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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日本特使
  從遠東傳來令人不安的消息——增援香港問題——日本大使館中的紛擾——我於2月15日和20日致總統的電報——2月24日日本大使來訪——3月4日又來訪——德國擔心日本陷入同美國的糾紛——東京的三項決定——松岡洋右的使命——他於3月27日會見裡賓特洛甫——又會見希特勒——「精神上的共產主義」——我於4月2日致松岡洋右函——他訪問羅馬——在莫斯科的逗留——生死存亡繫於一髮的時刻——斯大林的慇勤——近衛文縻公爵願同美國達成諒解——松岡洋右給我的復函——日本內閣決定採取折衷辦法——松岡洋右辭職——日本希望獲得解決辦法——三個老謀深算的帝國的失算。

  新年伊始,從遠東傳來了令人不安的消息。日本海軍在印度支那南部沿海一帶的活動日益頻繁。據稱,日本軍艦已出現在西貢港和暹羅灣。1月31日,日本政府為維希法國與暹羅之間進行調停已簽訂了一個停戰協定。謠言四起,都說這次東南亞邊界糾紛的解決將是日本參戰的序幕。這時德國也正在對日本施加更大的壓力,要求它進攻新加坡以打擊英國。裡賓特洛甫在紐倫堡受審時說道,「我設法慫恿日本進攻新加坡,是因為無法同英國媾和,而且我也不知道,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軍事措施才能達到這一目的。總之,元首指示我,要千方百計通過外交途徑削弱英國的地位,從而達到媾和的目的。我們相信,要達到這一目的,最好的辦法是讓日本進攻英國在東亞的據點。」1
   
  1《紐倫堡文件》,第十編,第200頁。
   
         ※        ※         ※

  約在此時,我駐遠東總司令接連來電,催促增援香港。我不贊同他的意見。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           1941年1月7日
  這完全錯誤。如果日本對我們宣戰,我們要守住或馳援香港,是毫無希望的。增加我們勢將在那裡遭受的損失是極不明智的。不但不應增加守軍,還應當把兵力減少到象徵性的規模。在那裡發生的任何糾紛必須在戰後的和會上處理。我們應避免在難以守住的據點上消耗我們的實力。日本要對英帝國宣戰,諒必醞釀已久,因此無論香港有兩個營,還是有六個營,並不影響日本的抉擇。我寧願我們在那裡的駐軍更少些,但是抽調任何一部分軍隊必然引人注目,造成危險。
  以後當可見到,我自己沒有堅持這一主張,派去了兩個加拿大營作為增援部隊。

         ※        ※         ※

  在2月的第二個星期中,我覺察到,在倫敦的日本大使館和日僑居住區中有騷動不安的情形。他們顯然非常興奮,並且無所顧忌地互相談論。在這幾天裡我們察言觀色,探聽消息。我接到各種報告,這些報告的確給人這樣的印象:他們已接到本國政府的通知,要他們毫不延遲地摒擋行裝。在通常是十分沉默的人中發生這樣騷動,這使我感覺到日本可能很快便要突然對我採取戰爭行動了。因此,我認為最好把我的顧慮告知總統。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1941年2月15日
  許多蛛絲馬跡似可表明,日本準備在今後數星期或數月內對我們作戰,或製造某種事件迫使我們對它作戰。我個人不相信,這是用以掩飾日本侵略暹羅和印度支那的一種神經戰。但是,我認為,我應該讓你瞭解,如果日本海軍力量襲擊我們的話,我們勢將面臨我們海軍的能力無法應付的局面。
  我個人並不認為日本會派遣一支強大的遠征軍圍攻新加坡,但日本肯定要佔領他們垂涎已久的荷屬東印度及其附近的任何戰略地點和油田,從而為日後對新加坡發動大規模的攻擊造成十分有利的條件。他們也會襲擊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港口和海岸,使已經把所有訓練有素的軍隊派住中東去的那些自治領極其不安。但是,我所最擔心的攻擊,是可能包括戰鬥巡洋艦在內的襲擊艦艇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我們貿易航線與交通線上所進行的襲擊。我們可以不顧在其他方面引起的災難,派遣幾艘威力強大的軍艦到這些遼闊的洋面上來,但是一切貿易將不得不藉運輸船隊來進行,那樣一來貿易活動就只能稀稀拉拉地進行了。這不僅對我國整個戰時經濟將增添極大的限制和混亂,而且也將使我們原來計劃從澳大利亞與印度抽調力量,來加強中東部隊的所有增援工作,陷於停頓。對澳大利亞或新西蘭任何大舉進攻的威脅,當然要迫使我們從東地中海撤退我們的艦隊,以致可能為那一區域帶來軍事上的災禍,而且土耳其也勢必採取通融辦法,為了德國貿易與石油供應而重新開放黑海。因此,總統先生,你可以看出,日本只要派遣戰鬥巡洋艦和十二艘裝有八吋口徑大炮的巡洋艦到東方洋面,便會大大地削弱我們的作戰活動。而且,日本如對南太平洋那兩個澳洲民主國家進行嚴重的侵略威脅,那麼我們的力量就要受到更大的削弱了。
  有人認為,照日本現在的心情看來,它將毫不遲疑地尋釁或企圖對大不列顛和美國同時作戰。據我個人的看法,它肯定佔不了上風,但是沒有人敢斷言。凡是你能使日本害怕同時對兩國作戰的任何行動,都可以消除這種危險。但是,如果日本將矛頭指向我國,而我們又是孤軍作戰,那麼後果的嚴重性就恐非言語所能形容了。
  在倫敦的日本人的騷動,開始時突如其來,旋即遽然而止。他們再度恢復了沉默以及東方人的拘謹。
  前海軍人員致羅斯福總統          1941年2月20日
  我已獲悉關於日本的較好的消息。顯然,松岡洋右將於最近訪問柏林、羅馬和莫斯科。這很可能是用來掩飾暫不對大不列顛採取行動的一種外交伎倆。如果日本推遲了原來像是一觸即發的進攻,這多半是出於畏懼美國。越利用這種畏懼心理越好,但是,我完全明瞭,你在我們希望所在的〔租借〕法案通過以前所遇到的困難。我上次在「私人密電」中所作的關於我國海軍由於日本進攻大不列顛將受到如何影響的估計,在一切情形下都有效。

         ※        ※         ※

  2月24日,日本大使重光葵先生前來見我。當時留有會談記錄。
  我詳細敘述了兩國之間的長期友好關係,自從1902年英日同盟以來我本人對日本的感情,以及我們大家在此間所抱的不使兩國關係破裂的強烈願望。日本不能期望我們以贊同的態度來看待它正在中國所進行的活動。但是,我們保持了一種正確的中立態度,而且這種中立與我們過去幫助日本對俄國作戰時所表現的確實大不相同。我們絲毫沒有進攻日本的意圖,而且除了希望它繁榮與和平以外,沒有其他願望。我並且說,如果它在已經忙於和中國作戰的這個階段,又同大不列顛和美國作戰,那將是十分遺憾的。
  大使說,日本沒有進攻我們或美國的意圖,並且不願捲進與兩國中任何一國的戰爭之中。他們沒有襲擊新加坡或澳大利亞的企圖。他並且一再重複,他們並不打算在荷屬東印度獲得一個立足點或進行侵略。他說,日本唯一憤憤不平的事就是我們對中國的態度,這是在鼓勵中國而增加日本的困難。……我覺得必須提醒他,他們曾同軸心國家簽訂了三國同盟條約,而這事當然一直使我耿耿於懷。人們難以相信,對德國如此有利而對日本則如此無利的條約不包括一些秘密條款。而且,無論如何,日本已經使我們懷疑,在發生某種不測事件時,它將如何解釋這一條約。大使說,他們曾經在當時已作了解釋,而且,他們的目的是縮小衝突,等等。我告訴他,簽訂軸心國條約是日本的一個極大錯誤。危害日美關係的事莫過於此,而且使大不列顛和美國的關係更加密切的原因也莫過於此。
  然後,我重申我的友好保證。他的態度始終是非常友好、和解的,我們當然知道他在這些問題上所站的立場。
  3月4日——在重光葵先生諒必已經向東京報告了會談經過以後——我在一項備忘錄中記述了他的第二次訪問。
  今日,日本大使來訪,以動聽的辭令說明日本不願捲入戰爭,不願同大不列顛決裂的強烈願望。他把三國同盟條約說成是維持和平的條約,並說這只是出於日本要求縮小衝突的願望。我明確地向他提出這一問題:該條約是否授予日本以解釋任何特定局勢的充分權利,並問他這個條約曾否規定日本有參戰的義務。他對此沒有表示異議,他實際上已默認了。我誠懇地接受了他的一切保證,並托他向日本外相轉達我的謝意。我想,除非等到它確知我們將戰敗的時候,它是不至於向我們進攻的。我很懷疑,如果美國同我們聯合起來,它是否肯加入軸心國一邊作戰。它要這樣做,那確實是很愚蠢的。如果美國不和我們聯合的話,它參戰還算較有道理。
  基於大不相同的理由,這也是德國人的看法。德國和日本都急於奪取和瓜分英帝國,但是它們各自從不同的角度走向這個目標。德國最高統帥部認為,日本應該用兵於馬來亞和荷屬東印度,而不必顧慮美國在太平洋的基地和部署於其側翼的主力艦隊。在2月和3月內,他們一直在催促日本政府立即進攻馬來亞和新加坡,而不必擔心美國。希特勒在許多問題上一忍再忍,這才沒有激起美國參戰。我們的確見到,他容忍了多少美國的行動,而其中任何一個行動都足以構成戰端的充分理由。希特勒和裡賓特洛甫最渴望的就是由日本進攻他們稱之為「英格蘭」的國家——這個名稱一直縈繞於腦際——而無論如何要讓自己不捲入同美國的糾紛中。他們對東京保證,如果日本大舉進攻馬來亞與荷屬東印度,美國將不敢有所行動。日本海陸軍將領絕不相信這種推論,或者說他們對此都不感興趣。據他們的看法,除非事先襲擊美國的基地,或者同美國在外交上獲得解決辦法,便談不到在東南亞發動軍事行動。
  這時,在日本複雜政局的幕後,似乎出現了三項決策。第一,派遣外相松岡洋右親身前往歐洲考察德國控制歐洲的實際情況,特別是德國進攻英國之舉究竟在何時開始。英國的武裝力量是不是一直牽制在海上防禦方面,以致當日本一旦進攻它的東方屬地時無力派遣增援部隊。雖然松岡曾在美國留學,但是他卻極端反美。他對納粹運動和作戰中的德國的威力不勝欽佩。他已被希特勒迷得神魂顛倒了。也許有時他已意識到自己在日本也扮演類似的角色。第二,日本政府決定他們的海、陸軍軍部放手策劃對美國珍珠港基地以及菲律賓、荷屬東印度與馬來亞的軍事行動。第三,派遣野村海軍上將這位「自由主義」的政治家到華盛頓去探索同美國在太平洋取得全面解決的機會。這不但可以作為一種偽裝,而且也許可以導致和平解決。因此,日本內閣中互相對立的意見便趨於一致了。

         ※        ※         ※

  松岡於3月12日銜命啟程。他在25日路過莫斯科時,曾同斯大林與莫洛托夫會談兩小時,並告訴德國大使舒倫堡,他一定親自向裡賓特洛甫敘述會談的詳情。
  美國國務院公佈的繳獲文件徹底暴露了松岡的使命和德國人的整個心情和想法。3月27日,這位日本特使在柏林以一個志同道合者的身份,受到裡賓特洛甫的熱誠歡迎。這個德國外交部長大肆誇耀他的國家的威力。他說:
  德國已經到了對英作戰的最後階段。去年冬季,元首便已作好一切必要的準備,因此德國今日足可在任何地方對付英國。元首掌握的軍事力量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德國擁有二百四十個戰鬥師,其中有一百八十六個是頭等的突擊師,二十四個是裝甲師。德國空軍已經大大地發展起來,並且採用了新型飛機,因此它在這一領域中不但堪與英美匹敵,而且肯定地比它們優越。
  在戰爭爆發時,德國海軍只擁有數量較少的戰列艦。但是新建的戰列艦業已竣工,因此最後一艘不久就可以投入現役。同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不一樣,這一次德國海軍並不是停留在港口內,而是從開戰的第一日起就用來對付敵人。松岡可能從過去幾個星期的報告中獲悉,大型的德國戰列艦曾經非常成功地截斷了英國和美國之間的供應線。1
   
  1指「沙恩霍斯特」號和「格奈森諾」號於2月及3月突入大西洋展開襲擊活動。
   
  直到現在,使用的潛艇數目還很少。在每一次,至多只有八九艘潛艇用來對付敵人。雖然如此,這樣少數的潛艇在空軍的配合下,在1月和2月間每月就擊沉敵人船舶七十五萬噸,而且德國隨時都可以對此提供確實的證明。再說,這個數目還不包括英國由於流動水雷和磁性水雷而蒙受的巨大額外損失在內。到4月初,潛艇的數目將增加八倍至十倍,因此屆時將有六十艘到八十艘潛艇繼續不斷地用來對付敵人。
  元首已採用這樣的戰術:最初只要少數的潛艇,而用其餘的潛艇為一支較大的潛艇艦隊訓練必要的人員,以便隨後給予敵人以毀滅性的打擊。因此可以預期,將來德國潛艇擊沉的船舶噸數,要大大地超過現在已被擊沉的數字。在這種情形下,單是潛艇就可以算作是絕對致命的手段了。
  在歐洲大陸上,除了留在希臘的少數英軍外,德國實際上沒有值得一提的敵人。德國將擊敗英國在歐洲登陸或在歐陸固守的任何企圖。因此,它不能容忍英國留在希臘。希臘問題固屬次要,但是,借助於對希臘的進軍——這或者是必要的——可獲得東地中海區域的主要據點,以備進一步作戰之用。
  在非洲,意大利在最近幾個月內運氣不佳,因為那裡的意大利軍隊不熟諳現代坦克戰術,並在反坦克防禦方面沒有準備,因此英國的裝甲師就比較容易地攻下了那些不甚重要的意軍據點。現已完全堵塞了英軍任何繼續前進的道路。元首已經派遣最能幹的德國軍官之一,隆美爾將軍,統率著充足的德軍前往的黎波里。我們曾希望韋維爾將軍發動進攻,可惜這未成事實。英軍曾經在一個前哨據點同德軍遭遇,進行了幾次小規模的戰鬥,但是以後就放棄任何繼續進攻的主意了。如果他們偶然企圖對的黎波里〔塔尼亞〕發動另一次進攻,他們將會全軍覆沒。在這裡,敵我優劣之勢也將有逆轉的一日,英軍即將絕跡於北非,甚至潰逃時比開來時還要快。
  在地中海方面,德國空軍兩個月來成績斐然,使頑強堅持航行的英國船舶遭到嚴重的損失。蘇伊士運河曾經長期被堵塞,而且還要堵塞下去。英國要在地中海堅持下去,已經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了。
  那麼,如果我們總結歐洲的軍事局勢,我們應得出這樣的結論:在軍事範圍內,軸心國已完全控制了歐洲大陸。在德國的指揮之下,有一支幾乎是完全備而不用的龐大軍隊,可以在元首認為必要的任何時刻與任何地點使用。
  裡賓特洛甫談過軍事局勢,又談政治局勢,他說:
  他可以機密地告訴松岡,目前同俄國的關係確實是適當的,但也算不得十分友好。當莫洛托夫前來訪問時,我們曾建議俄國參加三國同盟條約,後來俄國提出了令人難以接受的條件。其中包括:德國犧牲其在芬蘭的利益,允許俄國在達達尼爾海峽設立基地,以及〔蘇聯〕對巴爾幹各國、特別是保加利亞的局勢的強大影響。元首沒有同意,因為他認為德國不能永久贊助俄國這樣的政策。德國為了它自己的經濟,最需要巴爾幹半島,所以不願讓它受到俄國的支配。為了這一原因,德國已向羅馬尼亞提出一個保證。特別是由於最後這個行動,俄國人感到很不滿意。德國又不得不同保加利亞建立更密切的關係,從而獲得有利的據點,以便從那裡將英國人逐出希臘。德國不得不決定採取這種方針,因為否則就無法進行這一戰役。這也是俄國大不中意的事。
  在這些情形下,同俄國的關係外表上是正常的、適當的,但是,俄國人曾經在相當時期內一遇機會便對德國表現出不友好態度。在過去幾日內對土耳其發表的聲明就是其中的一例。德國清楚地覺察到,自從斯塔福德·克裡普斯爵士出任駐莫斯科大使以來,……俄國和英國就一直在暗中、甚至相當公開地建立聯繫。德國正密切地注視著這些動向。
  裡賓特洛甫接著說道:
  他私人認識斯大林,認為他無意冒險;但是,這也難以肯定。德國在東歐的軍隊已隨時待機而動。·如·果·俄·國·有·朝·一·日·采·取·可·以·被·解·釋·為·威·脅·德·國·的·立·場,·元·首·將·摧·毀·俄·國。·德·國·確·信,·對·俄·作·戰·的·結·果,·將·是·德·國·武·力·的·絕·對·勝·利·和·俄·國·軍·隊·與·俄·國·國·家·的·全·部·毀·滅。·元·首·深·信,·如·對·蘇·聯·采·取·行·動,·在·幾·個·月·之·內·將·不·復·有·俄·國·這·個·大·國·的·存·在。無論如何,元首並不是僅僅指望同俄國訂立的條約,而首先是依賴他的國防軍。
  蘇聯不顧一切反對的抗議,仍然繼續在國外進行共產主義宣傳,這一點也不容我們忽視。它不但試圖在德國而且也試圖在法國、荷蘭與比利時的被佔領區繼續進行其誤人的宣傳活動。這種宣傳對於德國當然不足以構成危險。但是,它在其他國家中引起些什麼樣的不幸後果,松岡是很清楚的。德國外交部長舉出了波羅的海國家為例,現在,這些國家在被俄國佔領一年後,所有知識分子已被消滅,到處出現了極其可怕的情景。德國正在戒備,它絕不會忍受俄國的任何危害。
  此外還有一個事實:德國為了對英國進行最後一場戰鬥,必須保衛它的後方。因此,德國對來自俄國的任何威脅,如有朝一日認為它是嚴重的話,便絕不容忍。德國要盡速征服英國,它不願任何事情阻礙這項活動。
  這就是德國外交部長在這樣的場合所使用的鄭重字眼,所以松岡絕不能抱怨說,他當時不洞悉內情。裡賓特洛甫隨後又重申:
  軸心國家已經肯定地取得勝利了。無論如何,它已經沒有戰敗的可能了。英國承認戰敗,現在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究在何時,他當然不能預言。可能很快。這要看今後三四個月內事態的發展,但是,英國在本年內投降卻是極其可能的事。
  最後,他談到美國。
  無可置疑,如果不是羅斯福一直給予丘吉爾以新希望的話,英國早就要放棄作戰了。羅斯福的意圖究竟何在,這是很難說的。美國對英國的軍火援助要真正見效,還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且即使到那個時候,美國運到的飛機的質量也是成問題的。一個遠離戰爭的國家不可能出產最優秀的飛機。德國飛行員把截至目前所遇到的敵機稱之為「廢物」。
  他說,三國同盟條約首要的目的是威懾美國,使之不敢參戰。新秩序的主要敵人是英國,它是日本的敵人,也同樣是軸心國的敵人。
  裡賓特洛甫接著說道,元首經過仔細的考慮後認為,如果日本決定盡快地積極參加對英作戰,這將是有利的。譬如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進攻新加坡,將成為迅速毀滅英國的一個決定性因素。如果在目前對英國的作戰中,日本做到給新加坡以決定性的一擊,那麼羅斯福就要陷於非常困難的境地了。如果他對日本宣戰,他就必須預料到,菲律賓問題的解決必將有利於日本。他在使美國的威望蒙受如此嚴重的損失以前,或許要進行長時間的反覆思考。在另一方面,日本由於征服新加坡,將在東亞的那一區域內獲得絕對優勢的地位。它這才貨真價實地做到「快刀斬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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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以後,希特勒接見松岡。元首用他自己的話詳述德國在軍事上的勝利。自從戰爭開始以來,已有波蘭六十個師、挪威六個師、荷蘭十八個師、比利時二十二個師和法國一百三十八個師,以及英國十二三個師被逐出歐洲大陸。對抗軸心國的意志,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希特勒接著談到英國船舶噸位的損失。真正的潛艇戰剛剛才開始。在本月及未來的幾個月中,英國船舶損失的程度將遠遠地超過它現在的損失率。在空中,儘管英國人屢屢聲稱取得成就,德國已掌握絕對的優勢。德國空軍在未來幾個月中的空襲實際上將大大地增強。德國實施封鎖的功效,已使英國糧食的配給比在德國還要嚴格。同時,戰爭將要繼續下去,準備對英國作最後的一擊。
  松岡傾聽著希特勒的高談闊論。他對德國元首的以誠相待表示謝意。他說,他大體上同意希特勒的看法。在日本,同在其他國家一樣,有些知識界的人士只有一位強有力的人才能駕馭得了。如果日本感覺到,如不採取果斷行動,就會失卻千年一遇的機會的話,它肯定會採取果斷行動的。他曾經向日本皇族的兩位親王解釋過,準備工作總是不可能做得十全十美的,必須冒險。日本早晚是要進攻的。日本的那些猶豫不決的政治家們總是拖延不決,並且多多少少是按照親英或親美的態度行事。就他個人而言,他希望盡快進攻。可惜他並不控制日本,但是他要說服那些能左右局勢的人贊同他的見解。他總有一天會成功,但是,在目前的這樣情況下,他不能代表日本帝國保證它將採取行動。他回國後將密切注意這些問題。他不能承擔具體的義務,但是他個人將盡最大的努力。這些是很重要的保留。
  然後,他提到路過莫斯科時同斯大林會談的情形。最初,他只想對莫洛托夫進行禮節性的拜訪,但是俄國政府提議他同斯大林與莫洛托夫會見。把必要的翻譯時間計算在內,他同莫洛托夫談了或許有十分鐘,同斯大林談了二十五分鐘。他對斯大林說,日本人是精神上的共產主義者,雖然他本人並不相信政治上和經濟上的共產主義。這種日本式的精神上的共產主義的理想已經被西方產生的自由主義、個人主義和利己主義推翻了。意識形態方面的鬥爭在日本極其劇烈,但是為恢復舊理想而奮鬥的人深信,最後他們必將獲得勝利。盎格魯撒克遜人是極力阻撓建立「新秩序」的代表。他曾告訴斯大林說,在英帝國崩潰以後,日俄之間的分歧即將消除。盎格魯撒克遜人是日本、德國與蘇俄的共同敵人。斯大林思索了一番後說道,蘇俄從來沒有和大不列顛融洽相處,而且也永遠不會融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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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林會談於3月28日和29日繼續進行,而沒有改變其重要的特徵:第一,德國人力圖說服日本進攻英帝國;第二,他們承認同俄國的關係是不可靠的;第三,他們坦白地說,希特勒熱切希望避免同美國衝突。
  關於德國是否仍同以前一樣要在不列顛登陸,和現在如何看德蘇關係這兩項重要問題,松岡都沒有獲得明確的回答。
  他曾提出這一問題:當他歸國路過莫斯科時,是應該稍稍觸及政治問題呢,還是更深入地談論,裡賓特洛甫通過他的翻譯員回答說,「你最好把你的訪問看作只是一種禮節。」1
   
  1科爾特:《幻想與現實》,第301頁。
   
         ※        ※         ※

  當然,我不知道柏林秘密談判的實質或性質,但是,卻深深地感覺到它的重要性。這時,日本大使奉松岡之召前往歐洲大陸同他會晤,我想,我應托他把一些相反的意見帶交他的首長。如果重光先生對英國和美國心懷敵意,並且致力於對我們作戰的話,他一定是一個擅長欺騙的人;他以彬彬有禮的姿態接受了替我帶信的任務。結果,他沒有成行,於是,我把那封信用電報發給我駐莫斯科的大使,以便在松岡先生經由西伯利亞鐵路歸國時交給他。
  丘吉爾先生致松岡洋右先生       1941年4月2日
  我冒昧地提出幾個在我看來值得日本帝國政府與人民注意的問題。
  1.德國既無制海權,也不能在白晝控制英國的上空,難道它能在1941年春季、夏季或秋季進攻或征服大不列顛?德國是否會作這樣的嘗試?等待這些問題水落石出以後再說,難道不符合日本的利益?
  2.在大不列顛和美國把它們的全部工業轉入戰時生產的情況下,德國對英國船舶的襲擊,能否猛烈到足以阻止美援抵達英國海岸的程度?
  3.日本參加三國同盟條約,到底是增加還是減少了美國參戰的可能性?
  4.如果美國加入大不列顛一邊作戰,而日本則站在軸心國一邊,這兩個英語國家的海軍優勢,難道不足以使它們先行收拾歐洲的軸心國家,而後傾注其聯合力量對付日本?
  5.對德國來說,意大利是一支力量,還是一個負擔?意大利艦隊的威力是否名副其實?它的虛名是否還像以前那麼大?
  6.在1941年末以前,英國空軍的力量是否會超過德國?
  在1942年末以前,是否會大大超過?
  7.隨著歲月的推移,被德國軍隊和秘密警察壓制著的許多國家,是越來越喜歡德國人,還是越來越不喜歡他們?
  8.1941年,美國的鋼產量將達到七千五百萬噸,大不列顛的鋼產量約可達到一千二百五十萬噸,總計將近九千萬噸,這是否確實?如果德國像上次大戰一樣戰敗,日本的七百萬噸鋼產量,難道足以供單獨作戰之用?
  日本可以從這些問題的答案中,得出避免一場嚴重災難並大大改進其與西方兩大海軍強國關係的論斷。
  我在寫這封信時,心情是相當愉快的,現在我也不在乎這封信寫得像樣不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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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松岡前往羅馬,會見了墨索里尼和教皇。他回到柏林後,於4月4日會見希特勒,德國保存的關於他當時對希特勒所講的話的記錄,現在在我們手中。他說,墨索里尼曾對他談起希臘、南斯拉夫和北非的戰況以及意大利方面在這些戰役中的任務。他最後談到蘇俄和美國。「領袖」說,一個人對於他的敵人的重要性必須具有清楚的概念。頭號敵人是美國,而蘇俄只能居於第二位。「領袖」用這樣的見解使他認識到:對於頭號敵人美國,必須小心提防,卻不應觸犯。另一方面,一個人對一切不測應有萬全的準備。松岡同意於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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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岡在取道西伯利亞鐵路歸國以前,曾在莫斯科逗留一星期。他同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進行了幾次長時間的談話。我們得到的關於這些談話的唯一記述,是來自德國大使舒倫堡,當然他所瞭解到的,僅限於俄國人和日本人願意讓他知道的事情。看來,關於德國威力的一切陳述,無論是事實還是誇張,都沒有使這位日本特使信服。德國的領袖們對於同美國的衝突所持的謹慎態度,在松岡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暗影。同時,他也從裡賓特洛甫的措辭中覺察到德蘇之間越來越險惡、越來越加深的裂痕。關於這方面情況,他向他的新東道主到底談了多少,我們難以斷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松岡站在特殊有利的地位觀察了形勢,並從斯塔福德·克裡普斯爵士那裡接到我用電報發出的那封包含許多問句的信以後,似乎覺得自己對莫洛托夫要比對裡賓特洛甫親近些。在這個列強的盛衰存亡繫於一髮的時刻,德國所要求日本的是,採取一發而不可收回的步驟去對英國宣戰,因而可能對英語世界宣戰。而俄國則僅要求它別造次,等著瞧。顯然,松岡不相信英國已經完了。他不能確定德俄之間將會發生些什麼情況。
  他無意使他的國家採取斷然的行動,或者說,他也沒有權力這樣做。他很願意訂立一項中立條約,這至少可以爭取時間來讓難以預測的事變自己露出眉目,因為它們不久一定會露出眉目的。
  因此,4月13日當松岡在莫斯科訪問舒倫堡向他告別時,他以很不得體的謹嚴口吻提到,日蘇中立條約已經在最後一刻談定了,並且「很有可能在今日下午當地時間2時簽字」。雙方在有爭議的薩哈林島問題上都作了讓步。他向德國大使保證說,這項新條約並不影響三國同盟條約。他又說,英美新聞記者曾經報道他的莫斯科之行已經完全失敗,現在他們不得不承認日本的政策已經取得了很大成功,這不能不對英國和美國發生影響。
  關於松岡離蘇返日時,斯大林在火車站安排的團結友愛氣氛,舒倫堡曾作了記錄。由於鳴放禮炮和舉行儀式,火車耽擱了一小時,顯然,這是日本人和德國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出現了,他們以非常友好的態度向松岡和其他日本人致意,並祝他們一路愉快。然後,斯大林當眾尋找德國大使。「他一找到我,」舒倫堡說,「就走上來摟住我的肩膀。『我們一定要繼續友好。現在你應盡一切力量去達到這個目的。』」隨後,斯大林轉向德國陸軍武官,他在認準了是武官本人以後對他說道,「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們也是你們的朋友。」舒倫堡又說,「斯大林無疑地是故意同克雷布斯上校和我打招呼的,他有意借此吸引許多在場的人的注意。」
  這類擁抱完全是故作姿態。斯大林從他自己接到的報告中,一定已知道德國軍隊在俄國整個邊境的大規模部署;這時,英國情報人員已經開始觀察到這種情形了。這只不過是希特勒對俄國發動可怕的襲擊之前十個星期的事情。如果不是受到希臘和南斯拉夫戰爭的拖延的話,那只是五個星期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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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岡於4月底結束了他的歐洲之行回到了東京。首相近衛文縻公爵到機場迎接。近衛告訴他說,就在當日,日本曾考慮就太平洋區域同美國達成諒解的可能性。這是同松岡的主見背道而馳的。他雖滿腹狐疑,但就大體來說,仍然是一個相信德國會取得最後勝利的人。在三國同盟條約和同俄國締結中立條約的聲勢的支持下,他看不出有同美國妥協的特殊必要,他認為美國絕不會在大西洋對德同時又在太平洋對日作戰。因此,這位外相發現,政府人士的心情同他自己的心情大異其趣。儘管他激烈反對,日本決意繼續在華盛頓舉行談判,並且還要瞞著德國。5月4日,松岡親自把美國送交日本的關於由美國從調停日中糾紛著手,而達到太平洋問題全面解決的照會文本,告知德國大使。這項提議的主要障礙就是美國要求日本先從中國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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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岡在莫斯科收到我的信,他回國時在西伯利亞火車上寫了一封空洞的復函,在抵達東京後發出。
  松岡先生致溫斯頓·丘吉爾先生       1941年4月22日
  閣下,我剛從旅途中歸來。我願急速通知閣下,我已經收到斯塔福德·克裡普斯爵士本月12日晚間在莫斯科交給我的一份文件。據他說,這是寄給我的一封信的內容的抄本,原函日期為1941年4月2日,發自倫敦,該函現已寄往東京。
  當我們的大使準備前往歐洲大陸同我會晤時,貴國政府曾竭力設法給與他以種種的便利,我願對此表示謝意。當我獲悉他不能成行時,我深以為憾。請閣下相信,日本的外交政策是在不偏不倚地審查一切事實和非常謹慎地權衡它所面臨的局勢中的一切因素之後制定的,它始終堅持奮鬥的目標,在於最後實現它稱之為八紘一宇的理想境界這一偉大的民族目的和民族願望;所謂八紘一宇,就是日本人對於普遍和平的概念,在這種普遍的和平中,任何民族、所有民族都不受征服、壓迫和剝削。再者,我想無需告訴閣下,這一政策一經制定,即將毅然決然地但又極其慎重地貫徹執行,並照顧到形勢變化的每一細節。
             閣下的忠實僕人 松岡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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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岡和他在日本政府中的同僚,不久就面臨需要這樣進行「不偏不倚的審查」的局面。6月28日,在希特勒侵俄之後一個星期,日本內閣和皇室官員舉行了一次會議。松岡發現他的地位已不可挽救地遭到削弱。他已經「失掉面子」,因為他事先不知道希特勒有進攻俄國的意圖。他主張加入德方,但大多數人的意見都極力反對。政府決定採取一種折中政策。
  決定擴充軍備;並援用三國同盟條約第五款,該款規定本條約對俄無效。又決定秘密通知德國,日本將對「亞洲的布爾什維主義」作戰,並援引與俄國締結的中立條約,作為不參與德蘇戰爭的理由。在另一方面,又一致決定繼續向南洋發展,並完成對印度支那南部的佔領。這些決定是松岡所不贊同的。為了要遊說人們贊成加入德方作戰,他把他的一篇演說印成小冊子,以便廣為散發。日本政府禁止發行。7月16日,他便辭職了。
  日本政府雖不打算追隨德國的政策,但是他們的政策並不表現溫和派在日本公共生活中得勢。增強日本武裝部隊的工作正加緊進行,並且將要在印度支那南部設立基地。這是進攻英國和荷蘭在東南亞殖民地的前奏。根據目前已得到的證據來看,日本政策的主持人認定,美國或英國是不至於對計劃中的南進政策採取任何有力的對抗措施的。
  因此,隨著這場世界性戲劇繼續演下去,我們便可看到,所有這三個老謀深算的帝國此刻是怎樣鑄成既有不利於它們的圖謀,又危及它們的安全的錯誤。希特勒決意要對俄作戰,這是造成他的毀滅的決定性因素。斯大林一直不知道或者低估了行將落到自己身上的打擊,致使俄國備嘗艱苦。日本確實失去了實現它的美夢的大好機會——姑且認為它有過這種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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