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特仰天倒在地上,就好像是被一匹馬用衝刺的速度拖了幾百米的感覺。米蕾尼婭一手拉著他,一手揉著肩膀,好像用力過大,疼得要命。
「喔……」年特發了一會兒懵,恢復了。米蕾尼婭大發嬌嗔:「你怎麼搞的!從心裡就討厭魔法對不對?排斥得那麼厲害,差一點兒就把你丟在那裡了。」
年特望著四周:「突然使出這種法術,你不是說用不了?」
「這裡正好有一個以前戰爭中用過的傳送點。」米蕾尼婭指指地下,「被沙埋住了,我能找到是我們的運氣好。」
「好啦,好啦。」年特趕緊幫她揉肩膀,「乖……愛你心不變……」
他們這副肉麻的樣子野蠻人也受不了,西亞夫「呼啦」抖了一下披風,將旅行帽遮在頭頂,幾乎是立刻開始行走。「剛才我們呆的地方,就是最後一塊綠洲。」
年特很驚異:「你這麼快就分清了方向?」
「本能吧。」西亞夫毫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力,「我們落腳的地方不錯,但是要找個比較涼快的地方休息,還要尋找水源。據我瞭解你們人類的忍受力比較差。我們早晚行走,速度會快一些。」
「不要小看人類。」年特不太服氣,加快步伐跟著西亞夫。
「等等……我好累。」米蕾尼婭還沒有走就不行了,「你們不知道,我剛才用的魔法很高級的,很費精力。」
年特把米蕾尼婭背起來,朝野蠻人努了努嘴:「走啊!想考驗人類的體能不是?嚇死你們!親愛的你睡好了,鎧甲有點兒硬哦,墊一點兒斗篷,還要遮上點兒,不要曬壞皮膚。一覺醒來說不定已經到了……」
西亞夫搖搖頭:「你們也太小看沙漠了……」
他們就這樣開始了一個沙漠之旅,或者說,一開始就是逃往。沙漠的景色就是一望無際,黃沙一直連到天上,與其說是人與沙漠的生死抗爭,倒不如說是對人意志的磨練。沉重的靴子踩在鬆軟的沙裡時間久了有一種說不出的彆扭,漸漸地會想起堅實的青磚地和跑馬的草坪。
幾個野蠻人行走的速度很快,他們說沙子進了鞋會磨腳,把靴子脫了搭在肩上,炙熱的沙對他們似乎沒有任何影響。走了一會兒,西亞夫說是應該不會遇到人類了,把鎧甲毫不可惜地直接扔在沙漠裡,穿著單薄的衣衫前進。
年特捨不得斗篷和鎧甲,走了一會兒之後倒也不覺得怎麼樣,想必是上面有祝福凝聚的緣故,暗暗感激迪克老爹一家。想著想著,就不禁想起蔻蔻來:「用了魔法就好疲勞,都是這樣啊。」
「神,你真的存在嗎?是你在作弄我嗎?因為我不接受你創造的魔法?」年特有時懷疑自己是不是注定倒霉,國王騎士雖然和教會不合,主張不依賴神明,卻也沒有對神明不信或是不敬。反正,人們只要是倒了霉,就會直接想到神,喊上一句「天哪!」好像天上真的有神。
米蕾尼婭睡得好香,中途都沒有醒來過。她那窈窕的身軀——可也不輕,年特背得心甘情願,自然毫無怨言。這是他惟一對神感激不盡的理由,「您太偉大了,為此您作弄我也無所謂,我原諒您了。」
西亞夫突然停住了,幾個野蠻人的表情都很古怪。西亞夫突然說:「快跑!」也不解釋,撒腿就跑。
「發生了什麼?」年特一面跑一面大聲問,西亞夫頭也不回:「快跑吧!」米蕾尼婭被顛醒,用手揉著眼睛:「嗚,好睏,怎麼了?」
西亞夫:「逃命啊!」
年特心中奇怪,反正也只能跟著跑。米蕾尼婭:「放我下來!我的腿麻了!」
「那還是我背著吧。呼……」年特真的累得要命,但是艱苦的訓練有了回報,體力仍然源源不斷地湧現,「我背著你還快一些……」
四周依舊是死一般的寧靜,只有他們幾個人在撒腿狂奔。漸漸地,鼓聲從身後響起來了,一陣順風吹來,隱隱有些腥氣。
西亞夫停下腳步:「跑不了,我們在上風,他們聞到我們的氣味,準備打架吧,這個部落是最嗜血的。」
年特喘氣:「啊?你是說一個部落?」
西亞夫的樣子十分緊張,握緊了武器:「沙丘部落。」
年特開始明白了,他們遇到了野蠻人部隊的先鋒。馬蹄聲近了,卻不是馬匹,是駱駝,至少三千頭駱駝。黃沙滾滾當中旌旗飛揚,裝束稀奇古怪的野蠻人叫囂著騎在駝背上,從高高的沙丘後面衝下來,一支箭「嗖」的一聲插在不遠的地方,看來已經發現他們了。
「你不是野蠻人嗎?吼啊……和他們談哪。」年特知道半分鐘以後駱駝的蹄子就會踩在他們身上了,沙丘野人染成花瓜的皮衣像草甸上滾動的菜花在眼前繚亂地晃動。這個部落至少看起來服飾文化和西亞夫相通,年特便指望著西亞夫能發揮點兒外交作用。
西亞夫卻一臉苦笑,難得他厚厚的臉皮也能表現出這種細膩的表情:「他們首領去年用女人和我換果脯,我沒答應。」
年特:「啊?女人?果脯?」
西亞夫:「就是沒話好說了的意思。」
米蕾尼婭的腿麻得挺厲害,用手敲著。年特已經想不了太多了,又一支箭射來,年特用盾牌擋開了,抽出長劍的時候,本已經不奢望有什麼機會,卻意外地聽到了熟悉的號角聲。那號角是螺角,衝鋒的螺角。野蠻人的駱駝隊一片混亂,開始調頭。
年特從塵沙中望去,側面的山丘上不知何時豎起了一面大旗,一個騎士在風中宛如傳奇的英雄,雙手捧著螺角用力吹出了悶雷一樣的聲音,頃刻間殺聲震天,人類步兵手持盾牌,端著長槍從沙丘後面衝出來。投石機露出了神秘的一角,卻把要命的碎石撒向天空。
年特目瞪口呆,西亞夫等幾個野蠻人卻已經不奇怪了:「我小的時候就見過這種場面了,也想過使用人類的戰術,但是就是沒法達到效果。那個時候,也是……」
「這樣嗎?那個時候有沒有這樣?小姐也請不要抵抗。」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一切都太突然了,已經有一雙手從沙子裡伸出來,抱住西亞夫的腿彎,把他瞬間放倒在地。隨即黃沙翻動,無數只手拿著刀劍破土而出,盾牌像是地窖的蓋子一樣掀開來,沙子瀑布一樣傾瀉。一隻鐵鉗一樣的手拿住年特的腳踝將他掀倒,有人說:「你要在我身上站到什麼時候?」
藍色的鎧甲上露出了火龍的圖案,偉岸的身軀從沙中升起。隨即一隻大網沒頭沒腦罩下來,有劍尖頂在喉嚨上,望著那火龍,年特不敢反抗,因為那是聞名天下的火龍鎧,穿著它的人是聞名天下的炎龍騎士團長卡地摩。
到處是士兵翻身而起,抖動著身上的沙子。剛才還是一塊死氣沉沉的沙地,現在已經是摩肩接踵的人堆了。卡地摩將頭盔摘下來,把沙子倒乾淨,瀟灑地笑著,三十多歲成熟的面孔帶有觸目驚心的傷痕,卻掩不住犀利的目光。冷靜地望著沙場,欣賞著常人無法欣賞的風景,卡地摩拔出了長劍,殺氣迅速在空氣中凝聚,甚至能感覺到軍隊的士氣也在無休止地膨脹。
「這就是大將的風範嗎?真是學也學不來的感覺。」年特望著眼前聲名漂洋過海的男子,欽佩不已
「沖……!」
「殺……」隨著卡地摩短促有力的命令,士兵就如同猛虎衝下山丘,帶著獠牙奔向戰場。卡地摩中流砥柱一般原地不動,傲然望著戰場,士兵就是他的洪流。偶爾有狂奔的士兵擦著他的肩膀經過,卡地摩不經意地閃動著,披風被帶得左右飄擺。
沙丘野蠻人的部隊轉眼間就已經潰不成軍,野蠻人憑著強悍拚死搏鬥,先前的氣勢已經蕩然無存。當前後都遭到夾擊的時候,戰線被徹底撕裂了。野蠻人的棒子砸在鎧甲上發出噹噹的聲音,弩箭射中頭顱,沉重的身體跌落駝背,長劍劈進肩胛,撕心裂腑的吼叫聲被黃沙掩埋。
「年特!」米蕾尼婭害怕地喊出聲來,她總算受到優待,沒有人控制她。她緊緊拉著年特的胳膊——隔著網子。
「沒事的。」年特依然微笑,和西亞夫坐在網子裡,目不轉睛地望著那一切,而那一切,僅僅是半個小時就全部結束了。
「我們又贏了。」
隨著卡地摩的勝利宣言,士兵爆發出狂熱的呼喊。雙方的部隊重新合到了一起,一個頭盔上有紅纓的騎士在眾人擁護中哈哈大笑著走了過來:「卡地摩,你不動手卻在這裡威風。」
卡地摩瞥了一眼身後網子裡的年特和野蠻人,漠然道:「小意外。」
「喔,真的是個意外。」那騎士走過來仔細打量,對年特說,「摘下你的頭盔。」
年特站起來,身上的三昧真火從鎧甲縫隙裡冒出來,網子瞬間就被燒斷,變成灰燼落下。這一手讓對方大大吃驚,兩旁的軍官立刻用刀盾護住自己的上司。年特抖了抖斗篷,摘下了頭盔,所有的人看到他的花瓜臉都是一愣。
年特說:「我是奉阿倫貝特元帥命護送西亞夫閣下回國,請您放行。」
「哈,原來是西亞夫閣下。小姐呢?願意摘下頭盔嗎?」
米蕾尼婭毫不猶豫:「不願意。」
那無可奈何的騎士似乎和卡地摩地位相等,一揮手讓人把幾個野蠻人放開了,饒有興趣地看了兩眼,但是最後興趣又集中到了年特身上。
「名字。」
年特不卑不亢:「騎士問別人的名字前應該自報姓名。」
「放肆!」一旁的士兵都叫了起來,「在你面前的是皇家第一軍團長。」
「果然是他。」年特面不改色,「我還是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倫貝特沒教你規矩嗎?」軍團長不禁微怒,但是年特毫不在乎:「我不是元帥的部下,只是幫他的忙。相比之下,他比較有禮貌。」
軍團長倒是愣住了,卡地摩鼓掌:「有膽色。摩西德,你輸了。不要被人看不起。」摩西德軍團長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卡地摩對年特說:「我知道你身負使命,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我不能接受阿倫貝特的意見,隨便讓野蠻人離去。他很可能知道我們的兵力部署,雖然似乎和這個沙丘部落不合,但是誰又能擔保他不告訴友好的部落呢?」
「我能。」年特毫不猶豫地回答了,卡地摩微微一笑:「你還年輕,不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回去吧。我要暫時扣押他們,等戰後再放他們回去。」
「那麼您不清楚這件事的重要性。」年特回答,「與其懷疑,倒還不如相信。」
卡地摩「嘖」了一聲,表示難以置信:「阿倫貝特的信呢?」
「在紅龍谷被扣押了,因為你們都不在。」
「那麼你們是跑出來的。」卡地摩起了疑心,正巧有人匯報:「斥候回來了。」卡地摩朝年特擺了擺手,表示暫時不想聽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我只好先把你和他們一起留下來了。我會和阿倫貝特聯繫的。」
※※※
「倒霉。」年特和西亞夫幾個人再次被軟禁,雖然鎧甲武器都沒有沒收,待遇比囚犯好,但是守衛森嚴,不能隨意走動。米蕾尼婭寧願和他們關在一起,也被允許了,不過明擺著這就是囚禁。
西亞夫的表情越來越豐富,戲謔地望著他們:「你們不是人類嗎?怎麼也走不成?」
年特摘下米蕾尼婭的頭盔:「還用問!這樣的女人誰不起歹心。」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米蕾尼婭白他一眼,理理頭髮,「剛才我好怕,他們還算禮貌,沒有強行搜身。」
「卡地摩是什麼人?他要殺人,也不用在乎殺了誰。」年特答道,「我們都是國王派系,喜歡比較直接的,不喜歡刨根問底。所以根本不是禮貌,只是覺得無所謂,因為他根本看不起我們,等一下,我們就跑給他看,下一次,他就不會這麼有禮貌了。」
卡地摩十分忙碌,似乎在策劃下一次狙擊。到了傍晚,似乎是輜重來了,馬匹也送了過來,到處是馬嘶的聲音。營地裡忙碌了一陣,卡地摩帶著大隊騎兵出去了,多半是打算根據斥候的情報劫營。這樣一來營地裡的人就少了,西亞夫性子很急:「呼呼,我們現在逃走的話,正好趕路。」
「不,睡一覺吃點兒東西吧。」年特向西亞夫一笑,「耐心些,要是沒有地方過夜就比較淒慘。」
「吼,可是現在人少啊!」
「卡地摩也是朝北方去了,如果湊巧夾在中間就慘了,還是等他回來比較保險。那時他累得不得了,所有的人都累了,才是我們最好的時機。」
「就聽你的。人類總是聰明一些。倒是這腳鐐比較煩人,為什麼不鎖你和米蕾尼婭?」西亞夫用力也拉不開,那專門就是鎖他們這些壯漢的,鑄造得特別結實,而且塗了魔法的惰性物質,很難破壞。守衛對他們不錯,讓他們得到了充分的休息,食水也不缺。
半夜裡,騎兵隊回來了,又打了大勝仗,不少人身上濺滿了血。在嚴明的軍紀下,沒有人吵嚷,很快就都休息了。
「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年特和米蕾尼婭靠著打了個噸,舒服得不得了,不過這時逃命要緊。西亞夫舉起手銬躲在帳篷入口側面,年特把頭伸出去:「那位大哥,可不可以過來一下?」
那位大哥:「不行。」
年特:「很急,我想方便一下。」
「用頭盔吧。」
年特:「……好冷酷,米蕾尼婭,換你。」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啊。」米蕾尼婭很清楚是讓她勾引男人,擺著手往後退。
年特一把拉住她:「不要推辭。很簡單,怎麼對我,就怎麼對他……」
「你是說我勾引你?」米蕾尼婭大發脾氣,但是已經被推了出去,周圍的士兵頓時眼前一亮。剛才的那位大哥魂飛天外:「你-……你是什麼人?」
「我剛才就在……只是摘下了頭盔。」米蕾尼婭緊張地擺著手,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帳篷周圍的士兵有眼睛的已經全都擠到這一邊,有耳朵的正在趕來,米蕾尼婭大急,沒有把人引過去,反倒都引過來了。
弓弩手、刺槍步兵、魔法師、看馬的,一會兒工夫都齊了,正在努力地搭話:「隊長,發生了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眼睛在米蕾尼婭身上瞄來瞄去。
「我有說過發生了什麼事嗎?」隊長一身正氣,「回去站崗!回去站崗!」
眾人:「有什麼關係,不會有人發現的。這位小姐……」
「這位小姐。」隊長摘下頭盔,「剛才尊友提出要方便一下,是為了同樣的要求嗎?」
年特躲在帳篷後面:「剛才叫我用頭盔,現在已經成了尊友……」西亞夫招手,一指帳篷後面。年特回頭一看,有個野蠻人已經把後面揭了起來,一個人也沒有,想必是都跑到前面去了。從那裡蹲下望出去,竟然看到馬匹就拴在馬槽上,鞍子也沒有卸下。
帳篷前面。
「啊……不是。」米蕾尼婭已經慌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死年特!我就知道跟著他一定會倒霉的!要我做這種事!)啊,我是想……啊!外面空氣比較好。」
「喔,那是,那是。」隊長也開始語無倫次,「今天的空氣很不錯……」
米蕾尼婭半天沒說話,那隊長很尷尬地提示:「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啊,我是說,然後你可不可以進來和我們聊一會兒?我們有些事情……」米蕾尼婭緊張得結結巴巴,直到那隊長迫不及待地點頭,才放下心來。
誰知四周的士兵一起小聲起哄抗議,聞聲而來的隔壁的騎士威風凜凜:「執勤不許出聲!你們在幹什麼?……我可不可以一起?」
「那就一起去吧。」無數人一起做主。
米蕾尼婭宛如在冰窖,動作有些機械化:「(我就知道會這樣的!)我們的帳篷好小……」
「熱鬧嘛。小姐先請……」那隊長拉開帳篷的簾子,「更多人我們也擠過,現在冬天暖和……人呢?」帳篷裡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了。
米蕾尼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目瞪口呆,覺得自己被賣了,「啊」了一會兒,回答道:「只有我們不好嗎?」
那隊長瞪著眼睛,突然意識到大事不好,拔出長劍的時候,背後大亂,馬嘶人喊,幾匹馬直衝過來,眾人措不及防,四下退倒,刺槍手也來不及追趕。
西亞夫帶著幾個野蠻人大吼大叫,讓人心驚,從那裡一陣風暴掠過,用手銬一下把那隊長勒住,拎到馬上帶走。年特長劍猛揮,將眾人逼開,拉著米蕾尼婭:「上來,上來!笨女人!」
「你還說我!」米蕾尼婭怎麼也爬不上去,馬在原地打轉,年特一劍揮出,把幾米外的兩個弓箭手用劍風捲倒,很乾脆地下狠手揪住米蕾尼婭的胸甲下緣將她拉上來,倒像是擄走。
米蕾尼婭趴在年特腿上,翹著屁股倒還記得念個咒語:「巴巴拉……莫利!」一層銀光將人馬都籠罩起來,年特覺得有股推力從懷裡爆開,一聲驚叫,差點兒被推到馬下,總算及時挺直腰桿,沒有成為魔法盾的犧牲品。身後火花亂冒,長槍疾刺,都無法再靠近。一個人橫空飛來,大叫著砸倒了五六人,正是那個隊長。
西亞夫搶到鑰匙,打開了鐐銬,吼叫著掄起狼牙棒將一個人高高挑飛,砸到一個帳篷上,也算沒有下殺手。年特急忙跟上,米蕾尼婭幫他們獲得魔法盾防護,幾個人飛馬逃走。
年特氣得鼻子都歪了:「大哥啊!我們是在逃走,你喊這麼大聲幹什麼?」
西亞夫:「吼吼……習慣了,改也改不掉……」
「你也是。」年特拍了一把米蕾尼婭的臀部,「魔法高強怎麼不記得讓他們都睡著?剛才萬人矚目,用個催眠術機會多好啊。」
「你還說!你還說!」米蕾尼婭拚命錘年特的胸口,雙腳亂踢,「哪有讓女朋友去勾引男人的!我還以為你把我賣了!」
「騙他們的嘛。」年特把她抱起來坐正,「不過最後我聽到你幹得不錯,『只有我們不好嗎?』有創意!」
「混蛋!混蛋!」米蕾尼婭的粉拳如同雨點兒,把年特的面甲敲得砰砰響,「看你以後還敢不敢!」
「我們在逃命啊……」年特跟著西亞夫,幾個人瞬間撞出一條通道,衝到了營地大門。幾個野蠻人把攔路的士兵衝散,西亞夫用狼牙棒撥開巨大的門閂,幾個人策馬飛奔,弓箭和魔法都被擋在魔法盾外,儼然有無敵的趨勢。
卡地摩剛剛睡著,連鎧甲都來不及穿,十分難受:「發生了什麼?」
幾個魔法師正在吸涼氣,其中一個人穿著白袍,咬著牙根說:「那個小姐穿著鎧甲,但不是騎士,是魔法師,而且很厲害——好像是,好像是米蕾尼婭小姐……」
「什麼?」卡地摩望著遠處大開的營門,知道他們已經跑遠了,夜色茫茫,什麼也看不清,只得下令繼續休息,「一早放信鴿給摩西德軍團長,叫他留意一下。斥候!跟上他們……」
※※※
魔法盾只撐了那麼一會兒就消失了,年特總是叫米蕾尼婭坐前面,用盾牌擋著,因為很害怕後背有冷箭,這樣比較安全。米蕾尼婭也知道他很在意,心裡甜甜的,把身體輕輕靠在他懷裡,摸著馬的鬃毛。馬卻不太爭氣,跑了一會兒就口吐白沫,越來越慢。
年特皺著眉頭對西亞夫說:「這馬不行啊。」
西亞夫也是同感:「沒辦法,那時可沒有挑三揀四的條件。我們族裡養的個個都是高頭大馬,哪有這樣的……」
年特說:「要不我們歇一下……啊……」水聲響起,幾個人已經跑進了一個湖裡,野蠻人沒有驚叫的習慣,米蕾尼婭衣服濕了,水又涼得要命,頓時慌了,驚叫中年特也落入水中,而水竟然很深。
「怎麼回事?」今天晚上月亮很暗,這湖既沒聲音也沒光亮,出現得毫無徵兆,西亞夫也是一樣掉了進來,但是他身材高大,並不慌張,拉著馬往回游了游就能站直行走,還順手撈起米蕾尼婭。
「不好!」年特的鎧甲太沉,浮力不足,任憑如何划動都一個勁兒往下沉。西亞夫把米蕾尼婭扶到馬背上,跑回去拉了他一把,幾個野蠻人一起將他拖上了岸。
「啊……」年特吐出了不少水,「有沒有搞錯?如果在沙漠淹死不是太可笑了?你不是說這裡沒有綠洲嗎?」
「是沒有。」西亞夫雙掌合十跪在岸邊好像在唸經,沉默了幾秒後回答說,「你看,這裡還是沒有生物。這個湖是臨時形成的,而且會移動。」
「會移動?」年特破口大罵,「別騙我!不是迷路了吧?」
「沒有。我們不過是逃出軍營北面兩里,要趕緊離開。再往北走一點兒有一個小部落,只有幾十戶,如果他們還沒死我們就能補充食物和水。」
「沙漠很仁慈嘛,到處有吃喝。中午能到嗎?」
西亞夫考慮了一下:「差不多,十天後的中午之前應該可以。」
「十天?你不是說走一點兒嗎?」
「一點兒就要走十天。」西亞夫不再解釋,抓緊時間喝水洗臉,並且最後一次規勸年特,「你真的不扔掉鎧甲嗎?」
「不扔!」那鎧甲是迪克一家的心意,年特哪兒能說扔就扔。
米蕾尼婭整個濕透了,臉色發白,但是好不容易遇到地方可以洗澡,也是難得。她雖然捨不得,但是在西亞夫的勸告下還是把阿倫貝特饋贈的鎧甲扔了,穿著衣服簡單地泡了泡,用魔法把身體蒸乾了。年特用披風裹著她,害怕卡地摩追來,又不敢點火把,只能在黑暗中摸索著前進。
幾天後,幾個人總算是順利進入了沙漠腹地。年特還不知道沙漠的可怕,一路上經常說話,西亞夫卻沉默寡言,節省任何可以節省的力氣和水分。這是個殘忍的地方,年特明白的時候已經太遲了,食水都已經消耗乾淨,嘴唇乾裂,喉嚨也說不出話。
雖然是冬天,並不算太熱,日夜溫差也有幾十度左右,沒有任何遮蔽物,太陽的毒性很大。馬匹竟然連續倒斃,死得只剩一匹,還給米蕾尼婭騎著。本來帶了些馬肉,西亞夫他們生著大嚼特嚼,對米蕾尼婭來說簡直是災難,就是用魔法烘熟了也嚼不動。年特拚命吃下去保持體力,要不是為了照顧米蕾尼婭給他不少勇氣,他恐怕也吃不下去。他的腸胃太尊貴了,幾天下來也鬧了肚子,但是最要命的還是——沒有水了。
西亞夫很想殺死馬匹喝血,但是為了照顧米蕾尼婭不能如願。終於出現一叢仙人掌可以打打主意,身上有果脯卻不敢多吃,因為消耗水分。西亞夫算是很照顧年特了,把仙人掌分了一枝,剝好刺交給年特,還告訴米蕾尼婭如何用仙人掌來潤唇。年特想要多帶些,被西亞夫制止了。
「沙漠的規則是不可以奢侈。把這些留給後面的人吧。如果吃得太多,明年我們來這裡就沒有了。」
「明年……(我死也不來!)」
大仙人掌給了他們活力,劫後餘生的艱辛突然使他覺得有了生存的感覺。年特精神狀態一直很好,只要有米蕾尼婭他就不會喊苦,但是米蕾尼婭不行,她嘴上不說,皮膚卻是很老實地裂開了。沙漠裡缺乏水元素,就是魔法再好也幫不上忙。米蕾尼婭就是想要個烏雲遮遮太陽也不能如願,更別說擠出點兒水來喝了。她不懂得用衣物保護皮膚,曬傷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痛,嘴唇也乾裂了。
年特心急如焚:「明天是不是能夠到達那個小部落了?」
西亞夫回答:「嗯。但是不要奢望。」
「他們一定在那裡的。」年特樂觀起來了,西亞夫告誡他:「不可以心存僥倖把仙人掌都吃了!」
年特沒有都吃掉,卻悄悄瞞著西亞夫把仙人掌的肉切成小片給米蕾尼婭敷在皮膚曬傷的地方。
「你不要這樣……」米蕾尼婭嗓子沙啞,年特卻很樂觀:「明天,明天一定會有村莊的。」
第二天中午,一個小小的石崗出現在視野當中,雖然都稱不上是建築物,對他們而言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原來小石崗的魅力也不低於白玉聖城的。」年特讚歎起來,幾個人加快腳步前進。沙漠視野廣闊,那段距離也走了一個鐘頭。
西亞夫突然站住了,鼻子用力**著,突然飛奔起來。
「不好……」
「怎麼了?」
西亞夫一言不發,只是狂奔。那小石崗越來越近了,突然間,連年特也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一具屍體肚破腸流,倒斃在沙丘頂部堅硬的岩石上。那是一個身材瘦小的野蠻人,但是穿著和人類很接近。血液還沒有乾涸,正從屍體上不斷地流下來。
「是白牙。他走到我們前面了。殺人是為了餓死我們。」西亞夫冷漠地望著小石崗上僅有的幾個窯洞,不用再走過去了,從東倒西歪的門窗和斷壁殘桓就知道人都死光了。
「是他?」年特咬牙切齒,「他還在嗎?」
「很有可能。」西亞夫撿起一根大棒做武器,幾個野蠻人都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他們沒有穿鞋,所以絲毫沒有聲息。年特輕輕地把長劍抽了出來,摘下掛在左肩的盾牌,緩緩跟在後面。
西亞夫突然推開一扇門,揮舞大棒猛砸。幾個野蠻人大叫連連,年特連忙跑了過去,卻看見滿屋的沙鼠,此刻已經被砸死好幾隻。屋裡有好幾具屍體,沙鼠想必是被屍體引來的。西亞夫停手,開始撿地上的沙鼠屍體,抄起屋裡的一個帶子,將變成的肉餅的沙鼠屍體扔進去。
「你們在幹什麼?」年特被他們搞糊塗了。
「這個比乾糧好,而且我們已經沒有時間找乾糧了。你看看那個……」
年特一扭頭,噁心得差點兒吐出來,桌子上一個嬰兒的屍體被整整齊齊切成幾塊,其中的胳膊和腿都被人帶走了。米蕾尼婭喉頭喔喔作響,但是什麼也吐不出來,突然就暈過去了。年特連忙把她抱起來,看看沒有大礙,想讓她休息,西亞夫卻主張先逃走為妙。
「白牙已經走了,但是他會淹沒剩下的一切。我們的時間不多。」
「他會怎麼做?」年特拚命翻箱倒櫃,希望找到乾糧。一個野蠻人在隔壁的房間裡喊:「有了!雞蛋!大米!」
「都帶上!我們快走!」
年特大喊:「水!我們需要水!」
「有也不能喝!快走!」西亞夫似乎很害怕,揪著年特飛奔離開。跑到山岡上,向遠處望去,竟然有黑壓壓一片在往這裡移動。
「什麼東西?」
西亞夫望著那黑色的一片,面孔都扭曲了:「食金蟻,快!那個什麼法術,再使一回。」
「米蕾尼婭!」年特看著滿山遍野黑呼呼的東西就要湧上來了,直冒冷汗,再強的騎士遇到這個恐怕也是死路一條,米蕾尼婭卻昏迷不醒。
「不管哪邊,先離開再說!」西亞夫急得直吼,年特在沙子上畫了幾下,想再次試試法術,突然刮起大風,圖案都被吹亂了。食金蟻借助風力,竟然飛起來,鋪天蓋地而來。
年特見勢不好,使出救命招數,咬破中指虛空點了幾下,瞬間出現一個八卦印擋住正面。右手掏出一張火符,年特大喊:「天地烽火,聽我號令!」
頃刻間,漫天的青色火焰從八卦中宣洩而出,形成一道漩渦捲去,一股焦臭撲鼻而來,食金蟻體內帶有大量的酸,被火焰一燒發出嗆人的氣味。三昧真火有生命一般吞噬著眼前的一切,逆風而上,燒出了一條通路。幾個人見狀大喜,跟著年特飛速移動。
食金蟻對這點兒損失毫不在乎,反而被激怒了,漸漸圍了上來,有幾隻落到年特身上,竟然在咬鎧甲。西亞夫看到了,兩掌拍死,沒有讓它們鑽進年特的鎧甲縫隙裡。
身後的野蠻人開始慘叫,發狂地拍打,年特知道衝不過去了,用火焰在地上畫了一個圈,暫時躲避在裡面,希望蟻群放過他們,去啃村落裡的屍體。蟻群卻不肯罷休,三昧真火造成的火牆竟然也不能完全阻止它們攻勢,不時有幾隻踏著同伴的屍體爬進來。
背著米蕾尼婭的馬匹受驚,年特連忙將米蕾尼婭搶了下來,那馬直衝出去,瘋狂嘶叫,只是幾秒鐘就安靜了,黃沙稀薄時才能看清,已經成了骨架。
幾個野蠻人都是狼狽不堪,西亞夫被咬過的地方已經腫了,仍然幫助年特拍打身上的食金蟻。
「你的鎧甲很特別。」仔細觀察之下,西亞夫驚訝了,「如果是普通的金屬,已經被它們咬壞了。這些東西專門吃地下的礦物,普通鋼鐵早就被它們嘴裡的酸溶化了。」
「哎……」年特顧不上高興,「你真的是野蠻人嗎?為什麼說出這麼多煉金術語?」
「不要小看我們野蠻人,野蠻是你們強加給我們的。」西亞夫望著周圍搖搖欲墜的火焰,不禁擔憂起來,「這火焰能多久?」
「四十九天,而且在水裡一樣可以燃燒。但是……這些東西太多了!」食金蟻前仆後繼,望不到邊。紅色的火焰燃燒著它們的屍體,發出強烈的刺鼻酸味,漸漸變成了青綠色,搖搖欲熄,不斷開始有食金蟻衝破火牆爬進來。仔細觀察之下,才發現它們在搬運沙礫,打算壓滅火焰,若是尋常的火焰早就熄滅了。
年特開始考慮別的脫身之法,一句話在他腦海中突然閃現,「天下之至柔,馳騁於天下之至堅。」真是一點兒也沒錯,天下無敵的三昧真火,也要被蟻群攻破了。倒霉!年特迅速想著《奇門遁甲》中的方法,現在的環境適合風遁,但是容易把食金蟻一起帶走。
年特靈機一動,將術法活用起來,引動天地正氣,大聲念道:「天上六乙合三門,順輪十二逢卯止。太沖天馬!避禍!」
一陣狂風大作,四周的氣流都劇烈地向四周排開,蟻群也被旋得隨同黃沙一起後退開來。年特和幾個野蠻人站在風眼,被吹得直流淚,但是不受風力影響。有什麼東西出現,年特定睛一看,一隻家豬哼哼唧唧在那裡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