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一封推薦信,你拿著去幼獅軍事學院,肯定沒有人敢不收你。」賽格大公轉過身來,吊著一條胳膊,讓年特很是納悶。
「您的胳膊怎麼了?」
「沒什麼,下樓的時候踩到老鼠。」
「咱們家有老鼠?」
「咳咳,只是扭了,不用太介意。」賽格大公將推薦信遞給他,一揮手,有人又拿來一身衣服。
「你坐下來好好聽我說,其實外面的世界很廣大,尤其是以諾,那裡和我們這裡截然不同,也不要指望別人照顧你。我們的文化水平和以諾相差很遠,服飾也不一樣,到了以諾不要顯得太土氣,我當年也是覺得自己的領地是天下第一,到了那裡才知道很落伍,被人譏笑為土包子。」
年特把衣服拿起來看了看,是黑色的禮服,毛料子,鑲著恐怖的金邊,還有一隻奇怪的漁夫帽子。
「這……」年特直冒汗,「這東西能穿嗎?」
「放心!以諾的人喜歡這種經典黑色加以誇張的效果,我就是在那裡買的,稱為不變的流行色。」
「(他在那裡買的?很久以前了吧?)謝謝,我一定會自己注意的。」
「嗯,第一印象很重要,辦好入學後不要忘記去王宮向哈馬斯陛下請安,我盡快給他寫信,你放心好了,哈馬斯陛下也很想見你。」
「記住了。」年特回到房間,「咪咪,偷偷幫我把這套衣服燒了。」
※※※
渡邊寒水驛,
山下夕陽城。
鄉路幾時盡,
旅人終日行。
※※※
年特精神飽滿地出了門,騎著高頭大馬日夜兼程。他本已耗費了太多時間,新的生活在呼喚著他,每天落日的時候,他都說:「米蕾妮婭,我離你又近了許多。」
翻過巍峨的高山,不敢流連水上的都市,最貼切是一馬平川。當麥穗沉甸甸地露出想要發黃的意圖,奇跡般的景色從寬闊的馬道盡頭升起來了。萊特尼斯王國都城以諾,人類文化和智慧的大成之地。
公徒三萬眾,
貝冑朱綅寒。
兵法五十家,
浩蕩如溟渤。
以諾的繁華,在光神大陸上任何國家來說都是無以倫比的,面對宏偉的教會總壇白玉聖城,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祈求神之指引,吾必以漢白玉築城,以報神恩。」
從十里外就能看見普休斯神的巨大雕像,右手持劍象徵勇氣無敵,左手捧胸象徵寬愛仁慈,緊閉雙眼象徵絕對正義。
神像的腳下就是教會的聖殿台階,古時候勇士和賢者的雕像以各自最出名的姿勢站立著,吸引了無數的詩人和畫家不斷前來。超過三千級的台階通向聖殿前的廣場,每天來朝拜的信徒日夜不息。
相傳萊特尼斯王國先祖從亂軍中創國,平定天下後果然盡采天下漢白玉,耗時二十四年築城,幾乎傾盡萊特尼斯王國全部國力。
城立之日,天降祥瑞異彩閃於空中,教皇親口許諾,白玉聖城一日不倒,萊特尼斯王國一日不滅。從那一天起,以諾就成了不滅之都,渴望安定的人不斷遷來居住,白玉聖城給以諾帶來了巨大的財富,政治、經濟、文化、科技,以諾在短短數年內發展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從側面見證了神的威嚴。
如今,與白玉聖城遙遙相對,以諾的另一半已經成了一個融和軍事和文化為一體的龐大王國首都,騎士的雕像佈滿街心的時候,象徵著王權確立起來了。
世界太大了,而人太小了。人們無法想像世界有多麼大,也不可能走遍世界所有的角落,所以,想開開眼界的時候就不約而同想到了以諾。在聖城創立百年之後,人們對各種遠道而來的種族已經不再感到奇怪,除了熱情地接待他們之外,還相互學到了許多技術,使文化交流成了朝聖之外的另一個焦點。各種學院逐漸初具規模,以諾也漸漸被稱為人類文明的搖籃。
「在以諾你能學到一切。」
這是年特在以諾聽到的第一句有意義的話,是一個道具店的老闆告訴他的。第二句有意義的話是:「我的店舖兼營床單、衛生紙和刀劍盔甲,兼營各種膳食服務和洗浴。如果你能立即掏出二十枚金幣就可以得到一間不大的房屋住上半年。」
年特問那間屋子的空氣好不好,回答是「很好」;年特又問房子有沒有陽台之類的地方可以用,回答是「有天窗」,所以年特就掏出了二十枚金幣,回答是:「利茨!」然後年特就得到了那個房間,並且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利茨。
利茨是老闆的外孫女,只有十歲,是個非常非常可愛的小姑娘,因為非常非常可愛,所以我們用兩個「非常」。不過她父親不幸死了,所以只能和母親一起跟著外祖父生活。初見利茨的時候,那一頭金色的頭髮給年特印象很深,隨後年特認為她不愛說話,再後來才知道她是個啞巴。
「呵……」利茨發出很可愛的吐氣聲,跳舞一樣伸出一條腿翹著腳,向敞開的窗戶做了個隆重介紹的姿勢。
年特微笑著:「我明白!空氣很好,對面是花店!」
「呵……」利茨伸開雙臂,在小梯子旁轉了一圈,粉紅色的裙擺也飄了起來。
年特微笑著:「我明白!是天窗!」
利茨拉著年特出了房間在走廊裡跑了幾步,拉開一扇門,「呵……」
年特微笑:「我明白!是廁所!」
利茨低著頭拉著裙角行了個禮,「呵……」
年特微笑:「我明白!是利茨!我是——」年特把手頂在耳朵上做牛角狀並且吐了一下舌頭,「我是年特!請多關照!」利茨就高高興興地跑了。
「哈哈哈!很少有客人對小孩兒這麼好。」老闆正好看見這一幕,「怎麼樣?客人,房間還算滿意吧?」
「很好,雖然小,但是我很喜歡。喜歡利茨,您也不壞。」
「看在你能說會道的份兒上,今天的晚飯免費!收拾一下就到櫃檯來坐吧。」
「謝謝,怎麼稱呼?」
「我叫利諾!你願意叫我什麼都可以。」
「那我就叫您利諾大叔了!」
「你叫得再甜我也不會給你打折,過了今天,吃飯就要付錢了!」利諾這樣說著,誰知後來用打折來引誘年特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
年特進了房間,將行李放好,打開天窗透了透氣。對面的花店裡經常有形形色色的人揮舞著大捧的鮮花走出來,還有像鮮花一樣的賣花姑娘。
一個帶著漁夫帽子的男子大大咧咧走了出來,賣花姑娘揮著手:「慢走!……土包子!」
年特:「好險——!什麼不變的流行色,就連戴個帽子都被人恥笑。還好我一路換衣服……」
賣花姑娘抬頭:「喂——!鄉下少年!要住下來嗎?有空來坐啊!」
利諾的店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雖然地方不大,但是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做飯的是利茨的母親,漂亮能幹的家庭主婦拉多納太太,她每天一定會熬南瓜粥,別人說味道好時她就會說是南瓜好。
昂貴的高級盔甲用鐵絲捆著吊滿了屋頂,還有幾套像裝飾品一樣擺在過道拐角。外賣的衛生紙和自家用的是一個出處。
半夜裡年特睡得正香,突然有人敲門:「對不起,有人大量購進床單!」於是年特正在睡覺的地方不見了,年特才發現他睡的不是一張柔軟的床,而是貨箱鋪上了褥子。
「對不起!哈哈!您可以暫時睡利茨的床,明天我們給您找新的箱子來……」
「不必了!」年特打了個呵欠,「我今晚睡地板,明天我自己去買床!(總比深更半夜裡有人來搬箱子好!)」年特在地上鋪了褥子,很快就抱著小被子睡著了,「累死我了……」
※※※
「早上好!」
天一亮,年特就和老闆利諾打招呼了,利茨端著一個臉盆,用天使一般的笑容:「呵……」
「謝謝利茨!」年特洗了臉,和大家一起吃早飯。
「哈哈!那孩子喜歡你!」利諾覺得自己的房客還不錯,心情也很愉快,「你的花費我都記賬,月底一起算吧?」
「好的。」年特並不在乎那些小錢,他有的是錢,在這個世界上永恆的東西之一是金子,像這樣需要利用每個空間的小店老闆根本無法想像他多麼有錢。
利茨是個很特別的孩子,一般來說她只會發出兩種聲音:「呵……」或者是「哈……」,是輕柔的呼氣聲,從來不曾「啊巴啊巴」過,這使她和年特所見過的其它的啞巴都不同。而且,她的表情非常豐富,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帶給年特很多的溫馨,和利茨一起只會很開心,利茨的天真燦爛會把不愉快的心情一下子趕走。
「利諾大叔!」年特忍不住要問一問,「利茨是天生聾啞嗎?」
「啊,不是!她的聽力沒有問題,四五歲的時候唱歌像百靈鳥,六歲時父親死了受到驚嚇,就不說話了!不過,教會的神官幫我們看過了,說她沒有問題,早晚會再開口的!」
利諾個子不高,有乾癟的皮膚和像貓一樣稀疏的鬍鬚。這會兒還很早,沒有什麼生意,就關心起年特來。
「我說,你來我們家住半年不會光是為了關心一下利茨吧?有什麼打算快一點兒考慮吧!如果去學習魔法,我可以幫你買法器,比別的地方便宜兩折的!想要當個騎士的話,盔甲必不可少,我的店裡有私人珍藏,可以破例賣給你……」
「是不是擺在廚房那套?」
「有眼光!炒完菜就把油抹在上面是很好的保養。怎樣?你已經相中了?我就說,眼光像鷹一樣,你看起來又高又壯,就像是騎士的身材……」
「不,暫時不需要鎧甲。」年特笑了,「我聽說我要去的學校都是必須穿著學校配給的統一盔甲的。等我有資格自己選擇盔甲時,一定找您!」
「你說的是幼獅騎士團吧?」老闆笑起來,「只有那裡把連身鎧甲當制服穿。學魔法的人都想進聖堂學院或是聖女學院,學武藝的人都想進幼獅學院!別搞錯了,小伙子!那可不是隨便能進去的。而且,招生早已經結束了。」
「幼獅騎士團很有名嗎?」年特只知道騎士的最高稱號,教會是聖堂騎士,不會魔法只能做王國騎士,可以專門吃皇糧做國王騎士,也可以參加傭兵騎士團。萊特尼斯王國的著名軍團炎龍騎士團他是聽說過的,至於幼獅騎士團倒不曾有過耳聞,「萊特尼斯王國有很多騎士團,我知道炎龍,天藍,聖靈……」
「哈哈,傻小子,那些騎士在畢業之前都是幼獅騎士,畢業之後從幼獅退出才被其他的騎士團所接納。」
「原來是這樣。」
「什麼是這樣!」老闆認真起來了,「我告訴你,如果能在幼獅學院獲得幼獅騎士的稱號,就一定是很強的,而且,在我們萊特尼斯王國最強的騎士團其實不是炎龍,不是天藍,就是幼獅騎士團那些學生!」
「不會吧?」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北方的野蠻人部落一直打到城外,炎龍死傷過半,天藍騎士團中計被調到了很遠的地方,國防一片空虛,野蠻人長驅直入,大王也束手無策,突然——!」利諾的飯勺一揮,裡面的菜粥甩到側面的牆上,「前線傳來捷報,幼獅騎士團主動出擊,越過高山,伏擊敵人的主將,截斷了敵人的退路,朝野上下一片歡騰……」
年特饒有興趣地聽著,利諾像說書的一樣專業,不時用手比劃著。
「所以,幼獅騎士團受到國王陛下的特別重視,還委以城防治安的重任,其他的學院可是望塵莫及的!」
「看您說的這麼精彩,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嗎?我倒覺得好像剛發生不久似的,細節都那麼清楚。」
「哈哈!其實我也是聽別人講的。好了,你還是趕緊決定去哪家吧!除了幼獅學院之外,很著名的武技學校還有三所……」
「您就不用操心了,我走了!幫我做份晚飯吃吧!中午可能回不來了……」
※※※
這時候,幼獅騎士學院的校長室裡。
「哈哈哈!」校長瑪絲塔望著財務報表笑得合不攏嘴,大肚皮和禿頂相映成輝一般微微抖動著。
「太棒了!今年編的新段子效果很好,招生宣傳非常到位,親王、將軍的子弟,幾乎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把子孫送到我們這裡來了。這裡面有學生會一半的功勞,參加宣傳的同學每人加十個學分!」
學生會主席羅傑嘴角泛起笑意:「感激不盡!對了,我們的新生人數已經超過一萬,全校武科生超過五萬,可否增加學生會的費用?」
瑪絲塔:「羅傑你負責就可以了。我看你不要畢業,年年留級就好!」
羅傑:「……」
瑪絲塔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今年有沒有特別優秀的人才?今年的比武大會我們還要早做準備才好。」
羅傑道:「這個嘛,您不必擔心,我們最好還是不參加,因為輸定了。」
「什麼!」瑪絲塔校長差一點兒從桌子上爬過去,「為什麼?」
羅傑解釋道:「您想啊!有錢的人才念得起我們的學校,還要進行非人道的篩選,這樣的事情已經好幾年了!」
瑪絲塔說:「那又怎麼樣?不是很好嗎?」
羅傑回答:「很好?體格好沒有錢的人都去廉價學校了,有錢沒體力的人也進不來,到最後我們的經濟建設和教育質量都落後於其他的學校,現在學校裡超過十五年學齡仍然沒有畢業的人就有老大一群,大危機啊我的校長大人!」
瑪絲塔流汗:「失策……」
羅傑仍在說著:「而且將軍和親王的兒子您敢打嗎?今年的新生有一大票都是怪胎,您想啊,在有錢的家庭中體格又好,多少會有怪僻的!很不好管理!」
「這下糟了!」瑪絲塔校長揪著自己的頭髮,「有多怪僻?」
羅傑說:「有的人只動手不動口,嚴重暴力傾向,有的人懷疑是同性戀,有的人一天到晚玩泥,還有人帶了十七八個女傭,走路一定要有紅地毯……」
瑪絲塔大叫:「不可能!這些人是怎麼招進來的?」
羅傑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我不知道。最可怕的是米蕾妮婭已經來到聖女學院了,誰也打不過她。您記得當年那個無敵的聖騎士大人被她打得落荒而逃,成了笑柄嗎?」
「嗯……」瑪絲塔校長在屋裡來回踱步,「難道學校的名譽要毀在我手裡了?我還在國王陛下面前誇下海口……要整頓!要整頓!」校長的眼中冒出了熱情的火焰,「我可是六城之戰的英雄瑪絲塔,從今天起,我要親自執掌教鞭!我這就去見國王,我們想打誰就打誰,誰也不許撒嬌……」
「噹噹!」(敲門聲。)
「不管是誰,都***明天再來!掐死你像掐死小雞一樣!」瑪絲塔校長拎起自己的外套,「我的肚子恐怕已經穿不進盔甲了……」
「轟——!」大門被踹得四分五裂,年特青筋爆起,站在門口,「剛才的髒話是誰說的?」
「混賬!」校長為大門暴跳如雷,但是羅傑不住向他使眼色,使他安靜下來。
「您是新來的同學嗎?請問您有什麼事?」羅傑彬彬有禮,讓年特的氣消了不少。
「我是來報名的。這是我的推薦信。」
瑪絲塔一聽是來報名的,立刻跳著腳大罵:「招生已經結束了!從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你這胖子找死不成!」年特頓時大怒,在他作為少領主又有世襲爵位的觀念裡,普通的學校校長和他家的傭人沒有太大區別。他對小孩子可以保持相當的耐心,對這種中年胖子則正好相反。
「請息怒!」羅傑彬彬有禮地擋在面前,「您何必和勤雜人員生氣!我可以做主,立刻幫您辦理手續!」
瑪絲塔大叫:「羅傑!你瘋啦!」
羅傑揮了揮信封:「看看推薦信再說話!想知道招生控制難的原因嗎?現在已經不是六城之戰可以逞英雄的年代了!來,您跟我走吧,要不要住宿?」
校長打開推薦書,發現是國王哈馬斯親自簽署的,頓時呆住了,門外傳來年特和羅傑的對話聲:「剛才那個胖子是幹什麼的?」
「看大門的,上了年紀,現在也就在半夜裡喊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燭』之類的,犯了錯誤正在等罵,所以脾氣不好,要開除他嗎?」
「算了。我還以為他是校長呢。原來是個打更的,怪可憐的!」
※※※
「我回來了!」傍晚的時候,年特回到了住所,穿著嶄新的校服,讓利諾吃了一驚,隨即大笑起來:「好樣的!我就知道你是個不一般的傢伙!來,我們為明天的騎士大人乾一杯!」
「有打折嗎?」
「八折!一律八折!」利諾拿出一瓶老酒,「以前常喝嗎?」
「偶爾。」年特在櫃檯旁邊拉了把椅子坐下,利茨抱著一個布娃娃跑了過來,眼巴巴地望著年特,所以年特倒了一杯老酒遞過去:「要喝嗎?很好喝喔!像桔子汁……」
利茨做了個鬼臉跑掉了。利諾笑了起來:「不要教壞我家的利茨!講給我聽聽吧,學校的感覺怎麼樣?」
「很順利。」
「不,我是說是不是很了不起?」
「怎麼您沒進去過嗎?」年特得到一塊小羊排做晚餐,用小刀切著,「的確是非同一般的規模,不過沒有見到校長。您不是說他是六城之戰的英雄嗎?我還很想見一見呢!不過,那裡的更夫都有校長一樣的脾氣,想必校長更是個偉人。」
利諾老闆說:「騎士堂是什麼樣?有沒有進去?」
年特回答:「騎士堂?沒有,我只參觀了新生宿舍。」
利諾老闆十分不解:「新生宿舍?為什麼?」
年特說:「我沒見過啊!果然如我所料,不許私設傢俱,好幾個人住在一起的都有,真是有夠可怕,我越發覺得事先在您這裡租房是件明智的事。」
「你真是有遠見!」利諾連忙附和,「不過我這裡能擺的傢俱也很有限,最好您把我們全家一起裝修一下……其實那裡最有名的建築是騎士堂,聽說那是一個可以容納五千人馬的會堂,很多重要的會議都在那裡舉行!」
「哦,」年特問道,「有什麼特別?」
利諾老闆搖著手指:「那是只有騎士才能進去的地方!而且都是騎著馬直接進去!特別吧?」
「無聊!把桌椅和地板的錢也省下了吧?我發現這所學校的費用很是昂貴,如果住進那豬狗不如的宿舍一年要兩百金幣!高級宿舍一年兩千金幣!夠蓋三棟樓的!而且學費總共要三千金幣!是普通人一輩子也掙不出來的數目,他們簡直是窮瘋了!」
「那是必然的。」老闆極力維護以諾的文明形象,「在那所學校裡從來不用木頭武具,一個月耗費的盔甲和武器是其他學校一年的數量,全大陸最好的老師都在那裡。你知道嗎?聽說天藍騎士團第一高手比約也是在那裡畢業的!搞不好你可以做比約第二!」
年特接口道:「我向來只做第一,不做第二。」
「有志氣!」利諾老闆雖然這樣誇讚年特,但是每個年輕人都會這麼說,他已經見得太多。
本來年特很想問一些關於校長的英雄事跡,但是利茨突然抱著一床被子走過來,他就把這件事情忘記了:「謝謝利茨!冷了我會用的!給我吧!」
※※※
正當年特享用老酒和小牛排的時候,校長瑪絲塔也在享用晚餐,不過因為是坐在國王身邊,未免吃起來有些拘謹。萊特尼斯王哈馬斯剛剛繼位兩年,四十歲出頭,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不喜歡拐彎抹角。
哈馬斯將小牛排放進嘴裡:「瑪絲塔!你不用老是用『想當年』開頭,我不會忘記你在六城之戰中為我所做的一切,所以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陛下!我需要一點小小的特權。」瑪絲塔突然堅定地抬起頭,說這話的時候氣概好像是二十歲,「幼獅騎士團是最好的!一定是的!」
「喔?」萊特尼斯王的眼中出現了昔日瑪絲塔渾身是血,卻羞澀一笑衝向野蠻人大軍的面龐,一種懷念的感覺襲上心頭,不由得暗自微笑,「不知不覺,還是入了他的道。」
瑪絲塔聲嘶力竭:「是十二賢者和聖靈騎士的後代用他們的智慧和勇氣建立了這所學校,不能墮落在我的手裡!這所學校被桀驁不馴的貴族子弟所充斥,如果您還沒有打算捨棄幼獅騎士團的榮耀,就請您給我特權吧!就是一塊廢鐵,也可以百煉成鋼的特權!」
「我明白了。」哈馬斯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擦了擦嘴,「瑪絲塔!」
「是!」
哈馬斯伸出三根手指:「三年!要讓我看到能夠引以為傲的成績。」
「是!」
哈馬斯的聲音落地有聲:「一直以來,教廷騎士都凌駕在王國騎士之上,神官甚至不把王室成員放在眼裡,這次要叫教皇心服口服!」
瑪絲塔大聲說:「就交給我!我瑪絲塔要賭上所有的一切!」
「啊,」萊特尼斯王揚起頭,「那日子快要到了。先哲預言的日子快要到了。以諾將要承擔起責任了!瑪絲塔!」
「陛下?」瑪絲塔抬起頭。
哈馬斯:「你的肚子已經太大了……」
「……!」
※※※
「呵……呵……」利茨不斷扯著年特的被子,把他從沉睡中喚醒。
「幹什麼?三天以後才開學……」年特揉了揉眼睛,利茨跑到窗戶邊上把窗戶打開,頓時大街上的喧鬧聲傳了進來,到處是興奮的人在奔走相告,彷彿巨大的慶典。
「發生了什麼?今天不會是什麼節日吧?」
利茨搖著頭,學普休斯的雕像做了個一手捧胸一手持劍的姿勢。
「教皇?」年特一下子就明白了,把身體從窗戶探出去,就看見不遠處已經完全被信徒和市民堵得水洩不通。
「去看看!」年特迅速打開天窗,登上梯子的時候,利茨抱住他的腿拉了拉,大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你也想看看教皇?好,上來!」年特一把拉起利茨,放到背上扶穩,小心地上了屋頂,「我還真的沒有去朝見過教皇呢!」
此刻,一個老漢,一個一輩子都很誠實的人,生命走到了盡頭。
「教皇,我要見教皇!見不到教皇我死不瞑目!」老人枯乾的手不知想要抓住些什麼,但是他確實抓住了一雙手,一個充滿了力量的聲音使他感到安寧。
「睡吧!你做得很好,神交給你的任務都完成的很好,回到神的懷抱裡去吧!」
「真的是教皇!真的是您!」老人的聲音彷彿嬰兒在母親的懷抱中啜泣著。聖歌響起來了,少女聖潔的歌聲使老人忘記了恐懼,面帶微笑,安詳地離開了世界。
教皇站起身來,面容似乎分不清悲切還是愉悅般的麻木,他的聲音也缺乏情感地冷靜:「可以了,米蕾妮婭。我們走吧。」
「謝謝教皇!竟然特地前來!太感謝了!」屋裡屋外都是跪倒的人群,崇拜的聲音化作浪潮。
「教皇就是神的化身!我們的教皇就像神一樣!」
「看到了嗎?那就是西方聖女米蕾妮婭!那個傳聞中將會繼承教皇衣缽的聖少女米蕾妮婭!」
「教皇終於把米蕾妮婭接到以諾來了!」
教會的使徒分開人群,簇擁著教皇和米蕾妮婭往白玉聖城走去了,人群夾道跪倒,祈禱聲充滿了聲音所及的每個角落。
「老人這樣就瞑目了?該不是教皇特地來還錢吧?」年特抱著利茨停在對面屋頂,對看不清教皇的臉感到非常遺憾。當米蕾妮婭的身影出現在教皇身後,年特雖然心裡早有準備卻依然呼吸急促。
當米蕾尼婭的眼光敏感地向他望過來,眼光交匯的瞬間卻又立刻低下了頭。他站在屋頂宛如青松挺拔,心情卻猶如松濤在風暴中起伏不定。
年特在自己內心傾訴著:「這麼多人可也沒有辦法!米蕾妮婭,你知道我在追尋著你嗎?非常好的出場方式,你好像在這裡非常有名呢!但是我也會很有名,直到教皇也會印象深刻為止。在你面前朝拜的人很多,但是將要和你對著干卻又深深愛著你的人一定不多。」年特轉向利茨,「唷,利茨,我們回去吧?怎麼?你還想屋頂上待一會兒?」
「哈……」
年特微笑:「那好吧!在高空欣賞一下白玉聖城如何?普休斯神的容貌也會英俊許多呢!啊,那隊伍走得可真慢!故意出風頭吧?地面的交通全完了!看!治安官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那個送貨的馬車伕都快急死了!所以我說萊特尼斯王國什麼都發達,只有制度因為教會落後!這種事情在我們玫瑰郡從來也沒有發生過!」
那龐大的隊伍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消失在爭相膜拜的人群中。年特從高空望著,突然覺得也有人在同時望著自己。那隊伍又出現在聖堂的台階上,逐漸進入白玉聖城,看不見了。
※※※
教皇不經意地回望:「米蕾妮婭,剛才屋頂上那人你認識嗎?」
米蕾尼婭連忙收斂心神:「啊,對不起,教皇大人。」
教皇說道:「不是責怪你。那個人很奇怪。」
米蕾尼婭似乎有同感般點頭:「見過兩次,我給他治過腿。」
「僅此而已嗎?」教皇沉默了,「米蕾妮婭,你必須更加努力。」
「是。」
「你跟我來。」教皇帶著米蕾妮婭走進了光輝聖堂,一扇秘門隨著教皇的袍袖打開,那是一個星的世界。雖然是在白天,屋裡卻像夜晚一樣星光閃爍。一輪明月掛在屋頂正中,被群星所圍繞,散發著一種很異樣的光芒,和普通的夜晚所看到的皎潔的光芒很不一樣。
教皇說道:「約定的日子就要到了。你必須知道你所肩負的重擔。」
米蕾尼婭有些迷惘:「約定的日子?」
教皇點點頭:「是的。黑暗的大陸將從海中回到地面,野蠻人再次蠢蠢欲動,東面的渥特尼斯,南面的達克尼斯,都是我們的勁敵,但是我們,已經不能依靠普休斯神的庇護了。」
「您說什麼!」米蕾妮婭驚呆了,但是教皇絕對不會開這種玩笑。
「不要驚訝,也不要害怕。」教皇的聲音沉重而具有壓迫力,彷彿他的一生都在被一個可怕的秘密壓得喘不過氣來,但又不能企圖去掙扎。然而現在,終於有人可以和他分擔了。
他終於說出了那教會最大的秘密:「普休斯神的光芒已經消散,在萬年前的神魔戰爭中,普休斯的力量已經耗盡,為了償還人類的恩情,他將自己燃燒,以換取日月星辰的永久存在,並將所有的殘餘力量轉送給了月之女神,也就是春之女神和潮汐女神藍鈴,自己則隨著天空神殿一起煙消雲散了。」
「不可能的!」米蕾妮婭因為震驚而近乎昏厥,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但是教皇還在講述著令人發狂的秘密。
「一直以來,人們都以為在普休斯的庇護下生活著。但是事實並不是如此,包括我們教會在內,所依賴的是月之女神微弱的力量。為了使人們能夠幸福地生活,教會利用魔法不斷以神的名義創造著神跡。這也是從神魔戰爭中生還的賢者的告誡,正如聖詩所說,惡魔之王並沒有死,萬年之後將會回來。如你所見,月之女神的力量已經到了極限,無法再鎮壓封印。我已經收到神諭,惡魔幾年之後就會復活。而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了!」
「我們該怎麼辦?」米蕾妮婭的信心全垮了,多年的信仰毀於一旦,給她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用慌張。至高的普休斯把大陸交給我們人類,就是承認我們的能力。他還將自己的力量散落在大地上,作為我們對抗惡魔的武器,那就是魔法!我們教會的職責就是把這力量發揚光大,將惡魔再次趕回地獄!」
「你看!」教皇臉上滿是喜悅之色,「代表的正義的騎士星座正在漸漸靠攏,被女神的歌聲所召喚的勇士們即將會聚在以諾。米蕾妮婭,有信心嗎?把他們再次用歌聲召喚起來?勝利一定會屬於人類!」
※※※
在抵達以諾的第一日,米蕾妮婭得知了自己的使命。也是同一天,萊特尼斯王哈馬斯修書給教皇,上寫:「神之教皇敬啟,分歧既不可調,不如親眼一見。」
隨後,騎士堂的大門敞開了,在第一陣秋風中,年特夾雜在數以萬計的新生和幼獅騎士中步入了開學典禮的會堂。
光神歷九月四日,萊特尼斯王哈馬斯約見普休斯教皇於騎士最高學府幼獅高等綜合學院的開學典禮,終生難忘。
「哈馬斯,你特意約我來就是看這個?」教皇望著騎士堂裡盔明甲亮的風景,知道萊特尼斯王的意思。
自從有國家誕生,普休斯教會就充當著國王之外的統治角色。即使是作為精神領袖,對人民的號召力仍是和國王不相上下。經過萬年的漫長髮展,不但是到了光明和黑暗對決的時刻,也是王權和神權發生衝突的時候了。
「沒有普休斯教會的發展,就沒有以諾今天的繁榮。哈馬斯,你想自取滅亡嗎?」教皇聲色俱厲,直接把矛頭指向國王,而這對哈馬斯而言,既不害怕,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難道我不明白你想什麼?」萊特尼斯王哈馬斯一陣冷笑,「你我都是洞悉真相的人,普休斯殘餘的力量能幹什麼?我並非叛逆,但是緊抱著神的力量不放,人類就能繁榮起來嗎?充其量是苟延殘喘地活著!我今天叫你來,是要你心裡有數,騎士已經維護了教會數千年,如今,他們已經選擇了自己的發展方向。」
「不要在這個時候爭吵吧!」教皇雖然震怒,但還是努力地冷靜下來,如果因為內亂而讓惡魔乘虛而入,那將是人類最大的悲哀。
「哼!」萊特尼斯王也知道現在翻臉還不是時候,但是長久以來壓抑的憤怒使他私下裡咬牙切齒,「你知道什麼?每有人放一個魔法我的心就像針扎一樣疼。」
台上的瑪絲塔身穿黃金重鎧,鏗鏘有力的說話聲從頭盔面罩裡傳出來,講話已經到了高潮。台下五千多名已經獲得幼獅騎士稱號的學生騎士騎馬持械排成方陣站在中央,新入學的上萬學生身穿普通制服肅立在兩側,顯然對於教皇和國王地突然到來異常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