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航雲台書屋>>歷史書籍>>溫斯頓·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第二卷 最光輝的時刻

雲台書屋

第18章 「倫敦毫不在乎」
  又嚴肅又活潑——美國的激憤——倫敦的排水——疫癘的威脅——震碎的窗戶——延時炸彈——與此有關的備忘錄——未爆炸彈清除隊——克服了處理中的危險——帶降落傘的重型地雷彈——報復問題——德國後來受到的轟炸與我們受到的轟炸相比較——中央政府需要安全——遷往「圍場」的演習——赫伯特·莫裡森繼約翰·安德森任內政大臣——敵人開始用燒夷彈襲擊——全國消防總隊——民間防空隊是皇家的第四支軍隊——倫敦經受災難的力量——為保衛統率作戰機構的長期安排——我被安置在匹克迪裡大街地下防空室以策安全——回到「新樓」——德國又一次改變計劃——內地城市——考文垂——伯明翰——對港口的空襲——1940年12月29日的倫敦大火——英王在白金漢宮——英王陛下洞悉政務——對未來的一個想法。

  這正是英國人,特別是享有光榮地位的倫敦人,表現得最英勇的時刻。他們又嚴肅又活潑,工作頑強,勤勤懇懇,骨子裡堅信自己是不可征服的人民,他們能適應這種充滿了恐怖、充滿了震盪不安和各種衝擊的、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新生活。一個傍晚我動身去東海岸視察,在前往金斯克羅斯的途中警報響了,街上的行人逐漸稀少,只有幾長列十分疲倦、面色蒼白的人們在等待最後一班公共汽車。一重秋霧夾著濛濛細雨籠罩著這番景象。空氣陰冷。黑夜和敵人都將來臨。隨著一陣內心的悲痛,我深深感覺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正在忍受的折磨和苦難。這種情形還要繼續多久呢?人們還要再遭多大的難呢?他們的活力有沒有個限度呢?一旦他們弄得精疲力竭,這對我們旺盛的作戰力將發生什麼影響呢?1
   
  1一天晚上,正當我來到「新樓」的時候,從不遠的地方傳來一片嗓音和辟啪聲。我在黑暗中看見了七八個正在巡邏或值勤的國民自衛軍聚集在門口。我們互相打招呼,他們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說道:「我們堅持不懈,這才是有意義的生活呢!」
   
  對倫敦以及後來對其他城市和港口持續不斷的轟炸,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引起了一股在使用英語的國家中前所未見的最強烈的同情的熱潮。激憤的火焰在美國人的心中燃燒,尤其羅斯福總統,更是感到憤慨。這種情緒在美國不斷增長。我感覺到,有千百萬個美國的男人和婦女,滿懷熱情,渴望和我們同甘共苦,巴不得馬上和我們一起去打擊敵人。凡是能夠來英國的美國人,都盡可能帶著禮物和他們的敬意、尊重、深切的友愛與同舟共濟的精神前來英國,這是非常令人鼓舞的,但是,這剛剛是9月份,這種奇異的生活方式,我們今後還要繼續過許多月。
  在轟炸的壓力下,防空洞和防禦設施都不斷地增加。我深切擔憂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排水問題。我覺得,六七百萬人住在一大片建築物密集的地區,如果下水道與給水設備被炸毀,那就是很危險的事情。我們是設法使下水道系統保持暢通呢,還是讓疫癘蔓延?如果污水流進了給水系統,將產生怎樣的後果?事實上,下水道幹道的排水口在10月初便被破壞,我們不得不讓所有的污水流入泰晤士河,起初,河內的污水臭氣四散,接著又發出我們傾入河中的化學物品的氣味。但是我們控制了這一切。第二,我耽心數百萬人長期在夜間擁擠在街道防空洞——而且是只能防禦爆炸彈片的防空洞裡會引起流感、白喉、傷風和其他種種傳染病,但是,看來大自然已經為抵禦這種危險有所安排。人是一種群居的動物,顯然,他所呼出的致病細菌要互相殘殺,彼此抵銷。它們散發出來,互相吞噬,於是人們得以安然無恙。雖說這個看法不合乎科學,但道理上應該是這樣的。事實上,在這個災難重重的冬季,倫敦居民的健康水平確乎比平時好。此外,每當一個國家的普通人民都精神振奮的時候,他們忍受痛苦的力量便似乎是沒有窮盡的。
  我擔憂的第三件事是怕玻璃供應不上。有時候,僅僅一顆炸彈的爆炸,就可以把整條整條街道的每個玻璃窗都震得粉碎。我在一連串的備忘錄中曾焦急地詢問這件事,並建議立刻停止玻璃的出口,但是,事實與統計的數字使我放下了心,玻璃缺乏的情況始終沒有發生。

         ※        ※         ※

  9月中旬,敵人對我們使用了一種破壞性很大的新的空襲方式。他們到處投擲大量的延時炸彈,給我們造成了一個討厭的問題。大段大段的鐵路線、重要的交通樞紐、通往重要工廠和飛機場的道路和主要街道不得不多次交通中斷,在我們需要的時候不能使用。必須把這些炸彈挖出,將它們爆破或使之失效。這是一種最危險的工作,特別是在開頭,必須從一系列極危險的實踐中學習挖炸彈的方式和辦法。我在第一卷中曾經敘及拆卸磁性水雷的戲劇性的經過,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現在雖然是隨處可見,非常普遍,但仍然是很崇高的。我對於延時信管一直深感興趣,它第一次引起我注意是在1918年,當時德軍曾大規模利用這種信管阻止我們利用那些可以攻入德國的鐵路。我曾力主在挪威和基爾運河使用這種炸彈。由於它造成長時間的不安定感,所以無疑是一種最有效的戰爭工具。現在我們親身嘗到它的滋味了。我們設立了一個處理延時炸彈的專門機構,由金將軍領導,他是一位非常能幹的軍官,我在契克斯親自接見過他。他不久以後又把這項工作交給了泰勒將軍,我通過一連串的備忘錄竭力推動這項工作。
  首相致陸軍大臣     1940年9月13日
  正如我在昨晚打給你的電話中所提到的,如何處理倫敦市區,特別是鐵路上的未爆炸的炸彈,看來是一件極關重要的事。列車編組場的擁擠越來越嚴重,主要就是由這種炸彈造成的。最好同時由北部和西部調派清除隊,並盡快擴充金將軍的機構。必須擬訂相當周密的計劃來處理,這很可能不久就會變成更加嚴重的麻煩事情。
  首相致軍需大臣     1940年9月21日
  迅速處埋未爆炸的炸彈是極端重要的。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就可能對飛機及其他重要戰時物資的生產造成嚴重的後果。應對炸彈清除隊提供各種現代化設備,以利工作。陸軍大臣送來的文件已詳述目前進行的試驗和正在設計的設備。應儘先生產所需要的設備,並供應以後可能出現的任何需要。
  首相致陸軍大臣     1940年9月14日
  我聽說,美國製造了一種特殊型式的鑽子,能在不到一小時內鑽出一個用人力需要兩三天才能粘出那樣大小和深淺的洞。
  我認為,你應當考慮訂購一批這種工具,供炸彈清除隊使用。最關緊要的是,應當毫不延誤地挖到炸彈,把它處理掉。
  這些鑽子可能價錢昂貴,但是它所挽救的生命和財產的價值勝過它本身價值許多倍。此外,我認為,向這些勇敢的人們提供最好的技術工具是我們應盡的責任。
  首相致陸軍大臣     1940年9月28日
  有人告訴我說,有充分的證據證明用鑽孔法1處理定時炸彈是很有效的。鑒於這些炸彈給我們造成愈來愈多的嚴重困難,我希望能大量採用這種方法。請就鑽孔法已應用到什麼程度向我提出一份報告。
   
  1鑽孔法是在炸彈外殼上鑽一個孔,以便處理炸彈內部的炸藥。
   
  每一個城市、每一個鄉鎮和每一個地區都成立了專業隊。
  志願人員爭先恐後地參加這一冒生命危險的工作。生死難卜的專業小組組織起來了。有些在我們渡過這一難關之後還活著。另一些人則在經過二十三十甚至四十次危險後獻出了他們的生命。在我的視察旅行中,不論到哪裡,我都見到有未爆炸彈清除隊。他們的臉色似乎與一般人的臉色總有些不同,然而也顯得很勇敢和忠誠。他們的臉孔顯得瘦削,顯得憔悴,略帶青色,但兩眼炯炯有神,雙唇閉得特別緊,一舉一動十分泰然。在描寫我們艱苦的日子的時候,我們每每過多地使用「嚴肅」這個字眼。這個字眼應當用在描述未爆炸彈清除隊。1我心裡記得的那個小隊可以作為許多其它小隊的代表。
  它是由三個人組成的——薩福克伯爵、他的私人女秘書以及他那位年紀相當大的汽車司機。他們自稱為「三位一體」。他們的英勇事跡和一直未出事故的記錄,在所有知道他們的人當中都傳遍了。一直挖到第三十四顆未爆炸彈的時候,他們還是文質彬彬、面帶笑容,但是在挖第三十五顆時遭到了犧牲。薩福克伯爵和他的「三位一體」全都上了天,但是,我們可以肯定,正像對勇於求真理先生2那樣,「在那一邊,為他們響起了所有的號角。」
   
  1在這樣陰暗的景象裡記述一個笑話似乎不大合適,但是,在戰爭中,一個士兵的粗獷的笑聲往往反映了壓在內心的感情。一個炸彈清除隊正在挖一顆炸彈,他們當中技術最好的那個人跳下坑去進行拆卸信管這一細緻的工作。突然,他大喊大叫,要人們把他拉上來。他的同伴們馬上跑過去把他拉了出來。他們抓住他的肩膀,拖著他一起跑了五六十碼遠,認為這麼遠就炸不到了。他們撲倒在地,可是沒有什麼動靜。這位出色的技術員非常狼狽。他的臉色蒼白,呼吸也喘不過來。大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說道:「我的天哪,那兒有一隻大耗子!」
  2原文為Mr.Valiant for truth見約翰·布尼安(1628——1688年)著《天路歷程》。——譯者

   
  未爆炸彈清除隊的忠誠替我們很快地排除了危險,但是也犧牲了許多最高尚的人。不到一個月,我就可以這樣寫道: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          1940年10月9日
  我們最近很少聽到在9月初似乎要給我們造成莫大困難的延時炸彈的事了。我有一種感覺,覺得這方面的情形有所好轉。請送交我一份報告,說明最近德國向我們投了多少顆這樣的炸彈,有多少顆已成功地處理,有多少顆仍然有爆炸之虞。
  我們之所以感到好轉,是由於敵人不投擲這種炸彈呢,還是由於我們處置這種炸彈的方法有所改進?
  伊斯梅將軍的答覆再次使人感到放心。

         ※        ※         ※

  大約與此同時,敵人開始用降落傘投擲了許多海軍的水雷,其重量與爆炸力比以前飛機運載的炸彈大。曾發生了許多次可怕的爆炸。除了報復以外,就無其他的方法可以防禦這種水雷。德國已撕去空中戰爭僅限於襲擊軍事目標的偽裝,這也引起報復的問題。我贊成報復,可是我受到許多良心上的責備。
  首相致空軍副參謀長       1940年9月6日
  我並不是建議採取任何不合我們主要政策的行動,但是,我認為,目前如果在一個月裡有兩三個晚上對一些較小的德國城市進行幾次輕微的、突然的、廣泛的空襲,就可在德國人的心裡產生有利的影響。你必須記住,從來沒有人將真相告訴過這些德國人,凡是我們的空軍沒有去過的地方,敵人就可能告訴那裡的人說,德國的空防是堅不可破的。必須早考慮到許多因素,其中有些因素不完全是技術性的。因此,我希望你考慮我的意圖,向我提出建議,以便時機成熟時付之實行。
  在反對的人當中,有一位是我的朋友海軍副參謀長湯姆·菲利普斯海軍上將。
  首相致伊斯梅將軍,轉參謀長委員會
  (送菲利普斯海軍上將參閱)       1940年9月19日
  1.我們之所以反對對德國進行報復並不是僅僅由於道德上的原因。集中對有限的重要軍事目標進行襲擊,對我們更為有利。此外,在不分青紅皂白的轟炸中,敵人的導航以及其他方面之技術低劣,還不能說明他們處於十分不利的地位。
  2.但是,用降落傘空投大型水雷,表明敵人已完全拋棄只襲擊軍事目標的欺人之談了。在五千尺的高空,敵人根本就看不清轟炸的目標。因此,這證明敵人是企圖用「恐怖手段」對付平民。我們應當考慮,敵人的士氣是否能像我們的士氣這樣經得起這種轟炸。這是一個簡單的戰爭思想。
  3.我傾向於這樣的意見:他們對我們投一顆帶降落傘的重型水雷,我們就對德國城市回敬一顆帶降落傘的重型水雷;
  把我們準備襲擊的德國城市列一張清單,這個想法很好。我不相信他們頂得住,並且也沒有理由不讓他們緊張一個時期。
  4.公佈這件事的時間和方式,要從政治上考慮決定。現在我想知道的是什麼時候可以準備停當。請注意,此事一經公佈,即應隨之實行。讓軍官們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出大規模執行這一計劃的最好方法。最好是把附有降落傘的水雷投擲在以前未曾遭受過轟炸的德國市鎮,但如果怕拖延太久,而不得不使用我們現有的一千磅空投炸彈的話,也請說明。
  5.我希望在星期六晚間獲悉關於適當報復——即同等的報復——最低限度的計劃,對德國用帶降落傘的水雷轟炸我國還之以轟炸他們的普通城市。據報告,今天敵人向我投擲水雷三十六顆,明天很可能要投一百顆。好吧,一百顆就一百顆,就按每日一百顆的標準在一個星期到十天之內制定採取行動的最妥善的計劃。如果我們還需要等一等,就等一等,可是千萬不可阻撓。
  6.在以上情況未公佈以前,我同意我們不要對已經發生的事情怨天尤人,大聲吵嚷。請在星期六晚間向我提出切實可行的建議。
  一個月以後,我仍舊催促採取報復行動,但是不斷有人根據道德上的和技術上的理由提出異議,進行阻撓。
  首相致空軍大臣及空軍參謀長       1940年10月16日
  據報告,敵人昨晚在這裡投擲了大量地雷彈,其中有許多迄今尚未爆炸,危險甚大。
  請立刻把你們對德國採取有效報復的方案交來。
  我獲悉,我們是能夠將同樣的地雷彈或重型炸彈載運到德國去的,而且轟炸機中隊也很想使用這種炸彈,但是空軍部不准許。我認為,應當對我的看法和希望給以充分的考慮。
  德國人如何對待我們,我們也應如何對待德國人的軍事目標,自從我催促這樣做以來,已經有三個星期了。是誰在從中作梗?
  倫敦居民在1940——1941年冬季所遭受的災難困苦是很難與戰爭的最後三年德國人遭受的災難困苦相比的。在戰爭的最後階段,炸彈的威力大得多,空襲也猛烈得多,但是,另一方面,由於長期的準備和德國人的徹底性,因而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炸不透的防空系統,並硬性規定強迫所有的人一律進去躲避。當我們最後進入德國時,我們發現許多城市雖遭徹底破壞,但地面上還聳立著堅固的建築物,地下還有寬敞的隧道,居民在地面上的房屋、財產雖被炸毀,但他們卻能夠每天夜裡在隧道裡睡覺。有許多地方,只不過是炸了幾堆瓦礫。可是在倫敦,空襲雖然沒有那樣猛烈,但安全設備也遠不如德國。除了地下鐵道以外,就沒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只有極少數的地下室或地窖能經得起一顆直接命中的炸彈。在敵人轟炸之下,倫敦的全體居民實際是在他們的家裡或安德森式家庭防空掩體裡生活和休息的,經過一天勞累的工作之後,以英國人淡然視之的態度聽憑命運的安排。除了防禦爆炸彈片的設備以外,在一千個人當中也沒有一個人有任何其他的掩護,但是心理上的虛弱並不像身體上的流行病那樣厲害。當然,如果把1943年所使用的炸彈使用於1940年的倫敦,我們早就陷入可以使一切人類組織遭到粉碎的境地了,但是,任何事情總是按它的順序和關係演變的,任何人也無權斷言倫敦是不可征服的,雖然它也確實未被征服。
  無論是在戰前或是在消極抵抗的時期,很少甚至根本就沒有修築能夠使中央政府得以繼續工作的防禦炸彈的堅固地方。曾經為了把政府所在地遷出倫敦制定過周密的計劃。許多部門的機構早已遷往哈羅吉特、巴思、切爾特訥姆和其他地方去了。曾在廣大地區內徵用房屋,以備政府一旦撤出倫敦時供內閣大臣和重要官員使用,但是,政府和議會現在在敵人轟炸下也要留在倫敦的願望和決心是堅定不移的,而我也完全具有同感。我和其他人一樣,往往把轟炸想像得那麼猛烈,認為非全部撤離或疏散不可。然而隨著事態的演變,我們所有的反應卻恰恰相反。
  首相致愛德華·布裡奇斯爵士、伊斯梅將
  軍或雅各布上校及首相私人辦公室     1940年9月14日
  1.我從來沒有考慮過從倫敦整批撤離黑色和黃色文職人員的問題。1這種事情是如此的有害,所以只有當倫敦中央區的確變得不能再居住時,才能考慮這麼做。此外,文職人員的新辦公處所不久便可被敵發現,遭到襲擊,而倫敦的防空處所比任何其他地方都多。
   
  1這是官方的分類:「黃色」文職人員是那些執行次要任務的人,因此,可以比「黑色」文職人員早日撤離。後者只要環境還許可他們繼續工作,便繼續留在倫敦。
   
  2.國家最高領導機關由白廳區轉移到「圍場」或其他地方,則是另一回事。我們必須確保政府中樞能夠有條不紊地積極發揮作用。在幾乎是繼續不斷的空襲下,是不可能做到這點的。現在必須作出計劃,把戰時內閣、戰時內閣秘書處、參謀長委員會和本土防衛部隊總司令部分批遷往「圍場」,甚至現在就可以從某些次要的方面開始進行。戰時內閣的大臣應去看看他們在「圍場」的辦公處所,並做好準備,一有通知,馬上就可以去。如果他們晚上需要安靜的話,就應鼓勵他們在那裡過夜。秘密是無法保守的,但必須禁止向公眾談論。
  我們應當預料到,白廳——威斯敏斯特區隨時都可成為猛烈空襲的目標。德國的辦法是:以瓦解中央政府作為必不可缺的前奏,接著就對我國進行大規模襲擊。他們在任何地方都是用這種辦法。白廳——威斯敏斯特區的景色是那樣容易辨認,而泰晤士河及其兩岸的高大建築物不論白天或晚上都可作為可靠的標誌,所以德國人對這一地區是一定要轟炸的。我們必須事先防止中央政府的瓦解。
  3.海軍部現在還沒有遷移的必要。他們的防空設備尚稱良好。空軍部應開始遷移。陸軍部與本土防衛部隊司令部必須做好一切準備。
  4.務請即刻磋商,為把不超過兩三百人的主要官員和他們的直接助手遷移到新辦公處所做好一切必要的安排,並指出應該如何逐步完成。請在星期日晚間把報告交給我,以便我可在星期一向內閣提出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方案。星期一,內閣將根據以前的規定,不在內閣會議室就在中央作戰指揮室開會。

         ※        ※         ※

  為了在倫敦堅持下去,必須在地下和地面上修築各式各樣堅固的據點,以便使政府行政機構及其數千名官員能在裡面繼續進行工作。曾在漢普斯特德附近為戰時內閣準備了一個據點,設有辦公室、臥室以及收發電報的設備和附有防護裝置的電話。我們稱之為「圍場」。我在9月29日下令進行一次實地演習,好讓大家知道,如果轟炸過於劇烈時,應該怎樣做。「我認為進入『圍場』是很重要的。因此,下星期四內閣應在那裡開會。同時,也應該鼓勵其他各政府部門試行一次骨幹人員轉移的演習。如果可能的話,應為戰時內閣大臣和列席戰時內閣會議的人準備午餐。」我們天不見亮就在「圍場」開了一次內閣會議,並請各位大臣去檢查他們睡覺和辦公的房間,他們都感到十分滿意。我們以一頓愉快的午餐來慶祝這件事,然後就回白廳去了。內閣大臣們使用「圍場」只此一次。我們在「新樓」地下室的作戰指揮室和辦公室的頂上灌注了六尺厚的鋼筋混凝土,並精心安置了通風、給水設備,特別是電話設備安置得尤其完善。由於這些地下辦公室遠在泰晤士河的水位以下,而且距泰晤士河只有二百碼,所以採取了措施,不讓裡面的人為河水所困。

         ※        ※         ※

  10月來臨了,天氣陰冷,風雨交加,但是倫敦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不生就死的特殊的新環境。在某些方面甚至還感到悠閒。由於白天接二連三的不斷空襲,上下班時間人又十分擁擠,鐵路線上時常發生故障,因此出入白廳區的交通遂成為一大問題。我要尋求解決的辦法。
  首相致霍勒斯·威爾遜爵士       1940年10月12日
  約在兩周前,我曾發出指示,不應再談論文職人員一星期工作四天的事,因為我擔心,此事一公佈,將對工廠有所影響,但是,現在我主張一星期工作五天,其中有四個晚上在辦公室裡睡(而且如果可能的話在辦公室吃飯),有三個晚上和兩個白天在家裡吃飯和睡覺。當然,這只適用於那些在倫敦上班而住在郊區的人們。我在公共汽車站看到那麼些排隊等車的人,並且無疑迅速出入倫敦將越來越困難。每一政府部門應定出一個既有利工作又方便屬員的計劃。現在所做的工作必須在五天之內做完。應當把上下班時間錯開,在上下班交通擁擠的時間以前盡量使人們離去,使一天當中來往的車輛均勻。
  請向我提出你對這一問題的意見,並附來擬在發給政府各部門傳閱的文件中提出的辦法。
  這一計劃未能實現,經過仔細地研究後,就擱下來了。

         ※        ※         ※

  由於張伯倫先生因重病退休,因此內閣產生了重大的人事變動。赫伯特·莫裡森先生是一位辦事潑辣有力的軍需大臣,而約翰·安德森爵士則曾經堅定而妥善地應付了對倫敦的閃電轟炸。到10月初,對這座世界上最大城市的不斷空襲是如此猛烈,以致在遭受著苦難的廣大居民中引起了許許多多社會問題和政治問題,因此,我認為讓一位受過長期鍛煉的議會人士出掌內政部(它現在也是國內安全部)是有莫大裨益的。倫敦是敵人首先打擊的地方。赫伯特·莫裡森是倫敦人,他熟悉首都行政的每一個方面。他在倫敦行政管理上的經驗是沒有人比得上的,他曾經擔任過倫敦郡議會的領袖,並且在許多方面是主持該郡議會事務的主要人物。同時,我需要在內政部工作得非常出色的約翰·安德森出任樞密院長,管理範圍更為廣泛的內政委員會,許許多多的事務都提交這個委員會處理,從而減輕內閣的負擔。這樣也可減輕我自己的負擔,使我能夠集中精力指揮戰爭,在這項工作上,我的同僚們似乎越來越傾向於給我以行動的自由。
  於是我請求這兩位高級閣員互調職務。我請赫伯特·莫裡森擔任的職務並不是一個美差。關於倫敦行政管理的種種困難問題,在本書中的確是難以描述,有時一夜之間一兩萬人變得無家可歸;有時,只能依靠站在屋頂上充當消防隊員的市民不間斷地瞭望來防止無法控制的大火;有時,擠滿殘肢斷臂的男人和婦女的醫院也受到敵人的轟炸;有時,成千上萬疲憊不堪的人們擠在既不安全又不衛生的防空洞裡;有時,公路與鐵路交通不斷發生障礙;有時,下水道被炸毀,照明、動力和煤氣供應也陷於癱瘓;而且,儘管如此,整個倫敦的戰鬥的和辛勤勞動的生活還必須繼續下去,每天早、晚必須把將近一百萬的人運出和運進倫敦,使他們能按時上班工作。我們不知道這種情形將持續多久。我們沒有理由認為這種情形不會變得更加嚴重。當我邀請莫裡森擔任內政大臣時,他充分瞭解,不應對這一職務等閒視之。他要求讓他考慮幾個小時,可是他很快就來找我說他將以擔任這一職務而感到驕傲。我非常讚賞他這種勇於任事的決心。
  在張伯倫先生執政的時期,就已經成立了內閣民防委員會。當時,這個委員會照例每天早晨開會,討論整個形勢。為了使新內政大臣確能行使國家賦予的一切權力,我也每週(通常是在星期五)召開一次由各有關部門參加的會議。會上討論的問題往往是令人很不愉快的。

         ※        ※         ※

  內閣人事更動不久,敵人改變了他們的空襲方法,從而影響到我們的總的政策。迄今為止,敵人對我們的空襲大多是只使用烈性炸藥炸彈;但是,在10月15日的月夜,我們受到了該月份中最猛烈的襲擊,約有四百八十架德國飛機向我們投擲了三百八十六噸烈性炸藥炸彈,另外還投擲了七萬顆燒夷彈。我們此前曾督促倫敦居民隱蔽起來,並盡力改進防護設備。可是現在,「到地下室去」不得不改為「到房頂上去」了。這就要由新任國內安全大臣來制定辦法了。
  一個規模巨大的、包括整個倫敦(內地各城市採取的措施除外)的防火瞭望哨和消防隊很快就成立起來了。最初,防火瞭望哨都是志願人員;可是需要的人數是如此之多,而且每一個人都強烈地感覺到應當輪流擔負這一工作,因此防火瞭望工作不久就成為一種義務性的了。這種工作對各階層的人都起了鼓舞激勵的作用。婦女也爭先恐後地要求參加。為了教會防火瞭望哨如何處理敵人對我們使用的各種類型的燒夷彈,我們籌辦了大量的訓練班。其中有很多人成了專家,幾千顆燒夷彈還沒有燒燃,火勢就被撲滅了。人們雖一夜復一夜地冒著敵人的轟炸呆在房頂上,除一頂鋼盔之外別無其他防護,但不久也就習慣了。

         ※        ※         ※

  不久以後,莫裡森先生決定把一千四百個地方消防隊合併為一個全國消防總隊,另外還有一個龐大的由居民組成的消防隊,隊員們都是在業餘時間受訓和工作的。這個民間消防隊和房頂瞭望哨一樣,最初也是在自願的基礎上召集的,但後來也一致公認這項工作應當成為大家的一種義務。全國消防總隊的好處是比較機動,有統一的訓練標準與器材標準,還有正式的級別。其他的民防隊都成立了區分隊,能在接到命令後即刻趕往任何一個地方。把戰前的「防空大隊」改稱為「民間防空隊」。對大多數隊員都發了很好的制服,而他們自己也感覺到是皇家的第四支軍隊。在所有這些工作中,赫伯特·莫裡森得到了一位勇敢的婦女艾倫·威爾金森很大的幫助,我們對這位婦女最近的逝世感到悲傷。她每天晝夜不停地出入於防空壕,並在組織民間消防隊上起了重要的作用。在裡丁夫人的積極領導下,婦女防空志願隊也起了無法估計的作用。
  如果我們的城市將遭到襲擊的話,我倒願意敵人來襲擊倫敦。倫敦就好像一頭史前時期的巨獸,能夠忍受可怕的創痛,雖然遍體鱗傷、血肉模糊,也照樣能生存和活動。在工人居住的二層樓房住宅區內,安德森式家庭防空掩體非常普遍,為了使它們適於居住,為了排除雨天的積水,曾盡到了一切的努力。後來又出現了莫裡森式防空掩體。它就像一張沉重的鋼鐵做的廚房大案桌,四周圍上硬鐵絲,能夠承受一座倒塌的小房子,因而能起一定的防護作用,許多人靠這種掩體保全了生命。至於其他的損失,「倫敦毫不在乎」。倫敦居民忍受了他們所受到的一切,而且還能忍受更大的災難。事實上,當時除了坐視首都全部毀滅外,我們看不到其他出路。
  況且,正如當時我在下院指出的,毀滅大城市這件事,是受「收益遞減」律支配的。不久,許多炸彈都炸在已被炸毀的房子上,只不過把一堆瓦片弄得到處飛散而已。在廣大地區內,已經再也沒有什麼可燒可炸的了,然而人們四處為家,以無限的機智和不屈不撓的毅力繼續工作。這時,誰都以作為一個倫敦人而感到自豪。倫敦受到了全國的欽佩,我國所有的其他大城市也振起精神,準備在考驗來臨時全力以赴,決不落後於倫敦。事實上,許多人似乎在羨慕倫敦的名氣,並且有相當多的人由鄉下趕來,以便在倫敦住一兩夜,與倫敦人共患難,「看看熱鬧」。由於市政管理的原因,我們不得不阻止這種趨勢。

         ※        ※         ※

  既然我們沒有理由不相信敵人對倫敦的轟炸可能一直繼續到戰爭終了,因此應作長久之計安頓中央政府機構,保證安全。
  首相致愛德華·布裡奇斯爵士       1940年10月22日
  1.我們現在已經知道敵人對倫敦空襲的大概的限度,這種空襲將是猛烈的和長期的。事實上,對白廳及政府中心的轟炸可能繼續到所有古老的不堅固的建築物全被炸毀為止。
  因此,應盡快在現有的十分堅固或能夠加固的住宅和建築物中準備住處,以便容納行政管理機構的大批骨幹職員與官員以及指揮戰爭的主要大臣和重要部門。由於我們具有不被敵人逐出倫敦的決心,由於我們要把為了「暗中遷移」在英格蘭西部保留的房舍讓與陸軍部和其他部門,上述的措施是必要的。我們或遷或留,必須作出決定,徹底執行。
  2.「圍場」的房舍頗不適宜於當前情況的需要。戰時內閣閣員不可能一連數星期在那裡生活和工作,而讓他們的大部分屬員居住在比白廳現在的條件還差的地方。除了「圍場」的房舍以外,就沒有適宜的住所或防空掩體,而住在尼微爾廳的人便只好在「傑姆烏鴉」發出警報的時候來回奔跑。
  應把「圍場」當作最後的隱蔽處,這當中,可以讓那些不須留在倫敦中心區的某些部門使用。
  3.幾乎所有的政府機關建築物和它們的地下隱蔽處不是極不安全,就是經不住一顆直接命中的炸彈。較老的建築,如財政部,正如我們所見到的,已經倒塌,它的地下隱蔽處不能提供任何可靠的安全保障。在查爾斯國王大街兩邊的外交部大樓和貿易部大樓都建造得非常堅固,它們的地下室相當安全。我已批准在作戰指揮室與中央作戰指揮室辦公室以及位於貿易部大樓的本土防衛部隊司令部上面準備一層相當堅固的屋頂防護設備。只要施工不間斷,在一個月或一個半月就可完成。我們必須督促這一工作。即使完成這種防護工程,也不見得完全保險。裡奇蒙台的防護未盡妥善,那裡的主要工程受到了現有條件的影響。已要求貿易部遷往新址,當然,他們的大部分職員應在倫敦以外的地方尋找住處,然而,必須把貿易部的遷移作為總計劃的一部分。
  4.在倫敦有幾幢堅固的、現代化的鋼筋混凝土建築物,它們在建造時就考慮到了空襲的條件。應立即將這幾座建築物準備停當,以便容納戰時內閣和戰時內閣秘書處,並為主要的內閣大臣準備安全的住所。我們不必擔心這樣的住處過多,因為這類住處的需要量必然是愈來愈多的。最主要的是,必須使政府的中心工作在保證其效率的情況下繼續進行。
  5.我已要求為議會準備另外的會址。上下兩院在開會期間,危險是十分嚴重的,兩院的建築物與會議廳的被炸,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我們希望,當它被炸的時候,裡面沒有議員。在議會上下兩院地下室所準備的安全設施完全不能抵禦一顆直接命中的炸彈。威斯敏斯特宮1和白廳區是敵人轟炸的一個明顯的主要目標,我敢說,在其附近已經落下過了五十多顆重型炸彈。內閣已經同意讓兩院換一個地方開會,到別處去試試看。我建議,請議會自下星期四起休會兩星期,希望在這兩星期中,在倫敦對他們開會的問題作出某種計劃。
   
  1即議會大廈,此地系古威斯敏斯特宮。——譯者
   
  6.我認為,應指定一位戰時內閣大臣與財政大臣保持密切的聯繫,對急需進行的重大的和範圍廣泛的工作統一指導和監督;裡思勳爵和他所主管的部應在內閣的監督下為此目的而工作。如果我的同僚們同意的話,我將請比弗布魯克勳爵(他已在進行此事)負責主持。
  於是便委派比弗布魯克勳爵負責建築足以容納許多國家機關全部重要人員的大批防禦炸彈的據點,其中有十幾個據點(有幾個還是用地道連接起來的)在倫敦一直保存到今天。
  有些據點直到飛機轟炸已成過去的時候還沒有完工,而在1944和1945年敵人用無人駕駛的飛機和火箭襲擊的時候,也只利用了很少的幾處。雖然如此,儘管這些建築物從來沒有依照其原定的用途得到利用,可是總歸使我們有了安全感。
  海軍部單獨對著近衛騎兵隊操場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建築,鋼筋混凝土的牆壁厚達二十呎,怎樣去拆除它們,這只有在世界比較安全的時候,由我們的子孫去解決。

         ※        ※         ※

  將近10月中旬的時候,喬賽亞·韋奇伍德因為我沒有防禦夜間空襲的絕對安全的防空設施,在議會中發動了一場吵鬧。他是我的一位老友,曾在達達尼爾海峽戰爭中受過重傷。
  他一向是擁護單一稅制的。後來他對稅制的看法放寬了眼光,並且參加了工黨。他的兄弟是鐵路管理委員會的主席。他們在戰前就有遠見,在匹克迪裡大街建造了一個相當大的地下辦公室。它位於地下七十呎,上面有堅固、高大的建築物。雖然有一顆炸彈曾深入潮濕的底土八十呎,但是,毫無疑問,這個地下辦公室的深度再加上它地面上的建築物,是足夠保證其中任何人的安全的。各方面都開始慫恿我,利用這一隱蔽處睡覺。我終於答應了,從10月中一直到該年年底,只要轟炸一開始我就到那裡處理我晚間的工作,並且安穩地睡覺。當一個人比其他大多數人享有更大的安全時,便很自然地要受到良心的責備;但是,有這麼多人慫恿我,我就只好照他們的意見辦了。在鐵路防空室大約度過四十個夜晚後,「新樓」已經加固,於是我就搬回去了。我同我的夫人在那裡一直舒適地住到戰爭結束的時候。在這一座用石塊砌成的堅固的樓房中,我們覺得很放心,只有很少幾次才到下面的防空室去。
  我的夫人還把我們僅有的幾張照片掛在起居室裡,而我認為最好是讓起居室的牆壁空著。最後還是照她的意見把照片掛上了,事實證明這樣做是對的。在晴朗的夜晚,從「新樓」圓頂附近的屋頂上可以看到倫敦美麗的景色。他們為我準備了一個帶有防禦彈片的頂柵的地方,可以在月光中散步並觀看轟炸時的火光。1941年,我時常在晚飯後領我的美國客人到那上面去。他們總是極感興趣的。

         ※        ※         ※

  11月3日晚,倫敦幾乎在兩個月內第一次沒有響警報。
  許多人對這種平靜覺得奇怪。他們以為出了什麼事。次日晚,敵人的空襲遍及我們這個島的各個角落;這種空襲繼續了一個時期。德國又一次改變了它的空襲辦法。現在,雖然倫敦仍然是主要的目標,但他們卻把主力用於摧毀英國的工業中心。德國曾訓練了配備新式導航設備的特殊轟炸機中隊來襲擊指定的重要地點。舉例來說,他們訓練了一個編隊,專門用來摧毀格拉斯哥市希林頓地方的羅爾斯—洛埃斯飛機發動機工廠。這純粹是一種一時之計,一種過渡的辦法。入侵不列顛的計劃暫時是放棄了,而對俄國的進攻則尚未開始,除希特勒的親信以外也沒有人這樣想,因此,殘冬季節對德國空軍來說是一個試驗時期,試驗夜間轟炸的技術裝置,試驗對英國海上貿易的襲擊,並企圖破壞我們的軍事生產和民用生產。如果他們每次只專心於一件事,並且幹到底,也許效果會好得多,但是,他們已經受到挫折。暫時他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這些新的轟炸戰術是從11月14日夜以來對考文垂進行閃電轟炸開始的。倫敦這個目標似乎太大,漫無邊際,因此很難收到決定性的效果,於是戈林希望能有效地摧毀各地方城市或軍火生產中心。空襲是在14日黃昏時分開始的,到天亮時,將近五百架德國飛機共投了六百噸烈性炸藥炸彈和好幾千顆燒夷彈。總的說來,這是我們遭到的破壞性最大的一次空襲。考文垂的中心區被炸得粉碎,在一個短時期內所有的一切活動完全停止。被炸死的有四百人,受重傷的人數更多。德國的廣播電台說,我們的其他城市也將同樣遭到「考文垂那樣的轟炸」。雖然如此,所有重要的飛機發動機工廠和工作母機工廠並未停頓;在此以前從未受過轟炸考驗的居民也未停止活動。緊急重建委員會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在恢復考文垂的日常生活上作出了出色的成績。
  11月15日,敵人趁皓月當空,又回頭向倫敦進行了一次猛烈的空襲。損失很大,特別是教堂及其他名勝古跡。下一個目標是伯明翰,由11月19日到22日接連三次空襲造成了很大的破壞和傷亡。將近八百人被炸死,兩千多人被炸傷;可是伯明翰的生活和精神經受住了這次考驗。一兩天後,當我到這個城市去視察工廠並親自看看轟炸的結果時,發生了一件很令我高興和感動的事情。那時正是在吃晚飯的時間,一位非常漂亮的少女向我坐的汽車跑來,把一盒雪茄煙扔進車裡。我馬上叫汽車停了下來,她說道:「我這個星期因為生產成績最好,得到了獎金。我在一個鐘頭前才聽說您要來。」這件禮物得花費她兩三個英鎊。我很高興地(以首相的身份)親吻了她。之後,我就去看那長長的集體墳墓,在那裡面剛剛埋葬了許許多多的市民和他們的兒女。伯明翰精神閃耀著燦爛的光輝,它那高度組織起來的、自覺的、明察事理的一百萬居民則絲毫未被他們遭受的肉體上的痛苦所嚇倒。
  在11月的最後一個星期和12月初,空襲的重點轉移到各港口。布里斯托爾、索斯安普敦,尤其是利物浦,都受到了猛烈的轟炸。後來普利茅斯、謝菲爾德、曼徹斯特、利茲、格拉斯哥以及其他的軍火生產中心也都毫無畏懼地通過了炸彈的考驗。不論敵人襲擊什麼地方,我們國家都堅如磐石,硬似鋼鐵。
  12月29日,星期天,這幾個星期的空襲又再一次在倫敦達到了高潮。所有德國人苦心積累的經驗都在這次轟炸中用上了。這是一次典型的縱火行為。空襲的重點集中在倫敦中心金融商業區地帶。轟炸的時間正好是潮水最低的時刻。一開始就使用帶降落傘的重型烈性炸藥包破壞自來水的主要管道。我們要撲滅的大火差不多有一千五百處之多。火車站和碼頭遭到了嚴重的破壞。八座「雷恩」式教堂被炸毀或受到破壞。市政廳被毀於大火和炸彈,而聖保羅教堂全靠大家的英勇努力才得救了。直至今日,在大英帝國的最中心還有一片空曠的廢墟,但是,當英王與王后來現場視察時,人們歡迎他們的熱情,遠遠超過了任何皇家的盛典。
  在這個還有好幾個月才能結束的漫長的考驗裡,英王經常是留在白金漢宮。雖然在白金漢宮的地下室裡正在修建適當的隱蔽處,但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建成。而且,有好幾次英王陛下由溫莎到倫敦時,正好遇到空襲。有一次他和王后差一點被炸。我得到英王陛下的許可,在這裡用他自己的原話記錄這件事情的經過。
               1940年9月13日,星期五
  我們〔由溫莎〕到倫敦,正遇上空襲。這一天天氣陰暗,下著大雨。王后和我到樓上可以眺望四方院落的小起居室(我無法使用我原來的起居室,因為在上次轟炸時炸壞了窗子)。突然,我們聽到了一架俯衝轟炸機的隆隆聲,聲音越來越大,接著就看見兩顆炸彈掠過白金漢宮的對面,落在四方院落中。當炸彈約在八十碼以外的地方爆炸時,我們看到了火光並聽到了爆炸聲。爆炸風衝進了對著我們的窗子,而在四方院落裡出現了兩個巨大的彈坑。水從一個彈坑中被炸壞的自來水管裡噴出來,通過炸壞的窗子流進過道。這一切都是在幾秒鐘之內發生的,我們很快地跑進過道。一共六顆炸彈:兩顆落在前院,兩顆落在四方院,一顆炸毀了教堂,一顆落在花園裡。
  英王過去曾以海軍中尉的身份參加過日德蘭戰役;他對這一切感到非常興奮,並以能在首都與他的臣民共患難而感到欣幸。我必須承認,在當時無論是我或是我的同僚都沒有發覺這件事件的危險性。要是窗子是關著而不是開著的話,所有的玻璃將被震碎,飛到英王和王后的臉上,造成可怕的傷害,但是他們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甚至像我這樣經常見到他們和他們的侍從的人,也是在很久以後為了寫這本書而問及此事的,才瞭解到當時的具體情況。
  在那些日子裡,我們嚴肅而鎮靜地想像著要在白廳的廢墟上戰鬥。英王陛下在白金漢宮的花園裡設立了一個打靶場,他和王室的其他成員以及他的侍從武官們用手槍和衝鋒鎗刻苦地練習射擊。不久,我從別人送給我的幾支美國短卡賓槍中挑選一支送給英王。那是一支非常好的槍。
  大約在這時候,英王改變了他接見我的方式,在我上任的最初兩個月裡,通常是每週正式接見我一次,時間是在下午5點左右。現在的安排是每逢星期二我和他共進午餐。這的確是一個共商國家大事的好辦法,有時候王后也在座。有好幾次,我們不得不端著我們的盤子和酒杯到尚未竣工的防空室中去吃完我們的午餐。這每週一次的午餐變成了一種經常的制度。過了最初幾個月以後,英王陛下決定用餐的時候一個僕從也不要,由我們自己上菜,互相招待。這事一直繼續了四年半,在這中間我覺察到英王非常專心地閱讀所有呈交給他的電報和公文。按英國的憲法制度,君王有權瞭解他的大臣們所負責的一切事務,並擁有向政府提出意見的無限權力。我特別注意,要使國王瞭解一切情況,而在我們每週的會見中,我常常看出他已徹底洞悉那些我還沒有批閱過的文件。在這些決定英國命運的年代裡,能有這樣好的國王和王后真是英國之福,而作為一個君主立憲制的堅決擁護者,我把我——作為首相——受到英王這麼親切的接待,看作是無上的光榮,我認為這是安娜女王在位、馬爾巴羅1執政以後,就沒有看見過的親密關係。
   
  1馬爾巴羅(1650——1722年),為英國安娜女王在位時掌權的人物。——譯者
   
         ※        ※         ※

  這樣我們就到了這一年的年末。為了照顧到情節的連貫,我已敘述到整個戰局的前面了。讀者將看到,所有這些霹靂和暴風雨反而愈加襯托出我們泰然處之的冷靜態度,我們的作戰活動就是靠這種冷靜態度來維持的,我們的政策和外交也是按這種冷靜態度進行的。真的,我必須寫明,在最高當局,這些傷害未能致人於死地,反之,它們倒起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使我們有明確的看法、忠實的友誼和明智的措施,然而,要是以為敵人的空襲比現在猛烈十倍或二十倍——甚至只猛烈兩三倍——也同樣會產生我在這兒描述的健康的反應的話,那也是不明智的。
  
上一頁 b111.net 下一頁
雲台書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