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咳速停隊的丁偉感覺這幾天煩心的事還真多。
先是前不久因為圍棋隊前四輪的戰績不佳,作為隊員中公認的老大,他和領隊被咳速停集團的老總叫過去狠狠的批評了一頓。
其實,貴州隊的成績還算是不錯的了,雖然前四輪只勝了兩場,但起碼還是保持了不敗。但集團董事會不這麼想,那些外行們認為成績是錢堆出來的,咳速停集團既然投資了將近500萬的資金,那就應該四戰四勝。
丁偉年輕時候的脾氣可不好,不過那天還是老實的在老總辦公室坐了十幾分鐘,誰叫人家是發工資的主呢?當然,這口氣他可是一直憋著的。
另外一件事,就是那次受批評回來後,領隊就一直在暗示自己,以後的比賽可不能再失手了,要是再輸或者平,董事會肯定會花錢去請更厲害的大牌來。到時候自己雖說不至於下崗,但主將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貴州咳速停實現的是主將雙薪制,要是被別人將位置搶了去,丁偉的收入立馬就會少掉一半。
想到這裡,丁偉心情就緊張起來。無論如何,下面的三輪一定要保持連勝。不過同時他又在安慰自己,下面的對手除了浙江平湖隊本賽季有點黑外,其他的看起來都不太強,只要過了這一關,其他的都好說了。
「他就是那個連業餘段位都沒有,就奪得了西南王稱號的沈銳?」丁偉看著自己的對手,有點驚訝。這個人看起來嬉皮笑臉的樣子,一點都沒有高手風範。
「你就是丁偉丁大哥?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了,今天能見到你,真是很高興。」沈銳誇張的將雙手朝丁偉伸了過來。丁偉無奈之下,只好讓他捉住搖了搖。
其實,沈銳現在的心情並不像現在表面上那麼好。昨天晚上他開完會回到寢室以後,翻來覆去總是睡不著。不知道怎麼的,一閉上眼,腦子裡就會出現唐莉和毛盾手牽著手逛街的情景。好不容易,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個囫圇覺,可是今天走進賽場之前又見到了唐莉在和趕來採訪的毛盾在一旁說著悄悄話。為了不讓唐莉和毛毛等人看出來自己在吃醋,沈銳對著每個人都笑,故意顯得對這場比賽胸有成竹的樣子,其實他的心思完全都沒有放在棋上。
鈴聲響起的時候,唐莉才匆匆忙忙的結束了和毛盾的談話,從外面跑進來,看著她的身影,沈銳冷哼了一聲,「至於嗎?這點時間都不放過?」
他的聲音不大,但對面的丁偉還是聽到了,他現在正拿著一把棋子準備叫沈銳猜先,聽了這話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丁偉的窘態很快被沈銳看到。有了上次「打劫」被抓的經驗,沈銳馬上知道是自己的話讓丁偉誤會了。他馬上道歉道「丁大哥,我剛才不是在說你。我們還是馬上開始猜先吧。」
猜先結果,沈銳執黑。
「馬老師,我怎麼覺得沈銳今天的棋有點不對勁啊。」看了沒一會,觀戰室裡的蘇祖萬就按耐不住對馬曉春說道,
「蘇隊,你多心了,我看沈銳還是比較正常的。」馬曉春笑著回答道。其實,他的心裡也滿是疑問,今天丁偉下得並不好,開局出現了起碼兩處問題手,可是一向喜歡抓住對手失誤不放的沈銳,居然破天荒的沒有下手。馬曉春也有點疑惑了,如果對面坐著的是一個美女倒還可以理解,畢竟有蘇遙的前科在哪裡。可是,丁偉絕對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啊!
其實,現在棋桌上坐著的兩位,情況都好不到哪兒去。丁偉從開局起就一直想著這盤棋如果輸了會怎樣怎樣,總是靜不下心來。而他又一是第一次和沈銳交手,摸不清他的底細,根本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棋下得是縮手縮腳,亦步亦趨。有很多眼見的好點都沒有佔到。
而沈銳呢,雖然沒有丁偉那樣嚴重的想贏怕輸的心理問題,但由於總是忍不住要去想唐莉和毛盾之間的事情,連平時實力的七成也沒發揮出來。
兩相比較,反而是丁偉的白棋暫時佔了上風。
兩人整個上午就這樣,你下一步緩手,我下一步損招,錯進錯出之間居然誰也沒有佔著多大的便宜。到中午封盤的時候,白棋雖然稍微有點優勢,但依然是細棋的局面。
中午的時候,馬曉春授意蘇祖萬專門將沈銳拉到一旁談了話,無非是告訴他今天丁偉的狀態不好,一定要抓住機會,等待他犯錯的時候給予致命一擊。
沈銳一邊「恩恩」的答應著,一邊不住的將眼色望窗外看。唐莉已經吃過飯了,正在外面和毛盾單獨交談著。
「蘇隊,你說的沈銳聽進去沒有?」和隊員們談心的事,一般都是蘇祖萬在領銜,所以當他和沈銳一談完,馬曉春就急切的問道。
「沒問題了。剛才我說話的時候沈銳聽得挺認真的,不住點頭。我想他下午一定會有起色。」蘇祖萬面有得色,他想,指導技術方面,你馬曉春當然是第一,不過思想工作嘛,還要看我老蘇的。
果然,下午比賽進行沒多久,沈銳的黑棋馬上就有「起色」了。
上午的時候,雙方爭奪的焦點主要集中在右邊。
下午一開始,沈銳就率先發難,將戰火燒到了白棋佔據的右下角。面對著沈銳咄咄逼人的攻勢,很明顯也經過中午心理調節的丁偉沒有再退讓,進行了凌厲的回擊。雙方在這裡演出了很是精彩的攻防戰。
「不錯不錯,」黑白雙方這十幾步,連馬曉春都看得讚不絕口。不管是哪一方,都下出了局部的最強手,緊緊糾纏在一起。看著棋,馬曉春想看來老蘇的談話還真有點用,沈銳現在和上午就像變了一個似的。只是不知道貴州隊裡是哪一位高手在為丁偉做心理輔導,讓他也恢復得這樣快?
不過,馬曉春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他的愛徒——沈銳的狀態今天就好像風一樣,來得快去得也快。這十幾手下完,眼看這個局部即將簡單定型,局面雙分的時候,沈銳突然出現了錯覺,走出了不著調的一手。
「怎麼搞的?」馬曉春心裡暗罵了一句。黑棋自己的棋形都沒有處理好,居然不管不顧的扳頭去攻擊白棋。他想,是不是今天中午蘇祖萬的思想工作做的太過頭,搞得沈銳亢奮起來了?
丁偉雖然今天狀態雖然不好,但畢竟也是久經沙場的職業高手,沈銳這一手過分的棋讓他心裡很不愉快,甚至有點憤怒。這手棋,完全是專業棋手在和業餘棋手下讓子棋時使用的招法,想不到,現在居然被一個業餘棋手用到自己這個專業棋手身上了。
這是不能饒恕的輕視!丁偉幾乎沒加思索就將黑棋斷了下來,為了捍衛專業棋手的榮譽,丁偉向沈銳發出了戰鬥的宣言,不管你有什麼手筋、手腕、手段,都使出來吧!
其實,剛才黑棋這一步一落下,沈銳就有點後悔。前面十幾步下得太順手,讓他產生了白棋在避免戰鬥的錯覺。他的本意是想白棋退讓一步後,再來整理自己的棋形,這樣多少便宜一些。誰料到,一出手將遭到了丁偉的迎頭痛擊。
「下面該怎麼辦?是戰鬥還是退讓?」沈銳陷入了長考。如果戰鬥,自己的準備並不充分,成功的可能性不到四成。而一旦將整個左下角都拖入戰鬥,這盤棋將會很快分出勝負來。可是,如果忍讓,就相當於白白送給白棋吃一顆子,也不太不划算了。考慮了良久,沈銳還是選擇了退讓,在自己的地盤裡補了一手棋。這步棋落下後,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面對著棋盤就是鼓不起鬥志來。
對於黑棋送上的大禮,丁偉當然不客氣的吃住了。白棋本來微小的優勢,再加上黑棋這一手的失誤,勝利女神的微笑離他是越來越近了。
「要振作了。」沈銳輕輕捶打著自己的頭,兩眼緊盯著棋盤。剛才的失誤讓他意識到,如果不盡快將那些胡思亂想趕走,自己輸掉這盤棋的結局將無可改變。
好不容易將唐莉和毛盾趕出了腦海,沈銳終於又再度出手。這一次,他的目標轉移到了中間的一小塊白棋上。
「馬老師,沈銳的棋現在怎麼樣了?」蘇祖萬忠實的履行著自己作為領隊的職責,在研究室的四台電視之間走來走去,一刻也不肯停歇,這時,他又來到了正在直播沈銳這盤棋的屏幕前。
「稍微有點苦。」雖然沈銳的形勢不好,但馬曉春還是臉色不變,淡淡的說。
「現在就有點苦,那不是希望不大了?」丁偉的厲害蘇祖萬也是知道的,沈銳如果要想在他身上將勝利偷回來,恐怕不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
「希望不大,但也不是沒有。」馬曉春看著棋盤上,黑棋開始強攻中間的那塊白棋,「勝負將取決於這場戰役。」
剛剛遭到自己的迎頭痛擊,居然能不受影響的繼續出手,連丁偉也有點對沈銳的戰鬥慾望刮目相看起來。他剛才觀察了一下棋盤,白棋全盤就只有中間的那塊孤棋需要處理,如果自己能搶到先手處理一下,白棋小勝的局面已成定局。從這一點上來看,黑棋攻擊的這一手不管時機還是落點,都稱得上是唯一的選擇。
「他雖然還沒有定段,但勝負的感覺已經是許多職業選手所比不上的了。」丁偉在心裡默默的稱讚道。
面對著黑棋的攻擊,白棋並不慌張。丁偉並沒有單純的逃跑,而是盡可能的想多佔一點便宜,他可不想讓黑棋在攻擊自己的過程撈到好處。
世界上任何的事情都具有兩面性,便宜多一點,安全就少一點。白棋為了多撈三目,下了一步黑棋可應可不應的緩著,聯絡的要點居然被黑棋搶佔了。
「蘇隊,你知道丁偉為什麼實力強勁,但這十年來就是拿不動國內棋戰的冠軍嗎?」看著黑棋搶到了要點,馬曉春笑著問蘇祖萬。
「為什麼?」蘇祖萬鬧不太清楚馬曉春的意思。
「就是因為他下棋有時候太貪了。」馬曉春邊說邊指著屏幕,「白棋本來已經優勢,只要簡單連回就可以了,沒必要再和黑棋糾纏。可是他偏偏想盡可能的多佔點便宜,結果將局面拖入最複雜的道路。」
「馬老師,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沈銳這盤棋能拿下來?」聽馬曉春這麼一說,蘇祖萬面有喜色。
「不好說。」看著屏幕,馬曉春搖了搖頭,「現在的局面太複雜,我看不清楚。」他頓了一頓,還是說了一句讓蘇祖萬寬心的話,「如果沈銳能抓住機會吃掉白棋一塊,這盤棋翻盤的機會就大了。」
聯絡的要點被黑棋佔到,丁偉有點緊張起來。這時他心裡多少有點後悔,剛才還是應該老老實實的連回家。
不過,畢竟是職業高手,他還是很快定下心來。周圍的黑棋並不是很厚,只要好好下,憑自己的對殺能力,跑出包圍圈應該不是問題。
「我能這麼容易讓你跑嗎?」看著白棋在自己的包圍下左衝右突,沈銳的神經高度興奮。剛才的局面本來已經是敗勢了,想不到白棋居然自己賣個破綻,這要是再抓不住,可就太丟人了。
沈銳和丁偉兩人都將頭埋得低低的,棋盤上犬牙交錯,勝負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如果說,現在還有誰比兩位對局者還緊張,那一定是馬曉春。他的眼睛都快貼到了電視屏幕上。
「黑棋撲,白棋退,黑棋擋,白棋打吃,黑棋反打。」馬曉春嘴裡唸唸有詞,雖然還不敢確定,但這塊白棋只能打劫活那是八九不離十的了。看著白棋還遲遲沒有落子,馬曉春又把目光投向了棋盤的其他地方,他準備算算,雙方誰的劫材更多。
「蘇隊、馬老師,我贏了!」正當馬曉春還在研究的時候,一個清脆的女聲突然傳進了他的耳朵,只見唐莉推開了對局室的門,從裡面跑了出來,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喜色。
「太好了!」蘇祖萬看上去比唐莉還要高興,要不是研究室裡還有很多其他人,估計他一定會跳起來。眾所周知,這場對沖之戰如果能贏,相當於一進一出拉下了對手四分。
「唐莉,下得不錯。」馬曉春看上去遠沒有蘇祖萬那麼激動,多年來的職業生涯早就讓他養成了心靜如水的習慣。
說完後,他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電視屏幕上,畢竟一共有四盤棋,只贏一盤是不夠的。
「不會吧?」這一看屏幕,馬曉春終於明白了什麼叫雙喜臨門。和唐莉說話的時候,白棋已經落子。實力強勁的丁偉又犯下了他多年來的老毛病,在這緊張的局勢下,居然出現了錯覺,走出了一步敗招。這樣一來,白棋連打劫活的機會都沒有了。
「馬老師,怎麼了?」一聽到馬曉春情不自禁的發出聲音,蘇祖萬馬上湊了過來,「沈銳的棋要壞了嗎?」
「不是他壞,而是對手壞了。」馬曉春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容,他指著屏幕說「丁偉走了一招漏著,只要沈銳這麼簡單的一挖,白棋的大龍就只有無疾而終了。」
「對啊!」蘇祖萬的圍棋底子也不弱,馬上就看到了這個「挖」的手段,「那我們隊這次至少可以和貴州打平了。」
沈銳看著棋盤,正等著丁偉落子,突然發覺背後有人走動。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去一看,只見唐莉正滿臉喜色的離開座位,朝門口走去。
「看她的樣子一定贏了吧。」輸棋對唐莉的打擊有多大,沈銳是知道的,這次他也為唐莉感到高興。
就當沈銳準備轉過頭來繼續下棋的時候,他發現對局室的門被打開,一個男人拿著相機正對著唐莉微笑,居然又是那個《體壇週報》的記者毛盾!
中午經過蘇隊辛苦的思想工作,好不容易才平靜的心,又開始鬱悶的劇烈跳動起來。沈銳很不高興的回過了頭,發現丁偉已經落下了子。
「毛盾,你小子看來真是要和我作對到底了。」沈銳心裡暗罵,鬼使神差中,手裡拿著的黑棋不假思索的落到了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