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沙丘 第八卷 第四十六章 誘惑的終結
    天邊升起彤雲,拜裡安格哈哈大笑,他站在一個巨大的土巨人肩頭,展翅飛上高空。

    「愚蠢的生物啊……」他喜歡他的聲音像神一般威嚴,姿態高不可攀,「這就是蔑視我的下場,很快,獅子族將不復存在!庇護你們的湖水也將成為平地!」

    他說話的時候,更多的石頭被投入了河道。殭屍們發出可怖的聲音,帶著對生者的怨恨走向戰場。

    西亞夫手裡拿著一把都是三楞大釘的狼牙棒,一把扯掉胸口的綬帶,怒吼起來。騎著馬匹的戰士們搶在他前面衝過過去,人人都是悍不畏死的神情。他們人高馬大,排成隊衝起來很有人類重騎兵的氣勢。殭屍群就像枯葉一樣被他們掃開,狼牙棒將枯朽的半身挑起來砸倒一片,撕裂,粉碎,直到他們無法再動為止。

    西亞夫的媽媽不住揮動雙臂,口中唸唸有詞的時候,那些浪花凝成的小湖人便勇敢地一排排衝上岸邊,突然「唰」的一聲亮出雙臂,在河水溢出河道形成的淺灘上和殭屍戰成一團。水花飛濺的時候,黑色的水和藍色的水在往昔青翠無垠的草地上攪動起泥漿。光和暗的爭鬥在那裡用很直觀的方式表現出來,人的世界是黑色的潮,水的世界是藍色的潮。

    那巨大的水巨人怒吼著,揮手間殭屍橫飛。彎下腰從口中噴出水柱清掃大地,它相中了眼前最高大的石頭巨人,邁步的時候卻發現有些吃力。它低下頭,才發現殭屍們用手中的石頭將它的腳面覆蓋了。水巨人用力抬腳,水流從石頭堆的縫隙裡涓涓流出來,又匯到一起凝聚在水巨人腳下,竟然已經有些渾濁。

    兩個巨人伸開雙臂怒吼為自己助威,驚天動地奔跑著撞在一起,人就像是螞蟻一樣卑微。

    年特劍尖指著藍天,目光從頭盔窄小的縫隙裡冷冷地射出來,盯著拜裡安格。他的盾牌穩穩護著身體一側,雙足穩穩站在大地上,散發出雄渾的戰意。

    拜裡安格不笑了,他感到一種以前所沒有的壓迫感在壓迫著他的呼吸,雖然不是很強烈,但是連續不斷地在他身體周圍凝結著,像冰雪一樣冷酷,又像火一樣燃燒,那是殺意,讓他不能忽視。

    「拜裡安格,」年特大聲宣佈,「我是盛開五千年的罌粟花年特,一路苦澀的芬芳是我的驕傲,我盛開,仇恨便要在我劍下結果!拜裡安格,你的末日到了!」

    他說話的時候,週身散發出一種湛藍的光,幾個殭屍靠近他,吼叫聲突然變成畏懼,繼而發出淒厲的聲音灼燒起來,在人群裡相互撞擊著。靠得太近的殭屍身上全是綠色的火焰,倒在地上,漸漸化為塵埃。

    拜裡安格吃了一驚,他凝望著那燃燒於年特周圍的光,有些迷惑:「這是什麼?天使的聖光不是這樣的,那燃燒的姿態像是我們紅魔族,但是又不該是這樣的。」

    「你怕了?」年特冷冷地望著他,極大地傷害了拜裡安格的自尊心。

    拜裡安格狠狠地「哼」了一聲,梵唱道:「夜,倦怠吧!靜止在暗影中的蛾,讓信仰粉碎吧……睡吧……睡吧……」

    他的聲音由高昂憤恨變得緩和,說到最後的時候逐漸成為耳語。他的翅膀有規律地一張一合,內側的暗灰和外側的鮮紅交替著,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年特感到一陣困意襲來,那聲音在他的耳中呢喃,越過混亂的戰場直鑽到他的腦海當中。他的劍晃了一晃,情緒似乎有些低落,戰意也有所下降。當劍垂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也半開半合了。

    「死吧!」拜裡安格咆哮著俯衝下來,血魔爪帶起狂瀾攔腰襲來。

    一瞬間,年特的眼睛睜開了,面甲的縫隙裡射出寒光。拜裡安格看不到他面甲中的笑意,只看到長劍的光芒劃出一道匹鏈。

    「你……」拜裡安格及時擋住了這致命的一擊,一面盾牌撞到他的肩頭,讓他的身體激盪著倒飛起來。拜裡安格努力維持平衡,終於擺脫開這慣性的漩渦,像滑翔的燕子一樣再次回到空中。他咬緊牙齒,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眼前的敵人,無法相信所發生的一切。

    「你以為你的耳語就能讓我睡著?你是個拙劣的保姆。」年特揚起長劍,大聲說道,「也許你以為人的心靈可以隨意踐踏?我告訴你,那要付出代價!」

    「等你的喉嚨斷掉吧!」拜裡安格瘋狂地撲了下來,手中的血魔爪幻化出長鞭敲擊下來。

    年特盾牌上揚,目光緊緊鎖死了拜裡安格紅彤彤的魅影,劍氣暴漲的時候,血魔的火焰在盾牌上飛散,在空氣中濺射出紛亂的星屑。那地獄和血凝成的火焰不在讓人痛苦難耐,年特的鎧甲變得通紅,如同火焰。他奮力吶喊,斬向惡魔的頭顱。

    惡魔也不甘示弱,他已經不驚奇有人不被他的黑暗氣息所影響,他知道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奮戰。鐵爪頂住騎士的利劍,大手捏住惡魔的喉嚨,鎧甲和翅膀在殭屍堆裡翻滾。兩種截然不同的氣焰在翻滾中高漲,然後爆開來,殭屍們帶著痛苦的折磨四散奔逃,冒著火焰倒在地上。

    年特終於騎在拜裡安格身上,揚起握著劍柄的鐵拳:「為了孩子們!」他狠狠砸在兇徒的臉上,打算砸掉對方的牙齒。但是拜裡安格的牙床出奇的結實,他狠狠一拳又是一拳,口中快意地大喊著:「為了被你玷污的節日,為了倒塌的聖堂,」輕輕一個巴掌,「為了大神官,」然後他將劍尖對準了拜裡安格的面孔,「為了我所有的冤屈!」

    拜裡安格臉上連挨了幾拳,眼中凶光閃動,拚命的時刻一把托住年特的手肘,另一隻爪子抓向年特的脖子。年特用盾牌擋住了,拜裡安格身軀劇烈抖動,將他彈起來,游魚一樣回轉,一腳踢在年特的肚子上。年特在地上翻滾,突然旋身一劍劈倒最近的殭屍,一把抓起那半截身體拋了過去。

    拜裡安格揮動血魔爪,殭屍的上半身兀自在半空中張牙舞爪地叫著,渾身是火彈落在地上,兩個人都有些喘息。

    「倒霉,為什麼為了我自己就落空。」年特有些後悔,他一躍而起帶起猛烈的劍氣,拜裡安格視線中頃刻間便只有從天而降的利刃。他呼喊著側身躲避,那劍氣在他的翅膀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幾乎將一隻翅膀整個砍掉。拜裡安格劇痛中回身一抓,年特的頭盔飛上半空,脖子上被血魔爪一帶,留下一道深深的爪痕。

    拜裡安格「咕嗷」一聲,一抓向年特腹部刺來。年特對利爪熟視無睹,大喊一聲朝對方撞過去。這一下硬碰硬,拜裡安格竟然落了下風。年特貫穿著力量的鎧甲和盾牌使得威力無比的血魔爪變得毫無用處,火花失控地飛濺的時候,拜裡安格旋轉著倒退。年特的劍如影隨形跟著他,卻突然失去了蹤影,一團紅色的迷霧瀰漫開來,遮蔽了騎士的視線。

    「拜裡安格你這懦夫!」年特大叫著試圖用劍氣吹散那團紅霧,卻發現霧氣被吸引一般在劍上凝聚起來,變成血露沿著劍身往下流。原來那霧竟然是用血蒸騰出來的,此刻遇到冰冷的劍鋒便凝聚了。年特用力甩了甩,發覺那些血甩不掉,心中暗道不好,不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下意識地想把它抹去。

    年特看了看四周,找不到拜裡安格的蹤影。血霧越發濃郁,瀰漫開來,幾米之外都看不清除了。年特猶豫了一下,發現那些血沾在劍身上似乎越來越稠,連一點兒劍光都看不見了,便把劍用力插進地裡又拔出來。突然什麼東西在地下把劍咬住了,劍身只抽出來一半。年特一呆,用力一扯,劍身離開地面的時候突然一股血泉從地裡噴出來,沿著劍身噴得年特滿身都是。

    「啊……」年特的眼睛被血所迷,那些血突如其來地濺在臉上,灼燒著皮膚。年特覺得眼睛火辣辣地疼,卻不敢用手去揉。

    他盡力睜開眼睛,眼前儘是紅濛濛一片,一道飛影一閃,年特用劍去砍,「鐺」的一聲,劍折了。年特一呆,突然發現皮手套上鑲的鐵關節也有變形了,頓時明白那些血霧可以腐蝕一般的金屬。

    視線朦朦朧朧的時候,年特聽到不遠處傳來西亞夫淒厲地大叫:「哈多!哈多!你再撐一下!啊……我和你們拼啦!」

    「西亞夫?」年特叫著往那邊走了幾步,突然一個殭屍出現在眼前,吼叫著,牙齒已經到了眼前。

    「啊……」年特本能地一把將他的脖子扭斷,讓他的牙齒朝後。殭屍的手臂拉住他的胳膊不放,年特一咬牙,捏住殭屍的下巴收緊胳膊,和殭屍來了一個變態的擁抱。一股霉爛的氣味讓他想吐,他盡量不去聞,只是用力把殭屍的脊椎折斷,然後用力摜倒在地上。

    突然一個白色的影子閃過,年特覺得像黑眼化身的白狼,便喊起來:「黑眼!黑眼!」那個白影停下了,似乎受到血霧的影響聞不到氣味。

    年特大喊:「快去幫西亞夫!」那白影猶豫了一下,跑開了。

    血霧中傳來拜裡安格的哈哈大笑,年特環顧四周也找不到人影,只聽見說話的聲音從四周各個方向傳來。

    「還有空替別人著急?」拜裡安格惡狠狠地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比前幾天強很多,可以不懼怕我的血魔爪,但是可以肯定今天你死定了!若非我王拜德還未復活,我也不會被你逼到這個份上。實話告訴你,三天之後,我的力量就會完整了。那個時候,我要殺光以諾所有的人來洗清我所遭受的恥辱。哈哈哈……那個時候,所有的軍隊都在邊境,誰也不能阻止。」

    「我會阻止你,青頭崽。」年特面無懼色,大聲說,「我會在你的頭上打出包來,也是今天!」

    拜裡安格大怒:「地獄的血已經將你湮沒,很快,你就會在那血霧中湮沒,用不著我出手。我就在這裡看著你化為白骨。當你的靈魂被禁錮,我會親手將你送入地獄的火焰中。」

    隨著它的話語,年特驚異地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在一個血池之中。一些毛骨悚然的白骨從裡面伸出手來,想要拉住他。

    「滾開!」他不敢和他們糾纏,奮力在血池中「嘩啦嘩啦」地趟行,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地方,似乎已經不在原先那個打個滾就會撞到人的戰場上,廝殺聲遠去了,只有空洞和寂靜,無聲的恐怖伴隨著那些血池中的手掌探出來。

    「拜裡安格!你這小人!」年特怒吼著,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卻越陷越深。一隻手掌拉住他的肩膀,接著是另一隻。年特將一隻臂骨捏斷了,但是立刻有另一隻拉住他,搖搖晃晃地吊著他的身體往下拉。年特的劍沒有了,腳下軟軟地使不上力氣,手裡越掙動身體就陷得越深。

    他用力拉住一隻手臂掀開,一個骷髏被他掀出了血面。他驚異地發現那些白骨後背是有翅膀的,那些骨架雖然殘破不全,但是卻依然笨拙地習慣性拍動著。年特大駭,將那骷髏推開,望著它那邪惡的目光漸漸沒入血池中。因為這次用力,年特陷得更深了,那血池就像是個無底的沼澤,連天使都要沉淪的地方,他又怎能逃脫?

    拜裡安格的狂笑聲漸漸遠去了,那些手臂拖住了年特的身體,年特不甘地吼叫著,想要凝望大地,卻不知道應該望向何方。一股燥熱的感覺在他的身體裡彭湃,他感到眼前的景色閃動著紅芒,一切都是紅色的,那紅色刺激著他的大腦,還有那血腥味,求生的慾望讓他的潛力在瞬間爆發了。

    「嗷……」年特的身體爆出一道道氣流,強大的氣壓從鎧甲的縫隙裡像氣刃一樣噴出來,在血池裡帶起血雨,粉碎了拉住他的骷髏。一隻胳膊及時拉住了他的身體,將他從那血污的深淵裡拖了出來。

    血從年特的身體上淅淅瀝瀝地流下來,不再糾纏。黑暗的氣息在年特的毛孔和口鼻裡穿梭,他感到一絲寧靜,緩緩抬起頭來的時候,視野清晰了。

    「索斯?」年特發現自己在索斯的懷中,索斯夾著他的雙臂,拍動六翼在血海上飛翔。四周都是紅色,一望無際的紅色,竟然是一望無際的血的海洋。

    一陣轟鳴使血海微微蕩漾,像花朵一樣點綴在表面揮舞的白骨受到驚動,紛紛縮了進去。一座火山在遠處噴發,暗紅色的岩漿和明亮的火光使紅和暗的世界裡添了一絲橙黃。

    「這裡是我們的世界,」索斯說,「是我們紅魔神一族出生的地方,我們就從這血海裡誕生出來。我,拜裡安格都是一樣。」他不想和拜裡安格產生敵視,所以等到拜裡安格走了才出現在年特面前。

    索斯找到一塊岩漿凝成的陸地,將年特放下了。他說:「你總該明白了,光的世界有光的平衡,暗的世界也要有暗的平衡。人類是一個光和暗的平衡體,當環境改變的時候,你的身體能不能像往常一樣保持平衡。在這裡,原有的元素平衡被打破了,人類失去這種平衡,就會崩潰而死,靈魂墮入黑暗成為死靈或者殭屍,或者永遠消散。」

    年特點點頭:「真是謝謝你,我領悟到了。」地獄裡散發出的黑暗氣氛誘發了他體內的暗黑力量,和周圍的環境呼應著,形成了新的平衡。光明暫時潛藏起來了,但是年特找到了讓它們此消彼長的平衡點。年特知道只要回到地面上它們就會再次達到平衡,那是一種力量相互桎梏的自由,年特知道自己已經更加強大。

    索斯說:「你還不太清楚怎樣掌握你的力量,因為你還很年輕,很多事情沒有好好地觀察過。我告訴你,力量不在於手裡的武器,不在於肉體,而在於你的內心,你的意志。天使或是拜裡安格的強大,都在於信仰。你也有信仰,即使是仇恨的時候,也不要忘記信仰。有那種意志的時候,就用它來收服你的力量,不要讓它散亂。」

    年特把手凝成拳頭,默默地望著。那拳頭開始冒出熊熊的火焰,年特大喝一聲,拳風帶起雷霆在血池中激起滔天的浪潮,勾起一道血牆。

    索斯點了點頭,說道:「我送你上去吧,拜裡安格的力量仍被封印,現在你的能力應該夠打倒他了。雖然殺不死他,但是也許可以把他暫時封印起來。我看到米倫勒斯在天空中悄悄地望著你,時機合適的時候,他一定會幫你的。」

    「是這樣?」年特想起米倫勒斯說過的話,「那麼他在等待什麼樣的機會出現呢?」雖然米倫勒斯說過他會安排一切,但是卻沒有見到他有任何舉動。也許他的處境真的很尷尬吧?索斯的處境也一樣尷尬,為什麼屬於不同世界的關係統統都會這麼尷尬?年特有點兒無可奈何。

    索斯的翅膀伸開,拍動中閃現出一個六芒星的輪廓。漸漸地,裡面有自然的光閃現。索斯說:「你去吧,我在這裡就能看到你。拿著這個……」索斯遞給他一把躍動著光芒的寶劍,「我的收藏品,在血池裡撿的,是天使的東西。神魔戰爭的時候,很多天使被拉入這血海中沾濕了翅膀,再也飛不起來。」

    年特謝過他,笑了笑:「放心吧,我不會再掉進來了。」

    他握緊寶劍跳進那光芒中,似乎有什麼力量在牽引著他,但他仍能控制自己的方向。他朝著有光的地方前進,就像是走過一條漫長的隧道。他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好像走過這條路,也許剛才他就是從這裡進來的,只是被血霧蒙蔽了視線。

    光明的力量隨之回到了平衡點,年特感到全身都充滿了力量。轉眼見,腳下又是戰場上堅實的土地,他看到不計其數的殭屍們在啃咬著屍體,有獅子族的屍體,也有殭屍碎裂的血肉。獅子族的戰線退縮到了丘頂,但是依然穩固。狼牙棒把殭屍的頭打飛,打進它們胸膛裡,但是阻止不了它們前進的腳步。

    水巨人不見了,石頭巨人也不見了,河床大段地區已經被填平,石頭巨人們背上的樹木就像本來就長在河床上。湖水宛如死去了,老老實實地流淌著,被黑色或者紅色的血玷污。

    拜裡安格得意的笑聲在空中蕩漾,一般有把握獲勝的時候,他就喜歡這樣默默地欣賞。然而他的笑容僵硬了,因為他看到一團光芒在殭屍群中間爆開了,一個人帶著滿身的光華站在那裡,手中的寶劍光芒四射。

    「啊……」那光芒刺痛了拜裡安格的眼睛,他用爪子遮著小心地看,「那是什麼?是天使的東西!難道……他在血池裡撿到這種東西?可惡!」惡魔氣急敗壞地吼叫,吸引了年特的注意力。

    「找到你了。」年特揮舞寶劍,周圍的殭屍紛紛斷為兩截,淒厲地叫喊著燃燒,化為塵埃。

    拜裡安格的爪尖閃動起火焰,他咆哮著,俯衝了下來。年特閉上了眼睛,手中的劍突然直指拜裡安格衝來的天空,帶著年特的身體飛了起來。空間扭曲了,天空不再清澄,光和暗衝擊著,像是一個漩渦攪動著、吞噬著,似乎要把整個空間裡所有的東西都粉碎。

    年特睜開眼睛,在空中伴隨著凌厲的眼神挽了一個劍花,突然一切又都風平浪靜了。他像一個稱職的獵手收斂了氣息,狙擊眼前已經陷入了混亂的惡魔。那柄劍直對著拜裡安格刺了過去,沒有聲息,沒有雷霆,時間也在注視著,一切都那麼緩慢。

    拜裡安格突然有一種失控的感覺,他感到有什麼東西在默默地滋生,那是他所懼怕的創造的力量,是光明的力量。「是什麼?」拜裡安格找到了,在那劍尖上若有若無的一絲劍氣,在這瞬間無限地膨脹了。

    「啊……」拜裡安格淒厲地叫著,被巨大的力量拉扯著墜落。他努力掙扎,從那狂瀾中擺脫出來,騎士的劍光晃著他的眼睛,在他的身體上留下深深的傷痕。

    「摔死你!」拜裡安格拚死飛往高空,用血魔爪抵擋劈頭蓋臉襲來的寶劍。年特左手緊緊拉住他的胸襟,右手的寶劍一刻不停地進攻。

    他們翻滾在一起,在空中劃出驚險的弧線。年特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牢固,拜裡安格無論如何翻滾也甩不落。風從耳邊呼嘯而過,天地旋轉著讓人眼花繚亂。拜裡安格漸漸精疲力竭,翻滾當中,騎士一劍再次砍破了他的翅膀,拜裡安格再也不能保持平衡,他帶著他的敵人一起墜落在地面上。

    「嗯……」年特落地的時候壓在惡魔身上,又在地上狠狠彈起來,給地面造成了不小的傷害。爬起來的時候,吐出一口鮮血,發現已經不在原來的戰場上,但是也不是落進了地獄。這是一個光明的世界,放眼望去,都是些斷壁殘桓。荒涼的土地雜草叢生,牆櫓已經灰飛煙滅,只留下昔日曾經存在過戰爭的痕跡。

    「怎麼搞的?已經來到這麼遠的地方了?」年特覺得有點兒奇怪,但是他覺得很舒服,不知道為什麼,這裡的風讓他舒服。年特忍著身體的疼痛,拎起了長劍,走向他的敵人,「拜裡安格,你準備償還罪孽吧!」

    拜裡安格不能再飛了,他抱著受傷的胳膊掙扎著坐起來,哈哈大笑。「想殺我?你真不幸,落到這裡來。」拜裡安格伸開雙臂,大聲呼喊:「來!黑暗的騎士從混沌中出來跟著我!遠古的怨恨不能消弭,神聖遠離,化作黑暗的力量跟著我!」

    年特愣愣地看著他,四周靜悄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拜裡安格也似乎呆住了,他再次大聲呼喝,念著那他賴以反敗為勝的召喚咒語。

    年特望著他又驚又急的樣子,突然想到了。他哈哈大笑,終於輪到他哈哈大笑。他走過去,一拳狠狠打在拜裡安格的鼻樑上。拜裡安格翻滾著倒在地上,口鼻中都流出血來,兀自有些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大叫著:「起來!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的混蛋!遵照遠古的約定!」

    年特舉起了長劍,輕蔑地說出了拜裡安格的疑惑。

    「不要把廢墟當成墓地。」

    長劍揮過,黑色的血液從拜裡安格的喉嚨狂噴而出,身體撲通倒地。他獰笑著,惡狠狠地瞪著年特。

    年特說:「我知道你想什麼,你是想說只要黑暗存在你就總會復活對不對?」

    拜裡安格捂著自己的喉嚨,「喔喔」叫了兩聲,眼中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米倫勒斯手持長槍從天而降,威嚴地說:「拜裡安格,沒想到吧?總是誘導別人落入地獄的你,也會有走錯路的時候。這裡沒有一個可以誘惑的靈魂,你就在這神聖的淨土永遠地被封印吧,惡魔之王的力量也到不了這裡。」

    拜裡安格的眼中露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眼神,比剛才召喚不出黑暗騎士還要難以置信的樣子。年特喝道:「看什麼?上當的感覺很好吧?」

    在他們搏鬥的時候,米倫勒斯一直等待著機會。米倫勒斯恨透了拜裡安格在萬年前使大批天使中計陷入血池,慘死在地獄裡。就像拜裡安格用血的迷霧迷惑了年特一樣,米倫勒斯藉著光的迷霧迷惑了拜裡安格,將他們帶到了一個神聖的遺跡。在這裡,只有聖潔的靈魂,光芒籠罩下沒有一絲陰影。

    米倫勒斯揚起長槍,對準了拜裡安格的心口:「沒有惡魔可以到這裡來救你了,誰也不會知道你在這裡,你的僕人們再也找不到你。以光芒的名義,照耀世界的真理,正義,命運,封印惡魔!」米倫勒斯的槍就要刺下去,突然發現拜裡安格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不禁緩了一緩。

    一道陰影從那軀體中飛了出來,往廢墟的斷壁陰影後逃逸。米倫勒斯大喝一聲,長槍脫手而出,瞬間將那黑影釘在地上。一陣淒厲的叫聲傳來,惡魔的靈魂在槍下痛苦地掙扎。光芒在這裡無處不在,永遠是白晝,沐浴著聖輝。米倫勒斯將槍又刺得更加穩固些,仔細地檢查周圍的環境,默默詠念封印的咒文。

    惡魔掙扎著,拚命嘶喊,他得意地說:「你們以為這裡就沒有黑暗?只要有光就有影子,我一定會,一定會……」一些綠色的籐從地裡長出來,似乎被黑暗的氣息所吸引,蛇一般緊緊把惡魔纏住,惡魔漸漸無法再猛烈地扭動掙扎,只是因為痛苦而微微抽搐著。

    米倫勒斯一抬手,兩個天使從天空中飛過來,默默地站在惡魔兩旁。「看好他!」米倫勒斯朝年特點點頭,示意封印已經萬全。年特鬆了口氣,感慨萬分的時候,望向地上拜裡安格的屍體,卻突然發現屍體不見了。

    「再見了!我一定會回來的!」

    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年特的心中無法壓抑驚詫和憤怒。惡魔沒有了,白牙站在遠遠的地方,恨恨地望著這邊。他本來就已經是死靈法師,拜裡安格的力量和靈魂被封印的時候,卻留下了他的人格,也許就是一個簡單的分頭逃走的策略,而這策略竟然在熾天使的眼皮底下成功了。

    「不!」年特大叫著揮舞長劍撲了過去,白牙卻消失了,魔法的門剛剛關閉,他已經逃得無影無蹤,「去哪裡了?去哪裡了?」年特瘋狂地吼叫,終於無可奈何地平靜下來。

    「他把逃走的痕跡都抹去了。」米倫勒斯吃驚地看著那裡,「不過不用擔心,他的存在對我們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他只是一個力量微弱的死靈法師了,用這個法術逃走已經很勉強。他早已迷失在黑暗中,早晚會自行毀滅。」

    年特痛苦地說:「他會再次害人,殺死善良而沒有抵抗力能力的人作為報復。而我再次無法阻止。」

    「不要這樣,人類!」米倫勒斯一點兒也不擔心,「我說過,他目前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也許有更殘酷的事情在等著他,這也是命運之輪的暗示……」

    ※※※

    幾千里外,利庫島,遠離大陸達四百里,面積廣闊,渺無人煙——直到一個月前。

    「我們好像被整個世界遺忘了。」

    如今的利庫島,每一塊空曠地都有帳篷,士兵跟著騎士終日無休止地在叢林裡穿梭。如果從天空往下去,島上到處都是金屬的光芒在閃爍。

    阿滋大叫:「沒可能!我算得向來精細,那個混蛋一定會在這裡被我們抓到的。」

    眾人瞇著眼:「是不是十幾年後啊?」

    他們這支幼獅騎士小隊本來就已經有一千多人,上了島後隔天炎龍騎士團的大軍就奉哈馬斯的命令跟來了,足有五萬多人,沿岸所有的漁船都被他們徵用,足有一千條船停在海灘上。

    這島上能紮營的地方不多,如今營帳密密麻麻,到了開飯的時候炊煙裊裊,巡邏隊就像例行執勤一樣喊著口號排隊從各個方向回到這裡來,就像是一次野外集訓。

    魔法師從神聖的冥思中甦醒過來,歎了口氣向炎龍第一軍團長鐵諾報告:「還是沒有任何黑暗的氣息。」

    鐵諾的信心動搖了,一個月來,他們幾乎把這裡踏平,這島雖然挺大,但是五萬多人日夜不停地巡邏,也沒有什麼天險或是洞穴之類的地方,惟一的淡水河有專人沿岸監視,看到的最危險的動物是一隻刺蝟。

    開飯的時間到了,騎士們濟濟一堂,在海灘的營地圍著大鍋。伍德今天巡邏時用開山大斧砍死了幾條蛇,摔了一跤,心情不佳,不禁問道:「阿滋,我們要待到什麼時候啊!這島上什麼也沒有。」

    阿滋尖叫:「要有耐心,你們這些臭男人有點兒耐心好不好!」

    突然有人喊起來:「喂……團長,信使來了。」

    鐵諾放下飯盆:「喔,該不會是別人已經抓住了吧?」

    一個信使氣喘吁吁跑來:「這裡還真難找……大人!哈馬斯陛下緊急增援令!」

    鐵諾拿過書信,悚然動容:「什麼?野蠻人全線進攻?各位,打仗了,我們去西線嘉鱗關。快吃,吃完拔營,最後遛一遍馬。」

    「不,」阿滋很固執,「那你們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等著,野蠻人跑了你們再來接我……」

    「別鬧了!」伍德舉起大斧,指著天空,「這裡連隻野獸都沒有,你以為兇手會從天而降?嗯?我們對你的占卜早就失去信心了!」

    在一旁享用午飯的胖胖祭祀端著飯盆,抽了抽鼻子:「似乎有邪惡的氣氛……」

    突然「咚」的一聲鍋翻了,眾人驚惶中退後,躲過四濺的開水圍成一圈,吃驚地望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個魔法陣霹靂啪啦響了幾聲,暗霧瀰漫開來,一個身影喘息著出現在中間,趴在地上扭動著。

    「這裡已經遠離大陸了……」白牙累得爬不起來,「我一定會,一定會……」他突然發現自己趴在一地雜碎湯上,身體沒有感覺,但是雜碎湯還在冒著熱氣。

    「啊?」白牙抬起頭,看到裡三層外三層的人影,都是騎士,一個個冷笑著用仇恨的眼神望著他,決不是因為砸翻了飯鍋這麼簡單。旗幟飄揚,自己正趴在營地的中央,周圍人腿交錯,視野漸漸黑了,周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有的驚訝地拿著通緝令不住和他比較,有的已經抽出長劍。

    為首的軍團長沉聲說:「留下人頭,其餘跺成肉泥。」

    還來不及感受驚懼,一柄大斧帶著寒光呼嘯劈向脖頸……

    ※※※

    「不行了!大王!」

    當有人這樣對西亞夫說的時候,西亞夫坐倒在地上,捂著胸口的傷喘氣,無力反駁。殭屍們使天空不再湛藍了,西亞夫最恨的就是這一點。河水無力地從河床裡淌出來,不再清澈。白狼在周圍嘶吼著將逼近的殭屍扯成碎片,卻也已經傷痕纍纍。獅子族的戰士們居高臨下在小丘上倔強地抵抗,背後是他們的母親湖。

    「媽媽!不行了嗎?」西亞夫低聲問著他的母親,「祖先的力量也已經無法保護自己了嗎?」

    河神的祭祀疲勞地喘息著,無力回答兒子的問題。她黯然的神情就是回答,西亞夫深深地歎息,無助地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空,而那天空奇跡般地裂開了一道縫隙,金色的聖光衝破陰雲照在大地上。

    「去死……」騎士的身影再度出現在大地上,聖光籠罩著他,他的劍抖動,星屑便四下濺落。接近他的殭屍紛紛淒厲地被綠色的火焰所燃燒,劍風掃平了大地,乾枯的肢體碎落在半空中,灑下烏黑髮臭的血滴。

    殭屍們開始陷入一種懵懂的狀態,似乎失去了秩序,它們只是本能地行走著,帶著對生者的妒忌和怨恨。

    「拜裡安格死了?」西亞夫欣喜地望著母親,「媽媽,我們的聖河還有力量嗎?」

    西亞夫媽媽的臉上洋溢起紅潤的微笑:「還有,我的孩子,我聽到熾天使和祖先共同的聲音,他們已經達成了共識。是時候了,孩子,今後你就跟著聖河的水走吧!」

    「媽媽!」西亞夫最後親吻了母親的臉龐,有稜有角的面孔上也不禁流下淚水。他轉身對長老說:「把濛濛帶來,我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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