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十一哥哥跟你吵什麼呀?」
秀兒回頭,是七妹出來了,遂攬住她的肩膀說「十一哥哥要去幹壞事,四姐不讓。」
七妹立刻興味濃濃地仰起小臉蛋問「幹什麼壞事?」
「你還小,不懂。」
「我懂,剛才你們說話的時候我在屋裡聽著呢,就是十一哥哥要去見一位姐姐,可是四姐不讓。」
咦,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不對味兒啊?秀兒趕緊聲明「是四姐跟這位姐姐有約定,答應她不告訴別人她住的地方。」
七妹手一指「可是十一哥哥已經自己找去了。」
秀兒抬眼一看,那主僕倆已經走到隔壁人家的住所前探頭探腦了。秀兒嘀咕了一聲「真麻煩」,疾步追了過去。
這家已經有一個男孩走出來問「你們找誰?」
秀兒忙搶著回答「不好意思,我家是隔壁剛搬來的,他們倆是我家的客人。他們聞到刺槐花香,可又沒看到刺槐樹,就說找找看,看在哪一家。」
男孩走出門,用手指著曹娥秀家說「刺槐花是那一家的,就是從這裡走過去第五家,門牌上雕了一朵芙蓉花的那一家。」
十一道一聲「多謝」,抬腿就朝那個方向而去。秀兒怕驚動了曹娥秀,只得跟在他後面低聲下氣地央告「不要去打擾曹娥秀好不好?至少不要在這裡,不要是現在。我才剛從她屋裡出來沒一會兒,你要是現在就跑去找她,坐實了是我多嘴告訴你的。」
「放心,我只是想看看娥兒的住處。」那人只管往前衝,對她的擔心不以為然。
兩個人一起走到門前,秀兒注意一看,果然門牌下方鐫刻著一朵芙蓉花,上方則是一個「曹」字。
秀兒不禁啞然失笑「門牌弄成這樣,不等於是在不打自招嗎?」嘴裡說不想讓人知道,心裡,只怕就盼著那男人家裡找到她這個外室的藏嬌處吧,這樣她才師出有名,可以跟男人家裡的「母老虎」一決高下了。
看來,曹娥秀是真的愛上那個蒙古男人了。可惜人家懼內,不敢領回家去,只肯收她做個隱形夫人。曹娥秀不甘心,又不敢公然跟男人作對,就把門牌設計成這樣,也真是用心良苦。
十一的卻不解地問秀兒「你說什麼不打自招?」
秀兒向四周看了看,再次懇求道「我們回去再說好嗎?不要在這裡吵,吵到了曹姐姐不好,讓左鄰右舍聽到了更不好。回去後,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十一看著緊閉的大門,躊躇再三,終究不敢貿然打擾,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秀兒回了朱家。
於是好一番盤問,奈何秀兒本身知道的也很有限,根本滿足不了這位超級戲迷的胃口,他恨不得連曹娥秀穿什麼樣子的兜肚什麼顏色的小褻褲都問清楚。最後,秀兒耐心用盡,忍無可忍,差點用掃帚趕他回去。
可是,第二天早上,人家又來了。待要閉門不納吧,這本就是人家的房子,何況人家也沒白來,手裡拎著熱騰騰的大包子,後面的菊香還提著一籃子菜,說是從關家的菜園子裡現摘的新鮮菜。
這兩樣東西恰好都點中了朱家人的死穴。妹妹們一哄而上,接過包子就往嘴裡送,直吃得滿嘴流油。娘則滿眼欣喜地接過菜籃子,喜滋滋地提到廚房去了。剩下秀兒成了接待員,只得認命地招呼那人坐下,端茶遞水地侍候著。
自從朱家從老宅子搬出來後,家裡就沒有菜地了,也沒有雇工幫忙種菜,爹和娘都是一輩子不事稼穡的人,只好天天買菜吃。買的菜都是城外的農戶挑來的,等挑到朱家門前時,多半是最後剩下的一點,早就不新鮮了。但要娘自己天天去趕早市買菜,又拉不下面子,畢竟以前也是呼奴使婢的闊太太,若在菜場上不小心遇到了家裡以前的僕婦,大家一樣蓬頭垢面地挽著菜籃子,那多丟人那。爹娘都是最講面子的人,上街買菜的事,是打死都不會幹的。於是,綠油油滴著露水的新鮮菜,就成了娘最稀罕的寶貝。
把手裡的東西送出去後,十一就一屁股坐在朱家的院子裡,然後就像生了根一樣,連中午飯都不肯回去吃。關家的太太們雖然也時常來串門,但一般都是飯後過來坐坐,到下頓飯時間就回去。不像十一,索性自己帶米帶菜,然後就賴在朱家不走了。
秀兒知道,他是在等曹娥秀回來。可惜,曹娥秀好像只有那男人來的時候才會陪他在這裡住一下,平時一個人是很少回來的。她們戲班的人,經常到處演戲,演到哪裡住到哪裡,本就是屬於沒有家的人。曹娥秀這個家,也是別人給她置的,與其說是曹娥秀的家,不如說是那男人的外宅,養金絲鳥的地方。
十一來了,朱惟君白天又不在家,秀兒只好陪著。趁沒人的時候就勸著他,不要追得這麼緊,即使要設計偶遇,也請不要在朱家門前,拜託拜託,切記切記。
秀兒勸十一這種話,當然只能小小聲地說,盡量不讓別人聽見。可是這番舉動,在朱家一家大小和來串門的關家太太們眼裡,就十足曖昧了。
每每十一和秀兒坐在一處交頭接耳,關家太太們就擠眉弄眼,一個個興奮異常,恨不得跑過去偷聽。到後來,連顏如玉也有幾分相信自家女兒已經和關家兒子對上了眼,如今正在互相調戲,差不多就要私定終身了。
對此一局面,顏如玉是樂觀其成的。她一輩子聽戲看戲,腦子裡裝的儘是才子佳人的香艷故事,沒有那些老古板的想法,認為兒女婚事非得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在她看來,就算秀兒真的很十一私定終身,那也是美事一樁。
而且,關家家境殷厚,乃是大福之家。兩家又是多年故交,彼此知根知底,關老爺和關太太都是難得的好人,秀兒嫁過去一定會享福的。
至於十一的風流放蕩,她不認為是什麼大缺點,富家子弟,哪個年輕的時候不風流?就連自己的丈夫也不例外。但成親後,家裡有了美嬌娘,心也就收回來了。她相信以自己女兒的美貌,定能收伏這個多情的浪子。
最後的最後,十一是個多俊俏的少年啊,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挺拔的身材,筆直的雙腿,健翹的臀部……直到吸溜了一口清亮的口水,顏如玉才猛地摀住臉想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愛,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此時,坐在朱家院子裡的十一,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他一邊撫著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一邊疑惑地說「都快到夏天了,怎麼還這麼冷啊?」
菊香忍不住笑了一聲「少爺,夏天還早著呢,才剛立春,有點冷也是正常的。」
十一說「才剛立春嗎?這兩天,我總覺得好熱,心裡像火在燒一樣。」
菊香白了他一眼,小聲嘀咕道「你心裡每時每刻都在打著曹阿秀的主意,情焰如熾,慾火熊熊,自然像火燒一樣了。」
「菊香!」十一不好意思地看了秀兒一眼,低斥著自己的書僮「你最近越來越放肆了,說話也不注意場合。」
「她聽不見的。」菊香說。
「我沒聽見。」秀兒說。
十一正要笑出聲,卻見一大群人簇擁著一乘轎子從朱家門前經過,殺氣騰騰的朝曹娥秀住的方向而去。
十一和秀兒互相看了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