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夢白大喜道:「自然……但……」
他忽然想起金山寺中的蒲團,蒲團中的??密,是萬萬耽誤不得的,但卻又捨不得放過這場精采的比鬥!
藍大先生道:「莫非你有什麼急事,等不得麼?」
展夢白長歎一聲,道:「正是。」
藍大先生道:「什麼事這般緊急?」
展夢白道:「在下要……要……辦之事,前輩日後便會知道的。」
他究竟是少年心性,想到鐵駝的賭約,便不願當著鐵駝將此事說出來。
藍大先生目光一轉,似乎已看出他必有為難之處,突然笑道:「你若有事,便快去吧,反正這次絕不如上次的精采了。」
展夢白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在金山寺恭候兩位事完才來,但前輩切莫忘了下面還有……」
藍大先生笑道:「只管放心,老夫忘不了的。」
展夢白道:「在下這就去了。」
鐵駝笑罵道:「去吧去吧,老夫知道你必定有些事瞞著我,連藍老兒都是那付鬼鬼祟祟的樣子。」
藍大先生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老兒。」
展夢白訕訕地陪笑了兩句,終於轉身別過。
藍大先生忽又喚住了他,展夢白駐足回身,藍大先生道:「老夫險些忘了問你,那黃衫老兒究竟是誰?」
展夢白微微一笑,道:「帝王谷主!」
藍大先生默然半晌,搖頭笑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好,小兄弟,你快去吧,金山寺不見不散了。」
展夢白應聲而去,只聽鐵駝遙遙呼道:「他若被我傷了,便去不成了。」
※※※
展夢白這一番上下積石山,時間不過僅只短短數日,但經歷之事,卻是頭緒紛繁,千孌萬化。
他一面下山,心中卻不禁感慨叢生,暗暗忖道:「此番我等去了金山寺,不知又是何光景,是否能因此而完全揭破情人箭的秘密?」他越想心越亂,情越急,恨不得一步便跨到金山寺去!
但金山寺卻遠在千里之外,路途迢迢,也不知要走多久?這一路上可能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他心中暗暗盤算:「我本就是個多事好事之人,若是趕路而去,我縱然不去尋人生事,只怕別人也要來尋我。」
他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條妙計:「我不如雇輛大車,坐在車裡,將車??關得嚴嚴的,一路絕不下車,那麼我便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我,眼不見為淨,自然也就無事了!」
他想的得意,腳步更快,轉目望去,已至山麓,到了他上山時縱馬之地,他腳步便不自自主地放緩了下來。
那匹馬確是千里龍駒,展夢白直到此刻還未忘記。
他巡逡半晌,只聽山坳後竟真的隱隱傳出了馬嘶,大喜之下,飛身掠去,只見山坳隱處,果然有匹馬在俯首嚼草!
怪的是這匹馬彷彿也還記得展夢白,竟低嘶著奔了過來,只見它仰首揚蹄,雖在荒山數日,但仍然神駿的很。
展夢白心下大喜,奔過去拍著馬鬃,笑道:「馬兒馬兒,想不到也真的在這裡等著我……這匹馬彷彿也因得人稱讚而高興的很,不住以馬首去擦展夢白的肩頭,顯得十分親熱的樣子。一人一馬,盤桓了半晌,展夢白終於飛身上鞍,拍著馬鬃道:「走吧!」健馬長嘶一聲,放蹄飛奔而出。
馬行如龍,不到頓飯功夫便已奔行在原野上。
展夢白又不禁皺眉忖道:「這匹馬兒來了,我怎能坐到車廂裡,若叫這馬來拉車兒,我也萬萬捨不得的!」
想來想去,他又想出條妙計:「我不如將這匹馬托給城裡的鏢局或馬行,請他們為我送到金山寺去,多多給他們些銀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暗道一聲:「苦也!」立時呆在那裡。
原來他在煉魂潭中更換衣衫之時,早已將累贅的銀子全都拋入潭水裡,此刻身上已是分文俱無。
他既不會偷,也不會搶,縱然打消僱車托馬的念頭,也不能一路餓著,餓到千里外的金山寺去。
這最不成問題的問題,此刻卻成了最大的問題。
他暗歎忖道:「聞道有些當??什麼都當,若是馬也能當,就大妙了,否則……唉,我當真不忍將它賣去。」
那匹馬雖然善解人意,卻也猜不到馬上人的心意正打算著要將它當了,奔行在原野上,越跑越歡,已依稀可跟城廓的影子。
※※※
展夢白縱馬入城,只見這城鎮依山臨水,民豐物阜,竟彷彿是個大鎮,街上行人往來,也已有不少關內旅人。
他心中雖然憂慮重重,腹中更早已飢餓難耐,但身子坐在馬背上,腰肢仍然坐得筆挺。
街上行人見他人品俊朗,英姿颯爽,跨下也顯見是匹千里良駒,都不禁多瞧他幾眼,有些人更不住暗暗稱??。
展夢白卻下禁在暗中苦笑:「這滿街行人,又有誰知道我只是腰無分文的空心大佬宮?」
此刻正值午飯時分,兩旁店??,俱都擺出了菜飯,圍桌而食,雖然是些粗茶淡飯,但在展夢白眼中已味比珍饈。
再加上酒樓菜館中傳出的陣陣香氣,更引人垂涎三尺。
展夢白更不禁暗暗苦笑:「怎地人愈窮時,餓得愈快,我平時縱然三數日不食,也未曾餓得這般厲害。」
他想來想去,只有將馬暫時典當了,僱車東行,但他人地生疏,甚至連這城地名都不知道,那裡尋得著典當之地,只得尋了幾根草標,插在轡頭上。但這『賣馬』兩字,他口中卻再也吆喝不出,牽著馬在街上走了幾轉,肚子越發的餓了,別人怎知他是在賣馬,自也無人前來問津。
只見街東有家酒樓,建??得甚是高大,生意也甚為興隆,酒樓前放著幾具馬槽,正有十幾匹馬在低頭嚼草。
展夢白暗暗忖道:「我縱然滿街吆喝『賣馬』,也未見能尋得個買主,看這酒樓氣派不小,進出的總有幾個識貨的人。」
一念至此,當下牽著馬走了過去,那酒樓店伙早已陪笑迎了出來,打著藍青官話道:
「客官請進,馬交給小的就成了!」
展夢白只有苦笑著搖了搖頭。
那店伙笑道:「客官嫌下面不乾淨,樓上還有雅座。」
展夢白面頰一紅,囁嚅道:「在下只是到此來賣馬的。」
那店伙『哦』了一聲,轉身就走,面上笑容早已不見了。
展夢白暗暗歎息。只聽得酒樓上猜拳談笑之聲,甚是喧嚷,那十幾匹低頭嚼草的馬,鞍轡未卸,有的馬鞍旁還斜掛著兵刃,顯見此刻在樓頭飲酒的,必定是路過此地的江湖豪客,展夢白本待呼喚幾聲『賣馬』,但心念轉處,又生怕遇著熟人,左右為難間,正待走了。
突聽樓梯一陣聲響,有人高呼道:「賣馬的在那裡?」
原來那店伙貪得銀兩,已將樓下有人賣馬在樓上說開來了。
展夢白轉首望去,只見兩個滿面酒意的錦衣漢子,已大步衝了出來,自己並不認得,當下心頭一定,停下腳步。
那錦衣大漢上下瞧了他幾眼,道:「賣馬的就是你麼?」此人身軀高大,聲如洪鐘,彷彿是個外家高手。
展夢白囁嚅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正是在下。」
另一人身軀枯瘦頎長,卻望也不望他一眼,目光只管上下打量著馬,瞧了半晌,方自緩緩道:「不錯,是匹好馬。」
此人不但身軀枯瘦,說話也有氣無力,看來竟似比展夢白餓得還要厲害,但衣衫卻穿得像是個花花公子。
那錦衣大漢哈哈一笑,道:「大哥說是好馬,想必定是好馬了,喂,你這匹馬要賣多少銀子?」
展夢白那裡會做生意,只是暗中尋思道:「我出的價錢若是賤了,他們必定不會讓我贖回……」
思忖之間,當下緩緩伸出了五根手指。
錦衣大漢道:「五十……」
突覺衣袖被扯了一下,當下住口不語,那頎長漢子卻連眼皮也不抬,緩緩道:「五兩麼,也還罷了。」
展夢白本待出價五百兩,未了他這付神情,不覺心裡有氣,突然大聲道:「不多不少,一千兩!」
錦衣大漢嚇了一跳,大聲道:「什麼!你要多少?」要知那時物價低賤,五兩銀子,已可買匹瘦馬了。
展夢白道:「一千兩,還不是賣斷的,只是暫時押在你處,三個月內,我便將銀子來贖回。」
錦衣大漢瞧了他半晌,搖頭大笑道:「這人只怕是窮瘋了,大哥,莫理他,上樓吃酒去吧!」
頎長漢子卻站著動也不動,緩緩道:「算五十兩吧!」
展夢白道:「五十兩連馬尾都買不去。」
頎長漢子突地眼皮一抬,冷冷笑道:「若是不賣,便送了給我吧!」
展夢白只覺他目光竟是出奇地銳利,心頭暗暗一凜,口中卻大笑道:「送給你,為何送給你?」
他委實不願再尋事了,方待牽馬而行。
那知那漢子卻一把扳住馬鞍,冷笑道:「二弟,你我好生生在吃酒,這??卻偏偏要來消遣咱們,怎能隨意放他走了?」
錦衣大漢沉吟半晌,突地大聲道:「不錯,那有要賣一千兩銀子的馬,這??顯見是要消遣咱們,呔,站住莫走!」
展夢白霍然回身,道:「你要怎樣?」
錦衣大漢道:「給你五十兩銀子,留下馬來!」
展夢白雙眉微皺,緩緩伸出緊握馬??的手掌,道:「你若扳得開我手掌,拿得走馬??,這匹馬就白送給你了。」
錦衣大漢哈哈笑道:「敢情這??是來考較咱們來了,好,說出來的話,潑出來的水,你莫要後悔了。」
展夢白冷冷道:「若扳不開又當怎地?」
錦衣大漢大喝道:「若扳不開,咱們當眾給你叩頭!」
果然箭步竄了過去,伸出巨靈般雙掌,去扳展夢白拳頭。
他素負大力之名,、心想這還不是手到擒來,那知他縱然用盡平生之力,卻也難扳得開展夢白一根手指。
瞧熱鬧的人,早已四下圍了過來,見到文質彬彬的展夢白猶自氣定神閒,行若無事,這山神般的大漢卻已扳得面紅耳赤,都不禁在暗中嗤笑,那頎長漢子枯瘦的面容,卻已不禁孌得蒼白。
突聽錦衣大漢厲喝道:「去吧!」飛起一足,直??展夢白胸膛,那知展夢白卻似早已料到有此一著,左手一抄,便托著了他足踝。
錦衣大漢雙目圓睜,嘶聲道:「你……你……我興你拚了!」分開雙手,向展夢白迎面抓了過去。
展夢白手掌輕輕一抬他足踝,低叱道:「去吧!」
那錦衣大漢果然立足不穩,翻身跌倒。
旁邊不禁有人笑道:「這??倒聽話的很!」
話聲未了,那頎長漢子已自袖子掏出一柄摺扇,迎風展了開來,繞過馬腹,緩緩走向展夢白身前。
此刻酒樓上已有人探首下望,那大漢也已翻身罐起,頎長漢子冷冷瞧著展夢白,道:
「朋友,你已惹下禍了!」
展夢白仰天狂笑道:「展某平生最最不怕的便是惹禍!」
頎長漢子冷笑道:「你莫先說大話,可知道我是誰麼?」手腕突地一反,將扇面展在展夢白面前。
只見那紫絹的扇面上,竟繡著只金鷹,凸睛健羽,神采奕奕,當真繡得栩栩如生,看來端的似乎有些來歷。
那知展夢白平生卻最不吃這套了,口中怒喝道:「管你是誰?」右掌仍持馬??,左掌閃電般去擒對方手腕。
那頎長漢子手掌一沉,摺扇便已劃向展夢白腕脈,左掌五指虛捏,急地抓向展夢白手背!
※※※
他出手如風,使的竟是正宗擒拿纏絲手。
展夢白心頭一動:「好快的擒拿手!」敵愾之心大生,隨手拋開了馬??,『石破天驚』,一舉擊出。
他只當對方武功不弱,是以這一拳已用了七成功力!
那頎長漢子拗步進身,雙手纏絲,再擒展夢白腕脈,但他擒拿手法雖快,內力卻差得太遠。
只見他掌緣還未觸及拳鋒,身子已被震得飛跌了出去。
展夢白反倒不禁呆了一呆,那大漢又待衝來,突聽樓頭一聲大喝,三條人影,飛鳥般急墜而下!
錦衣大漢拊掌大笑道:「好了好了,你這??還逃得了?」
展夢白跟這三條人影身法勁急,輕功不弱,立時大生戒備之心,雙掌護胸,微退三步。
那知這三人身形落地後,竟齊地向他抱拳施禮。
展夢白又自不禁為之一怔,凝目望去,不禁展顏笑道:「原來是賢昆忡到了!」原來這三人竟是『撈山三雁』賀氏兄弟。
錦衣大漢看得呆了,吶吶道:「你……你倒認得他?」
『穿雲雁』賀君雄朗聲笑道:「怎會不認得。」
那頎長漢子已被震得喉頭發甜,但口中猶自冷笑道:「想不到『嘮山三雁』竟然認得馬販子!」
『衝霄雁』賀君傑也不動氣,知道他見到自己兄弟竟不出拳助他,是以心頭氣惱,當下微微笑道:「金大哥且莫拿話損我兄弟,先得問問他是誰呀!」
錦衣大漢怒道:「管他是誰,你兄弟將我兄弟尋將出來,也不該瞧著咱們兄弟被他欺負!」
『銀雁』賀君俠大笑道:「但此人卻與別人大大不同!」
錦衣大漢道:「有何不同?我看他眉毛也未曾生在眼睛下面,鼻子好端端的也只有一個!」
賀君俠朗聲一笑,緩緩道:「此人便是展夢白!」
錦衣大漢突地『哎呀』一聲,倒退了三步,呆呆怔在地上,目瞪口呆地凝注著展夢白。
那頎長漢子也彷彿怔住了,過了半晌,兩人突然齊地搶步過來,推金山,倒玉柱,翻身拜倒。
※※※
展夢白反倒慌了手腳,惶聲道:「兩位……兩位這算什麼?」手掌雖伸出,卻又不知先托那個才好。
錦衣大漢拜了三拜,方自翻身躍起,又自瞧了展夢白半晌,搖頭笑道:「我雖不認得他,卻也怪不得我。」
賀君俠失笑道:「閣下說的話,總教人難懂的很。」
錦衣大漢兩眼一瞪,道:「有何難懂?我只當展夢白英雄蓋世,氣象必定十分威武,又有誰知道他竟是如此斯文模樣?」
賀君俠大笑道:「難道凡是英雄,便該生得與你一樣不成?」
賀君俠微笑接道:「你還罷了,怎地連金鷹今日都看走了眼,面對當世的英雄,卻當作是馬販子?」
那頎長漢子赧然一笑,展夢白沉吟道:「金鷹?」
賀君俠笑道:「冀北金鷹,捕中之星。」
展夢白恍然笑道:「難怪這名字那般熟悉,原來閣下竟是江湖傳言的當代神捕金鷹金捕頭,在下失禮了!」
他口中說話,心中卻不禁暗暗忖道:「難怪此人言語便捷,目光銳利,神情氣度也特別的很,原來他竟是江湖名捕,神情自然與一般武林豪傑大是不同,他那迅快的擒拿手法,對付武林高手雖然不敵,但用來捉賊拿盜,卻也已足足有餘,是以才能在六扇門中大享盛名。」
思忖之間,金鷹早已收起了摺扇,躬身笑道:「賤名何足掛齒,何況小可早已退出了『六扇門』,展大俠再以『捕頭』兩字呼喚,豈非愧煞小可,其實若非賀大哥們堅邀,小可本已不敢在江湖走動的。」
展夢白笑道:「金兄太謙了。」
賀君雄正色道:「金兄所說,確非虛言,是小弟們為了一心想要探訪出『情人箭』的真象,方自堅邀這一代名捕再次出山的。」
展夢白揚眉笑道:「久聞金兄神目快手,昔年在黃河之北做案的宵小,從無一人逃過金兄神目。」
他當頭一揖,接道:「此番我等有了金兄相助,實乃大幸。」
金鷹慌忙還禮,那錦衣大漢卻已嚷道:「我弟兄性命都是你救回來的,為你做些事算得了什麼!」
展夢白呆了一呆,大奇忖道:「我何曾救過他們性命?」
金鷹卻已歎道:「小可當年在『六扇』門中,的確結仇太多,那日在張家口,若非展大俠前來,小可死不足惜,卻連我等兄弟都連累了,只可惜展大俠有如天際神龍,倏忽來去,那日我兄弟雖被展大俠救了,卻連展大俠面目都未曾見到,幸好今日得見俠顏,否則當真要遺憾終生了?」
展夢白恍然忖道:「是了,這想必又是別人在暗中為我做的俠義之事。」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只見一個滿面紅光的中年長衫人,哄散了四下看熱鬧的人群,抱拳道:「各位何妨樓上敘闊。」
他面目神情雖似蒙人,但漢家言語卻說的甚是流利。
賀君雄大笑道:「我見了展兄太過歡喜,竟將別的事都忘懷了。」
他又為展夢白引見,那長衫人乃是當地的豪傑富紳,『邊外盂嘗』富仲平,展夢白聽了這名字,便知此人頗為好客,便也與他十分親近,那富忡平聽了『展夢白』三字,卻似十分驚喜,敬慕之情,溢於言表。
眾人到了樓上,重新擺開酒菜,展夢白一面大嚼,一面忍不住問道:「杭州別後,多日未聞消息,三位怎會來到這裡?」
賀君雄歎道:「那日……唉,那日我兄弟氣憤之下,自愧有心無力,便帶著身受重傷的『鐵槍』楊成,連夜離開了杭州。」
展夢白念及那日之事,心中不禁生出了滿腔悲憤,緩緩放下了筷子,再也無法舉箸了。
※※※
只聽賀君雄接道:「楊兄被『出鞘刀』掌力震傷,傷勢頗重,十多日後,方自漸漸痊癒,但心中總是悲憤難平。」
『我兄弟不斷勸他,他口中唯唯應了,雙眉卻皺得更緊,終日書空咄咄,我兄弟也不禁暗中為他悲傷。』『那知有一日他卻突然不告而別,也未留下任何言語,只是在桌上晝了柄長槍,但筆力深厚,卻又不似他晝的。』『我兄弟知道尋找不著,在江湖中實也心灰意冷,正待回家安分守己地去過兩年,不再與人爭勝了。』展夢白不禁暗歎忖道:「嘮山三雁,本是新崛起的豪傑,卻已有退隱之意,難怪別的成名英豪,大多洗手不出了!」
只聽賀君維接道:「那知我兄弟在途中卻偏偏又遇著了那『塞上大俠』樂朝陽與武當後起一代高手中最負盛名的癡雲生。」
『他兩人行色匆匆,滿面風麈,但意氣卻十分興奮,正方自雁蕩北返,見了我等,便要我兄弟也為武林盡份心力,共同發掘』情人箭『的秘密,追查元兇,又說他兩人行蹤所至,已有了不少成績。』展夢白黯然歎道:「久聞『武當癡雲生』高風亮節,劍法如神,如此俠義,只恨我卻偏偏見不著他。」
賀君維微微一笑,接道:「我三弟被他兩人義氣所動,首先答應了,我弟兄自也不致逃避!」
『於是樂大俠便令我等遠來西北,連絡英豪,遇著此等追查探訪之事,我兄弟自也忘不了這位神捕金鷹。』賀君傑接口笑道:「西北俠蹤,我兄弟本自生疏的很,若不是金兄與黃兄相助,怎能結交如許多邊外豪傑!」
金鷹謙笑道:「這可全是我這黃二弟之功!」
錦衣大漢大笑道:「我的功就我的功,你們敬我一杯算了!」
展夢白突地恍然笑道:「在下遠在江南時,便聽得冀北有位黃金虎,家資百萬,仗義疏財,莫非便是兄台?」
錦衣大漢舉杯大笑道:「俺本叫黃虎,只恨那班多事之徒,偏偏要在俺名字上加個『金』字。」
那富仲平卻笑道:「兄台本就多金,自該加上個『金』字的!」
眾人相與大笑間,賀氏昆仲又問起了展夢白的行蹤。
展夢白也無法細敘自己這許多件驚心動魄,奇詭曲折的事故,只將自己要換馬僱車之事說了。
黃虎大笑道:「這還不容易麼!只是展兄的確奇怪的很,放著千里駒不坐,卻偏偏要悶在車裡?」
展夢白苦笑道:「在下此舉,實有苦衷……」當下將自己不願多事,只求快些趕到金山之意說了。
黃虎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江湖甚多不平事,展兄若一路管到金山,只怕三年也到不了。」
金肛微笑道:「這是富兄的地頭,此事……」
富仲平連忙接口笑道:「此事自應在下效勞。」
※※※
黃虎道:「展兄要一路悶在車裡,這輛車子裡,你便該佈置得精采些才是,休要悶煞了展兄。」
富仲平笑道:「這個在下省得,不知展大俠何時啟程?」
展夢白歎道:「在下心急如火,自然越快越好。」。富仲平笑道:「如此說來,各位少待,在下這就去了!」匆匆下樓而去。
展夢白了卻件心事,長長鬆了口氣,又不禁皺眉道:「在下還有匹坐騎,不知賀兄可否差人送至金山?」
賀君俠笑道:「這更容易了,我兄弟西北之事已大致辦妥,正要去江南一行,還怕帶不回那匹馬麼?」
展夢白長身而起,抱拳道:「在下先謝了。」
賀君俠笑道:「從未見到展兄如此謝人,想來展兄對這匹馬必定心愛的很,在下更要小心些了。」
黃虎大笑道:「如此說來,由俺來騎便是,小弟別的不行,自出娘胎,便愛騎馬,對馬萬萬錯不了的。」
眾人談笑縱飲間,那富仲平又匆匆趕回,抱拳笑道:「幸不辱命,車馬已在趕備,展大俠明日清晨便可動身了。」
展夢白微微皺眉:「明日清晨……」
賀君俠笑道:「展兄又何爭這半日功夫,你我多日不見,正該痛飲終宵,明日展兄在車上再去睡覺。」
展夢白朗笑道:「在下正也有多日未曾痛飲了……但明日清晨,在下若已大醉,各位卻該送小弟上車才是。」
賀君俠笑道:「那時只怕小弟也早就醉了。」
富仲平道:「各位放心,到時總有人送展大俠上車使是。」
這些意氣縱橫的少年英雄,此刻快聚一堂,果然盡興縱飲了起來,酒到杯乾,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酒助豪情性更濃,卻為這同德城留下段韻事,直到多年後還有人以此事作賭,賭他們六人是否真的在半日間飲下了十四??陳年美酒??????晨霧淒迷。
一輛半舊的烏蓬大直,衝破晨霧,衝出了同德城。
趕車的青衣布襖,半閉著眼,鬚髮已全都白了,但駕車馭馬,卻是孰練已極,彷彿睡著時都能將車馬趕的安安穩穩。
其實他當真有大半生都活在這趕車的車座上,他手裡捏著??繩,就正如藍大先生掌中握椎那般孰練。
而這輛烏蓬大車外貌看來,雖然陳舊,但車蓬中的陳設,卻可稱得上是江湖罕見,今世少有!
車行了將近六個時辰,車中的展夢白方自悠悠醒來。
他只覺??乾舌燥,頭痛欲裂,連眼睛一時都睜不開來,只記得昨晚的最後一『杯』,彷彿是以銅盆喝下去的。
但此刻他聽得轔轔車聲,便覺放心得很,知道自己已上了車了,方自啞然失笑間,突覺嘴唇一涼,鼻端撲來一陣香氣。
他又不禁吃了一驚,張開眼來,卻駭然發覺一張美麗的少女面容,正望著他癡癡地憨笑。
展夢白目光一轉,見到車廂中只有這少女和自己對臥,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掙扎坐起,道:「姑娘你……你怎會在這裡?」
那少女一身輕紅衣衫,手裡捧著只碧玉茶盞,卻不答他的話,只是嬌笑道:「相公酒醉初醒,請喝杯茶解酒。」
展夢白定了定神,轉目四望,只見這車廂中,都??著厚厚的錦褥繡被,就彷彿女子閨中的繡床一般。書桌邊有具小小??台,??台畔又有具碧沙食櫥,然後是一隻暖壺,一疊新的衣衫,一方棋坪,一具絃琴,三隻朱紅的酒葫蘆,還有幅小小的山水晝,掛在竹籃葫蘆間。
放眼望去,這車廂中當真是琳琅滿目,再無半分空隙。
展夢白不看還罷,這一看更是又驚又奇,又是感激。
想不到那黃虎的一句話,竟教富忡平費了這麼大勁。
目光轉處,突又發現??台上還壓著張字柬,取來一看,上面以工筆小楷端端正正的寫著:「敬奉紅粉香車,聊解展大俠旅途寂寥!」
下面的署名,自然是:「同德富忡平百拜。」
看過這張字柬,展夢白才算恍然大悟,不禁暗暗苦笑忖道:「原來這女子也是為了『解我寂寥』而來的。」
他心中亦不知是好氣抑或是好笑,呆呆地尋思半晌,也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女子回轉,當下抱拳歎道:「姑娘……」
那少女始終癡癡地瞧著他,此刻抿嘴一笑,垂首道:「賤妾小名萍兒,相公只管喚我萍兒就是了。」
展夢白苦笑道:「萍……萍兒姑娘……」他實是無話可說,忽然轉身大呼道:「趕車的,停停車好麼?」
車行果然放緩了些,但卻未停住,那老頭子自氣窗外探入頭來,道:「什……什麼事呀?」
展夢白道:「這位姑娘……」
那趕車的老頭子指了指耳朵,搖了搖頭,表示聽不清,展夢白只得大聲道:「這位姑娘!」
那知這老頭子卻又搖了搖手,道:「富大……富大爺吩……吩咐,老頭子…………只管趕車,不管別的。」
話未說完,便已縮回頭去。
展夢白更是哭笑不得,見到這老人又是結巴,又是半聾,知道與他說也說不清的,不禁又呆住了。
那萍兒卻以一雙指尖染了玫瑰花色的纖手送過茶來,展夢白只得接過,萍兒道:「相公酒醉方醒,萍兒為相公鬆鬆骨好麼?」
展夢白道:「不必。」
萍兒轉了轉那雙明媚的眼皮,又自輕輕笑道:「常言道以酒解酒最好,相公可要萍兒斟杯酒來?」
展夢白道:「不必!」
萍兒歪著粉頸,眼波四轉,笑道:「相公可要萍兒為相公奏一曲,還是要萍兒陪相公下盤棋?」
展夢白道:「不必,不必!」
萍兒輕輕皺起了眉,面上突然泛起胭脂般的紅霧,垂首道:「相公可要……可要……」咬了咬牙,住口不語。
展夢白趕緊大聲道:「不必!不必!」
萍兒霍然抬起了頭,低顰著眉,幽幽道:「相公什麼都不要,要萍兒為相公做什麼呢?」
展夢白還未答話,卻見她目中竟已流出了淚珠,雙肩聳動,彷彿心裡甚是悲痛,不禁大奇道:「你哭什麼?」
萍兒啜泣道:「相公為何不要萍兒侍候?」
展夢白苦笑道:「你為何定要侍候我?」
萍兒垂首道:「女人天生便是侍候男人的,相公不要萍兒侍候,萍兒心裡自然就難受的很。」
展夢白聽得這種言論,倒不覺呆了一呆,方自苦歎道:「萍兒姑娘,你……你還是回去吧!」
萍兒身子一震,突然放聲痛哭起來,展夢白遇著痛哭的少女,實在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勸她?
只見她哭了半晌,抽泣著道:「相公嫌萍兒生得醜麼?」
展夢白苦笑道:「你那裡生得醜。」
萍兒道:「相公可是嫌萍兒身子不乾淨,萍兒雖然出身在……在那裡,但身子直到今天還是乾淨的!」
話未說完,臉又紅了。
展夢白又呆了一呆,尋思半晌,方自正色道:「這就是了,你本是乾乾淨淨的身子,為何不乾乾淨淨地回去,他日遇著個知心之人,好生結為夫妻,這樣於你於我都好。」
話到這裡,他想好的詞雖已說完了,但卻自覺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情理兼顧,萍兒絕無理由不聽的。
那知他說完了話,萍兒卻哭得更傷心了,翻身伏在錦褥上,痛哭著道:「不,不,我死也不走!」
展夢白怔了半晌,緩緩道:「你不走只有我走了!」
萍兒突然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瞪著展夢白,大聲道:「相公若走了,萍兒立時就死在這裡!」
展夢白又是驚奇,又是氣惱,亦自大聲道:「我與你素昧平生,今日才見,既非舊交,又無情感,你為何定要跟著我?」
萍兒道:「富大爺花銀子將萍兒買來,為的就是要萍兒一輩子跟著相公,一輩子服侍相公!」
展夢白道:「但……但……我不要也不行麼?從今日起,你便是自由之身了,這本是可喜可賀之事,我先賀你一杯。」
他想盡辦法來說,那知萍兒卻根本不聽他這套,反而又痛哭起來,道:「我若走了,日後還有臉見人麼?」
展夢白道:「為何無顏見人了?你還了自由之身,正正當當的做人,昔日你那些朋友,都該無顏見你才是。」
萍兒搖頭道:「相公,你錯了。」
展夢白忍不住氣道:「明明是你錯,怎會是我錯了?」
萍兒流淚道:「別人若知道相公將我趕走,一定會笑死我了,我只有……只有此刻就死在相公面前。」
展夢白驚道:「你怎能死在這裡?」
萍兒破涕一笑,道:「相公不忍教萍兒死,萍兒就留在這裡了!」接起展夢白的茶杯,竟轉身又去倒茶了。
展夢白怔在那裡,暗中叫苦:「這些煙花少女的心念,當真教常人聽了哭笑不得,早知如此,我寧可餓著肚子走了!」
他雖能縱橫江湖,此刻卻一籌莫展,呆坐了半晌,方自歎道:「你既不願回去,我便將你帶到鎮江。」
萍兒頷首道:「好。」
展夢白沉著臉道:「但到了鎮江,你卻要自己走了!」
萍兒道:「好!」
展夢白道:「你莫要只管口中說好,耳裡也要聽清楚了!」
萍兒嬌笑道:「相公只要教萍兒留下,什麼都好!」
展夢白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突聽外面那趕車的老頭子在吃吃地偷笑,展夢白又好氣,又好笑。
他只當這老兒真的半聾,那知這老兒耳朵卻尖的很!
但這年老成精的老頭子趕起車來,卻當真無愧有數十年的經驗,這一路上,車馬幾乎未曾停過。
只因他坐著趕車時,也一樣能回復疲勞,這種數十年來經驗積成的工夫,確非常人能及。
車上有美酒,有臘味,也有絕不變味的硬面餑餑。
過著??鎮,那老頭子還下車添些新鮮果蔬,但車子卻絕不在??鎮中多所停留,更從未打尖投店。
展夢白也咬定牙關,不到深夜,不至曠野,絕不下車。
萍兒在車上自是千依百順,言笑承歡,展夢白雖不及亂,但在這一段行程中卻也享盡了溫柔。
雖然有時他聽到車外的馬蹄奔騰聲,劍匣擊鞍聲,也不禁暗暗猜測,這縱馬而過的騎士是什麼人?
又有時他飲了兩杯悶酒,頓覺胸中積鬱,無可發??,恨不能縱身而出,尋兩件人間不平事來發??發???
但是他卻終於都忍住了。
他只是靜坐練功,臥讀詩書,有時聽萍兒清奏一曲,有時與萍兒對奕一盤,有時隔窗與那老兒扯些閒話。
他漸漸發覺,這老兒見聞的淵博,也漸漸發覺了萍兒的天真,他再也想不到這竟是如此一段奇異的行程。
但這段多采多姿的奇異行程,卻終於給束了。
※※※
車到鎮江!
展夢白精神大振,熱血奔騰,萍兒卻垂下了頭,道:「相公已到了麼?」
展夢白含笑點頭。
萍兒道:「相公要將萍兒安置在那裡?」
展夢白一呆,道:「我……我不是早已與你說好了麼!」
萍兒輕輕點了點頭,垂首道:「那麼,萍兒就此走了。」擦了擦眼淚,又道:「萍兒的衣服,也可帶走麼?」
展夢白道:「還有櫥裡的銀子。」
萍兒又點了點頭,一面拭淚,一面收拾,那老頭子也在外面長吁短歎,又道:「萍兒姑娘,快些收拾吧,反正要走的,還不如快走的好,你在這裡雖然人地生疏,卻也未見會餓死的!」
展夢白只作沒有聽到,也不去看她,卻喃喃歎道:「我輩江湖中人,生死連自己都難預料,實在無法照顧別人。」
萍兒流著淚道:「萍兒知道!」
那老頭子又道:「萍兒姑娘,你聽見沒有,展公子雖是個大俠客,也無法照顧你的,還是快些收拾快些走吧!」
他此刻說話流流利利,一點也不結巴了。
展夢白還是似乎沒有聽到……其實他卻聽得清清楚楚,只聽得萍兒在輕輕地哭!
又聽得那老頭子道:「萍兒姑娘,還哭什麼,世上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又不止你一個,展公子怎能全都照應到。」
萍兒道:「萍兒沒有哭……」抽抽泣泣,擦了擦鼻子,打了個小小的包袱,輕輕道:
「相公,萍兒走了!」
展夢白眼看著籃子,道:「多多珍重了!」
萍兒輕輕點了點頭,緩緩移動著身子,悄悄地拭淚,輕輕的道:「萍兒自己會想法子活下去的,相公莫要掛念……」
展夢白突然大喝一聲:「慢走!」霍然轉過身子。
萍兒顫聲道:「相……公,你……」
展夢白乾『咳』一聲,道:「你若受得住苦,便可到我家去,我家還有幾畝薄田,足可養你……」
他話未說完,萍兒已拋了包袱,輕呼著撲到他身上,雙肩聳動,也不知究竟是哭是笑?
展夢白也只覺雙目發紅,喉頭發癢,卻聽那老頭子在外哈哈笑道:「我早知展公子不是硬心人,不會拋下你的!」
笑聲雖是得意,但卻有些酸酸的哽咽味道。
展夢白笑罵道:「你莫得意,要罰你送她到杭州!」
那老頭子笑道:「我這老頭子,反正也不想趕車了,又是孤寡一個,送萍兒姑娘去了,也在公子家吃碗閒飯吧?」
展夢白自然應了,說了住處地址,交待了言語,便道:「你們去吧,我就在此下車,尋船渡江了!」
萍兒已將他那柄黑鐵古劍擦得乾乾淨淨,套進了富仲平為他準備的一隻綠鯊魚皮,鑲著珠寶的華麗劍鞘。
展夢白佩起了劍,忍不住輕輕撫了撫她的頭髮,黯然歎道:「我此番一去,只怕再也……」突地掀開車??,一躍下車,生怕兒女情長,令得英雄氣短。
只聽得萍兒顫聲道:「相公,多……多保重了!」
展夢白急奔了一程,才敢回頭。
只見車馬還停在那裡,萍兒還在向??外凝睇!
於是他再次回身,再次急奔,心中又酸又甜又苦,也不知是何滋味,唯有暗歎忖道:
「好沒來由,我怎地又惹起這場情債,卻又叫我如何了斷?」
古往今來英雄,又有幾人不為情苦?
※※※
金山,孤立江天水雲間,依然如故。
金山寺,大雄寶殿中,香雲繚繞,新接『金山寺』方丈之位的鐵骨大師,合掌肅立在繚繞的香雲裡。
神機大師,身著灰白僧衫,足踏多耳麻鞋,掌中拄著根九銀??杖,竟似乎有遠行的模樣。
大殿中除了他兩人外,只有個小沙彌恭立在身側,手托木盤,盤上放的是一隻黃布包袱,隨著鐵骨、神機兩人,在神案前拜了三拜!
四下一片靜寂,只有寬大的僧袍,擦在蒲團上,沙沙作響,使這莊嚴的佛殿,氣氛更見沉重。
突聽三聲鐘鳴,劃破了沉重的靜寂。
鐘聲餘韻中,鐵骨大師緩緩立起,肅然上香,口中喃喃默禱:「望我佛慈悲,助弟子等尋回本寺之寶!」
然後,他緩緩轉身,將那黃布包袱,雙手捧到神機大師面前,緩緩道:「師弟此去,要多珍重了!」
神機大師雙手接過包袱,肅然無語。
突見一個少年僧人飛步而來,台十躬身道:「啟稟師傅師叔,寺門外有位檀樾相公求見。」
鐵骨大師面色一沉,道:「為師早已吩咐過你,今日金山寺廟門不開,你難道不會對那位相公說麼?」
少年僧人躬身道:「弟子已說過了,只是……」
語聲未了,只聽他身後已有人接口道:「只是在下自己會越牆而入!」身形一閃,自少年僧人身後躍上石階!
鐵骨、神機,面色齊變,轉目望去,齊地脫口道:「原來是展相公!」
這越牆而入的人,正是心急如火的展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