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大夫說你就是勞累過度,又沒休息好,所以才暈倒的,倒沒什麼病。他開了兩副藥給你補身子,我叫黃花跟去拿藥了。」
「給師傅添麻煩了,真是抱歉。」
「別這樣說,你辛苦打擂,也是為我們戲班爭光。」
「還好沒辜負師傅的期望。」
「那你看今天晚上的戲?」
「自然還是我去。」
秦玉樓放心地走了,秀兒在枕上苦笑。票都賣了,不去怎麼行?擂台賽期間,因為謠傳她不能親自登台而引發的騷亂她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次還有程金城坐鎮,這次可沒有。
擂台賽是打完了,觀眾對她的要求也更高了。贏了他們的南戲皇后,該有多少人不服,多少人等著看她吃癟,好為他們的「皇后」出氣。本來因為盧摯的事,她在杭州的名聲就不是多好,現在更處在風口浪尖上,隨時都會淹沒在唾沫星子裡。別說臨陣換人了,上了台連一個字一個動作她都不敢馬虎。
作為一個唱戲的伶人,走到她這一步,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年少成名,紅遍大江南北,多幸運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碗飯更難吃了。因為,一旦爬到了最高處,人人都盯著你,只可進不可退。一旦有退步之勢,說出來的話就是,「某某已經不行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也會成為被遺忘的「前浪」,就像謝吟月一樣,這是誰都沒法逃避的規律。可是每一代紅伶都會盡最大努力保持自己聲名不墜——直到再也保不住的那一天。WWW
所以她怎麼敢不去登台呢?臥床不起了才可以不去,死了才可以不去。她選擇了這條路,就要一直走下去。
「秀兒,你好好休息,我幫你去蒙克的府邸打聽一下。看帖木兒是不是住在那裡的。」十一俯身在她的床前說。
秀兒的淚無聲地落下「可是你也那麼晚才睡,今天又陪我跑了一天,前天還在冷板凳上熬了一夜。」
「我是男人,身體比你好。」
秀兒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十一再風流不羈,可是對她真地無微不至,現在。似乎連他的情敵也包容了。他和她之間,明明不是郎情妾意,可為什麼時日愈久,愈覺得情深義重?到如今,竟慢慢演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共同體?
望著十一的背影。連進來探望的翠荷秀和解語花都說「秀兒,十一少爺對你,真的沒話說了。」
「我知道!」有誰的感受比她更直接?從她決定入籍唱戲,到她成名,她走過地每一步。無不是他在扶持。她唱的戲是他寫的,她的戲服行頭是他買的,她地心事是他開解。她的一切喜怒哀樂都與他息息相關。她心裡當帖木兒是未婚夫,可一直陪在她身邊從未離去的那個,是十一。
「那你到底選誰呢?」解語花問。
秀兒淡淡一笑「這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因為我早就選定了,十一也知道,不然上次不會發那麼大的脾氣。一路看我以為那次他會賭氣跑回大都從此不再搭理我,可不知為什麼他還是留了下來。而且好像不再計較這個了,只知道跑前跑後幫我做事。」
翠荷秀歎道「怎麼可能不計較呢?沒有人不計較的,何況他是大名鼎鼎地關十一少。大都多少名伶,多少紅姐兒想綁住他,使盡了手段也沒見誰進了他家的門。據說。他有個規矩,叫事不過三。再紅的花魁,他不會留宿超過三夜,就是怕被纏住。」
秀兒提出質疑「這話是哪裡傳出來地?他有時候七八天不回家的,何止三天。」
「那就肯定不只陪一個了。」
秀兒無語了,這人的風流韻事看來人盡皆知,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在紅粉隊裡就有這樣的「盛名」,也算人才了。為什麼他的好處和壞處都這麼明顯呢?連解語花都感歎「十一少爺對秀兒是好,可就怕好不長。男人啊,沒到手之前把你當寶,真娶進門了,也就跟連狗尾巴草差不多了,踩到腳底下都不心疼的。」
翠荷秀敲了一下她的頭「說得你好像嫁過幾回了似地,你這麼瞭解男人?自己也是道聽途說,就別嚇唬秀兒了。我看十一少爺肯定不會,他對秀兒已經好到了掏心挖肺的地步,連克列公子都幫著去找。」
「嗯,說實話,我也有點不解呢。」十一自從那次打翻醋罈鬧過一場後,回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不僅不再吃帖木兒的醋,好像還有意要跟他交好。難道他真的想通了,從此做他們倆的朋友,和他們友好相處,所以,積極主動地和帖木兒搞好關係?
但一想到帖木兒至今下落不明,秀兒地眼光就黯淡了下去。
解語花試著勸她「別想那些了,你自己親眼看到了被害人的屍體,明明就不是克列公子地僕人……」
「解語,秀兒要睡了,你別說這個。」翠荷秀馬上出言打斷。
「啊,對不起秀兒,我這嘴就是快,說話不經腦子的。」解語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事,麻煩你們等會叫我一下,我睡一會兒。」
「好的,還能睡一個時辰,你趕緊睡吧。」兩個人邊說邊給她拉好被子,關上門。
秀兒合目而眠。迷迷糊糊中,見帖木兒走到床前,溫柔地摸著她的額頭說「還好,沒發燒。」
「帖木兒,你來了,你真的沒事?謝天謝地!」
「小傻瓜,就愛胡思亂想,我會有什麼事?」
秀兒驚喜萬分,想要坐起來,被他輕輕按住。
她只好躺回枕上問「你們昨晚沒去凌波精舍嗎?」
「去了。」
「去了?天……」她不敢再問下去。
「半夜有人要殺我,桑哈把我救走了。」
「烏恩其死了,是嗎?」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桑哈當時拖著我跳窗,我喊烏恩其,他沒應,我就知道凶多吉少了。」
「可是我看到的屍體不是烏恩其的。」
帖木兒有點吃驚「難道桑哈殺了對方的人?那烏恩其又到哪兒去了呢?」
這個問題秀兒沒法回答,她上下打量著他問「你受傷沒有?」
「一點輕傷,沒關係的。」
「桑哈受的傷重不重?」
「重,比我還重,虧他還撐著一直把我帶上了岸。」
秀兒驚疑地看著他「不是說一點輕傷,沒關係的呢?」見他眼神飄忽,不禁緊張地問「不要騙我,你是不是傷得很重?」
「沒有,真的沒有,乖,你別哭啊。」
秀兒猛地睜開眼睛,哪裡有帖木兒?是十一站在床前,她屋裡屋外到處張望,明白自己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夢。
十一遞給她一條手絹「怎麼哭得這麼傷心,你夢見什麼了?」
秀兒如實相告「夢見帖木兒受傷了,他並沒有去蒙克府裡對不對?」
十一輕輕點頭。
秀兒虛弱地笑了笑「沒什麼,至少我知道他沒有死,這樣就夠了。」
他是修道之人,他師傅更是仙風道骨,一看就是高人。帖木兒能在她的夢中出現,說明他還活著,只是在某處養傷,暫時不便來看她而已。
她願意相信這一點,也只能相信這一點。沒有這點信念,現在及未來的一切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