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鎬最強的是官子,無須置疑。
但這並不代表他其他的地方就不強。
就好比中國的常昊一樣,他的棋一向很溫和,不過真到了需要殺伐決斷的時候,古力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
今天,這位世界第一人真的徹底的不可抑制的,被近籐光激怒了。
「看來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雖然被李昌鎬與近籐光的棋局所吸引,但老馬還是抽空過去看了一下蘇羽與沈銳的棋譜,「我現在都開始懷疑今天是不是傳棋譜的人把對局雙方弄錯了,沈銳變成了老好人,李昌鎬倒被激成了屠夫。」
「正常,正常。」吳清源笑著說,「年輕人總要有點新的思維方式,這樣圍棋才能發展。」他意味深長地朝邊上坐著的蘿德絲笑了一笑,「不過,我看沈銳今天是故意,而李昌鎬則完全是被近籐光所逼迫的。他如果再不反擊,恐怕這盤棋不到官子就會結束了。」
「是要反擊一下。」雖然在公開場合聶衛平多次表示不太欣賞李昌鎬,但今天看到他被年紀更小的近籐光用無理手段逼迫,還是有了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現在的小孩真是越來越不像話,動不動就攪局,圍棋有這麼下的嗎?」
吳清源沒有接口,馬曉春卻壞笑著說了一句「這幾年來,韓國年輕棋手用無理手段將日本圍棋徹底打焉,今天看來他們的第一人是還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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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試試我的腕力,那就來吧。」黑棋重重地落到了棋盤上,扭斷了白棋的聯絡。
「石頭,你說李哥的對殺到底怎麼樣?」韓國棋院的小輩樸永訓小聲地問道,李昌鎬一直都是他敬仰的對象。
「比我當然還是差上那麼一點了,也算是世界第二吧。」李世石左右張望了一下,發現並沒有年老的棋手在,於是悠然自得地點起了一支香煙,小聲地說道。
「石頭哥,你對殺是世界第一,李哥是第二,那沈銳算第幾?」旁邊的崔哲翰突然把頭伸了過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李世石恨恨地瞪了小崔一眼,突然又想起了唐莉,心情頓時大壞,起身道「我去外面抽根煙,一會棋局有結果再來叫我。」
「你也真是的,把石頭氣走了,誰來給我們講解他們的對殺。」樸永訓指著電腦沒好氣地說道。
「我來吧。」崔哲翰的本意只是開個玩笑,當下也有點後悔,無奈只好坐上了電腦前的位置。
其實,這盤棋的中盤並不複雜,幾乎不需要解說,一般的職業棋手都能看懂,只不過能不能下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黑棋和白棋幾乎每一次落子,都能在韓國棋院的研究室裡引發一陣驚歎聲,大多數棋手心裡都會產生一樣的的念頭「這棋看上去很簡單,為什麼開始我就想不到呢?」
李昌鎬越下越是心驚,雖然常常用官子置敵,但對於棋盤上刺刀見紅的殺戮他並不陌生。近幾年來,韓國的圍棋新秀如雨後春筍般崛起,幾乎每一個年輕棋手都把李昌鎬當成了超載的對象。面對如此來勢洶洶的年輕韓流,石佛依然在國內霸佔著幾乎所有的頭銜,除了李世石能偶爾得手以外,其他人根本沒有機會。而放眼整個世界,也只有蘇羽和沈銳能對他的統治地位構成威脅。
想不到今天竟然被一個日本年輕棋手逼到了只能挨打不能還手的地步。在思考的空暇中,李昌鎬甚至有了一種錯覺,對面坐著的人好像就是沈銳,一個更加成熟更加可怕的加強版沈銳。
「也真夠難為他了。」蘿德絲雖然記掛著沈銳與蘇羽之間的勝負,但依然被這盤棋局的進程拖住了後腿。李昌鎬雖然處於守勢,但棋形不亂,每一招依然有板有眼,如同巨浪中的一葉小舟,雖然顛簸,終究沒有覆沒。
要是我對上這個近籐光,能這麼久嗎?想起自己老師吳清源對這個日本少年的評價,蘿德絲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近籐光這小子還真夠厲害的。」沉迷在這兩人的對局不知多久,蘿德絲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一看,來的不就是沈銳嗎?
沈銳身後是垂頭喪氣的蘇羽,對局的勝負完全可以從兩人的表情看出來。蘿德絲輕聲地問道「剛才我看你還處於守勢,怎麼這麼快比賽就結束了?」
沈銳笑了笑「等會你自己去看看我們棋譜就知道了。」這時的他,看見眼前電腦屏幕上的棋譜,就如同好酒的人發現茅台一樣,馬上撲了上去。而同一時刻蘿德絲發現,原本低著頭的蘇羽也開始兩眼放光,他的動作和沈銳幾乎一模一樣。
白棋點,嚴厲的一手。
在李昌鎬皺著眉頭思索的同時,兩個剛剛結束戰鬥的對手也在激烈討論著。
「我看這小子有你的味道啊。」蘇羽已經從剛才輸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完全進入了角色。
「他有我下得好麼?我看比我差遠了。」沈銳說的是實話,一點都沒有吹牛的成分。點,著實很老辣,不過沈銳相信這棋絕對不是近籐光這小孩能下出的,實際的操作者另有其人,一定是那個名叫籐原佐為的日本老鬼。
「沒你好?」蘇羽的啟蒙老師南斗因為在天庭和黃龍士爭奪「棋神」的位置,好幾年都沒有下凡過,所以他對近籐光身後的那位是一無所知。就棋論棋而言,他對沈銳的狂妄很反感「小沈,不要以為你贏了我就天下無敵,希望到時候真和這位近籐光下的時候,你不要丟我們中國人的臉。」
「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從小在嘴上沈銳就不肯示弱,當下毫不客氣地回敬道,不過他心裡還是打起了小九九,「真要到了對局的時候,我要不要警告一下近籐光,不讓他身後的人插手我們的對局呢?」
兩個徒弟在這裡打開了嘴仗,馬曉春和聶衛平居然不聞不問,這在平時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是現在居然就發生了。原因很簡單,棋盤上的對局顯然更能吸引他們的注意。
面對白棋的這一點,一般的下法是接上。可是,從其他地方的子力分佈來看,接上之後,黑棋的虧是吃定了。李昌鎬顯然不願意就此屈服,黑棋在考慮五分鐘之後,選擇了從左面立,打的是圍魏救趙的主意。
「好棋。」馬曉春擊節稱讚。雖然很多年以前被李昌鎬從世界第一的位置上拉下來,但是對他的棋藝還是很佩服。
不過,還沒等馬曉春向沈銳等晚輩解說一下這步立的妙處,白棋就走出了讓他瞠目結舌的一招,斷!
「這,這是什麼圍棋?」馬曉春用徵詢的目光看著聶衛平,後者也是一副茫然的樣子。白棋的走法很有脫離主戰場之嫌,但左看右看又覺得很有味道。
涉及到有關對殺的計算,馬曉春一般都不會自己動手,他招呼道「沈銳,過來把這個局部幫我們擺一下。」
「好呢。」沈銳答應得飛快,馬曉春的脾氣他可是知道的,一個不好就是幾百道死活題,況且他自己也很想把這個斷的作用瞭解清楚。不過這一擺,幾個人才覺得心驚,原來白棋的目標竟然還隱約瞄著黑棋中間的大龍。
「這也太玄了吧。」眾人心中都有這樣的感覺,只有吳清源一人還是那麼樂呵呵的微笑著。
這個玄機,李昌鎬也注意到了,所以他長考了將近20分鐘。黑棋在一系列交換後,還是選擇了將剛才沒有接的棋接上,妥協地放棄了被白棋斷掉的一子。
「當棄則棄,不愧為稱霸世界棋壇十年的石佛。」沈銳心裡感歎著。不過能把石佛逼到這樣地步的人,該是多麼可怕的對手啊?
要是我夢裡的師父黃老鬼沒有上天就好了,有他的指導,再不濟也能下成個平手。如今讓我自己面對那個什麼籐原佐為,幾年對幾百年,不是明顯吃虧嗎?不公平啊不公平!沈銳邊想邊搖起頭來。
「怎麼,你對這手棋有不同看法?」蘿德絲好奇地問道,在她看來,李昌鎬退讓的一步已經是現在局勢下最好的一招了。
「沒有沒有。」沈銳繼續搖著頭。開玩笑,要是把自己剛才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不被送進青山精神病院才怪呢?我可沒有那麼傻。
既然沒有人因為知道真相而提出抗議,那麼可憐的李昌鎬就只能自己繼續面對一個有著幾百年對局經驗的圍棋高手了。只見黑棋步步為營,每一步都是最強手,可是局勢還是無可避免地走向了白棋優勢的局面。
「難啊久沒有說話的吳清源終於開了金口。雖然只有三個字,但引得周圍五個人的眼光都在同一時間對準了他。
「師父,你的意思是說這盤棋李昌鎬很難了嗎?」蘿德絲問道。
「不是,」吳清源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的蘇羽、沈銳和蘿德絲,「我是說你們三人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