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 網友上傳章節 第六折(第九場)
    晚上回到下榻的林家,十一和菊香已經等待多時了。秀兒帶著一點酒意問他「你來多久了?這麼晚了,怎麼還在等呢?明天早上再來嘛。」

    十一扶她坐下,菊香出去給她燒水泡茶。十一有點擔心地問「聽說又是程金城請你們吃飯,他沒把你怎樣吧?」

    秀兒笑著說「原來他叫程金城啊,放心,他能把我怎樣呢?那麼多人,不僅有咱們戲班的人,還有好幾個戲院老闆,外加幾個南戲名角,整整坐了三大桌。」

    十一歎道「他連這些人都為你請來了,可見這人是存心要捧你了,你有了這麼個大靠山,我成多餘的了。」話語之間,有些醋意,也有些失落。

    秀兒理解他的失落,在大都呼風喚雨的大少爺,到了這裡,無人認識,無人奉承,之所以會落到這個地步,都是為了她啊。

    心裡一酸,她忙笑著安慰「他不過捧戲子而已,捧誰不是捧?我相信他不只捧我一個吧,他能請來這麼多南戲名角,說明他跟這些人都熟,都是他捧過的。唯一的一個他沒捧上的大牌,他還一直耿耿於懷呢。」

    「誰呀?」十一來了興致。

    「你應該也聽說過吧,叫謝吟月。而我們那天看到演《白兔記》的,叫賽吟月。據程二當家說,這謝吟月因為是杭州府尹的紅顏知己,所以目中無人,架子搭得十足,連他都不趨奉的。他能叫得動其他任何角,就是叫不動謝吟月。」

    十一問「你想認識她嗎?想的話。我可以去想辦法的。」

    秀兒搖頭「不想,我已經跟賽吟月姐妹相稱了。上次她地戲你也看過,聲情並茂。動作指法也別具韻味,我向她學習、跟她切磋就很好了。不需要再找別人。…」

    在秀兒心裡,對那些公然跟官老爺維持姦情,並沾沾自喜的女伶其實是有點瞧不起的。她甚至不認為謝吟月真地比賽吟月唱得好,只不過她先出道,先出名。又巴結上了杭州府尹,名氣就居高不下,壓過其他女伶一頭。伶人的名聲,一旦滲透進了官家勢力,就不見得那麼名副其實了。

    看十一地臉上依然有些落寞,秀兒提議道「要不,你也搬過來吧,你家那藥鋪沒有給你住的地方,你長期住客棧也不是辦法。」

    「沒事的。這是程金城為你們戲班找的住處,我怎麼好賴著住。」

    「什麼叫賴著住,你看這林家有多少房子?我們每個住一間都住不滿了。這裡既然已經借給我們住了。多住一個少住一個有什麼關係。」

    「還是算了吧,我就住客棧挺好的。只是那家客棧離這裡遠了點。我再找間近點地。」

    秀兒不說話了,她知道他只是臉皮薄。自尊心強,不想沾程金城的光。但他既然要寫新劇本,住在客棧怎麼成?那種地方,魚目混珠,日夜嘈雜,哪裡是寫戲的地方。

    秀兒決定,先瞞著他跟程金城提提,然後叫菊香悄悄搬過來。到時候一切都弄好了,十一也不可能倔到自己抱著行李跑出去吧。

    要想跟程金城說事太容易找到機會了,因為他一天最少也要往戲班跑三趟,秀兒便瞅了個機會跟他說「可不可以讓關少爺搬過來住?他在給我寫新戲,住在客棧實在是太吵了。」

    程金城楞了一下,但馬上露出笑臉說「行啊。」沉吟了一會又說「既然他寫戲需要安靜,那就讓他住到後面去吧。」

    說著,就把水生叫來「讓你娘在後面準備一間房子,等會還有一個客人要來住。」

    水生答應著去了。秀兒這時候就想去找十一和菊香,奈何程金城一直坐著不走,沒話找話,秀兒又不得不陪著笑臉敷衍,總有點坐立不安的。

    好在秦玉樓急著想去和幾位戲院老闆籤文書,湊過來坐在一旁拐彎抹角地催著。程金城雖然萬分不捨,到底跟秀兒不是很熟,也不好太糾纏,便跟秦玉樓一起去了。

    他剛走,翠荷秀便進來說「秀兒,跟這人打交道,你要萬分小心。他現在擺明了是要捧你,但大佬們捧戲子不會白捧的,不給他甜頭,他翻起臉來,踩你踩得比誰都狠。」

    秀兒發愁道「我何嘗不知道啊。可是現在,我們在杭州人生地不熟的,只有他肯幫忙,而且一片熱忱,連拒絕都不好意思拒絕。」

    翠荷秀笑了起來「拒絕?開什麼玩笑,咱們師傅巴不得呢,怎麼會拒絕。」

    秀兒越發鬱悶了,看師傅那趕上去的勁頭,像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馬上死死地拽牢,怎麼肯鬆手。

    翠荷秀見秀兒一臉愁容,忙坐在她跟前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了,師傅是老江湖,知道分寸的。我們在大都的時候,也多地是大佬想捧,師傅還不是應付得好好的,從來沒說獻出哪個女弟子去換取什麼吧?」

    秀兒聽了也點頭,的確,別看師傅見了那些官老爺或大富商們點頭哈腰地,奉承得不得了,可戲班的女弟子們,真沒遇到多少騷擾。師傅雖然摳門得鬼哭神驚,但不得不承認,他其實把她們保護得很好地。就連曹娥秀地事,也是她自己招惹來的,秦玉樓還一再苦口婆心地勸她,讓她跟阿塔海斷掉,別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腥,是曹娥秀自己執迷不悟。

    翠荷秀又說「你信不信,師傅利用完那程二當家地簽完文書,搞定演出場所,立馬就會催你去拜訪盧廉訪史。」

    「為什麼?」

    「這就是咱們師傅的手腕那,你當他是怎麼搞定大都那些覬覦我們的大佬的?無非就是兩個字,制衡。這兩個字還是黃花總結出來的呢,比如,甲大佬想打你的注意,師傅先假意奉承,同時又接待乙大佬,告訴乙大佬,甲大佬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錢,為戲班做了多少事。這些大佬們攀比之心比誰都強,誰都不想落於人後,於是也瞎砸錢;師傅讓甲乙鬥著,暗地裡再去找丙大佬……」

    秀兒聽得有點半信半疑了「可是平時我們排戲演出都還好啊,沒什麼人打擾,我也沒見多少大佬。」

    翠荷秀笑道「你才進戲班幾天啊,而且你在大都也沒上幾場戲,後來在通州,那是小地方,看我們是從大都來的大戲班,而且只是演幾天就走,自然也就沒人騷擾了。還有在大都和通州,你有兩個保護神罩著,有些蠢蠢欲動的人,只怕還沒開始行動,就已經有人警告他,叫他別騷擾你了。」

    「有嗎?沒有吧。」秀兒抓了抓自己的頭。

    翠荷秀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秀兒,你還小,還不知道這一行的複雜。你別以為你的十一少爺和柯公子只是跟著你,他們在你背後為你做了多少事?要不然,你的日子絕對沒有這麼安靜。不信,你參照一下你現在的情況就知道了,一旦離開了他們的保護傘,立刻就有人想當你的大佬倌了。這還沒開始呢,我們昨天才來,還沒開始登台,就引來了這麼一個人。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人一來,其他的人也不敢輕易招惹你了,除非杭州府尹,才有資格跟漕幫的當家爭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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