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約公元前750年以前的300年裡,敘利亞人已經發明了字母系統。勘察並移民開拓了地中海西部沿岸,創作出了許多著名的文學作品,其中包括最古老的見諸於文字記錄的先知箴言。即使希伯來人和阿拉米人在他們拓殖敘利亞時期還沒有書面語言,那麼在這之後,他們很快就從周圍的迦南人那裡接受了一種新的文字。從蘇美爾手稿中我們可以得到證實,迦南人起初一直在使用阿卡德語,直到他們在一部為自己而創作的新的手稿中,才開始使用他們自己的語言。相比之下,希臘人在大約公元前1200年的大災難之後,便顯然停止使用乙種線形文字了,直到大約公元前750年前後,他們才從腓尼基人那裡接受了字母系統。因而希臘人採用字母系統要比希伯來人和阿拉米人晚兩個世紀。在大約450年中間,希臘人沒有書面語言。
從兩種意義上說,這450年是愛琴海地區歷史上的黑暗時代。它既沒有留下本地語言的文字記錄,與此前的米諾斯——邁錫尼時代和此後的希臘時代相比,其物質文化也處於一種衰敗狀態。插入那兩個時代之間的這個黑暗年代中,希臘人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向希臘文明最終所達到的最卓越的成就。陶器製作中原幾何和幾何學風格的發展,奏響了希臘各種類型視覺藝術的序曲;希臘口述史詩的發展,開啟了整個古希臘時代希臘文學和由此而產生的拉丁文學的序幕。在這個黑暗年代中,愛琴海地區城邦政治體制的發展,並非是希臘人的特殊貢獻。早在2000年前的蘇美爾,就已產生了城邦,而至少有一個叫作比布魯斯的腓尼基城邦,其歷史與尼浦爾、烏魯克和烏爾同樣的古老。儘管如此,城邦的特有形式卻是在邁錫尼時代的國家衰落之後,在愛琴海經希臘人之手漸臻成熟的,這種形式最終成為整個地中海區乃至幼發拉底河以東地區的標準形式。
邁錫尼時代乙種線形文字文獻的釋讀,將邁錫尼時代與希臘時代希臘政治體制之間的巨大差異,展現在人們面前。邁錫尼時代的希臘國家,是蘇美爾和阿卡德帝國以及法老埃及的微型複製品。它們由一個由受過教育的人組成的專業「機構」,實行官僚式的管理。但是,它們都過於小又過於貧窮,因而要支撐這套外來的上層行政機構,常感力不從心。這些臃腫的上層機構,明顯成為它們衰落的原因之一。在它們的廢墟之上建立起來的城邦,更適應於這個地區的經濟現實。我們在整個希臘羅馬的歷史進程中所看到的那種典型的希臘城邦,是一種領土有限的小型農業公社,從位於中心區的市場和要塞步行到邊境,大約只有半天的路程。這種公社在經濟上基本上是自給自足的,它與外界維持著最低限度的貿易,其國內政府機構也很簡單。最初,公共職務是不付報酬的,政治權力國此而被較為富有的土地所有者所把持。
一個邁錫尼國家與一個古希臘城邦之間的區別是十分顯著的,但是,就政治發展水平而言,卻明顯存在著歷史遞進關係。邁錫尼時代希臘的公共管理,似乎是對巴比倫、赫梯和法老埃及的刻意摹仿;希臘時代希臘的公共管理,看上去就像是該地區的政體形式自然而然地適應於當地的經濟現實似的。另一方面,陶藝中原幾何風格的出現,似乎又像是一種著意的新發展。陶藝裝飾圖案中採用的抽像格調,完全拋棄了米諾斯-邁錫尼陶藝的花紋圖案中以植物和動物為主的傳統。大約公元前1050年前後,原幾何風格在雅典地區突然出現,並從這裡迅速傳向四方。不過,在希臘各地,這種原幾何風格以及後來的幾何風格,都明顯地發展成為獨立的地方風格,也是在公元1050年前後的雅典,與陶藝中採用原幾何風格同樣突然的是,土葬為火葬取代而成為標準的喪葬方式。在同一時期,鐵取代了青銅而成為製造工具和武器的通用金屬。這些技術和藝術風格的突然變化同時發生是引人注目的。難道這表明了一種人文的變化,抑或僅僅是一次時尚的變遷?迄今為止,對於這個頗有爭議的問題,考古學尚未拿出可以得出最終答案的證據。
原幾何風格——這種陶藝裝飾新風格的創造,或許是因為採用了把多枝畫筆縛在圓規上的新技術所產生的。這種方法並不是雅典人的創造發明,其也許是雅典人從塞浦路斯人那裡學來的,因為那時塞浦路斯與雅典地區相互間時有聯繫。儘管如此,制陶藝術中技術方面的原幾何革命尚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更為重要的是美學上的革命性變化。原幾何風格的雅典花瓶工匠和畫匠,把花瓶的裝飾與形狀聯繫起來;在設計外形時,他們主要的關切點之一便是和諧;他們以高雅的方式表達出簡潔的基調,從而創造出藝術效果。原幾何和幾何派希臘藝術的這三個與眾不同的特點,在以後古希臘所有各個歷史時期中,一直是古希臘所有藝術流派的共同特徵,只是到了古希臘歷史末期才有例外。希臘藝術家對於和諧的注重,可以通過原幾何風格最後階段中,他們用人體和馬的圖案裝飾幾何風格的花瓶這種創作思想得到闡明。當時,這種在雅典地區佔據統治地位3個世紀之久的抽像風格,正受到敘利亞藝術作品影響的挑戰,它們以人和動物的圖案作裝飾。顯然,原幾何風格的花瓶畫匠們不願意採用無論任何形式的生物圖案,以免使他們設計中的和諧受到破壞。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採用了它們。他們把這些生物圖案「幾何化」了,以便使之與他們原先的格調相協調。這種抽像的生物圖案的創作,恰恰證明了希臘藝術家們對於和諧的注重,而絕不是他們藝術才能低劣的證明。
在視覺藝術以及雅典地區後邁錫尼黑暗時代的政治制度中。希臘人擯棄了邁錫尼傳統,就像是陶工與他的同僚花瓶畫匠故意與它決裂似的。黑暗時代的口述詩人也意識到了邁錫尼的傳統;但他關注的並不是與之決裂,而是去維護它,因為他所能寫入他詩歌中的社會背景不會讓他的聽眾認為是不可理解的,而詩歌的聽眾們一代又一代地生活在一個緩慢而持續地變化著的社會中,在每一代人中,詩人的聽眾都既需要詩歌的古韻又要明白易懂,詩人必須同時滿足這兩種需要。詩人頭腦中幻想出來的世界,是一系列真實世界的虛構混和體。詩人把邁錫尼生活的所有速進階段,合併為一幅虛假的單一畫面,他把這種只有部分真實性的邁錫尼傳統的記述,與邁錫尼黑暗時代後繼者的新一代人的生活風貌合而為一。這種作品是一種精心傑作。創作者必須富於創造才能,從這些互不相干的素材中,創作出使他的聽眾信服並樂於接受的和諧的藝術作品。
這些對詩人藝術和心理能力的要求是難於對付的,而且詩人的創作任務還因嚴格的技術性問題而加重,因為他必須依據一套複雜的格律,即席創作誦讀他的詩歌。詩人解決這一技術性問題的辦法,是創作並熟記大量的格律定式。史詩中每一位英雄的名下,都有一個相應的韻律,這個韻律在希臘語名詞的五種格的每種格裡,都與這位英雄眾多稱號中的每一個相契合。這個技術性的方法,可以使一位詩人每逢盛大的場合,能獻上格律正確的六韻步詩歌,使他在這種場合中得以扮演一個引人注目的角色。這些詩歌在每次演出時都是即興創作的,但這些即興創作詩歌的絕大多數韻律,卻是預先構想的。無疑,一種新的韻律時常是在某次演出過程中創作出來,然後為同行們接受,加進大家共同的劇目中。但是,詩韻的即興創作肯定要大大少於口頭詩歌的即興創作。詩人把原先創作並已熟記的韻律事先編排好,屆時再用於詩歌的即興創作。
在到大約公元前750年為止的300年裡,古希臘時代希臘口頭詩歌、視覺藝術和政治制度的逐漸發展,若與希臘人同時期的敘利亞人在相同的300年間所取得的成就相比,則顯得無足輕重。在後邁錫尼黑暗時代裡,希臘人所取得的成就,其重要性只是在人們回顧起它所產生的結果時才顯承出來。公元前8世紀間,敘利亞人就在遭受亞述軍隊最後的致命一擊而被征服之前,把腓尼基人的字母系統傳給了希臘人,從而使古希臘文明發生了突然的革命性飛躍。在這份厚禮之後接踵而來的是腓尼基人商業技藝的傳輸——希臘人和埃特魯斯坎人學會了把某種賤金屬溶入黃金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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