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你也來了?」蘿德絲剛一走出會場就看到了站在大門口微笑的吳清源。當然,這位昭和棋聖的身邊,一如既往站著的是正陪他說話的中國棋院和日本棋院的領導。
「我自己的小徒弟來參賽,我能不來嗎?」吳清源笑著和身邊的華以剛與帶領日本隊前來參賽的加籐正夫做了個告別的手勢,走到了蘿德絲身邊「我可是專程為了你參加春蘭杯到北京來的。作為徒弟的,怎麼也請老師我吃一頓烤鴨吧?」
「老師,你到北京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請你吃飯。偏偏就只打我的秋風。」蘿德絲一臉苦笑。剛跟著吳清源學棋的時候,這位老師還沒有這麼愛開玩笑,最近幾年不知道怎麼的,反而返老還童起來,也真是奇怪啊。不過說歸說,老師既然開了口,那有不請吃飯的。當下兩人就打了個出租車朝全聚德而去。
「蘿德絲,這次抽籤還滿意吧?」吳清源一邊說一邊往自己嘴裡塞著鴨子,哪裡有半分棋聖的樣子?
「沒什麼問題。」蘿德絲朝四周打量了一下,發現自己身邊的幾個保鏢並沒有跟進店裡來,心情開始高興起來。畢竟沒有誰會喜歡連吃一頓便飯,身邊都要坐幾個彪形大漢的。
「我這次的對手是韓國的一個新人,叫什麼永訓的。具體名字我也記不清楚了,聽說好像是今年韓國地新人王。」蘿德絲也拿起一塊麵餅捲起鴨肉來。好歹她現在也是世界冠軍了,連和一個新人王遭遇都要緊張。那也太丟面子了。
「呵呵,我們的蘿德絲現在說話的口氣都變大了啊。」吳清源似笑非笑地看著蘿德絲,「不過。我可是聽說這個樸永訓最近在韓國勝率高得很啊,你要是第一輪就被淘汰,到時候可不要哭鼻子喲。」
「第一輪被淘汰?」蘿德絲吃完嘴裡的又開始伸手。這小妮子仗著自己身材好,一點都不考慮減肥,還真是讓人羨慕。「老師,不是我吹牛,照今天的抽籤情況來看,我進入十六強甚至八強,基本上都沒有問題。畢竟,在這之前,蘇羽、李昌鎬,我都遇不上。」說到這裡,蘿德絲想起了什麼,臉色開始不那麼爽朗了「我到是有點擔心沈銳,他運氣不好第一輪就遇上了李昌鎬。可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是嗎?」吳清源的動作很快,現在已經吃飽開始喝茶。「你和他們兩人都在LG杯中交過手,你覺得誰的棋更難對付一點?」
「誰的棋更難對付一點?」蘿德絲陷入了沉思,連手上的烤鴨都放在了一邊。經過慎重的考慮,她回答道「老師,這問題還真不好說。兩人地棋都很強,不過從對局的感覺上來說。我覺得李昌鎬的棋給我感受更深。和他下棋,基本上從開始到結尾都會處於一種壓迫感中。而這種壓迫感,和沈銳下棋雖然也會有。但只會存在於中盤。所以我想,應該是李昌鎬更強一點吧。」
「你說的不錯。」吳清源讚許的點了點頭,「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
「只說對了一半?」蘿德絲很是奇怪的看著吳清源,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這一半是什麼意思呢?
「你剛才說李昌鎬更厲害,在LG杯結束地時候,這個說法是對的。」吳清源解釋道「不管從對圍棋的認識,還是對手心理的揣測以及影響方面,那時,李昌鎬都要比沈銳高出不少。」
「可是,自從一個月前我看過沈銳入孔傑的一盤棋後,這個問題恐怕就不能這麼絕對的回答了。」
「沈銳和孔傑哪盤棋?」蘿德絲回憶民片刻,「老師,你說的是他們兩人爭奪春蘭杯本賽名額那盤棋吧。依我看,那盤棋雙方都不是很發揮,應該不能算是什麼名局啊。沈銳最後能獲勝也是僥倖。」
「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那盤棋他們兩人地狀態都不好,各下了半盤好棋,最後沈銳僥倖勝出了。」吳清源放下茶杯,緩緩道「可是後來,我越琢磨越不對,就把棋譜找出來又打了一遍,最後得出了一個我自己都不大相信的結論。」
「老師,你都不敢相信的結論?那是什麼,快說給我聽聽。」蘿德絲地好奇心一下就被這句話吊了起來,在圍棋世界裡居然還會有事情讓自己的老師吳清源感到吃驚的嗎?
「我得出的結論是,孔傑下半盤之所以狀態不好,不是他自己的原因,而是沈銳誘使他狀態不好地。」吳清源看著蘿德絲,用絕不是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了一句起碼有九分像是在開玩笑的話。
※※※
「天元?」
沈銳思考了將近五分鐘,終於在棋盤上落下了第一顆子。這一顆黑子一落下,周圍的人,包括稍微懂點圍棋的攝影記者,都像用看火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沈銳。
這丫不是瘋了吧,這可是世界大賽不是練習賽啊,居然用這樣不著邊際的招數?更有人在心裡想都說李昌鎬是外星人,依我看這個沈銳更像。甚至有些記者連報導第一輪比賽的文章標題都想好了外星人對外星人——春蘭杯第一輪中發生的星球大戰!怎麼樣,夠港吧。
除了沈鑲以外,周圍所有人中,唯一對黑棋這一步天元沒有露出吃驚表情的,是他的對手。李昌鎬倒也真對得起石佛這個外號,他只是稍微思考了不到0秒鐘,就在棋盤右下角的星位上落下了一顆白子。
第一手棋思考了五分鐘,可是黑棋的第二手沈銳反而不思考了。他迅速的拿起一顆黑棋就落到了白棋對角星上,「啪」的一聲將計時器按了下去。
接下來,白棋二連星,黑棋跟著也二連星,連一秒鐘都不多用。這下,大家都看懂了,原來是模仿棋啊。
模仿棋,最開始出現在執黑先行不貼目的日本幕府時代,發明人是誰,現在已不可考了。實在想弄明白的大大,可以去查資料。長久以來,這種下法都被大多數棋手反不齒,認為是歪門邪道,非正人君子所為。
真正將模仿棋發揚光大的,是五十年前一個叫做橋下二次郎的日本人,他可以算得上是喜歡下模仿棋的棋手中唯一的高手。不過,雖然橋本二次郎雖然對模仿棋研究很深,屢屢在大賽中使用,但勝率也不高。所以,近年來,這樣的下法在正式的職業比賽中已經很少見了,更別提在春蘭杯這樣的世界大賽上使用出來。
沈銳今天這麼一下,也算是多少出了一點風頭。
「今天沈銳這棋有點意思。」只要是在現場觀戰,聶衛平和馬曉春這一對冤家總是坐在一起。「馬小,這模仿棋是你教他的吧?看不出來你這小子還有這一手,連這樣的老招數都翻出來對付小韓了。」
「什麼我教的,我那還有什麼心思去研究模仿棋?」馬曉春沒好氣的說。最近一段時間,可把他累壞了。春蘭杯是他正式擔任中國圍棋隊總教練後的第一世界大賽,棋院已經下達了必須奪冠的死命令。你說,他身上的擔子有多重?
可是因為圍甲聯賽的原因,各個地方棋院就是不願意入人,一直到比賽前一個星期,他才有時間好好打磨了一下這些中國的參賽選手。
一個星期就一個星期吧,按理說高手集訓也夠了。可是其他人都還好說,就是自己這個寄予厚望的弟子沈銳不太爭氣,狀態老是上不來。前天知道他第一輪要對上李昌鎬後,還專門給他開了一天小灶,可不到二十四個小時,他就把自己先搶實地的吩咐全部忘記了。一上來下什麼天元,下什麼模仿棋。沈銳啊沈銳,你真把李昌鎬當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孩了嗎?馬曉春很是鬱悶。
「馬小,我看你也不要太擔心了。沈銳這樣下,一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看馬曉春的表情,聶衛平知道這不是出於他的佈置,忙開始用話寬他的心。
「你想,我們這幾年來,老是輸給李昌鎬是為什麼?難道真是他的棋力高到無法戰勝了嗎?我看不是。」
「說到底,還是我們在下棋的時候怕他,該贏的贏不下,不該輸的都輸了出去。」
「沈銳今天敢用這樣的開局,起碼說明一點,他不怕李昌鎬。只要不怕,就有希望,你就是不是?」
聽了這一席話,馬曉春的臉色開始起了一點變化,開始晴轉多雲。聶衛平雖說現在棋下得不怎麼樣了,昏招也越來越多了,但他在圍棋上的見識,還真是一般人所比不上的。既然他都看好沈銳,看來這小子也並非沒有一拼之力。想到這裡,馬曉春突然記起了國家圍棋隊其他隊員給沈銳新起的一個外號,沈麻。
李麻對沈麻,這盤棋就要看他們兩人究竟誰能把誰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