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是幼獅騎士學院的校長!我是瑪絲塔!」「喔!這麼說您是一位校長!」
「是的!我必須立刻回到學校裡去!」
「真是可敬的職業哪!」
「您既然這麼說了,我可不可以走了?」
「多年以來,我一直盼望著有一位校長能來到我的面前!」
「嗯?」
「現在判決如下!瑪絲塔校長必須抄寫『不許在公共場合隨地吐痰』五千遍方可離開!退庭!」
「神官大人……!」
「哇……!」教會聖殿騎士的寶劍架到脖子上的時候,瑪絲塔從噩夢中醒來了,大口喘氣,「是夢!是夢!」
「唔……死鬼!一大早!搞什麼啊!」老婆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當然很不開心。
「對不起,夢露!我做噩夢!」
「還是因為白天在聖殿廣場吐痰被抓?我早就告訴你注意衛生了!真是丟死人了!還要去貼滿全城的公告欄!」
「難道?」瑪絲塔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有一點兒發顫,似乎真的是寫了很多字的結果,抬起頭來床邊堆著一大摞紙,扯過一張,上面赫然是自己的筆跡:「不許在公共場合隨地吐痰!」
「哇……!」
瑪絲塔覺得自己病倒了。他的右手抽筋,拿不動寶劍。當教會的執法騎士站到門外的時候,他幾乎想要大聲喊:「打倒教皇!」陛下聽到這麼堅決的口號一定會很高興,但是最聰明的決定莫過於立刻病倒。
「我堂堂的瑪絲塔校長,有頭有臉,要是在一堆人面前滿城去貼『不許在公共場合隨地吐痰』,萬一再讓學生碰到……」瑪絲塔覺得那還不如去死。
於是……
「什麼?打更的真的病倒了?那我們怎麼辦?」年特反倒愣住了。
送信的掏出一封信來:「校長說暫時都不能出門了,也不要你們前去探望。至於課程的安排,他說你們可以按信裡的指示去做。」
年特打開信,裡面寫著:「去霧峰山取回風之契約」。
「風之契約?取一份東西用得著全班都去嗎?」
「難道是和風神之間的契約?」賽倫突然放下了書,一臉嚴肅,「那可是大事情,相傳普休斯創世之際,指定風神一族掌管風元素,如果有和風神一族的契約,就可以使用強大的風系法術,據我所知,就是普休斯教會也沒有一個神官做得到!」
「一定是真的!」眾人都議論紛紛,「據說哈馬斯陛下當年所得的風神劍就是緣自風之契約!」
年特想了一會兒:「我們去找學生會。」
※※※
幼獅學院有一個很大的室內練習場,年特到那裡的時候,學生會主席羅傑正在練習射箭。學習射箭的學員都穿著單護肩的皮甲,正襟危坐在兩側。
「今天特地約羅傑學長給你們示範!大家注意羅傑學長的手法!」一位老師正在講解,「羅傑,開始吧!」
羅傑瞬間搭弓射箭,連珠十五發,箭囊一下就空了。離弦的箭一支連著一支,竟如同一根長線一般飛向靶心,密密麻麻地紮在正中。
「很厲害的手法!」年特非常佩服,他在射箭上自詡功力非凡,也許準頭和力量都可以不相上下,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不到羅傑發箭的速度。從搭弓開始,那拿弓的左手就像鋼鐵鑄成一樣,紋絲不動,取箭的右手快得幾乎看不清,動作就好像是一部精巧的機器,機械、靈敏、準確。
「哇……!那弓弦就好像是活的!就像是弓弦自己在動!」所有的人都驚呆了,讚歎聲此起彼伏,羅傑洋洋得意。
「大家可以先從抓箭開始練習,要掌握好節奏,」那老師謝過羅傑,給大家做著示範,「可以先習慣一次取三支箭,手指要靈巧,注意發箭時的感覺,要保持連貫……」
「打攪一下。」年特向羅傑招手,但是羅傑正在給師妹們親切示範,不想間斷,故意裝作沒有聽見,年特只好親自走過去
羅傑拉住一位師妹持弓的左手,將對方貼在懷裡,右手帶著對方的右手取箭:「就這樣,心跳不要加快……」
「好過分的要求哦!」那女生的臉一直紅到耳根,羅傑不斷在對方的耳垂上吹氣:「放鬆——放鬆——腰要挺直,臀部往後一點兒沒關係!(這是我成為箭術高手的惟一原因啊!)」
漂亮女生:「學長,你不鬆手我的箭射不出去……」
羅傑:「那就多瞄準一會兒好了。」
漂亮女生:「學長,有什麼東西在後面頂著我……」
羅傑:「箭囊!是箭囊!」
年特突然出現在側面,一臉威脅的笑容,羅傑只好鬆手,師妹那一箭脫手而出,射中了什麼他就不管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面對年特:「你真是不會分辨情況啊!」
年特也若無其事:「麻煩到旁邊來一下,有事和你商量。」
羅傑問:「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年特的回答十分奏效:「因為我很熟悉箭囊的位置。」
「喔!好吧。」
羅傑雖然不情願,但是也只好和師妹們揮手告別:「那麼各位,歡迎隨時找我……」
「快走!」年特用力拉住他的胳膊,總算把他從那裡拉了出來。
「到底找我有什麼事?」
「我們有個任務,你知道霧峰山和風之契約嗎?」
「霧峰山是知道的,那裡有我們的分校。至於風之契約就沒聽說過了。」羅傑解釋說,「我們也有魔法的學科,但是一來競爭力不如教會,二來根本不太提倡,主題都放在魔法對抗和消除上。」
「所以,一直以來學校本部只有學生自發成立的魔法研習社,如果有必要專門進行魔法的培訓,就送到霧峰山的李聃老師那裡。據說這是一種很特殊的魔法,和現今教會所傳的魔法有本質上的不同,所以很有誘惑力,國王陛下也很關心。每年都會有一批最優秀的人被送去,莫非你們已經得到承認了?」
「喔,想不到打更的是個好人!」年特聞言很高興,除了教會之外竟然另有魔法,哈馬斯也會感興趣,想必非同一般,「那麼以前送去的人都執行什麼任務呢?」
「任務?沒有任務!如果有的話那他們一定都是殘疾人。」羅傑回答,「沒聽說他們有什麼任務,只是去那裡跪在門外,然後就回來而已。」
年特自然不能理解:「為什麼要跪在門外?」
羅傑說:「因為負責分院的李聃老師是個很怪異的人,前去求教的人都連面也見不著就回來了。明明非常誠懇地前去,甚至非常高傲的人也放棄自尊下跪,卻沒有任何效果。雖然稱作分院,卻沒有任何我們的學生能從那裡學到東西,所以,你們也不要太高興。總之,要去的話就跟資料室借一份地圖抄。馬匹我可以幫你們安排,路程很遠。」
※※※
半個月後,霧峰山的山腳下來了一隊人馬,為首的人不斷抱怨:「我們在路上就花了半個月!我還以為在以諾郊區!」
「你對北方不太熟!」斯芬克的騎術非常好,可以在奔馬背上上躥下跳,所以一面狂奔一面看地圖就是他的任務了,「嗯,就到了,這條路就是上去的路,不過需要多久就不知道了,地圖就到這裡。」
「該死的!等回來的時候我們沿路玩上幾天!」年特發洩著不滿,突然看見阿滋兩腿並在一起側坐在馬背上,「妙啊!那樣騎就不會磨得腿疼了!我也試試!」
「慢著!」斯芬克阻攔不及,馬背一顛,年特已經摔了下去,在地上滾了又滾,停下來的時候抱住了一塊石碑,總算沒有摔斷脖子。
「沒事吧?哈,也許你以為和吃餡餅一樣容易?阿滋的騎術是非常高超的,才能那樣騎!你的騎術還不行啊!」
「哎喲!」年特爬起來,看了看石碑,似乎是才刻了沒有幾年,上面寫著「古之善為士者不武」。
「這是什麼?好像很深奧。」
「搞錯了吧?在這種地方不是應該立上路標之類的東西。」眾人議論紛紛,那石碑上的話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不知道是何人所為。
「總之,這裡應該就是霧峰山。」年特往山頂望了望,雲霧繚繞,依稀有一座樓閣,「我們快走吧!天黑了可就糟了!這地方看來不像是可以借宿的。」
大家策馬奔馳,很快來到半山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庭院,一個老頭兒正在院子裡種地。此刻正是寒冬,那老頭兒種的卻是四季時鮮的蔬菜,最可氣的是黃瓜和葡萄結滿了架子,綠草叢中隱隱有西瓜可愛的肌膚若隱若現。寒風似乎吹不進那竹子編織的稀疏柵欄,那小小的庭院竟然是一個暖洋洋的天地。
「不會吧?」大家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議論紛紛。
「創造系魔法!」有人激動地說,「那一定是賢者!只有傳說中的賢者才有這種力量!」
「那西瓜——怎麼看起來這麼可愛!」有人流出口水,「夏天的食物在冬天出現想不到這麼誘人!」
「我們還是先去辦正事吧!」年特望著山頂,路已漸漸難走起來,恐怕馬匹已經騎不了了,要靠步行了。一回頭,氣得差一點兒跌落馬背,除了他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經進了庭院,正在和老頭商量:「大爺!你的西瓜賣給我們吧?哇,院子裡面好暖!」
「西瓜嗎?等一等,我去給你們摘!」老頭慢吞吞地走向西瓜。
斯芬克小心地問:「大爺,您是賢者嗎?」
老頭笑了:「賢者?我當然不是!這種名號有人敢承認嗎?」
阿滋插嘴道:「您太謙虛了,這院子裡整個被創造魔法的強大力量所覆蓋,您這樣的力量當然稱得上是賢者!」
「這可不是我做的!」老頭把西瓜摘了下來,用布擦著,「山頂的琅邪宮裡的人幫我做的。我和普休斯教會一點關係都沒有。」
「和我們的教室名字一樣,一定是那裡!」眾人相視微笑,「太厲害了!隨隨便便就能創造出這樣的樂園來!」
「我們也有機會學到吧?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天分!」
「好了!」老頭把西瓜遞給了斯芬克,「西瓜一千金幣,每人冬季取暖費一百個金幣,一共是——打個折,給我三千金幣就好了。」
眾人瞬間從幸福中驚醒,西瓜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本城三霸小心翼翼地問:「大爺,您真的不會魔法嗎?」
老頭:「當然不會!」
本城三霸:「三千金幣是開玩笑嗎?」
老頭:「當然不是!」
本城三霸額頭冒出青筋:「大爺,我們會揍你哦!」
老頭絲毫不懼:「不二價,三千金幣!」
「這老頭瘋了!」大家從園子裡退了出來,但是老頭不依不饒。
「西瓜都開了,你們不能反悔!如果你們想一走了之的話,就讓你們嘗嘗我的利害!」老頭冷笑著,突然凌空躍起,一個觔斗翻到柵欄外面,擋住了去路,那身手真讓人難以置信是個七旬老者。
「這老頭恐怕不簡單。」年特站到前面,意欲息事寧人,「大爺,我們給你十個金幣,買西瓜也算是天價了。」
「你們以為我那麼好打發?嘿嘿!」老頭拉開架式,擺了個鶴頭的姿勢,突然開始打拳,漫天拳影,虎虎生風,「怎麼樣?我跟上面宮裡的人學的!」
年特氣得直翻白眼,抄起牆邊的鐵鍬,一下將老頭拍倒:「我自創的!大家去吃西瓜。」
眾人一片噓聲,羅德羅剛剛挽起袖子,十分惋惜的樣子說:「什麼啊,老大,你也給我一個衝在前面的機會嘛。」眾人一窩蜂湧向瓜果梨桃,人人窮凶極惡。
「那老頭不會死掉吧?」阿滋有一點兒擔心,但是眼見西瓜被眾人狼吞虎嚥,頓時不顧一切加入了瓜分的行列。
「這瓜不夠吃啊!把那邊的也吃掉!」大家已經忘記了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等會兒扔點兒錢給他,我們先吃個痛快!」
從寒冷的外界到這園子裡進進出出,所有的人都熱了,脫下外套大吃了一頓之後,正午的陽光暖洋洋的,不約而同地睏倦起來,竟然一個一個都睡著了,夢中仍在回味著瓜果的味道。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
「都起來!快起來——!」年特醒來的時候,發覺馬匹都已經不見了,所有的行李和衣服一起消失。
外面不知何時開始下雪,寒風帶著鵝毛大雪打起旋來,目之所及一片冰天雪地,偏偏他們脫下的衣服都不見了,連同所有的錢袋,米爾西的磨刀石連帶鋼刀,霍華德從不離手的盆栽,都一起不見。
「老頭呢?」眾人跑到老頭暈倒的地方,果然已經跑了。
「這老混蛋!」眾人破口大罵,但是也無可奈何。外面寒風刺骨,留在園子裡才是上策。年特指揮大家把蔬菜拽下一些準備晚飯,又分派了幾個人放哨。
「風雪來得這麼突然,我們只好待在這裡等上一晚。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總會有人出現的。我們也沒有損失什麼貴重的東西……」
「我的私人珍藏啊……!古典小花布錢袋……!可愛的兔子皮錢袋……」斯芬克簡直急得要上吊,霍華德沉默著,突然大叫一聲「我的盆栽!」向外面奔去,幸好被本城三霸死死拉住。米爾西滿臉殺氣,從牆角撿起鐵鍬找了塊石頭狠狠地磨。
「安靜點兒!」年特大喊一聲,「這麼大風雪,那老頭也走不遠!說不定會回來的!我們再找他算賬。」眾人在暖洋洋的園子裡坐下,已經沒有心情享受瓜果了,望著籬笆外面風雪大作,倒也不失為一種奇觀。
年特緩緩推開茅屋的門,簡單的擺設一目瞭然。一張稻草床,一個水缸,木桌上擺了盞油燈,別無他物。年特剛想離開,忽然看見門板後面有一些塗鴉,似乎是些偈語: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
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
「這是什麼啊?」年特驀地驚覺,這是一種和普休斯教會以及歷史中所衍生的所有思想都不同的哲學,不知不覺多念了幾遍。正在回味的時候,突然聽見隔壁的廚房傳來一聲慘叫,連忙跑過去,已經有好幾個人圍在那裡。
「怎麼了?」
「有人偷襲!」
年特進到廚房一看,負責刷鍋、生火和洗菜的本城三霸呈扇形倒在地上,圓心是一棵大樹。原來廚房是一個簡單地搭在那裡的窩棚,大樹在窩棚中央,從棚頂穿了出去,只有兩個禿禿的枝椏留在屋裡,被用來掛鍋和鏟子、菜刀。
「沒有看見任何人從這裡離開嗎?」
「是的,他們三個人只發出了一聲慘叫,應該是同時被偷襲吧。」斯芬克摸著本城三霸的後腦,「都是這裡起了大包!」手拿起來時突然發現蹭了些黑糊糊的東西。
「這是什麼?」
「黑呼呼的,好像是——鍋底的灰!」
年特望著小小的窩棚,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好懷疑的。土製的灶台裡都是灰,水缸裡盛滿了水,牆上掛著曬乾了的絲瓜。樹幹上掛的平底鍋確實有掉鍋底灰的痕跡,但是人已不見。惟一不同尋常的,是一堵牆上用炭灰寫有字跡,龍飛鳳舞,非同反響:
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萬物。
年特念了幾遍,覺得天地之間的玄妙莫過與此,如果不是抄的,那老頭要麼是大賢,要麼就是瘋了。這幾句話在牆上依序寫成四列,和屋裡的話有異曲同工之妙。
漸漸地,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心底油然升起,年特不自覺地從爐膛裡取出一塊木炭,在那幾句後面加了一句:
「年特大爺到此一遊」
「嗯,寫得不錯!」年特歪著頭看了看。
屋裡的人都興奮起來,「我也寫吧!」「我也要寫!我也要寫!」一瞬間所有的牆壁都被寫滿。磨刀米爾西取下掛著的菜刀,冷酷地笑著,寒光一閃,樹幹上便多了一行字:「到此一遊!」
一聲慘叫傳出,又戛然而止。
「停——!」年特豎起耳朵,「你們有沒有聽到慘叫聲?」
眾人點頭,但是沒有人受傷,就連倒在地上的本城三霸也醒來了。大家愣了一會,覺得可能是什麼別的聲音,又吵嚷起來:「把刀給我!我也要試試!」
突然間房倒屋塌,眾人驚呼著四散而逃,小小世界在瞬間崩潰,倒也沒有傷到什麼人,只是風雪沒頭沒腦地襲過來,天昏地暗,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好!大家互相拉住!」眾人在風雪中尋找著對方,完全亂了陣腳。
「年特!年特!」阿滋娘娘腔的聲音就在旁邊,年特伸手一拉,是一根凍成冰棍的絲瓜,那聲音不知怎麼又從另一邊傳來。
越來越冷,漸漸筋疲力盡了,掙扎著,突然有重物擊在腦後,年特昏倒在大雪之中。
※※※
「討厭傢伙,你沒事吧?」
「米蕾妮婭!」年特看見米蕾妮婭正在悉心地照料著自己,四週一片黑暗,「我不是故意惹你討厭!」
「你就是討厭!討厭!我討厭你!」米蕾妮婭說走就走,突然中間出現很多人擋著,怎麼也追不上。
「不要——!給我個機會……」年特大聲喊著。
米蕾妮婭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已經沒有機會了!你是我的敵人……」
「不是!教會只是利用你!命運之輪那樣的東西是不存在的!難道你就那麼相信命運?」年特大聲喊著。
突然一股力量把自己從地上舉起來重重甩在地上,一隻小紅鞋在自己的臉上狠狠地踩:「背叛利茨的人!天誅!去死吧!」
「救命……!」
「原來你是這樣的人!」米蕾妮婭突然出現,變了臉,和蔻蔻一起拿出菜刀,「我們要懲罰你,在你身上刻上『到此一遊』好了!哈哈哈!」
不知何時阿滋、斯芬克,所有的同學都冒了出來,手持菜刀:「我們也要刻!」
「啊……!」
年特從夢中驚醒,大口喘著氣:「是夢,是夢,為什麼會做這種夢?有什麼暗示嗎?米蕾妮婭!」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暈倒的同學,和自己一樣蓋著被子,躺在地板上,處身之地是一個寬廣的大廳,和煦的陽光從大敞的排窗照進來,給人一種非常開懷的感覺。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個腦袋上頂著屋子的人進來看了看,向後喊了一聲:「有人醒了!」隨即,向年特招手,要他跟隨前來。那怪異的裝束年特從沒見過,心裡惴惴不安,但想必是人家救了自己,就跟著走了。
「請問……」
「噓……!現在是早課時間,小聲些!」
「在上課嗎?」年特壓低聲音,「請問這裡是不是幼獅騎士學校分院?」
對方回答:「好像有個牌子是這麼寫的。」
年特有一種怪異的感覺,對方的腔調和語言修辭有一種很嚴重的方言影響,似乎和古代文化非常接近,然而讓他不理解的不止是腔調而已。「為什麼這麼說?我們是學校本部的,有事求見李聃老師。」
對方回答:「師尊這時在上課,請先到廂房去見大師兄。」
年特點點頭:「也好,找對地方了。大師兄怎麼稱呼?」
那人邊走邊說,頭也不回:「莊子。大師兄極少會客,有未卜先知之能,你們的來意他已知曉,所以才肯破例會見。」
「學長這麼厲害?」年特非常驚訝,就是教皇也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難道那個小天地就是他所創?如果大師兄能有這樣的本領,那想必李聃老師更是厲害。」
走著,一幅掛在牆上的字突然映入眼簾。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筆法韻調和先前所見的偈語大體相同,年特立刻明白都是出於這裡,但是這一句更為深奧,年特一點兒也不明白。
求知慾驅使著他:「請問——那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
那位裝束奇怪的同學看了一眼,回答說:「『芻狗』是『束芻為狗』的意思,是一種古代的祭祀物品。天地之於萬物,聖人之於百姓,均始用而旋棄,故以芻狗為喻,而斥為不仁。」
年特震撼了,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觸從心底湧起。那種「大仁不仁」的深奧思想教會從來都沒有涉及過,以諾號稱百家爭鳴,也沒有任何哲學思想如此深刻透徹。這分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年特簡直難以想像,一個足以和普休斯教會分庭抗禮的異端體系,就在這裡,而這裡的知識文化,只是偶然接觸就已經讓他為之震撼。
為什麼光神世界裡會有這樣的存在?年特迷惑了。
他想著,一個樸素的房間出現在眼前,領路的同學指點他坐在蒲團上,就離開了。年特剛剛坐定,眼前已經憑空多了一人,一樣奇怪裝束,端坐在對面的蒲團上。
年特知道是莊子,顧不上驚訝,連忙站起來行禮:「大師兄好!」不知道為何,那環境讓他迅速融入了其中,說話的方式,思維的態度都有所改變,似乎不是他適應了環境,而是環境適應了他。那感覺,就好像他們都是七八歲的小孩子,心中沒有任何包袱,十分舒暢。
莊子並不起身,受了他這一禮,說道:「你既然叫我大師兄,為何卻行別家的禮?」
年特一怔,從小受的教誨禮節都是來自普休斯教會,大陸通用,並不知道世上還有別的禮節。
莊子歎了口氣:「坐下吧!要取得風之契約,就要有過人的體力,你有思想準備嗎?」
「您真的知道?」年特非常興奮,「我們就是來取風之契約的!不能直接交給我們嗎?我們有的是體力,要怎樣取?」
「究竟你們有沒有資格,我沒有權利確定。」莊子回答,「十幾年來,你們是惟一被允許見到師尊的人,這也是師尊自己的決定。所以,你們有沒有資格也要師尊親自考驗。等早課結束,我就帶你們去見他。」
「為什麼以前的同學都不能見到李聃老師呢?體力不夠嗎?」年特想起在訓練場上耀武揚威的高級騎士,那些恐怖的傢伙力量絕對不在自己之下,如果他們的體力都不足的話……
「他們並不是來取風之契約的,」莊子看出了他的疑慮,「他們的態度不可取,因此不見。我們和幼獅騎士學院惟一的瓜葛就是風之契約,所以和其它的前來者並沒有什麼同門之誼,你日後自會明白。」
「那麼說您已經答應接納我們為同門啦?」年特想起剛才莊子的話,心花怒放,但是又心存疑慮,「我們的態度也要受考驗嗎?」
莊子點頭:「爾等已經通過考驗了。」
年特糊塗了:「什麼時候?」
莊子微笑不語,年特真的糊塗了,除了在半山腰毆打窮瘋了的老頭外,他們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想起來還誠惶誠恐的,那老頭跟宮裡的人顯然關係頗為密切,不知道有沒有得罪人。
莊子啞然失笑:「那時一鐵鍬拍得那麼自然,怎麼現在反倒失去平常心了?」
年特知道心裡想什麼都瞞不過他,童心突起,吐了一下舌頭,不好意思地說:「還沒感謝救命之恩!不知道是哪位師兄將我們救過來的?」
「謝就不必了。若不是通過了考驗,你們也來不了宮內。」
「到底是什麼考驗哪?難道打了老頭吃光食物就對了?還是在牆上寫字寫得好?」年特這樣想著,雖然很奇怪,但是知道莊子一定不會說,也就忍住不問。但是又忍不住想到,從前來求學的同學都是虔誠地跪在門外也沒有效果,自己這幫人欺凌老人、強取食物反倒入圍,難不成這裡是邪教?
莊子知道,不解釋一下他會越想越歪,只得有意無意地說了:「以前的人都是為了取得強大的力量而來,為了得到力量不惜一切,縱然表現為各種方式也是枉然。執著於力量而表現出的虔誠最是可怕,若他們得到力量,又怎能忍住不用?心存厭惡卻忍而不發,比不仁更不可取。惟爾等表現最為平常,持武力可以不發,心惡則討之有度,是為上乘。」
「原來是這樣!」年特明白了,「好難哪!原來我這麼偉大……」
莊子:「……」
這時屋外傳來雲板的響聲,莊子閉目冥思了幾秒,睜開眼來:「隨我來吧!你的同學們也都醒了。」
年特隨著莊子來到一個大殿,途中遇到很多宮裡的弟子向他稽首,他知道這一定是這裡的禮節,學著還禮了。所有的人都已經坐在大殿裡等著,見到他臉上都露出高興的表情。
莊子恭恭敬敬地說:「有請師尊!」
青蓮座上現出五色光華,一個老者便出現在光華之中,寶像莊嚴,手持拂塵輕輕揮動,殿門開了,那老者言道:「爾等仍欲取契約否?」
年特不敢直視,躬身施禮:「就請老師出題!」
「殿外有桶,各取兩隻,沿路至十里外清泉取水,一柱香內返回!」
李聃言畢便消失不見,莊子喝道:「還不快去!殿外香已經點燃了!」
一行人如夢初醒,紛紛奔出殿外,果然有許多大桶,一個巨大的銅鼎內,一株香剛剛點燃,散發出如麝如蘭的馨香。大家七手八腳地拎起大桶,沿著石子路開始飛奔,有人向他們指路,那條小路一直通向山的另一側,果然有一道清泉。
年特將兩隻桶灌滿水,突然發覺重量正好五十公斤,和他們每天負重的沙包相等,路程也和跑馬場的周長差不多。
「那打更的死老頭!」年特一下子明白了,「折騰了半年就為了今天哪!那風之契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和風神的契約,偉大的力量!」一瞬間,對瑪絲塔的恨意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基於慧眼識人又先知先覺的尊敬。
眾人把半年特訓的成果發揮得淋漓盡致,拎起滿滿兩桶水飛速返回,沿途指路的各位師兄看得紛紛點頭。當最後一個人回到大殿之前的時候,正好一株香燃盡。李聃腳踏祥雲出現在眾人面前,連連頷首微笑。
「從今日起,你們便算我的弟子了。在取得風之契約之前,都要嚴守清規,勤奮修煉。」
李聃一甩拂塵,眾人立刻疲勞全無,眼見李聃老師的能耐,紛紛雀躍稱是。
「風之契約!我們來了!」
李聃說:「你們有什麼可高興的?隨我來吧!」
「是是!我們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忘形!」
眾人相互提醒勉勵的時候,李聃一轉身,背上衣衫破爛,赫然有刀刻痕跡映入眼簾:「到此一遊!」
眾人跌倒……
在努力將仙長手持平底鍋變成大樹從背後偷襲報復的景象從腦海中驅走之後,眾人還是跟上李聃老師在宮裡穿行,最終來到宮裡的最深處,又一層宮殿的入口。那宮外另有匾額,寫著「兜率宮」的字樣。內有雙魚圖案為門,魚眼亮起,宮門自開。
「好奇妙!」眾人讚歎著,彷彿來到了神的世界一般。
「就是這裡了。」李聃停步,殿內燈火齊明,出現一個宏偉的景象,四十九隻比人還高的巨大爐鼎整整齊齊碼放在那裡,似乎暗含著天地間的規律。
「點燃後,丹爐的蓋子會自動開合,你們要分成三撥在此照看,師兄們會不斷將藥材送來,你們要不斷將藥材投入爐中,用大扇用力煽動,保持爐火旺盛。如此要堅持四十九天……」
「等一等!」年特生怕李聃又瞬間消失,連忙發問,「請問老師,這和取得風之契約有什麼關係?」
「關係?這就是契約的內容啊!」李聃答道,「昔日初來此地,為求得一處安身,以風神劍相贈魏王,雙方言明互不干涉,魏王得劍,並由本宮傳授一批弟子給他所挑選之人,以助他完成霸業;本宮得地,可以掛牌以分院為名,並有權利挑選弟子完成煉丹重任……」
「煉——丹——?那麼風之契約就是……」
「呵呵,就是指明限期內能不能學到東西本宮概不負責,你們必須完全承擔用扇子搧風的繁重勞務!所以需要體力過關……」
眾人齊聲破口大罵:「那個死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