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的沙丘 第八卷 第四十五章 失落的鑰匙
    所有的神效忠於太陽,

    那是光的典禮。

    養育光芒,也不要遮住人形的月亮,

    卻裸露他全身十二層纏繞的骨髓。

    哦,是誰在地圖上光芒四射?

    荒廢君王的土地,

    祭祀們用騎士的肋骨圍攏心性的星球。

    ※※※

    “米蕾尼婭!”年特從幻覺中醒來,周身都是白茫茫的雪花。巴斯廷的風雪從太古時代就從未停息,停息的是生命的腳步。他躺在厚厚的雪地裡茫然望著四周,依稀記得米蕾尼婭舉著教典劈死了一個天使,然後和月神一起離開了。

    “那倒像是她干的。難道不是幻覺?”年特努力讓自己恢復思考力,那罌粟果實的神秘力量把他帶到了奇怪的地方,那幻覺,又像是真實。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喊叫,他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在天使的憤怒下擋在米蕾尼婭面前,沒有人看見。也許這只是罌粟的幻覺吧,因為他想到了米蕾尼婭,米蕾尼婭就出現在眼前。

    “哎,是個夢中的夢境呢。”年特爬起來,巴斯廷的風雪似乎不是那麼寒冷了。

    耳中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那是腳步聲踩在新積的雪上,在雪地裡留下瞬間的足跡。年特扭過頭,米倫勒斯的翅膀就好像是扭斷了一般拖在背後,一步一步努力地走過來,就像個凡人,無休止的迷惘使他沮喪。

    他望著已經變得空曠的雪地,喃喃地問:“他走了嗎?他已經找到他要的東西了嗎?不可能!不可能!這裡會有什麼?他已經死了,連靈魂都被禁錮!”他望著年特,期待地問:“他說了什麼?他到底在尋找什麼?有什麼值得讓他這樣?我應該徹底毀了他的,我應該徹底毀了他的!”

    “起初是一朵花,最終是奇跡。”年特努力向他解釋,天使落到這個份上實在是讓人擔心。“是執著。有了執著,奇跡不分天使還是惡魔。”

    “是這樣?是這樣麼?”米倫勒斯似乎更加迷惘了,他已經陷入情緒當中,說著沒有意義的話無法自拔,而這,也正是他接近人類的地方。

    年特看他這樣子真有點兒不忍心,但同時也有點兒受不了。也許天使的思想過於單純,才像索斯說得那樣——固執而容易鑽牛角尖?

    “就是這麼簡單,沒別的了。對你來說不值,對他來說很值。他死得其所,成了墮天使之後離開了。他看到他的花,惡魔的罌粟花。來,來!你也站在這裡。”年特拉著頹廢的天使,“就站這兒,站上五千年!”

    米倫勒斯愣了一會兒:“我為什麼要站上五千年?”

    年特:“你凍死之後有沒有花可開?”

    米倫勒斯:“沒聽說啊……”

    年特一腳把他踹開:“那就跟你一點兒關系也沒有。你站在這裡也沒有用!對別人來說值不值你也無法理解,你想那麼多干什麼……”

    米倫勒斯呆呆聽著年特吼叫,像傻子一樣站在那裡,似乎牛角尖裡堆了些東西把他往外擠,堵住了路,一時都回不過身來。突然間,他的身體爆發出一片光芒,年特再次晃得睜不開眼。

    “噢……該死的!這些家伙一旦想通了就要發光,想通了說一聲就好,也不用這麼囂張嘛。”年特捂著眼睛,那白熾的光芒幾乎要穿透他的手掌。他瞇著眼,指縫和手掌邊緣一片通紅。好不容易,那光芒才消散了,雪地反射著飛屑般流竄的銀光,一個聲音高昂地響了起來。

    “讓你久等了,人類的騎士!我是熾天使米倫勒斯,謝謝你解除了困縛在我身上長達幾千年的迷惘。”

    “有沒有搞錯!又一個變身的!”年特小心地放下手掌,便看見一個全身被爽朗而明亮的光芒包裹著的天使,那天使上半身都裹在圓月般的光芒中,白羽開合之際,竟然也是三對翅膀。

    米倫勒斯說:“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但是歲月讓我改變了姿態。因為迷惘,我的力量沉睡了,直到今天,我才恢復了本色。”

    “唔,這麼說五千年前你就是這副樣子。”年特可以感到強大的力量從米倫勒斯的身上散發出來,那威力足以代表神的威嚴,讓他很難相信自己踢過對方的屁股,“熾天使就是熾天使呀!和剛才幻境中看到的肉腳天使完全不同。嗯,是米倫勒斯級別太高,還是五千年前的天使比現在厲害?”

    年特心不在焉地想著,米倫勒斯卻還記得他來這裡的本意:“聖騎士年特,我以大天使長的名義賜封你為聖騎士,你願意嗎?”

    “啊?我這種被公會開除的也可以做聖騎士?”年特驚得喘不過氣來,突然想起剛才和索斯說好的約定,漸漸鎮定下來,回答:“我不願意!”

    “呃?”米倫勒斯的手中有一把光芒四射的寶劍,正打算用來進行賜封儀式,沒有想到會被拒絕,登時愣住。

    “糟!糟!不要胡思亂想!”年特生怕他又黯淡回去,及時大喊一聲,隨即不好意思地說,“我的行為被教會定為惡劣,也不是個聖徒。雖然我誓言保護中土世界不被黑暗所吞噬,但也不討厭剛才的惡魔。我不想為神的利益服務,我喜歡中立的立場,屬於人類的立場。就好像無家可歸的人站在荒野裡過夜,兔子洞和老鷹的樹杈都很好,可我偏偏不喜歡。”

    他說完了,不安地等著熾天使發怒,但是熾天使沒有,而且笑了。

    “很久以前,光神普休斯和惡魔拜德是兄弟。”

    米倫勒斯這樣說的時候,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大吃一驚。米倫勒斯在光芒中微笑:“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奇怪,光和暗是混沌的雙生子。那個時候巴斯廷山脈四季常青,他們一起住在半山腰,突然之間都鬧翻了。普休斯往山頂走,拜德望山下走,從此巴斯廷山脈終年風雪。其實這世界上本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戰爭也許只是因為一個理所當然。”

    年特覺得米倫勒斯的話很對,不管怎麼說,他不生氣就好。不過,一般這種語氣開頭都會有下文的。年特便接口說:“但是?”

    米倫勒斯:“但是大家明明知道也不能和平共處,厭惡本身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就像光明和黑暗本來就是不同的。正是由於這樣,才有人類,才有人類被創造的理由。你的選擇是對的,人類不該偏向於黑暗,但也不該偏袒光明。你們的責任就是維系這個世界的力量平衡,只可惜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是神魔戰爭之後千年了。”

    年特好奇地問道:“那之後發生了什麼?”

    米倫勒斯說:“你自己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本來你不是就要過去嗎?不過,在去那裡之前你必須拿到一樣東西。”

    年特好奇地問道:“是什麼?不能直接過去嗎?”

    “你不是聖徒,也不願意接受我的賜封成為聖騎士,所以只能這樣了。不過到了那裡之後,也許你的想法又會改變。”米倫勒斯拍動著翅膀,指著山頂說,“沒有人可以爬過去,我也不能,但是有一個辦法可以將你送上去。”

    米倫勒斯帶著年特飛起來,年特的耳中都是風聲。這一飛竟然飛了很久,米倫勒斯降落在一個遙遠的神廟遺跡,那裡遠離風雪,是巴斯廷山脈的山腰上一處被黃綠的籐蔓所覆蓋的地方。年特跟著米倫勒斯走進去,來到神廟前的一個小小廣場上。

    “這裡是?”年特望著四周,這是一個隱蔽的角落,或者說被什麼東西保護著。那些籐蔓也不知道在這裡多少年了,經歷著這裡的風風雨雨,似乎從來也沒有什麼東西驚擾過這裡。

    米倫勒斯來到中央的花壇,拉掉蓋在上面的植物,用風輕輕地吹去雜塵,現出了花壇的本貌。那是一個古老的祭壇,但也確實是個花壇。年特想,也許供奉的是一株植物?

    米倫勒斯小心地檢查花壇裡的土壤,最後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這裡?是個遺棄很久的神廟的樣子……”年特實在想不出這裡有什麼特別,特別是連一絲人氣都沒有的地方。

    然而回答卻令他大大地吃了一驚,米倫勒斯鄭重地說:“這裡是萬年前神魔戰爭時人類援軍進入光神界的入口,也是惟一的能夠讓你迅速到達山頂的捷徑。”

    年特不禁喊出了聲音來:“這裡是十二聖騎士走過的路?就是這裡?”

    倫勒斯似乎十分懷念,“一萬年以前,除了騎鶴的信風騎士,其他的人和聖女藍鈴,還有三百萬人類士兵都是從這裡到達天空神殿的殿門。”

    “天空神殿!這裡能直通天空神殿的殿門?”年特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哈哈,為什麼是這樣的地方?就連聖詩也沒有記載,誰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進去的。”

    “那是為了保護一個秘密。”米倫勒斯說,“戰後,人和神規定,除了教皇之外誰都不知道這件事,讓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裡,直到守門人再次開啟大門。”

    “啊?你不是守門人嗎?”

    米倫勒斯回答:“我只是光神界的代表。這條路有兩把鑰匙,一把是這裡的通道鑰匙,一把是天空神殿的殿門鑰匙,也就是力之源的核心鑰匙。但是發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意外,使我們光神界不得不派人,也就是我來這裡把守。這件事教皇也不知道,只有月神、我和通道鑰匙的保管人知道。”

    年特說:“聽起來,那個通道鑰匙的保管人是……人類?”

    米倫勒斯點頭:“是的。而且,我不知道他在哪裡。”

    年特愕然:“難道你說的意外就是這個?”

    “不是。”米倫勒斯歎了口氣,“大概你也聽說了,光神大人在人間行走之初,什麼也沒帶,除了力之源的核心鑰匙,那是一顆寶石。當他終於找到聖女藍鈴的時候,藍鈴送給他四葉的幸運草,而得到的定情信物就是……”

    “那顆寶石?”

    米倫勒斯點頭:“沒錯。問題是——寶石丟了。”

    “什麼?”年特暗道,“我還以為只有我會丟東西,原來神也……”不過這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年特隱隱發覺這個秘密實在是太大,不禁全神貫注起來,聽著米倫勒斯的下文。

    米倫勒斯神色黯然:“魔神戰爭到了最後,雙方都是死傷無數,但是最終還是光明在本土占據了上風。惡魔死的死,逃的逃,人類將惡魔拜德困在天空神殿內,但也沒有辦法進去。拜德一直想得到力之源的能力,但是他沒有鑰匙,始終也沒有想出開啟的辦法。最後他發現,那鑰匙掛在聖女藍鈴的脖子上!”

    年特想起來了,聖詩記載,神魔戰爭最後,藍鈴用歌聲誘惑惡魔打開了殿門,拜德戰敗,墜入地獄前殺死了聖女藍鈴,是藍鈴成為月神的開端。

    米倫勒斯證實了他的想法:“事實上,拜德落敗的原因就是身為聖女的藍鈴用鑰匙分他的心,那寶石可以發出很亮的光,她用那光晃照惡魔的眼睛,使普休斯大人終於有機會發出致命一擊。但是拜德拼死一把揪住了鑰匙,在殺死藍鈴的同時把寶石鑰匙搶走了。”

    “什麼?!”

    “不要緊張。”米倫勒斯連忙加緊敘述,“但是鑰匙沒有落到惡魔手裡,光芒的力量讓寶石突然變得威力無窮,燒傷了拜德的手掌,寶石從時空的夾縫裡掉了下去,落在人間了。”

    “還好。還好。”年特松了口氣,“那寶石找到了嗎?對了,一定是沒有找到。那很嚴重嗎?”

    米倫勒斯回答:“就是很嚴重,再也沒有更嚴重的事情了。那寶石是活的,它自己很虛榮,就那樣跑了,神也找不到。結果,光神大人沒有辦法,就做了一個可怕的決定。力之源沒有鑰匙就很快干涸了,太陽也即將燃燒殆盡。普休斯大人為了報答幫助他的人類,自己化身為太陽,將靈魂的力量散落於大地以保持大地的生機。”

    “光神死了?”年特驚得幾乎跳了起來,“一萬年前就死了?”

    “不是死了,他和這他所摯愛的大地融為了一體,萬物只要有魔力就有他的力量存在於其中。”米倫勒斯有些憂傷,“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不這樣,黑暗的力量就會蓋過光,失去平衡,中土世界就會崩潰。”

    “還不是一樣!”年特這麼說是因為吃驚過度,如果失去源泉,就是神也一樣要耗干。難道說使用魔法的時候同時也是在消耗光神的靈魂?用一己之身維系整個大地的消耗,那需要多麼大的力量?年特深深地歎服了,同時襲來的是恐懼。如果拜德有這樣的力量,人類應該如何是好?

    米倫勒斯說:“惡魔復活在即,大概只有不到十年了,封印的力量已經很弱……”

    “胡說!”年特大喊,“你根本不知道,看拜裡安格的樣子只有幾天而已,封印的一腳已經打開了。要不我這麼緊張干嗎?”

    “不要慌張!”米倫勒斯說,“那不是真正的復活,他們是在試圖提前打開封印,但是那並沒有什麼好處,就算拜德沖出來,他的力量也要受到封印限制。我們可以把他打回去,按照神在萬年前留給我的暗示,寶石也該回來了。那是命運之輪的暗示,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寶石的持有者也該到天空神殿去了。該不會就戴在你身上吧?”

    年特一呆:“我現在是魂體狀態,而且我根本一顆寶石都沒有。那寶石什麼樣?”

    “是一顆菱形的紫色寶石晶體,裡面有銀光。它很狡猾,自己會改變的……”

    “是月亮寶石?”年特脫口而出。米倫勒斯想了想,說了一件讓他詫異的事情。

    “自從寶石丟了,月神大人就十分傷心,她不停地呼喚著寶石,隨著寶石的光芒規律變化月亮的光芒,希望寶石看到就回心轉意。也許你說得對,那寶石現在就叫月亮寶石了吧?”

    “原來是月亮跟著寶石變,不是寶石跟著月亮變。”年特莞爾一笑,給了天使一個暗示。

    米倫勒斯的眼睛一亮:“你見過寶石?”

    “沒錯。”年特哈哈大笑,“我花了三百萬金幣,送給現在的聖女米蕾尼婭了,不過我們在吵架,她現在已經在天空神殿了。”他心中暗想,怪不得突然買到那麼寶貴的東西,原來是寶石自己跑來找人的,“媽的,混蛋寶石,還用了我三百萬金幣!”

    米倫勒斯精神大振,身上的光芒又強了幾分,像是蒸汽一般熊熊地散發著,不禁有些刺眼。

    “預言真的實現了!那神聖的時刻即將來到!”

    年特問:“預言還說了什麼?”

    米倫勒斯回答:“我的責任也即將終結,通道鑰匙的持有人也即將出現。現在看好這裡,有沒有見過和這個類似的植物?”

    年特望著他指的籐蔓,其實這裡的主人就是這些籐蔓。他確實覺得這些籐蔓的樣子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

    “不是很普通的籐蔓嗎?”他奇怪地問,“這些籐蔓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米倫勒斯說:“那通道鑰匙其實也是通道本身。”

    “鑰匙就是通道本身?”年特糊塗了,“說清楚些。”

    “自從魔神戰爭後,人王和神簽訂了契約,由遠古的人王後裔保管鑰匙,那其實是一枚種子,是能夠瞬間長到天上的巨大籐蔓。那籐蔓就是通道,是光神賜給人類的寶物,它認得回到天空神殿的路,會追隨聖光而生長。時間改變了一切,人王的後裔帶著種子隱藏在茫茫的人海中,世代守護著這個秘密。”

    “那可是珍貴的植物了。”年特苦笑,“我對植物可沒有研究,它們看起來都差不多。一個帶著種子的人,怎麼找啊!說不定和豆子混在一起,已經被吃掉了。”

    米倫勒斯搖搖頭:“不會的,那籐蔓有強大的力量,是天地間永恆的存在之一。我有感覺,你的出現決非偶然,你再好好想想。”

    “怎麼想啊?”年特對宿命這種事很感冒,哭笑不得,“走條路怎麼這麼難!一萬年了,當初的人王有沒有後代都還是個未知數。”

    “不會的,為了這個約定,他們世代不改變姓氏。那人王就是十二騎士中的聖盔騎士,姓霍華德。”

    “姓霍華德的不認識,叫霍華德的倒是有一個……”年特眼前一亮,大叫起來,“霍華德的盆栽!是的!是霍華德的盆栽!怪不得他和盆栽寸步不離,他是聖盔騎士的後代。那種子發芽了!”

    “他在哪裡?”米倫勒斯迫不及待地煽動著翅膀,“我們立刻去找他,找到他之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到神殿去,通道將再次打開。預言說,黑暗降臨之際,援軍將沿著那路從天空回到地面。”

    “是的,這次該你們來幫助我們了。”年特喜形於色,此行的目的已經有了全新的開展。年特來回走著,絞盡腦汁思索,“對了!他是跟斯芬克一路,往中北路去了,現在說不定……”年特抬起頭來望著米倫勒斯,“米倫勒斯,你能不能看到人類和野蠻人的戰場?在邊境,邊境的情況怎麼樣?我們應該和野蠻人在打仗。”

    “愚蠢的野蠻人,他們雖然是中立的強大力量,卻總是輕易受到黑暗的誘惑。”米倫勒斯說著,閉上了眼睛,似乎在用神力搜尋著廣闊的大地。

    良久之後,他睜開了眼睛,回答說:“野蠻人的王帶領一百多萬軍隊在巨馬城外,戰爭十分殘酷,巨馬城的壓力最大,似乎要守不住了。我看到另兩處都還可以,兵力相若,只是被牽制住了,但是巨馬城已經不能指望援軍,大部隊離他們至少還有半個月的路程。”

    “什麼?你能幫助我們嗎?”年特急了,“霍華德一定在那裡!如果城破了,周圍六城都會危急,他們死也不肯撤退的!”

    “我不能。不要以為我是個固執的家伙,人類。”米倫勒斯說,“我如果出現了,就會把惡魔引出來,他們會在我們的力量准備好之前毀滅一切,我不能打草驚蛇。正因為你說的是對的,拜裡安格似乎打算先征服大陸北端的野蠻人領地,他已經覺察到我在窺視著他,他會抓緊行動,不斷增加屍體的數量。”

    “什麼?”年特追問道,“他在哪裡?森林?草原?”

    “在更背面的荒原,那裡是黑暗領地的邊緣,他在召集黑暗的臣民,讓他們復活過來。那是些用怨魂鑄造的土石巨人,惡魔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土壤的威力。”

    “那麼他要對付獅子族的聖河了!”年特早就知道拜裡安格一定會很快殺來,只是想不到他的速度這麼快。

    “怎麼辦?我還沒有把握戰勝他。就算我能對付他也保不住那湖,獅子族會被黑暗的力量所吞沒。米倫勒斯,你真的不能幫助我們嗎?獅子族可是惟一願意和人類結盟的部落啊!”

    “讓他們一起離開才是上策。我還不能出現,因為我還不知道其他的惡魔動向以及天使們的意見,我的行為將會代表全體光神界,不能任意而為。但是我可以把力量給你,人類,有的時候你們人類更加固執。你的身上已經有了墮天使索斯的力量,我也將力量送一部分給你,讓光和暗在你的身上達到平衡。至於稱號,你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好了。”

    米倫勒斯的手中再次抽出那支光芒四射的寶劍,伸向年特的肩頭:“聯盟的力量將開始再次凝結,一切由我來安排,這不足以使你成為一個聖徒,但是可以讓你堅強……”

    ※※※

    “啊……”年特從昏迷中醒來,一下撞到西亞夫的鼻子尖,兩個人都疼得大叫。年特抱著頭,睜眼打量四周。不知道過去多久了,依然是那個湖畔,他躺在湖畔的小茅草屋裡。獅子族的勇士們已經換上了戰斗的服飾,彼此憨憨地笑著,臉上的油彩下是榮耀的光芒。

    年特站起來,一切都是那麼鮮明:“是夢?不是!過了多久?”

    西亞夫捂著鼻子:“一天而已!你和黑眼都沒有醒來,我正在著急。你夢見了什麼?得到新的力量嗎?”

    “只有一天?時間的差異這麼大啊。”年特還有點兒猶疑,但是最終點點頭說道,“很不一般,我見到了冰雪中的罌粟花。”

    “罌粟花?”西亞夫愣住了,“那是什麼?沒聽說有夢到植物的。有什麼特別?”

    年特還未答話,突然一個人急慌慌跑過來:“醒啦!”隨之便是一聲巨大的狼嗥。

    年特和西亞夫連忙從屋裡跑出來,眼前一只巨大的白狼正站在湖畔的大石上朝著遠方咆哮,幾朵雪花從天空中飄下來,湖水蕩漾,獅子族的戰士們圍成一團指手畫腳地看熱鬧。年特不禁叫出聲來:“黑眼?”

    巨大的白狼聽見聲音,便扭過頭來看著,突然縮小了。

    獅子族的人牆擋著,“喔喔”亂叫,然後說著“沒看頭了”之類的散掉了。

    黑眼將白狼皮在胸腹間裹著,跳起來愉快地喊著:“年特,我找到我的守護神啦,是真的!它說我就是德魯依的後代。”

    “太棒了!”年特大喜,跑過去和她擁抱,舉起她了狠狠轉了幾圈。

    黑眼快活地只是笑,似乎艷陽暖暖地照著便只是為了她,她嬌笑著說:“今後我可以隨時召喚白狼神變身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西亞夫和一個胖姑娘一直開心地抱在一起,年特猜想就是那個讓他心儀不已的蜢動部落美女。他對這類美女可不會有太多記性,因為很難強迫自己去仔細觀看。不過,那個姑娘真的很善良,原來一直拿著衣服站在一邊等著黑眼醒來。因為這個原因,在她給黑眼送上新衣服的時候,年特就勉為其難看了兩眼,免得混入元宵堆裡又分不出了。

    “怎麼樣?美麗吧?”西亞夫很陶醉,“她叫蒙蒙,我還沒有想好送她什麼禮物。”

    “回頭我給你些圓圓的珍珠,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合適了。”年特也在忙著整理鎧甲,“我要走了。有沒有辦法迅速趕到巨馬城?”

    “呃?”西亞夫覺得挺突然,“我們正准備攻打山洞族的老巢,你說的,現在造反正合適。”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你們的疆域這麼大啊。”年特苦笑,“而且你們的山洞之王就在巨馬城呢!最重要有件事已經不同了,惡魔復活後勢必先要控制森林和草原,你就算當了野蠻人之王也保不住部落啊!你想想拜裡安格會干嗎?我已經得到天使的暗示,他正帶著土系生物向這裡殺來,你們的湖會被填平的。”

    “呃?這真是……”西亞夫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界,開始撓頭發,“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們得做點兒什麼啊……湖是我們的一切,要不我們就留在這裡好了。奶奶和媽媽會保護我們的。”

    年特暗罵一聲“沒出息”,不過獅子族既然有這種優良傳統,想離開確實有些為難,但是他還是把意思說出來了:“西亞夫,不能總是依靠祖先保護的,拜裡安格會有辦法,土是水的克星,要想族人安全最好是暫時離開這裡,等到黑暗勢力潰敗了再回來。戰士的尊嚴只要活著就能保住,如果墮入黑暗就什麼都沒有了。”

    西亞夫暴跳如雷:“免談!我們不離開奶奶河!”情急之下,西亞夫也受了年特的影響,把河的名字都叫錯了。但是他的喊叫聲顯然被湖神所關注著,湖水突然冒起泡來,黑眼最先聽到,“咦”了一聲,跑到湖邊上去看。

    西亞夫的媽媽突然披頭散發從遠處光著腳大聲喊著土話跑過來,神情激動如同瘋癲。

    “祖先顯靈了!我們要召開一次會議,在祖先的圖騰面前做出決定。”西亞夫整理了一下衣著,擺出族長的派頭,一聲大吼,在眾人的擁護下朝著村子深處走去了。

    年特和黑眼相視一眼,均想跟過去看個究竟。那湖面不停冒出大量的氣泡,突然集中起來,向著相同方向的河道移動而去。年特更加相信這次會議是有祖先的靈魂參與,一定是影響獅子族全族的大事情,不再猶豫,和黑眼一起朝那邊走了過去。村子裡敲鑼打鼓,熱鬧非凡,有地位的人幾乎全都朝那邊去了。

    年特趕上西亞夫,這次的議事地點原來就在湖邊一處修葺得十分整齊的場地,並不是什麼屋子裡。這裡到處圖騰林立,就好像是一個光禿禿的樹林。年特仔細觀察之下,發現這裡和別的地方不同,每一個圖騰幾乎都不同,分成一片一片,每一片圖騰柱頂都是不同的胖女人像。

    “原來每一代湖神的圖騰都陳列在這裡,那真是和祖先同在的會議了。”年特看到一排最顯眼的圖騰柱子就整齊地插在湖邊的淺水處,下面水泡“嘟嘟”亂冒,那些祖先的靈魂竟然真的順著河道來這裡和他們一起參加會議。年特猜想每個祖先都在自己的圖騰柱子下面,就好像人們對號入座,“這麼多代祖先的力量凝聚在一起,難怪湖神的力量如此強大!”

    西亞夫的媽媽和長老們在圖騰柱子前面**地擺動著腰肢,口中念念有詞,都是些聽不懂的語言。西亞夫拜倒在圖騰柱子前面,一片肅靜。獅子族很少這麼安靜,年特知道他們在進行莊嚴的祭拜,不敢打攪。他們隨後開始不停用土話交談,西亞夫的媽媽閉目沉思,偶爾會大聲說上幾句,似乎在替祖先發言。

    年特瞧他們的樣子,似乎是要談很久,反正也插不上話,就悄悄退了出來。黑眼向他使了一個很細膩的眼神,年特小聲說:“這裡沒有我們發言的余地,等待結果吧。”於是黑眼拉住他的衣角,跟著他一起到村子裡走動。

    獅子族的村落到處是木雕塑和骨頭制品,不過不是很陰森,而是很有色彩的感覺。他們真的很喜歡用油彩裝扮生活,雖然生產和農耕都非常落後,但是在藝術上卻是一絲不苟的。天性開朗熱情,他們更把色彩用來裝扮房屋和工藝品。一個骷髏或是牛頭骨到了他們的手裡,就可以變成五顏六色的生動彩畫素材。

    在年特的睡房裡就放置了一些很漂亮的牛頭彩飾,那種勾勒的畫法似乎能夠揭示生和死的神秘關聯,散發著古樸原野的美麗。他們走了不遠,就見到專門以此為生的獅子族藝術家,正在對著處理好的干淨骨頭小心地描畫。年特看得挺入神,黑眼也十分喜愛。

    年特對黑眼說:“等他們的會議結束我們就走,我要立刻趕到巨馬城去,你可不可以把你們部落的人都叫回森林去?”

    黑眼點點頭,現在局勢不同了,最大的敵人是黑暗勢力,不管野蠻人之王怎麼說,狐狼一族都不該再被拜裡安格所利用。他們應該和狐狼的森林一起戰斗或是隱藏起來,如果死了就會不斷壯大拜裡安格的力量。

    年特猜想,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拜裡安格就有了一支幾十萬的僵屍和死靈大軍,那時野蠻人的部隊就會輕易地被他控制,草原和森林都將不再是安身的地方,而這正是送給惡魔之王拜德的復活禮品。

    “這個米倫勒斯,怎麼就不能直接把我送到戰場嗎?”年特正窩心的時候,不遠處有些獅子族的姑娘和小伙子們向他敲打著胸膛。他們齜著牙,似乎是想盡量表現得友好誠懇,敲打胸口的姿勢也格外細膩。

    “喂,騎士客人,和我們聊聊吧。”

    “啊?”年特本來想朝他們揮手,胳膊伸到半空,想了想也像他們一樣敲打著胸膛。果然,鐵拳在胸甲上發出“崩鏘”的聲音,他們就特別高興。

    “原來這樣是問好啊!”年特想起在狐狼族揮手的反應,“不知道在這裡揮手會不會挨打。”

    那都是些青年人,人類的話說得非常流利。獅子族發育很早,青年期特別長,按照年特的經驗,這些人很可能都只有七八歲,卻比人類二十幾歲看上去還要強壯老成。

    一個青年興高采烈地說:“我是七歲的黑豹子傑夫,跑得很快,動作像風。我聽說您也通過了戰士試煉,那麼現在該怎麼稱呼您呢?”

    “嗯,我想想。”年特知道這些家伙都是剛剛獲得資格,所以形容詞很生澀,自己作為人類可不能丟臉。黑眼也在眼巴巴望著他,年特自尊心作祟,拼命搜羅詞匯,突然間有了靈感,便說道:“我是盛開五千年的罌粟花年特,一路苦澀的芬芳是我的驕傲。我盛開,仇恨便要在我的劍下結果。”

    “咦?厲害!好特別!正宗說人話的果然不同!”眾人一起哇哇大叫。

    傑夫崇拜地低頭望著他(七歲的傑夫至少比他高一頭):“偉大的年特大哥,我早就聽哈比他們說起您的英勇,對您的敬仰猶如高山流水……(大約兩百字)給我也設計一下稱呼吧。”

    “獅子族的嘴可真夠甜的。”年特直冒汗,“黑豹子、黑豹子……喔,有了,黑豹子傑夫,人稱黑色的閃電就是我,撕裂敵人的身體就像閃電分開天空。”

    “好!我是黑豹子傑夫,人稱黑色的閃電……”傑夫興高采烈地到一邊背誦去了,其他的人繼續把年特圍住,重復那兩百多字:“早就聽說您的大名,對您的敬仰猶如高山流水……”一字不變,似乎是某種規范教程的結果,念得齊刷刷的,就像是在祈禱。好像西亞夫提過普及語言的實用性問題,莫非他們就學點兒這個——果然是以實用為本。

    年特瞬間有一種做了教主的感覺,不過靠著理智醒悟了:“啊,改日吧,有機會的,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考慮……”

    突然有人提議說:“我們幫他打扮吧?”

    眾少女:“沒錯,化化妝會帥得多!”

    “呃?”年特還沒有說話,已經有無數人像變戲法一樣拿出化妝水粉來,拉著他的身體在鎧甲外面一陣塗抹。

    年特大叫:“喂!不要亂來!”

    “安靜,交給我們吧。”眾人不聽,有人扶住年特的頭盔,把面甲也拉下來,用手指沾著油彩熟練地勾畫。年特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變成了工藝品。

    後面一陣嗷嗷亂叫,有人想在黑眼的白狼皮上發揮一番,被黑眼咬了手,嚇得紛紛閃開了。黑眼兀自張牙舞爪發出威脅的聲音,年特頭一回很是羨慕:“我也想咬人……”

    他們不是專業的造型師,畫的比西亞夫還差,何況是群體作畫。片刻之後,眾獅子族青年對集體大作滿意地頻頻點頭,留下年特在那裡糟心,到湖邊洗手去了。

    黑眼伸著脖子瞪著眼,想必是色彩十分震撼。年特哭笑不得,拿下頭盔捧著一看,上面是一個非常象征性的花朵圖形,倒也不難看,只是看不出來有什麼含義沒有。黑眼吶吶地指著湖那邊,年特聳聳肩:“也好去那邊照照看,要是太刺激就洗掉好了。”

    他們走到湖邊,黑眼本來想洗臉,但是眾青年洗完手後彩色的水流還沒有消散。年特插著腰擺了個威武的姿勢,突然湖水沸騰了,一道水柱在眾人驚呼中沖起數丈高,濺在湖心拍散成無數的水花飛濺,年特身上的油彩沒干,頓時變成了亂七八糟的花色從頭頂流下來。

    年特還沒看清自己什麼樣子,這一下比較突然,便好像一盆水澆在頭上。年特自嘲地說:“我就知道不好看,瞧瞧,連他們的祖先都看不過去了。”

    “不是啊!祖先發怒啦!”傑夫抱著頭,臉上也是一團糟。

    “對啊,他們不是都去開會了?還有人值班?”年特正在納悶,突然看見一具屍體從上游抱著樹干飄到湖心來,“什麼東西?”

    年特正看著,那屍體突然動了起來,扭過頭,用腐爛的臉龐對著岸上的人們咆哮,露出森森的白骨和一只空洞的眼窩。突然湖水在他下面爆開,一道泉水噴起來像吐痰一樣將那僵屍連同樹干和被污染的水高高拋起十幾丈,在岸邊的石頭上砸得粉碎。那污水流過青草地,青草地竟然在一片和諧的青翠中形成了一點刺眼的枯黃。

    西亞夫遠遠地跑來,大力揮舞著雙臂:“拜裡安格殺來了!他在用石頭填河道!”

    年特:“祖先拜托,天大的事情先幫我洗干淨……”

    ※※※

    湖水在憤怒中卷起旋渦,怒吼聲中,一個巨大的透明身軀從湖的中心站了起來。四周的水流不斷填補著空白,匯入他的雙腿之中。河床在瞬間下落了半尺,那水巨人頭頂藍天,腳踏大地,怒吼著,從河床裡走出來,一腳踩在岸邊的茅草屋上,接著向村外的小山丘爬去。

    婦女抱著孩子大聲叫嚷,戰士們抄起武器喊著自己馬匹的名字。西亞夫站在中央一聲大吼,震得年特耳根生疼,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

    西亞夫大聲說:“安靜!這是我們和黑暗惡魔的第一仗,但不是最後一仗,我們要誓死保護我們的聖河!”

    “吼……!”

    秩序形成了,獅子族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勇士部落。當各部的首領得以整理自己的軍隊,戰馬成群從樹林裡帶出來了,狼牙棒揮舞在半空,戰士們保護著長老和西亞夫媽媽跟隨在水巨人後面湧向山頭。

    西亞夫媽媽被人抬著,站立在一塊巨大的木板上,揮舞著法杖念出奇怪的咒語。湖水翻騰,一個個浪頭從水面昂起頭來,像士兵一樣挺胸抬頭排成排,沿著河道向上游逆行。

    年特站在小山丘的頂端,平原一望無際的綠色不知何時已經被黑色所掩蓋,到底有多少僵屍數也數不清。他們手裡搬著石頭,面無表情,踉踉蹌蹌地往前走。一些巨大的石頭巨人正在緩緩地移動,有的身上竟然背滿了大樹,像豪豬的刺一樣拖在背後。水巨人的轟天巨吼中,僵屍粉碎橫飛,卻阻止不了大隊伍前進的步伐。

    “可惡!”年特恨恨地罵著,從這裡望過去,河流的上游已經被僵屍們占據了。他們將石頭丟進河道裡,就“吼吼”地伸著胳膊向這邊湧來。

    一個石頭巨人終於接近河道,發出木訥的喘息聲趴了進去,立刻成了一座水壩。他背上的樹木就好像本來就長在河道裡,河水轟鳴著拍打在那裡,竟然無濟於事,水開始從上游緩緩地溢出來,瀉向平原,失去了靈性。

    “拜裡安格!”年特拔出寶劍仰天吼叫,“你出來!我們決一死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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