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教是由天才人物先知穆罕默德與阿拉伯半島的歷史共同創造的。自從阿拉伯的駱駝被馴化之後,即在距穆罕默德的時代近2000年之前,阿拉伯半島就一直沒有斷絕過商賈行旅的蹤跡,來自北方毗鄰的新月沃地的思想觀念、制度習俗如涓涓細流不斷地向半島滲透。這種滲透的作用日積月累,到穆罕默德時代,精神力量在阿拉伯半島的積聚已達到一觸即發的程度。不過如果沒有穆罕默德應運而生予以引導,這一精神力量也許並不會進發。反過來說,如果穆罕默德生在阿拉伯半島的時代成熟之前,即使他再有遠見卓識和決心勇氣,都可能會無濟於事。
阿拉伯半島是一塊次大陸,面積與歐亞大陸的印度半島和歐洲半島同等大小。但與這兩個半島不同,阿拉伯半島氣候乾燥,只有西南角(也門和阿西爾)一隅的高原能接觸到季風,這些高原與紅海非洲一邊今日埃塞俄比亞境內的厄立特裡亞-阿比西尼亞高原極為相似。穆罕默德的家鄉麥加位於延伸到紅海阿拉伯岸邊的高原的較低處,正好處在季風範圍之外。麥加並不是終年無雨,它有一眼終年不斷的泉水,因而適宜人居住;但泉水的水量非常小,根本不允許麥加城的居民以農業或飼養家畜為生,而後一行業在人們的記憶中,一直是阿拉伯半島四分之三的可居住地區居民謀生的唯一手段。環繞在麥加泉水周圍的這個城鎮社區必須要以貿易為生,而這種貿易又必須要有某種宗教約束的保護,以防止以放牧為生的遊牧民在誘惑之下向城裡的商隊徵收過重的通行稅。
自從駱駝被馴化以來,也門到巴勒斯坦和敘利亞的陸路一直保持暢通。這條交通要道經過麥加;當一座神廟(克爾伯)在麥加泉水的附近建成並取得聲望之後,麥加人可以從一年一度的貿易集市中獲取利益,那些兼是朝聖者的商人雲集麥加的集市作短暫休息;他們完全不必擔驚受怕,因為擾亂它將會褻瀆神明。
雖然阿拉伯半島的人口過去和現在都一直稀少,但加在一起的總數卻並不算少,因為半島地域遼闊,無邊無際的荒原從西部高原緩緩而下,一直延伸到波斯灣的阿拉伯岸邊和幼發拉底河流域。在阿拉伯半島,直到20世紀當人類從地表之下開採出石油之前,大自然對人類一直都很吝嗇。在此之前,阿拉伯半島的居民,除了也門之外,始終免不了忍饑挨餓,當文明騎著駱駝向阿拉伯半島緩緩滲透的同時,人口也從阿拉伯半島向外噴發。
閃米特語的各支都起源於阿拉伯半島,它們被來自半島的移民人流傳播到阿拉伯半島之外。一種也門人的閃米特語不知何時傳播到了厄立特裡亞-阿比西尼亞高原。阿卡德語傳播到底格裡斯-幼發拉底河盆地,迦南語進入巴勒斯坦和敘利亞,接著阿莫裡特語和阿拉米語相繼進入新月沃地的兩端;最後說阿拉伯語的移民又開始追蹤早期說閃米特語的人的後塵。公元前8世紀,第一次載入史冊的阿拉伯人離開阿拉伯半島的大遷徙遭到了亞述人的阻攔。公元前2世紀,塞琉西的君主未能擋住阿拉伯人第二次的遷徙。到這一時期,阿拉伯移民已在敘利亞和美索不達米亞建立了永久居留地。公元632年穆罕默德死後的大規模遷移以及後來11世紀的遷移波及到了整個肥沃新月地帶和北非。今天,阿拉米語的分支、阿拉伯語在新月沃地的直接先驅——古敘利亞語在該地區幾乎消失;起源於法老時期古埃及語的科普特語在埃及已經消失,只在宗教儀式中還在使用;在西北非,本地的柏柏爾語在阿拉伯語到達之後,則一直被局限在高原和沙漠的偏僻之地。
到穆罕默德的時代,思想觀念和制度風俗流向阿拉伯半島的勢頭也已很強烈。公元2-3世紀在美索不達米亞東北部的阿特拉和巴爾米拉的綠州及阿拉伯沙漠的最北端受到崇拜的三女神也傳播到了漢志(阿拉伯半島西北部高地)。猶太教最初可能是在公元66-70年和132-135年羅馬-猶太戰爭之後由難民帶來的,它在泰馬、海拜爾和耶斯裡卜(即麥地那,先知穆罕默德之「城」)的綠洲以及也門贏得了皈依者。基督教在也門也贏得了皈依者。公元6世紀,也門被吸引到東羅馬與波斯帝國之間的商業和政治競爭之中。大約在523年之前和528-571年,也門曾受到阿克蘇姆王國的統治,阿克蘇姆王國信奉基督教,後成為東羅馬帝國的衛星國。從約571年至630年,也門在波斯人的統治之下在公元6世紀的最後25年中,駐也門的阿克蘇姆總督曾試圖進軍麥加。
在穆罕默德生活的年代(約570-632年)羅馬人和波斯人之間爆發了兩次最後的、並且是耗費最巨的戰爭。一次是在572-591年,另一次是在604-628年。每個帝國都徵調阿拉伯人充當民防隊員,部署在與敵對帝國對峙的邊境上。波斯帝國阿拉伯邊境地區的首府位於希拉赫,就在未來的設在庫法的穆斯林阿拉伯軍營附近。加薩尼阿拉伯王朝守衛著東羅馬帝國在敘利亞的前線。在羅馬-波斯戰爭中,阿拉伯人為交戰雙方充當僱傭軍。他們不僅賺到了錢,而且也受到了軍事訓練並獲得了作戰經驗。他們用一部分賺來的錢添置裝備——如購買胸甲和馴養戰馬。飼養品質優良的動物是阿拉伯人的絕技;在阿拉伯半島,阿拉伯人過去和現在一直騎在被馴化的駱駝背上謀生;在穆罕默德死後,阿拉伯馬又載著阿拉伯征服者來到了盧瓦爾河、伏爾加河和藥殺水。
所以,到穆罕默德的時代,黎凡特地區和伊朗的文明正從四面八方向麥加接近,穆罕默德本人就接觸到了東羅馬帝國的文明。當阿拉伯人不充當東羅馬人和波斯人的僱傭兵時,阿拉伯人就作為商人和他們做生意。穆罕默德本人就曾被其未來的妻子、麥加一位女商人赫蒂徹僱傭,率領著商隊來往於麥加和大馬士革之間。他極有可能是在591至604年之間的和平時期從事這種商業旅行的。可以肯定,在波斯國王哥士婁二世開始入侵並成功地佔領了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巴勒斯坦和埃及之後,麥加與東羅馬帝國的貿易變得很不穩定。穆罕默德首次接受到真主啟示的經歷發生在約610年。這時他已娶赫蒂徹為妻,在麥加成家立業。
穆罕默德的宗教經歷採取了天使長哲布勒伊來顯靈的形式。穆罕默德聽到哲布勒伊來向他傳達神諭,聽到哲布勒伊來命令他將這些神諭轉達給麥加城裡的居民。起初,穆罕默德對這些經歷的可靠性並不十分確信,執行起來有些顧慮。但是這些經歷持續不斷,而且命令的語氣越來越強烈,因而穆罕默德最終還是相信和服從了。由穆罕默德轉達的啟示的核心是,只存在一個真主(安拉,相當於說古敘利亞語的基督徒用來稱呼上帝的安拉哈)。一神論此時在阿拉伯半島已很流行,正如公元4世紀初的羅馬帝國一樣,君士坦丁一世就在312年皈依了基督教。根據穆罕默德的教義,真主對於人首要的要求就是「順服」(伊斯蘭)。真主規定的戒律之一就是富人和強者要接濟幫助窮人和弱者——比如寡婦和孤兒。當穆罕默德確信自己真正擔負重要的使命之後,他就如耶穌一樣,「以一個具有權威的人」的身份宣講啟示。
這些啟示在麥加就同在拿撒勒一樣受到歡迎。麥加當時是一個寡頭統治的綠洲城邦。統治麥加的寡頭古來氏部落與公元2-3世紀時的巴爾米拉的寡頭一樣依靠貿易為生。他們富有成效而又毫無憐憫之情地經營著私有的經濟王國;他們知道自己商業上的成功依賴於他們聖殿的聲望;他們擔憂如果穆罕默德一神論的號召佔據上風,萬神殿克爾伯就會失去影響,麥加的貿易也會因為喪失必不可少的宗教約束而蒙受損失。古來氏人很可能還因穆罕默德不容置疑的權威語氣而受到進一步冒犯。儘管穆罕默德也是古來氏人,但他並不是古來氏部落「權力機構」核心圈子中的成員。
穆罕默德冒著危險傳教12年,他贏得了一些改宗者。這些人也遭遇到了危險,以至最終穆罕默德授權他們在基督教的阿克蘇姆王國尋求避難。公元622年穆罕默德時來運轉,命運發生了重大轉機。來自農業的綠洲國家耶斯裡卜的使臣出人意料地邀請他移居耶斯裡卜,接管該城的政府。耶斯裡卜當時正因政治紛爭而四分五裂,而耶斯裡卜人自己又克服不了這些紛爭。622年穆罕默德與一位同伴艾卜伯克爾逃離麥加。這兩位逃亡者避開了追蹤,到達耶斯裡卜英明地承擔起了自己的政治使命。耶斯裡卜人對他的能力並沒有判斷錯誤。雖然當時穆罕默德的行政經驗僅限於管理一個遭受迫害的小教派,但是他已證明自己完全能勝任新的時代。穆罕默德應邀作為耶斯裡卜的統治者行使著更大的行政管理職權,他使耶斯裡卜的兩派互相和解,並讓他們與追隨他來到耶斯裡卜的改宗伊斯蘭教的麥加人和睦相處。古耶斯裡卜人中大多數的非猶太人似乎很願意成為穆斯林,他們共同的新宗教成了聯結當地人與難民的牢固紐帶。
主權國家可以進行戰爭。穆罕默德既然已成為一個統治者,立即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麥加同胞宣戰。穆罕默德的政治處境與遭到拘捕時的耶穌大不相同。耶穌是羅馬帝國的臣民,如果他要成為反叛者,那他的反叛活動將會使許多猶太人喪生,而且也不可能取得軍事上的勝利。穆罕默德卻具有成功的可能,而且他確實贏得了勝利;但是,他是作為一名統治者和交戰的一方面取得成功的,這種成功對於伊斯蘭教的後果就同君士坦丁一世改宗對於基督教的後果一樣。它使得宗教與政治和戰爭纏繞在一起。
在耶斯裡卜,穆罕默德要發動對麥加的戰爭顯然處在有利的戰略地位,因為耶斯裡卜位於麥加與敘利亞的陸路交通要道上。穆罕默德劫掠麥加的海隊,即便是在一年一度的休戰期間也不住手。630年麥加投降之後,穆罕默德給他的古來氏部落同胞以寬厚的待遇。他對克爾伯神殿和朝覲大加利用,把它們納入到伊斯蘭教的制度之中。到632年他去世時為止,其政府的主權在整個阿拉伯半島都得到了承認,勢力遠及南部邊境上的遊牧地區,這一地區的阿拉伯部落當時都效忠於東羅馬帝國或波斯帝國。政治上臣服於穆罕默德國家的條件之一即是皈依伊斯蘭教。但這在大多數場合都是敷衍了事的,麥加也同樣如此。穆罕默德在622-632年之間進行的戰爭與同時代的羅馬-波斯戰爭(604-628年)相比,規模實在太小,但在北部的一次大戰和在阿拉伯半島的數次小的戰役,其綜合作用的後果卻是巨大的。
提供分享戰利品的機會是穆罕默德使其成份雜亂的國家保持統一和效忠的手段之一。麥加人成了穆斯林社團掠奪慾望最早的犧牲品;但更有利可圖的是搶劫耶斯裡卜的猶太人部族以及後來的海拜爾猶太人。
穆罕默德知道猶太人和基督徒是「有經人」,也就是說他們擁有包含信息和戒律的聖典。他們相信,穆罕默德也深信不疑這些聖典是上帝發佈的啟示。穆罕默德相信正降示於他的《古蘭經》是真主最後的啟示——是專門向阿拉伯人宣示、因而也是使用阿拉伯語的一部最終的啟示。既然在《古蘭經》以及猶太人的聖典和《福音》中,一神論都是啟示的基本真理,穆罕默德也就理所當然地可以指望得到耶斯裡卜已經信奉猶太教的阿拉伯部族的同情和支持。但是如果穆罕默德指望耶斯裡卜的猶太人僅因為《古蘭經》是真主向說阿拉伯語的人降臨的啟示就放棄猶太教而改宗伊斯蘭教,那他就太天真了。穆罕默德不可能不知道猶太人一直堅持不願放棄猶太教而信仰基督教。
耶斯裡卜的猶太人同耶斯裡卜的異教徒一樣,都沒有響應穆罕默德讓他們成為穆斯林的號召,但是這些猶太人對自己的不圓滑粗心大意滿不在乎。他們指出《古蘭經》在提及《托拉》中的經文時犯了不少錯誤。這些錯誤十分顯著但又無關宏旨。對穆罕默德來說,這種冷言相拒顯然對他造成了傷害。他的手段是野蠻的,與猶太人冒犯他的程度完全不成比例,而且達到了肆無忌憚的程度。耶斯裡卜的猶太人是少數派,同時又很富有。穆罕默德聽任耶斯裡卜社團中的穆斯林多數派不受約束地搶劫和驅逐耶斯裡卜的猶太人。耶斯裡卜最後一批穆罕默德的受害者甚至不被允許離境,即使他們除了求和已一無所有。他們不僅被搶劫一空,而且男人們還遭到屠殺,婦女和兒童則淪為奴隸。
因此,掠奪、戰爭和屠殺成了穆罕默德為伊斯蘭教贏得勝利的主要手段。基督教徒和佛教徒(雖然不太經常)也犯下過同樣的罪行;在猶太教經典中,這些罪行被歸結於摩西和約書亞。但佛數與基督教的創立者至少沒有為其追隨者樹立這些壞的樣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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