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已經談到,在印度河文明時期的文字釋讀出來以前,我們對這種文明的瞭解完全依賴於一些不會說話的文物,對其年代的測定則取決於在伊拉克發現的印度河文明遺物,這些遺物在蘇美爾-阿卡德文明廢墟下埋藏的地層的年代是可以測定的,可以證明的是,印度河文明最晚在公元前1500年左右仍然存在,但這個最後年限是不確定的,我們也無法弄清繼印度河文明之後出現的印度文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公元前6世紀『後半期以前的印度政治史沒有留下什麼記錄,佛陀喬答摩·悉達多在世期間(約為公元前567-前487年間),這段歷史的記載是附加在對佛陀生平的記載中的;而且這種記載在一定程度上與傳說混在了一起。從印度河文明的衰落到佛陀的悟道成佛可能有1000年之久。能夠說明這段歷史的只有一些鳳毛麟角的文物。這1000年印度世俗歷史的考古學證據僅限於一些年代不同、時斷時續的陶器碎片。
相比之下,佛陀誕生以前時期的印度文明在宗教方面卻擁有大量富於啟發性的史料,而宗教是人類一切經歷和活動中最為重要的一種。印度教經文的年代是很難確定的,在形成文字以前,它們不知道經過了多長時間的口頭創造和傳誦。但口頭傳誦可能是準確的,因為禮拜儀式是否靈驗就取決於是否能夠準確地引用經文。而且,儘管我們難以確定印度宗教文獻的發展經歷了多少年代,也難以推測其最早的流派出現於何時,但我們還是能夠分清這些文獻各種流派的先後次序。最早的流派文獻是《吠陀》,這是一部在禮拜儀式上引用的聖歌和咒語的彙編。禮拜儀式包括儀式上的一些動作、姿態和套語。其後的流派是一部關於禮儀活動的專題論文彙編《梵書》。印度文獻這兩種最早的流派與其他地區沒有什麼區別。其他地區的古代社會也有類似的口頭或書面的宗教文獻。
在這一時期,印度人主要關心的是勸服或迫使神祇實現崇拜者的願望。印度人與赫梯人、希臘人和斯堪的納維亞人一樣將他們的神祇排列在眾神殿內。這些印歐語系民族的眾神殿可能都是從一種蘇美爾模式起源的。對許多民族來說,按照正當的儀式對一系列神祇頂禮膜拜就是貫穿其宗教歷史始終的內容。但在《森林書》和《奧義書》中,印度人卻在進一步探討人類在其中獲得意識的宇宙的奧秘。他們捫心自問,終極客觀實在的本質是什麼?人類靈魂的本質是什麼?人類靈魂與終極客觀實在的關係又是什麼?他們認為,靈魂(我)與宇宙中和宇宙之外的終極客觀實在(梵)是不同的,通過反省就可以直覺到各種不同。這種直覺用3個梵文字眼來表達:Tat tvam asi,即「那就是你」或「你就是那」——「你」就是一個靈魂,「那」就是終極客觀實在。
這已經是印度宗教的第二個階段。它是第一個階段的驚人後果。在第一個階段,印度人關心的是宗教的外在方面;在第二個階段,他們從膜拜儀式轉向沉思冥想,而且,在對宇宙的精神領域的探索中,他們走得很遠。
我們可以通過一個個階段積累下來的宗教經典追蹤印度宗教的發展過程。每個階段都把這些經典傳給下一代。但對印度社會結構的發展只能通過一些並非當時留下的跡象來推測。印度社會獨具特色的制度是種姓制度,現在譯為「種姓」的梵文詞彙「瓦爾那」意為「顏色」。這表明,種姓制度起源於操原始梵語的入侵者把自己與被征服的當地居民在種族上隔離開來的企圖。當地居民在膚色以及風俗習慣上肯定都與入侵者不同,入侵者的種族隔離政策是很嚴厲的,我們可以推測,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當地人」在數量上超過了入侵者,在文明程度上也遠遠地超過了他們。「當地人」是印度河文明的繼承者,而入侵的雅利安人則是一種野蠻人。
征服者使自己與被征服者保持嚴格隔離的企圖,對占統治地位的雅利安社會內部的階級結構產生了影響。雅利安人也像世界上其他很多民族一樣分為3個階層:武士、祭司和平民。與其他民族一樣,這些雅利安人階層是世襲的,但在雅利安人作為印度的統治種姓定居下來之後,其內部的階層分化也變得與雅利安人和「當地人」之間的分化一樣地極為嚴格。祭司(婆羅門)逐漸奪走了武士(剎帝利)的地位而成為最高階層。由於武士階層仍然掌握著財富和政治權力,這可以說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因此,占統治地位的雅利安社會內部的階層分化變得和統治社會與「當地人」之間的種姓分化一樣一成不變,結果導致印度社會分化為4個種姓而不是2個種姓,最高的種姓是祭司而不是武士。隨著印度社會的擴大,4個種姓中的每一個種姓又分成無數的亞種姓,這一方面是由於征服行為仍在繼續,另一方面是由於「當地人」與4個基本種姓相結合而被其中的1個種姓同化。
雅利安人從歐亞太平原進入印度之後的第一個落腳點,可能是印度河流域。《吠陀》一書中的地理資料似乎表明,在《吠陀》成書的時代,這一地區就是雅利安人的安身之處。到佛陀時代,印度世界的地理中心轉移到朱木拿河——恆河流域中段。到公元2世紀,印度世界已經向南擴展到印度半島,向東南擴展到現在的越南南部和印度尼西亞地區。印度文明的逐步擴張沒有留下年代的記錄。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即擴展得越遠,同化的作用就越大,而征服和殖民的作用則越小。雅利安人的梵語及其派生語言從未傳遍整個印度次大陸,而印度文明及其特有的制度,如種姓制度和梵語在祭祀中的使用卻傳播得更為廣泛。當佛陀否定種姓制度並對不同於終極客觀實在的靈魂的信仰發出挑戰的時候,印度文明就誕生了一種廣為流傳的宗教,它迷住了整個東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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