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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老洪飛車搞機槍
    王強和老周談洋行殺鬼子的故事後,不久鬼子三掌櫃就從醫院裡出來了。他養傷一個多
月,彷彿並沒有減輕體重,還是那樣胖胖的。掃帚眉下邊那一對兇惡的眼睛,時常瞇縫著,
嘴角拉得長長的,露出金牙咯咯的笑,他比過去更痛快了。因為最近他已被提升為大掌櫃,
又新調來兩個鬼子聽他調遣。每天大捆大捆的金票子都經過他的手,除了上繳,他個人的保
險櫃裡,一迭迭的金票在增高著。
    每逢他看到王強時,總是把王強拉到身邊的椅子上,遞給他最好的煙,向玻璃杯裡倒滿
啤酒,像招待上等客人似的,拍著王強的肩膀:
    「你我朋友好好的!」
    「好好的!」王強笑著點點頭,可是心卻在撲通撲通的跳著。他心想:我沒有殺死你倒
「朋友好好的」了!
    的確,三掌櫃升任大掌櫃以後,對他比過去更客氣了。這一點使王強心裡常犯嘀咕。他
當了大掌櫃能撈錢,會更高興了,可是為什麼偏偏對我特別好呢?他難道從我身上看出什麼
破綻麼?他知道是我領人殺了兩個大掌櫃而感激我麼?不會的。我打他兩槍他還認為滿意
麼?也許是他懷疑我,怕我再收拾他這大掌櫃而拉攏我麼?還是他藉著親近進一步偵察我
呢?每次和這新任大掌櫃見面,王強腦子裡都在思索這些問題。總之,鬼子對王強越客氣,
越引起他的警惕。
    從洋行出事以後,鬼子在洋行四周的高牆上都扯上電網。鐵大門也上了鎖,從旁邊另辟
一個小門進出,天一黑就關得緊緊的。洋行裡鬼子的床頭上都添上短槍,新大掌櫃的床頭上
還多一把鋒利的東洋刀。
    王強聽別人講,新大掌櫃過去在軍隊裡,很會使東洋刀。捉住游擊隊,都由他來砍頭。
他砍的乾淨利索,而且一氣能砍很多。王強咬牙切齒地想:這個瞇著眼、咧著嘴,對他十分
客氣的傢伙,實際上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鬼。所以每當鬼子掌櫃的把他拉到椅子上,遞煙
獻茶的時候,王強從吸著的紙煙的煙霧裡,彷彿看到了血淋淋的,被東洋刀砍下的中國人的
腦袋在滾。他雖然臉上笑著說:「好好的!」心裡卻在罵道:「我×你奶奶!我沒殺了你,
咱總是死對頭!」
    晚上王強對老洪說:
    「我不想在洋行了!」
    「怎麼回事?」
    「我兩槍沒有打死他,他現在卻對我格外親熱了,這倒使我犯尋思,是不是他在懷疑
我?他越想拉攏我,我越犯疑心,×他奶奶!只恨我一時心慌,沒有打准。打死了倒省事。
誰知道他肚裡賣的什麼藥?我想了又想,還是不在那裡的好!」王強望著老洪的臉,等著他
的回答,因為從山裡出來,上級指定老洪負責。同時,他倆自小在一起,從個人感情上,也
是以老洪的意見為意見。老洪的性格剛強果斷,他只要認準要作的事情,沒有辦不到的,就
是刀山他也要攀上去。王強比較猶豫,遇事有時拿不定主意。
    「你暫時在那裡再待一個時期!」老洪說,「現在我們已經和山裡取得了聯繫,我們最
近要加緊幹出點成績來。你在洋行車站多注意著點,遇有軍火武器,我們要搞一點。這些
天,扒車也困難了,鬼子發現貨車常丟東西,火車上有鬼子偽軍押車,前天晚上我們扒上
去,被一陣亂槍打下來了。……」「怎麼?沒有傷著人麼?」
    「彭亮的褲襠給打穿了兩個窟窿,還算沒傷著人。昨天他們哭喪著臉對我說:『看樣子
鬼子不叫咱吃這兩條線了!』我狠狠的對他們說:『鬼子什麼時候也沒說過叫你吃兩條線
呀!要吃就得干,以槍對槍,就是你空手,叫他逮住,也別想活,咱有槍,揍倒一個正好,
揍倒兩個,就賺一個。』他們才點了點頭說:『對,過去我們也曾用煤炭跟炭警拼過的,有
槍就干!』現在是組織起來,武裝起來的時候了,你在車站上要多注意一下武器的問題。什
麼時候搞到了槍,你就什麼時候離開洋行,還沒搞到你就出來,搞槍就困難了。」
    王強點頭說:「對!我再待一個時期。」
    一天,站上甩下一節鐵悶子1貨車,王強領著腳行來卸貨,打開車門一看,是從外路運
來的日本商品,東洋花布、糖、化妝品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小車隊一車一車的往洋行
推。王強推的滿頭大汗,剛卸完貨,洋行鬼子叫把這節空車推到月台邊,另外裝貨,跟晚上
×次票車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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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上邊有蓋子的貨車。
    王強有些累了,他領著工友們把卸空的鐵悶子車推到站台邊。當他問車站站務人員裝什
麼貨時,貨物司事對他說:「軍用。馬上就運到。」
    一會,車站外開來了兩輛軍用卡車,車上滿裝著軍用品,成捆的軍裝、皮盒子、子彈
箱,還有一些稻草包紮的捆子。在押車鬼子的刺刀下,他們一捆捆的從汽車上背下來,王強
背上一個稻草捆子,覺得很沉重,足有三四十斤。用手一摸,摸著一個槍栓,他知道這是步
槍。雖然十分累了,汗水直順著脖頸流,可是突然一股勁來了,放下一捆,就去背第二捆,
當鬼子威嚇著吃累的工人,罵著「八格亞魯」的時候,王強一揮手臂,叱呼著:
    「用勁吶!快點!」
    他是那麼有勁的來回搬著,鬼子看了,拍著他的肩膀稱讚著:「你的大大的好好的!」
王強抹著臉上的汗,一邊搬一邊說:「我的二頭的!」
    「好好的!」
    不一會兩卡車軍用品都搬到站台上了。洋行和車站的鬼子點清了件數,到票房裡去寫軍
運貨單,一個中國的貨物司事,把厚厚的一打填好的發貨簽,交給王強,王強把發貨簽一一
拴到各個單件上。當他往兩個較小些的稻草捆上拴發貨簽的時候,注意到有兩個鐵腿叉出
來,支在地上,他知道這是兩挺機槍。他偷偷的數了數其他的稻草捆,一共十六捆,他估計
一捆足有五六支步槍,那麼,總共約有七八十支步槍,加上兩挺機槍,正是一個鬼子警備隊
的武裝。
    站上的手續辦妥以後,接著在鬼子的監視下,一件件裝車,王強首先扛了一大件軍裝裝
在車角裡,工友們有的扛大件,有的扛小件。王強叱呼道:
    「先扛大的,扛小件裝孬種麼?」
    經他一喊,想去搬稻草捆的,都去扛軍裝包了,因為比起來稻草捆小些。軍裝、皮盒
子、子彈箱數量最大,都裝到車裡邊了,直到裝槍時,車裡已經滿滿的了,稻草捆只好裝到
車門兩邊,當王強扛著機槍往車上裝時,只能放在車門口了。
    裝完以後,鬼子叫把車門拉上,王強和另一個工友,從兩邊嘩啦啦把帶滑輪的鐵門拉攏
來,又把兩個鐵鼻合住。鬼子站長用粗鐵絲穿過兩個鐵鼻,纏牢,又砸上了鉛彈1貨車,王
強領,然後叫腳行把車推到二股叉道,等九點客車掛走。把裝好的悶子車推到二股叉道後,
工友們喘著粗氣對王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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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鉛彈有個小孔,把鐵絲兩個頭交叉插進去,用帶符號的鉗子用力把鉛彈一壓,鉛彈和
鐵絲就打在一片了,壓扁的鉛餅上出現了發貨站的符號,收貨站見到鉛餅的符號動了就不收
貨。
    「二頭,咱可該歇歇了吧!」
    「好吧,到洋行門口歇歇吧,我也累了,這一會大概沒啥活。」
    工友們都在洋行門口,蹲在自己的小車旁邊,抽著煙,有的去找水喝,王強拉著一個工
友說:
    「老張,你在這裡替我照顧一下,我到對面去買包仁丹吃,我肚子有點痛。一會就回
來。」
    「你去吧!」
    王強順著車站向西去了。
    當他一離開車站,腳步就加快了,滿頭大汗的奔到陳莊,找到老洪,一把把老洪拉到炭
廠小屋裡,低聲的對老洪說:「有武器了!」
    「在哪裡?」老洪眼睛發亮了,著急的問。
    王強把剛才裝軍用車的情形談了,最後興奮的說:「兩挺機槍,八十多棵步槍,都用稻
草包著。還有不少箱子彈。跟九點西開的客車掛走。」
    「搞!」老洪搖了搖膀子,握緊拳頭,斬釘截鐵的說,「咱們部隊太需要武器了。」
    老洪想到山裡自己的游擊隊,大多數隊員背的土槍土炮,有的還扛著矛子,就用這樣些
低劣的武器,抗擊著裝備優良的鬼子。有一次和掃蕩的鬼子遭遇,老洪那個班被鬼子的機槍
壓在一個小墳頭下,墳頭的草都被打光了,好容易才把一個班撤下來,一個戰士被打傷。想
到這裡,他狠狠的對王強說:「搞!現在也該我們使使機槍了。」
    老洪一說能搞,那是他準能辦到的,可是一想到怎樣搞的問題,王強有些皺眉頭了,他
沉思了一下,抬起頭對老洪說:
    「可是軍火裝在鐵悶子車裡呀!車門都用粗鐵絲纏著。他奶奶,鐵悶子車上沒有腳蹬,
又沒有把手,車開著怎麼上呢?」「困難是有的,不過搞還是得搞。錯過這個機會,就不容
易搞了。」說到這裡,老洪更果斷的說,「我一定要搞到手的!你放心就是!」
    「我想和你一道去,可是晚上還得接客車,裝卸貨沒有我,恐怕會惹起鬼子的懷疑:怎
麼正是丟槍的那天你不在站上呢?」
    「你馬上回站去吧!我一個人搞!」
    「不!老洪!」王強很擔心老洪出什麼危險,親切的說,「你還是多約幾個人搞的好!」
    老洪搖搖頭說:「人多了沒有用,又不比敞貨車四個角都有把手、腳蹬,四下一齊都能
上去。這悶子車連一個人的把手、腳蹬都沒有,怎麼容那麼多人呢?而且他們也扒不上去。
人多了倒礙事。頂多找一個可靠的,在下邊撿槍就是了。」說到這裡,他對王強說,「你快
回去吧!時候久了,會惹起懷疑的!」
    王強臨走時告訴老洪,這節車一般都掛在最後,如有變化,他會來告訴,如不來就是在
最後了。為了防備萬一,王強在鐵悶子車上,用粉筆畫個圓圈作為記號。
    王強走後,老洪坐在烏黑的小炭屋子裡,興奮地搓著手,反覆的叨念著:我一定給咱們
的游擊隊搞一些武器送去。想到部隊,他馬上記起,臨離部隊時,張司令用洪亮的嗓音對他
說的話:「同志!你年輕,勇敢,會扒車,到鐵路上要搞出一些名堂來呀!在鐵道線上拉起
一支游擊隊是很了不起的啊!在鬼子心窩裡和大血管上插一把鋼刀,也叫鬼子知道咱八路軍
的厲害!」這些聲音彷彿又在老洪的耳朵邊響著。如果搞到手,張司令接到這批武器,他會
指揮隊伍,用機槍把鬼子打得頭皮發麻的,到那時候,他會對所有戰士和指揮員說:「這是
老洪送給我們的好禮物呀!讓我們更好地教訓鬼子吧!」想到這裡,老洪欣慰地笑了。他對
自己說:「他會這樣說的。我一定要搞到!要把游擊隊最需要最寶貴的禮物送給他。」想到
怎樣搞法,老洪站起來,抽了支煙,在小屋裡來回走著。王強的話是對的,鐵悶子車是不好
上的。手抓住什麼呢?只要抓住個東西,根據自己扒車的技術,他是能上去的,可是腳踏在
什麼地方呢?站不住腳如何擰鐵絲呢?這些問題在他的腦子裡打轉。他不住口的抽著煙,在
揣摸著鐵悶子車的每塊鐵板,每個角稜,甚至每個螺絲釘,考慮來,考慮去。因為他對車身
的每個地方都很熟悉,正像騎兵熟悉他的馬,漁夫熟悉他的漁船一樣。
    老洪自小生長在礦坑和鐵道邊上,父親是木匠,可是四五歲的時候,就死了父母,成為
一個孤苦伶仃的苦孩子,靠他姐姐撫養。他姐姐嫁給鐵路上一個老實的搬閘工人。姐夫很喜
歡他,經常帶著他到鐵道旁邊的閘屋子裡去值班。姐夫只准許他在屋子裡玩,卻不讓他靠近
鐵道,怕出危險。他在閘屋子裡隔著小窗,望著外邊轟轟隆隆的火車來回奔馳,飛跑的車輪
與鐵軌摩擦的聲響,震得窗欞嘩嘩地響動,小屋的地都在顫動。開始他有些害怕,以後他慢
慢習慣並且喜歡這軋軋的音樂了。他甚至能在這震天動地的聲音裡,躺在小屋的床上睡去,
一覺醒來,他會聽出,窗外跑過的火車是貨車還是客車,貨車是載重的還是空車皮。他從車
輪的軋軋的聲響上,能判斷出火車飛跑的速度。有時他呆呆的站在姐夫身旁,看著客車上車
窗裡的旅客,心裡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能坐在上邊,讓火車帶著自己飛跑,該是多麼開心的
事情呀!十來歲的時候,老洪已經像一個大孩子一樣,提著飯盒,給值班的姐夫送飯了,沒
事他也會提著籃子跟著鐵道邊的一群窮孩子,在鐵道兩側和礦坑周圍,撿焦核子了。有一次
送飯後,他看到從站裡開出一趟貨加車,到閘屋邊走得很慢,他避開姐夫的眼睛,偷偷的抓
住把手,跳在一節車的腳蹬上,讓火車帶了他半里路,因為車一離站速度就加快了,他心慌
想跳下來,可是當他一離腳蹬板,便像一個棉球似的被拋出去,沿著路基的斜坡滾了好遠。
當他吃力的站起來,膀子在痛,頭和手都被斜坡的石塊擦傷了!他繞路走回閘屋子拿空飯盒
回家,他姐夫看到他的模樣,問他:
    「小本,你又和誰打架了麼?」
    「嗯!」他像承認的樣子。
    「怎麼這次吃虧了!有誰欺侮你了麼?」姐夫知道他是孤苦的孩子,由於沒有父母兄
弟,常會受到有錢孩子的欺侮,但是姐夫也知道他是個勇敢的孩子,就是三個孩子打他,他
也不會示弱,勝利總是他的。這次是怎麼回事呢?姐夫關心的問道:「誰欺侮你,你告訴
我,我下班去找他,咱不要欺侮人,可是也不能受別人的氣!」
    「沒啥!」他笑著回答,提著飯盒就走了。
    以後,他還是偷偷的扒車,慢慢摸著車的脾氣了,他已練到能在半里路外上下車不翻筋
斗了。有一次被姐夫看見,把他拉到身邊,很嚴厲的囑咐他:
    「你可不能和這怪物開玩笑呀!不小心,它碰你一下會要你的命!以後再不能傍火車邊
哪,你沒看到火車壓死的人嗎!」他是見過被火車壓死的人的,車輪能把肉和骨頭壓成醬,
軋的比刀切的還齊,可是有鐵軌寬的那段骨肉不見了,它像醬一樣被列車上的鐵輪帶走了。
    當姐姐知道苦命的弟弟好扒車玩以後,便把他叫到跟前,含著眼淚責怪他:
    「你要作死麼?火車能作稀糖玩麼?它碰一下就筋斷骨頭折呀!爹媽死的早,把你交給
我,我能叫你作孽麼?你要聽姐姐的話呀!」
    姐姐是心疼他的,為了怕姐姐難過,他說:
    「姐姐,我不去扒火車了!不過,你也別把火車說得太厲害了。」
    「不厲害,也不許去!」姐姐命令他。
    怕姐姐難過,有幾天他不扒火車了。可是一聽到火車的轟隆聲,心裡就癢癢的,尤其在
剛練會又不太熟練的當口,愈更難抑制這種興頭。他又和撿焦核的一夥窮孩子偷偷扒車了。
這群在鐵路沿上生長的窮孩子,一看見火車就沒命啦,正像靠近河邊的孩子熱愛河水一樣,
他們愛熱著火車。河邊海邊能練出遊泳的能手,鐵道沿上也能練出扒車的英雄來。開始他能
在出站五里路外上下,以後他能在兩站之間,火車走到正常的最快的速度上,像燕子一樣上
下。他是這群孩子中間扒車最出色的一個。
    一天,一個臉上有疤的撿焦核的孩子,想在扒車技術上露一手給同夥看,他扒上正跑著
的火車,故意把帽子擲下,又跳下來,撿起帽子戴上,再一伸手扒上最後的那節車上去了。
別人都想學他的樣,可是,帽子擲下,跳下去撿帽子,還沒戴上,火車早就軋軋的過去了。
    小本很不服氣,他扒上一列跑著的火車,跳下,急跑近鐵路邊的瓜地,摘了一顆西瓜,
一隻胳膊挾著,一手又抓著車把手上到列車最後的守車1。當守車上的打旗工人,看見從下
邊的腳蹬上爬上來個孩子,很吃驚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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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守車,就是貨車的辦公車,往往掛在列車最後。
    「你是幹啥呀!」
    他笑著把西瓜遞上說:「大爺,天很熱,我來給你送個西瓜吃!」
    那個打旗老工人笑著接過了西瓜:「你這孩子真行,再別這樣上車呀!火車跑的這麼
快,容易出危險,到車站再下去吧。」就把西瓜放回車裡,可是回頭看時,小孩早不見了。
當老工人望著車後像緊往後抽似的兩道鐵軌,送西瓜的小孩已站在很遠的道旁,在向他揮手
了。
    同夥的小孩們,都為他扒車的神速咋舌。
    童年時代在鐵路旁度過了,到十六歲那年,為了生活,老洪提著礦石燈到礦坑裡去作挖
煤工人。他和王強在一個井洞裡幹活,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王強家有空屋子,他就搬到王強
家住。因為他性情直爽,個性倔強,好打抱不平,在礦井裡常和領工把頭打仗,沒干二年就
被開除。後來王強父親托人說情,他才上了班,可是不久,他又用挖煤的鎬頭打破把頭的
頭,又被開除了。他現在已經是十八九歲的人了,還能再去吃姐姐麼?他不去。白吃王強
麼?也不甘心。在饑困到極點時,他看到一列一列的煤車往外運,心裡說:「這裡邊也有我
的血汗。」便爬上火車,扒一麻袋擲下,自己扛到街上賣掉,換燒餅吃。餓急了,他就這樣
干,去吃這兩條線了。
    在棗莊煤礦附近,吃兩條線的人很多,一些窮困的工人,由於工資很少,不能養家糊
口,下窯回來,也經常爬上煤車,向下擲煤炭。他們說:「這是我們用血汗挖出來的,弄兩
塊下來燒燒,算什麼呢!」
    一次,老洪爬上煤車,正遇到一個押炭警,用木棒把一個叫小坡的扒車少年打倒在炭車
上,頭上的血流在炭渣上。老洪用炭塊砸倒了炭警,把小坡挾著,救下車來。由於他的義
氣、勇敢、豪爽,這一夥吃兩條線的,都很佩服他。
    鬼子佔領棗莊以後,煤礦一度停工。那些過去為工人撐腰,為工人說話,向資本家鬥爭
的工人頭領,號召工人武裝起來打鬼子,他們拉出一批工人成立抗日游擊隊。老洪也去了,
在隊伍上,他才知道領頭的幾個工人是共產黨。在鬥爭生活裡,他眼睛明亮了,知道了共產
黨是自己的黨,是受苦人民的救星。他更瞭解到工人階級的地位,自己的前途和鬥爭方向。
所以他在游擊隊裡作戰很勇敢,很得到指揮員張司令的喜愛。上級為了要開闢棗莊的工作,
掌握鐵路線的情況,便把他和王強派回棗莊來了。
    現在,老洪在小煤屋子裡,來迴繞著圈子,想著怎樣搞到武器。由於鐵悶子車不好上,
他在苦苦的思索著。當他聯想到這鐵悶子車是掛在票車上時,他的眼睛突然發亮了:「從連
著它那節客車的腳踏板上去,再過渡過去不行麼?」因為剛才他把思想都集中到鐵悶子車
上,沒有想出好門道,現在竟從另外一節車上把問題解決了。他感到說不出的高興。直到這
時,才發覺屋裡完全黑下來了。
    已經將近七點了,他忙點上燈,從床底下,摸出一個虎頭鉗子,插在皮套裡,掛在自己
的褲帶上。用一根寬布帶緊緊的紮了腰,因為這樣行動更利索些。他又掖了手槍,吹熄了
燈,就出去了。
    他想了一下,就一直到西頭小坡家裡。這是一個很破的小院子,幾間草房,像經不起風
吹雨淋,斜歪著要塌下去的樣子。屋門口在冒著火光,顯然他家晚飯吃晚了。
    「小坡!」老洪喊了一聲。
    「誰呀!」一個十六七歲的細長個子的青年,從屋裡走出。看著他那敏捷的動作,簡直
是竄出來的,顯然他是個機靈的小伙子。
    一見老洪,小坡便撲上來,握著老洪的手說:
    「洪哥,你找我麼?」
    「你還沒吃飯麼?」
    「又要斷頓了,今晚只能給媽媽煮點稀粥吃,媽媽病剛好,日子真難過!」
    「有病沒啥吃能行麼?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老洪從腰裡掏出兩塊五毛錢,「去,
兩塊錢給媽媽治病,零錢給你兄弟和妹妹買點煎餅!我腰裡只有這些了!」
    「這哪能行呢!洪哥!」小坡感動的不知說什麼好,「老是花你的錢,上次媽有病,虧
你付了藥錢,沒吃的時候,你總買煎餅送來!洪哥,我怎麼報答你啊……」
    「你快別囉嗦這些了!」老洪把小坡的話截住,「難道我很喜歡聽你這些話麼?快把錢
放下,走!我找你有點事商量。」小坡大大的眼睛裡冒著感激的淚花,把錢送回屋裡,就出
來拉著老洪的手走了。老洪把他拉回炭廠小屋,把燈點上。「今晚有炭車麼?也該弄兩包炭
了!」小坡問老洪。
    「一會我去搞車,你跟我去好麼?」
    「好!太好啦!你一定帶我去啊!」小坡平時是個快樂的青年,嘴很巧,小戲他聽一
遍,就會唱了,只是生活的困難,常使他皺著眉頭。現在聽到老洪要帶他去搞車,他臉上又
浮上笑容了。
    「你有膽量麼?」老洪鄭重的問小坡,兩眼像兩道電光樣瞪著小坡。膽小的人都會在他
這眼光下耷拉下眼皮。
    「有!」小坡沒有躲避老洪的眼光,肯定的回答,「我只要和洪哥在一起,就什麼也不
怕!」
    「行!」老洪點頭說,「我叫你辦點事,你能辦到麼?」「能!就是上刀山我也能
去!」小坡說,「你救過我的命,你對我好!洪哥,這些話你不愛聽,一句話,你相信我
吧!」「好!我相信你!」老洪從桌上拿過兩個饅頭,一段鹹魚,「你快吃飽,我再告訴你
要作的事!現在已快八點,時間快要到了。」
    小坡吃著饅頭,老洪慢慢的對他說:
    「事情很簡單,你拿一把小鐵鍬,偷偷的穿過車站西邊那個橋洞,到鐵道南沿,找一個
小坑趴下。等九點客車往西開過去以後,你就沿著鐵路南沿往西走,看到從車上擲下的東
西,你就撿起來,擲什麼撿什麼。把它撿到稍遠的掩蔽的地方。我到王溝站東三空橋就下
來,回來找你,擊掌為號,記住了麼?」
    「記著了!」小坡笑著說:「原來就這麼點事呀!」「要緊的是任何人都不叫知道!」
    「好!任何人都不叫知道!你放心就是!」小坡再度表示決心。
    「時間到了,八點了,還有一個鐘頭,那麼,咱們走吧!」他們從莊西頭,向野外走
去。天很黑,風很涼,遠遠的車站和煤礦上一片雪白的燈光。
    在漆黑的路上,小坡提著鐵鍬,低低的對老洪說:
    「洪哥,聽說你要拉隊伍打鬼子,我要跟著你干呀!上次敵人來時,你們走了,你嫌我
小,沒帶我,我在家哭了一整天!」
    「今後,有你幹的就是。」
    在橋洞那裡,他們分手了,遠遠的車站上噹噹的在打點,這說明火車從嶧縣車站開過來
了。老洪向東靠近車站西頭;小坡往西走出一里多路,在路基下沿,一塊窪地的稀草裡趴下
了。
    在棗莊車站西半里路,揚旗1外邊,老洪在路基斜坡上,一叢黑黑的小樹棵子裡蹲下,
耳朵聽到遠處一陣汽笛響,車站上一片嘈雜聲,機車上的探照燈射過來,灰黑的路基上像披
上一層薄薄的白霜。他知道是客車進站了,客車在棗莊站停五分鐘,然後就開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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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是車站外邊的號志,上邊裝有紅綠燈,如果揚旗不發綠燈,火車就不能
    他不自覺的摸摸懷裡揣著的上了膛的手槍,由於緊張,心裡一陣跳動,平時他扒車都是
以一種輕鬆的心情跳上去的,那進站。
    是搞糧食、煤炭,搞到搞不到跳下就算了。這一次扒車和過去完全不同,要搞敵人的武
器。他是以一種完成軍事任務的嚴肅心情,來看待這次扒車的。他像小老虎一樣蹲在那樹棵
子裡,好像等待著一聲令下,就衝出去和敵人搏鬥。
    「嗚……」一聲沉長的汽笛吼叫,車站上開動的機車嘶嘶喳喳的喘著氣。接著老洪聽到
鐵軌發出低低的軋軋的聲響,那是遠處的列車開動,車輪與鐵軌摩擦傳過來的聲音。路基上
的白霜,越變越白,隆隆的聲音越來越大了,地面也開始抖動。當老洪抬頭看時,火車帶著
一陣巨大的轟隆聲風馳電掣地衝過來,機車噴出的一團白霧,罩住了小樹叢,接著是震耳的
機器摩擦聲。從車底捲出的激風,吹得樹叢在旋轉,像要被拔起來似的。老洪挺挺的象鐵人
一樣蹲在那裡,眼睛直盯著馳過的車皮,一輛,兩輛,三輛……當他往後看一下,看到後邊
只有三四節車的時候,他撥開樹叢,竄上路基,迎著激風,靠近鐵軌下邊的石子。只剩兩節
車了,他閃過第二節客車的首部,眼盯著過來的尾部的上車把子。當這弓形黃銅把子剛要到
他身邊,他搶上一把抓住,緊跟著幾步,身子像一隻瓶子樣掛上去。當飛動的車身和激風迫
使他的身子向後飄起的時候,他急邁右腿,往前一踏,右腳落在腳踏板上,身子才算恢復了
平衡。
    老洪蹲在腳蹬上,從懷裡掏出手槍,朝客車尾部走廊上望去,看看是否有乘客和鬼子。
什麼都沒有,也許是夜深風涼吧!車窗都放下布簾,車門都緊緊關著。微黃的電燈光,向車
外照著,照著最後一節鐵悶子車的平平的鐵板。鐵悶子車的車門不像客車開在兩頭,而是開
在車身中部兩側的。老洪看到沒有人,把槍重新塞進懷裡,邁上去,一手握住客車尾部走廊
的鐵欄杆,一隻腳踏著客車的車角,用另一條腿邁往鐵悶子車的車角;左腳踏在車角一寸多
的橫稜上,用左手扒住鐵悶子車的三稜車角。當那邊站踏實之後,他迅速的把右手和右腳貼
過去,像要抱住這寬大冰冷的鐵車似的。他右手緊緊的抓住平伸出去的一個鐵板銜接處上下
立著的角稜,就這樣,他四肢像個「大」字形緊緊的貼在車身上,他感到車身的顫抖。
    由於腳下的橫稜只有寸把寬,說踏上倒不如說腳尖踮在上邊,頂多使他滑不下去,可是
要支持他全身的重量卻不可能了。所以他把全部力氣都使在兩隻手上,可是抓住的稜角又是
那麼窄,說抓住倒不如說鉗住一點點,全身的重量不是集中到手部,而幾乎是集中到十個手
指頭上。十個指頭緊緊的鉗住窄窄的鐵稜,手指所用的力氣,要是抓在土牆上,足可抓進
去,穿上十個窟窿。但是,這是鐵板,鐵板堅硬的頂住他的指頭,他的指甲像被頂進肉裡
去,痛得他心跳,但是他不能鬆手。急風又像鐵掃帚一樣掃著他像是要用力把他扯下去似
的,下邊是車輪和鐵軌摩擦的刺耳的聲音,只要他一鬆手,風會立刻把他捲進車底,壓成肉
泥——甩到車外也會甩成肉餅。他拚命扒著,頭上的汗在嘩嘩的流,他咬緊了牙根支持著。
    當他的十指痛得發麻的時候,他向後轉過頭,看到右手再伸一臂遠的地方,有著拉車門
的把手。他拼全力,再抓緊右手的鐵稜,把左手移過一個螺絲釘上,再把身子向右手那邊靠
攏,猛力把左手移過來,也抓住右手抓住的同一角稜。這個角稜本來是「大」字身形的最右
邊,現在老洪已經在這條角稜上,把身形變為「1」字了,像挺立著勒一匹劣馬的口韁。這
時他騰出右手,向右邊伸去,猛力一躍,抓住了把手,全身霎時感到一陣輕鬆,十指上聚集
的血,順著膀臂又周流到全身,他全身的重量,已從十指尖移到一個緊握把手的拳頭和膀臂
上了。這樣,他就很容易的移過左手,也握住這個長長的把手,於是兩隻手支持身體,才感
到輕快些了。他迅速的摸到關車門的鐵鼻,用右手從腰裡掏出老虎鉗,鉗住纏在上邊的粗鐵
絲。由於手痛,第一下沒有鉗斷,他一急,拼全力一鉗,鐵絲卡喳斷了。打開了鐵鼻,他雙
手抓緊車門的把手,用右腳蹬住車門梆,往後一拉,嘶拉一聲,車門裂開兩尺寬的黑縫,他
一轉身,就鑽進去了。只聽撲通一聲,他跌在車門裡邊,原來王強把機槍有意的放在門口,
把老洪絆倒了。
    老洪一摸是機槍,順手抓起,就從車門擲出去,又摸到一個稻草捆,也丟出去。當他抱
起第二捆,突然聽到車頭上汽笛的嗚嗚聲,他知道快到王溝車站了,急忙擲下第二捆,再擲
第三捆。車的速度已顯得放慢,他腳又絆著一個子彈箱,一腳踢下去。車快到王溝車站揚旗
了,車進站就麻煩了。他攜住王強告訴他後邊車門的那挺機槍,右手抓住車門,一個旋風似
的跳下。在平時,這樣跳下他可以很穩的落在地上站住,但這時由於天黑,又挾著一挺機關
槍,腳落在路基斜坡上,竟使他翻了個觔斗。當他爬起來抬頭看時,火車已離開他很遠,車
頭轟轟的駛過揚旗開進王溝車站了。
    老洪扛著機槍離開鐵道線二三十步,往回走。走出半里路,從漆黑的遠處,傳來輕微的
擊掌聲,他「拍拍」還了兩聲。小坡從一個窪地竄過來,他緊緊的握著老洪的手,興奮的說:
    「洪哥,都是槍!……」
    「小聲些!」
    小坡壓住自己的興奮,低低的說:「一挺機關鎗,三捆步槍,一箱子彈,對麼?」
    「對!」老洪說,「這裡離鐵路太近,搬得遠些。」老洪扛起一挺機槍,又提了一箱子
彈;小坡背了三捆步槍足有百十斤,但是他連腰都沒彎,跟著老洪,往回走了三四里,在離
鐵路南邊一里多路,一塊地瓜地邊的小溝裡停下。老洪直到坐在溝裡的時候,他才感到渾身
的疲勞。小坡充滿疼愛的眼睛,在夜色裡望著老洪一起一伏的胸膛。
    「給我點支煙,遮住火光。」
    小坡趴在溝底擦著火柴,用兩手罩住給老洪點著了煙,老洪彎下腰,一氣就吸了半截,
小坡才知道老洪真疲乏到極點了。
    突然從棗莊方向,順鐵路傳來一陣微微的匡匡聲,接著一道白光射過來,老洪急忙抹滅
了煙,呼的坐起來,他身上的疲勞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拖過一挺去了稻草的機槍,架
在溝沿上,低聲叫道:
    「小坡,快從子彈箱裡取出子彈,快!」
    小坡從跌裂了口的子彈箱裡,掏出一包子彈,遞給老洪。老洪把子彈按在彈巢上,拉一
下栓,頂上膛,對著鐵路瞄準了。一輛鬼子的鐵道摩托小電車,飛樣過來了。這是鬼子巡路
的小卡車,上邊有五個鬼子,兩挺機槍,一個探照燈,在夜間鐵道旁,照到人就開槍打。當
摩托卡駛近老洪的槍口的時候,老洪是多麼想摟扳機呀!但是,他沒有這樣作,當鬼子沒有
發現他們以前,他不能開槍,因為打一下倒痛快,可是驚動大隊鬼子出來,槍支可能保不
住,那樣會前功盡棄。鬼子巡路摩托卡,只向他們這邊閃了一下探照燈,沒有發現他倆,就
匡匡的開過去了。
    他倆把槍埋在地瓜溝裡,在上邊蓋上地瓜蔓,隱蔽好,便繞過鬼子的崗哨,回到棗莊。
老洪到了炭屋子裡,已經是下半夜了。
    天一亮,王強依舊到站上去。老洪叫來小坡,交代他天亮以後帶點乾糧,背個糞箕子,
到埋槍的附近守望著,他就直奔向南山邊的小屯,去找老周了。
    當老周聽到他們搞到了槍,一把抓住老洪的手,搖晃著,歡喜的叫著:
    「咦!老洪!你真行!」
    「這算得了什麼?」老洪微笑著回答,「你快送信到山裡,叫咱們的隊伍來取槍,時候
長了怕會丟失。在土裡埋得太久了,也容易損壞武器。因為槍都是新的。」
    「好!現在馬上派交通去……」老周正要出屋門,被老洪一把拖過來。
    「老周,你給山裡司令部捎個信,能不能給我們捎兩棵短槍來,因為我們最近就要組織
起來啦。」
    老周連聲喊著:「行!行!」就匆匆的出去,派交通去了。回屋後,約定天黑以後把武
器取出來,山裡會派人來接。這天晚上,老洪和王強、小坡,三人到地瓜地裡,取出了武
器,到小屯去了。快要進莊時,突然一個崗哨向他們叱呼:「誰!幹什麼的?」老洪知道是
自己的隊伍過來了,他是多麼熟悉這個聲音啊!
    他答了話,隨著他的話音,老周和另兩個人影,向他跑來。老洪在黑影裡一看,看到老
週身後,是他們的張連長,另一個是指導員,一見面他們緊握著手,興奮得要擁抱起來。回
到屋裡,他們把武器放下,老洪才在燈光下更仔細的端詳他過去的連長和指導員的面孔。那
黑瘦的面孔,說明他們為革命多麼辛苦,但從他們眼睛裡卻看出愉快和力量。半年沒見面
了,老洪和王強,在連長和指導員面前,有點久別重見親人的、帶苦味的狂樂的感覺。小坡
在旁邊拆除槍上的稻草。
    當連長看到擺在屋裡的、一排排嶄新的、發青藍色亮光的武器,鄭重的對老洪和王強說:
    「臨來時,張司令和政委委託我向你們傳達:由於你們為革命的英勇行為,要我代表部
隊,向你們致以謝意!」
    老洪為上級的獎勵感動得眼睛裡泛著淚水。他立正挺站著,嚴肅的回答道:「請你轉告
上級,我們要為黨的事業更好的戰鬥。」
    連長和指導員從身上摘下了兩支匣槍,交給老洪和王強,說這是上級要他轉交給他們
的。老洪把短槍從匣子裡取出,把兩隻木製的匣子又交回連長:「在敵人身邊作戰用不著這
個。」老洪和王強把光光的槍身子別在腰裡,王強把自己的那支手槍交給了小坡。
    因為這莊離棗莊鐵路線很近,敵人最近有「掃蕩」山裡模樣,部隊不便久待,當夜就匆
匆進山了。臨行時,連長對他們說:
    「我們夜裡來回過鐵路,路邊的碉堡,常對我們打冷槍,這次過鐵路,我們要用這挺新
機槍,對準敵人的碉堡眼,掃他一梭子試試怎樣?」
    當老洪、王強、小坡和部隊分手後,在走回棗莊的路上,聽到西南鐵路邊有幾陣
「達……達……」的機槍叫喚,老洪猜著是連長帶部隊過鐵路時,在打鬼子碉堡。他聽到這
清脆的音響,高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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