我,真的太好了。」
這回十一不僅沒哄,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太好有什麼用?你情願嫁給一個活死人做妾,也不願意嫁給我為妻,我只要想到這點,就恨不得嘔出一盆子血來。」
秀兒忽然抬起頭說「如果我從左相府出來地時候已經超過二十了,只要你還肯要,我就嫁給你。還有我不求名份,你也不可能等我那麼久,你只管娶妻,到時候輪到我做哪房太太就做哪房太太。」
如果她注定只有跟人分享丈夫的命,她願意嫁給十一而不是帖木兒。不是更愛誰的問題,而是帖木兒曾許給她一個純真美好的夢,十一沒有,他從沒騙過她,也就不存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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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人跟我抗議了,說我最近的文很鬱悶,看了心裡難過。麼麼大家,很快就會柳暗花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