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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伐俄敗歸

磨刀霍霍

  自提爾西特和約簽訂以來,法俄兩國皇帝表現出極度的友好和親熱。然而,兩人心裡都明白,法俄之間由來已久的矛盾並未消除,法俄衝突最終不可避免。法俄矛盾首先表現在爭奪土耳其上。在提爾西特和愛爾福特,拿破侖曾堅定地答應把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給沙皇。但是不久以後,拿破侖對土耳其問題改變了看法。1811年,俄土發生戰爭,俄國連戰連勝,土耳其擬向俄國求和,割讓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可就在這時,法國派密使去見奧國公使梅特涅,慫恿奧國出兵塞爾維亞,並表示法國不能幫助俄國。土耳其獲知這一消息後,立即對俄轉取強硬態度,取消求和割地的打算。沙皇對法國這一行為非常惱怒。另外,沙皇曾企圖把土耳其趕出歐洲,佔領君士坦丁堡,但遭到拿破侖的堅決反對。他不能允許亞歷山大越過巴爾幹山脈一步。有一天,拿破侖指著土耳平地圖上的君士坦丁堡,極為激動地說:「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決不能給他!這是世界帝國!」
  法俄兩國在波蘭問題上也是矛盾重重。法國雖在提爾西特和約中同意不重建波蘭,但它把從普魯士手中奪到的波蘭地區組成了一個華沙大公國,而且還準備恢復波蘭王國的舊疆界,把立陶宛、加裡西亞和烏克蘭的一部分也合併進去。俄國對此十分驚慌,害怕拿破侖會奪走它在三次瓜分波蘭中所獲得的領土。亞歷山大曾用威脅語調要求拿破侖不要去加強華沙大公國的實力和重建波蘭,拿破侖斷然拒絕,他說:「用這樣的語調是什麼意思,難道想打仗?……我決不會宣佈波蘭王國永遠不會重建去敗壞自己的聲譽。」
  拿破侖遲遲不從普魯士撤軍也引起沙皇的極大不滿。這時,沙俄的軍事力量已經伸進波羅的海、黑海和波蘭,並在多瑙河下游站住了腳,它還準備伸出另一隻腳橫跨中歐,為確立對德意志的霸權發動攻勢。亞歷山大強烈要求拿破侖根據和約從普魯士撤軍,拿破侖卻充耳不聞。他甚至不顧亞歷山大的強烈抗議,吞併了奧爾登堡,並放逐了奧爾登堡大公,而這位大公正是亞歷山大的妹夫。
  沙俄對大陸封鎖政策陽奉陰違同樣也激起拿破侖的憤怒。沙皇曾默許了600艘英國商船裝載著英國貨品走私進入俄國,這些英國貨品又從俄國流入德意志、奧地利、波蘭和歐洲大陸各地,致使拿破侖的大陸封鎖形同虛設。1811年1月,俄國實行了新稅率。新稅率大大提高了法國輸往俄國商品的進口稅。拿破侖對俄國的這些行為大為震怒,他第一次高聲談論起對俄戰爭,他說:「亞歷山大這一行動,如果他不趕快剎住,明年就會不自主地越走越遠,這樣下去,戰爭就會發生,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拿破侖認為只有制服了俄國,大陸封鎖才能成功,英國才能被置於死地。
  不斷激化的矛盾很快就把兩國推向戰爭的邊緣,雙方都在積極備戰。特別是拿破侖與俄國聯姻失敗後,備戰的步伐又加快了。人們普遍認為法奧聯盟代替了法俄聯盟,一場血腥大戰的陰影又在地平線上升起。
  1812年2月和3月,拿破侖分別同普魯士和奧地利簽訂了同盟條約。條約規定,奧國必須出30000名士兵幫助拿破侖作戰,普魯士則須出20000人,同時還要交2000萬公斤裸麥、4000萬公斤小麥、4萬多隻羊、7000萬啤酒供軍隊使用。到1812年春末,歐洲各附庸國基本上都在順從地準備對俄作戰。
  這時,歐洲還有兩個國家不曾被拿破侖所束縛,即瑞典和土耳其。這兩個國家是俄國的近鄰,拿破侖計劃北聯瑞典,南結土耳其,南北同時夾攻俄國,因此,他迫切期望與之結盟。與此同時,俄國為了對付法國,也對這兩國展開了積極外交。當時在瑞典掌握實權的是王儲貝爾納多特。儘管貝爾納多特曾是拿破侖的元帥,但他害怕與法國結盟會遭受英國海軍攻擊,影響海上貿易,所以,他對拿破侖的要求遲遲不予回復。就在這時,俄國答應支持瑞典吞併挪威,而法國因為挪威是其盟國丹麥的屬國,不願讓瑞典吞併挪威。為了本國利益,貝爾納多特決定與俄國結成同盟。1812年4月5日,兩國簽訂了同盟條約,俄國由此解除了北邊的威脅。法國還想拉攏土耳其,但俄國在1812年初打敗土耳其後,主動與之媾和。再加上英國從中作梗,防止土耳其與法國結盟,結果,俄土兩國重新言歸於好了。這樣,俄國避免了在南線分兵作戰。
  儘管拿破侖在爭取瑞典和土耳其的外交中,敗於亞歷山大之手,但他並未因此喪失信心。他現在已集結了50萬大軍,這比以前各次戰爭中的兵力都要多好幾倍,他相信這50萬大軍一定會打敗那個曾被他痛擊過好幾次的俄國敵人。當有人以遠離法國以及惡劣的天氣為理由勸說拿破侖放棄這次軍事冒險時,他不以為然,並自信地說:「再過三年,我就要成為全世界的主人。」
  1812年4月27日,俄國要求拿破侖撤退在普魯士和西裡西亞的駐軍,他斷然拒絕,並開始集中各路大軍。冒險開始了。在這場冒險中,拿破侖或成為整個歐洲的統治者,或徹底垮臺,他又一次在孤注一擲了。
  5月9日早晨6點鐘,拿破侖和皇后路易莎離開巴黎,直赴前線。此時他的大軍已經分成幾路經過德意志各國,向波蘭前進,並且逐漸向維斯瓦河和涅曼河集中。1812年6月22日,拿破侖到了立陶宛,在那裡簽署了對大軍的命令:「士兵們,第二次波蘭戰爭開始了。第一次波蘭戰爭是在弗裡德蘭和提爾西特結束的。在提爾西特,俄國發誓與法國結成永久聯盟,並且發誓與英國作戰,現在,它破壞了自己的誓言。當法國的雄鷹沒有再渡萊茵河而讓我們的盟國聽憑俄國去支配的時候,俄國對自己的奇特行為竟不作任何解釋。俄國劫數難逃,它的命運應該完結了。它是否認為我們已經蛻化了?難道我們已經不是奧斯特裡茨戰場上的士兵了嗎?它讓我們選擇:恥辱或者戰爭。我們的選擇是不會引起懷疑的。所以,前進吧,渡過涅曼河,把戰爭帶到俄國領土上去。對法國軍隊來說,第二次波蘭戰爭將成為光榮的戰爭,正如第一次波蘭戰爭一樣。而我們往後締結的和約將贏得它的保證,將結束50年來俄國對歐洲事務施加妄自尊大的影響。」

求戰不得

  鑒於法國兵員多、戰線長、戰區廣及補給困難,拿破侖決定採取快中求穩的方針,即在短期內殲滅俄軍主力,然後再鞏固佔領地區,來年佔領莫斯科,最終普俄媾和。法國大軍很快就開到涅曼河邊。
  6月23日天剛放亮,拿破侖策馬來到涅曼河邊偵察,選擇渡河地點。傍晚,偵察完畢,拿破侖匆忙趕回營地。經過一片麥地時,一隻野兔突然從他的馬蹄間竄出,戰馬受驚,四蹄騰空,將拿破侖摔下馬來。幸好土地鬆軟,他只是臀部稍為跌傷。由於許多人對這次冒險行動心中沒底,因而變得十分迷信,他們把這一偶然事件看成是不祥之兆。貝爾蒂埃提議說:「我們最好不要渡過涅曼河,剛才摔的那一跤是個壞兆頭。"拿破侖默不作聲,臉上出現了少有的嚴肅和心事重重的樣子。但不久,他又拿剛才摔的那一跤開起玩笑了。看得出,他是在極力驅除人們臉上的不安神情。
  6月24日夜晚,拿破侖大軍渡過了涅曼河。涅曼河這邊死一般的寂靜,廣闊無垠的土地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展現在法軍面前的是褐色的土地和枯萎的植物以及遙遠地平線上的樹林。眼前的景色使拿破侖感到有點不安,他擔心俄軍不經戰鬥就撤出立陶宛首都維爾納,放棄整個俄屬波蘭,從而誘使法軍遠離後方基地。這時,法國的間諜一個也沒送回情報,法軍對敵人的動向簡直一無所知,這更使拿破侖心情沉重。
  不久,間諜送回了情報,報告了俄軍在涅曼河前線的佈置情況。當時在涅曼河前線有三支部隊,一是由巴克萊統帥的第一方面軍,約150000人,是對法作戰的主力部隊。其右翼由維特根斯泰因將軍指揮,駐防波羅的海沿岸;左翼由多赫土洛夫指揮,部署在格羅德諾市郊。司令部設在維爾納。第二支是由巴格拉吉昂統帥的第二方面軍,50000人,部署在格羅德諾——穆查維克河一線,司令部設在沃耳科威斯克。第三支是普拉托夫率領的8000哥薩克騎兵,也部署在格羅德諾地區。不過,集結在維爾納的俄軍早在三天前就撤往德裡薩大營了。拿破侖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他命令烏迪諾、內伊率軍前往追擊巴克萊,其他部隊快速前進。6月28日,法軍不費一槍一彈進入了維爾納。在這裡,拿破侖又得到了一個壞消息:由於勞頓、缺乏草料以及夜裡的淒風冷雨,10000匹軍馬死在進軍路上。同樣由於飢寒交迫和過度疲勞,許多年輕的近衛軍士兵也在行軍途中倒下了。拿破侖開始意識到這次遠征的艱巨性。
  正當拿破侖為俄軍沒在維爾納與他決戰而憂慮萬分時,沙皇的侍從武官巴拉索夫來到了維爾納,他帶給拿破侖一封亞歷山大的親筆信。亞歷山大在信中責問法國為何在和平時期侵入俄國,他還建議說:如果拿破侖願意把軍隊撤到涅曼河對岸,兩國可以捐棄前嫌,交換意見,解決過去懸而未決的問題。拿破侖的自信心再次被這封信激發起來了,他激動地說:「驕橫跋扈的亞歷山大想求和了,他害怕了,我軍神速進軍已使俄國人驚慌失措、惶惶不可終日。不要一個月,他們將會統統跪在我的面前。"其實,求和只是亞歷山大玩弄的緩兵之計,拿破侖不知道這些,他也不需要知道,他早已下定決心要徹底摧毀這個與自己對抗的敵人。他當著眾人的面說:「亞歷山大在嘲笑我,難道他認為我到維爾納來,只是為了討論商業問題嗎?我來這兒的目的,是為了一勞永逸地毀掉這個野蠻的北方巨人。我的劍已出鞘,他們必須滾回他們那個冰天雪地的老家去。這樣,在至少四分之一個世紀裡,他們將再也無法干涉文明歐洲的事務了。」
  與此同時,華沙議會派了一個代表團來到維爾納,他們一方面是來鼓動立陶宛人起來反對俄國壓迫者,另一方面是來向拿破侖表達復國要求。拿破侖閃爍其詞地答應了他們,卻沒有把立陶宛並入波蘭,而是在立陶宛設立了一個臨時行政管理機關。波蘭人的熱情被迫了一盆冷水。
  6月29日,拿破侖接到消息說,俄軍巴格拉吉昂第二方面軍也從沃耳科威斯克撤往尼古拉耶夫。拿破侖立即命令達武等軍前往追擊。
  拿破侖在維爾納整整住了18天,他天天焦急地等待著各個軍團的消息,每次見到各軍團來人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抓到了多少俘虜?"可得到的答案總是令他很失望,法軍到現在還沒遇上過俄軍。一天,遠處傳來一陣陣轟鳴聲,拿破侖以為是法軍同俄軍交上了火,高興得跳了起來。他豎起耳朵仔細辨聽著炮聲來自何方,但很快就發現剛才的轟鳴聲只不過是雷聲。緊接著,天空一漆黑暗,一場罕見的特大暴雨從空中傾瀉而下,不多時,周圍一片汪洋,道路田野全被淹沒,1萬騎馬和許多士兵均葬身於大水之中,大批物資也毀於瞬間。
  兩路俄軍在繼續撤退,巴格拉吉昂已撤至明斯克,巴克萊也放棄了德裡薩大營,退到威特斯克,而且隨著法軍的猛追,俄軍退卻的速度也在加快。拿破侖決計要在這兩路俄軍會合前將他們逐一消滅,他催促部隊加速前進,以便追上俄軍決一死戰。他自己也於7月16日夜離開了維爾納。
  7月26日,法軍前衛終於趕上了巴克萊的後衛部隊,兩軍在奧斯特羅夫諾近郊展開了激戰。法軍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才將這支敵軍擊潰。法軍繼續追擊。第二天,在威特斯克,法軍追上了俄軍主力部隊。俄軍見法軍追來,立即散開大量騎兵,似潮水般地向法軍前衛的輕步兵團衝殺過來。法軍倉猝應戰,紛紛敗退。這時,法軍一輕步兵連或沿小溪排開,或佈置在灌木叢中和房屋裡,朝俄騎兵猛烈射擊,俄軍紛紛中彈落馬,被迫退卻。這一天,法軍是在緊張的行軍和激烈的炮擊中度過的,拿破侖一天未下馬背。他認定法軍渴望已久的大會戰將在明天拂曉時進行。他滿面春風,時時都在驕傲地微笑。他把雙方兵力進行了對比,對勝利充滿了信心。他預言明日的威特斯克一戰便是新的奧斯特裡茨之戰,能迫使亞歷山大求和。
  7月28日,天剛拂曉,法軍突然發現對面的俄國人無影無蹤,俄軍放棄了威特斯克,拿破侖的失望情緒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法軍找不到一個人,甚至連個當地農民也找不到。天亮之後,法軍不得不像獵人一樣,派人從各個方向搜尋敵人的蹤跡。可是,無法知道敵人是從哪條路線上撤走的,因為每條道路上都有車馬經過的大量痕跡。法軍如同一條在茫茫大海上失去羅盤的海船,毫無目標。後來,好不容易抓到了兩個農民,從他們口中得知俄軍主力早在4天前就離開了此地。拿破侖猶豫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發出命令:「也許俄國人想在斯摩稜斯克同我決戰,巴格拉吉昂還沒有同他們會合,我們必須迅速地攻擊他們。」
  此時,法軍的情況非常糟糕。士兵們被炎熱的天氣和艱苦的行軍弄得疲乏不堪,馬匹大量地死亡。兩年來花費巨大開支積蓄起來的各種軍需物資,由於盜竊和遺失,已損失了很多。糧食供應嚴重不足,人人飢腸轆轆。繆拉的參謀長貝利亞爾將軍曾壯著膽子向拿破侖提意見說:「陛下,您應該瞭解事實的真相,我們進軍的路程太遠,而部隊已經疲勞到了極點。在戰鬥中,當軍官們下令衝鋒時,您會發現那些平時最勇敢的小伙子也都落在後面,因為他們的馬根本跑不動了。"拿破侖對這些意見充耳不聞。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實現其目標所必須付出的犧牲,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去達到目的。
  巴克萊和巴格拉吉昂的兩支俄軍從不同道路奔向斯摩稜斯克,法軍最終沒能在兩路俄軍會合前給俄軍以決定性的打擊。8月4日,兩支俄軍會合於斯摩稜斯克。8月12日,拿破侖離開威特斯克,他希望在斯摩稜斯克與敵人決戰。他在威特斯克只留下一支力量十分單薄的駐軍和一些傷病員。8月15日,拿破侖的大軍逼近了斯摩稜斯克。這一天,雙方展開了猛烈的炮擊。法軍奮力奪取和守住前沿陣地,盡量靠近敵城。16日清晨,拿破侖下令對斯摩稜斯克進行總的轟擊和進攻,這場戰鬥一直延續到下午6點,戰鬥進行得異常激烈,守衛該城的俄軍十分英勇頑強,法軍最終只佔領了斯摩稜斯克的近郊,未能佔領市中心。晚上,拿破侖召見達武元帥,命他在第二天無論如何要佔領斯摩稜斯克。他計劃借此一戰擊潰俄軍主力,然後停留在斯摩稜斯克過冬,休整部隊,鞏固在波蘭、立陶宛和白俄羅斯的後方。同時,等待從歐洲來的增援部隊,來年春天再向莫斯科或彼得堡進攻,普俄媾和。
  8月17日,激戰又起。拿破侖親自帶著30門大炮去轟擊一座通向城內的橋樑,俄軍進行了英勇抵抗。夜幕降臨了,法軍的炮火繼續轟擊著這座城市。突然,城中火光沖天,爆炸聲一聲接著一聲震撼著大地。火勢越燒越猛,整個天空都被映得通紅。直到深夜,火勢才有所緩和。拂曉時分,法國偵察兵回來報告說:俄軍在炸掉軍火庫和縱火燒城之後,全部撤離了斯摩稜斯克,斯摩稜斯克只是一座空城。
  法軍開進了斯摩稜斯克。城市的一部分還在燃燒,各條街道上堆滿了人和馬的屍體,幾千名傷員的呻吟聲和呼叫聲響成一片。拿破侖與隨從人員在斯摩稜斯克的街道上慢慢巡視著,他緊鎖眉頭,一句話也不說。這次敵軍又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他惱怒異常。就在這裡,他放棄了來年再進攻莫斯科的計劃,他不能無功停戰,他要繼續向莫斯科進軍,在那同俄軍決一雌雄。
  俄軍不斷地後退,把一切地方都燒成廢墟。拿破侖派繆拉、內伊、達武等軍緊緊地追趕著撤往莫斯科的巴克萊。8月19日,在追擊途中,內伊發現敵軍在瓦盧迪諾進入陣地,他迅速將這一情況報告了拿破侖。拿破侖起先以為這不過是敵人一小支後衛部隊罷了,然而,絡繹不絕的報告終於使他相信,這是俄軍的一個強大軍團。拿破侖頓時來了勁頭,他立刻前往戰場,向朱諾將軍和貝爾蒂埃元帥下令:前進,與俄軍會戰,不讓一個俄國人逃走。
  此時,內伊元帥已同陣地上的敵人交上了火。內伊元帥以他特有的英勇猛攻俄軍,使敵人遭受重創。由於敵軍的增援部隊不斷開來,直到日落,內伊仍未攻下陣地。拿破侖登上山頂,俯視整個戰場,他再次下令朱諾將軍迅速行動,"只要朱諾及時趕到,敵軍一個也跑不掉。"他大聲喊道。
  然而,朱諾將軍因指揮不力,貽誤了戰機,法軍功虧一簣。巴克萊的部隊得以繼續退往東方。拿破侖帶著對朱諾將軍的怨恨心情又回到了斯摩稜斯克,他痛苦地說:「朱諾放跑了俄國人,我們的勝利被他葬送了。」
  俄軍按部就班地撤退,沒有絲毫驚慌和匆忙。法軍則沿著俄軍破壞的道路緊追不捨。拿破侖認為:敵人被緊緊追逼,陷入困境,不可能每次都能逃脫。8月23日夜間,拿破侖帶領近衛軍離開了斯摩稜斯克,前往多洛哥布什,因為有消息說,俄軍正在多洛哥布什停息。可當拿破侖大軍趕到時,巴克萊又拔營東去了,甚至連與俄後衛的戰鬥也沒發生。
  法軍每天凌晨3點鐘騎上戰馬,一直到晚上10點鐘才能休息。這支龐大的軍隊遠離後方基地長途行軍,交通運輸跟不上,部隊補給極為缺乏,士兵們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俄軍每撤出一城,便將該城付之一炬,不給法軍留下一點東西。8月29日,法軍追到維亞茲馬附近,看見哥薩克後衛部隊正在該城放火,拿破侖立即指揮一支部隊前去滅火。這支部隊進入城中,不顧熊熊烈火,首先去尋找食物。士兵將找到的食物手忙腳亂地塞進自己的挎包和飯盒,飢餓已使人們對火的恐懼退到了第二位。很快,士兵們還發現每一幢房屋都有儲藏室,裡面有豐富的物品,於是,士兵們開始搶劫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種行為。
  然而,維亞茲馬的這點食品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路上到處都躺著倒斃的馬匹。騎兵隊伍已失去了原有的威力,他們的馬匹簡直連步子都邁不開,任何一次小小的戰鬥都會使很多英勇的騎兵喪命。在戰鬥結束的滾滾煙塵中,有的騎兵是牽著馬返回營地的,有的則乾脆丟掉了馬,徒步跑了回來。
  一些勇敢的人開始將部隊的真實情況報告給拿破侖,企圖讓皇帝明白,不管是同敵人主力作戰,還是進軍莫斯科,必須珍惜剩下的這些人力和物力。可是,現在的拿破侖猶如輸了錢的賭徒,總幻想明天就可奪回今天失去的東西,他不僅沒讓軍隊就此停下,反而加快了部隊的行軍速度。每當俄軍在某處稍微停息一下,他就想到決戰,可是每次都讓他失望。

博羅迪諾會戰

  俄軍在繼續撤退。這時,巴格拉吉昂司令部中有人懷著惡意給彼得堡寫了封信,說國防大臣巴克萊把"客人"直接帶到了莫斯科。俄國宮廷一片驚慌,對巴克萊發出了一連串責問:為什麼不把斯摩稜斯克戰鬥進行到底?為什麼要撤退?為什麼不加抵抗就交出俄國?沙皇和皇室貴族對這種後撤十分不滿,他們害怕拿破侖一旦勝利,不僅會繼續實行和加強大陸封鎖,而且還會在他佔領的地方消滅農奴制。於是,他們撤了巴克萊總司令的職,換上了庫圖佐夫。儘管亞歷山大對庫圖佐夫也不是很信任的,但現在已沒有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庫圖佐夫是位頗有才幹和遠見卓識的將軍。他心裡十分清楚巴克萊指揮後撤的正確性,法軍不可能在一個遠離本土幾千公里且充滿敵意的大國裡進行長年累月的戰爭,缺少糧食、惡劣的氣候足以毀滅拿破侖的軍隊。當然,庫圖佐夫也清楚俄國統治者是決不會允許他不戰就放棄莫斯科的。他堅信這場戰鬥是不需要的,但他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願,準備在莫斯科附近進行大會戰。
  拿破侖從一個被捉住的哥薩克士兵口中得知庫圖佐夫已接任為俄國總司令,頓時喜形於色,他對身邊的人說:「庫圖佐夫為了討好權貴們,一定會決一死戰。這樣,兩個星期後,俄國首都將會陷落,軍隊將會被毀滅。」
  9月1日,法軍到達格日阿次克。當時城中正冒著濃煙,拿破侖一面指揮軍隊救火,一面在這座城池周圍進行觀察。他要在這裡集結兵力,準備決戰。9月2日和3日,拿破侖的大軍不斷到達格日阿次克。由於炮兵的前進道路被各種車輛堵塞,拿破侖命令炮兵護衛隊燒燬一切堵塞道路的車輛。這時,正好有幾輛官員乘坐的車輛阻礙著前進中的炮隊,拿破侖毫不猶豫地下令將其燒燬。一位官員出來反對說:「車子燒了,官員們可能會掉隊。到明天早上,我們的兩條腿一定會完蛋的。""如果明天早上我沒有炮兵,那會使我們損失更多的東西。"拿破侖答道。緊接著,一輛輕便四輪馬車著了火,拿破侖對貝爾蒂埃說:「我希望被燒燬的是您的車子,那樣影響會更大些。而您也應該丟一輛車,因為我常常看見那輛車。」「陛下,如果把您的車子燒了,我也會傚法的。"貝爾蒂埃答道。拿破侖立即接著說:「只要一看到我那輛車,我一定會把它燒掉。你別對我的話生氣,因為我對自己的車不會比對別人的車更感到可惜。我是統帥,我一定得樹立榜樣。」
  9月5日,法軍開到博羅迪諾附近,因為有消息說,俄軍已在三天前在這裡進入了陣地。博羅迪諾距莫斯科120公里,扼守著通往莫斯科的要道。俄軍陣地就選擇在博羅迪諾村所在的那一段山嶺上,並在那修築了多面堡工事。拿破侖登上一塊高地,居高臨下,縱覽兩軍陣地。這時法軍已向俄軍左翼謝瓦金諾多面堡發起攻擊,俄軍猝不及防,不到一小時,謝瓦金諾多面堡便落入法軍之手。拿破侖命步兵列成方陣堅守陣地。天黑以後,俄軍旗圖利用夜間混亂奪回陣地,不想遭到法軍方陣的猛烈射擊,俄國的胸甲騎兵被炮火和滑膛槍打得人仰馬翻,不得不從陣地上退了下去。
  整個夜間,拿破侖十分不安,他不時地用肉眼觀察敵人的陣地,他很擔心謝瓦金諾多面堡的攻陷會使俄軍主力撤走。儘管拿破侖渴望佔領莫斯科,但他不希望不經過決戰就得到莫斯科,他的目標是要消滅俄軍,這場大決戰是他夢寐以求的。
  9月6日,天剛破曉,拿破侖再次巡視了前沿陣地。這時,他似乎有點猶豫不決:是應該在右翼進行大規模調動以包抄敵人的陣地呢?還是利用所奪取來的多面堡向敵人中軍主力發起攻擊呢?經過再三考慮,拿破侖決定實施第二個攻擊方案,因為他覺得第一種方案有可能驚動庫圖佐夫,致使他撤退。
  這一天,兩軍一直沒有進行戰鬥,拿破侖命令讓士兵充分休息,並發給他們豐富的口糧,以準備明天的大決戰。可他自己一整天都沒下馬,他一直在前沿陣地監視俄軍的動靜。大約下午3點鐘,他忽然懷疑俄軍正在悄悄撤離,他豈不及待地要下令發動全線進攻。可是,從各地送回來的偵察報告證實俄軍還留在陣地上,拿破侖這才放下心來。
  9月7日,旭日東昇,晴空萬里,拿破侖興奮地喊道:「這是奧斯特裡茨的太陽。"士兵的情緒頓時被調動起來。接著,他發表了一篇簡短有力、極富鼓動性的講話,他說:「士兵們!這是你們盼望已久的戰鬥。勝利就靠你們去奪取了。你們一定能夠贏得勝利。勝利將給你們帶來富足和舒適的冬營,並使你們能早日凱旋回國。像在奧斯特裡茨、弗裡德蘭、威特斯犯、斯摩稜斯克那樣去戰鬥吧!讓你們的後代用驕傲的口氣來談論你們今天的勇敢行為吧。讓他們這樣說到你:他參加了莫斯科城下的那次偉大的會戰!」
  大戰開始了。就在這時,有人給拿破侖送來羅馬王的肖像,拿破侖頓感一種甜蜜的溫情湧上心頭,他喃喃地低聲重複道:「我親愛的路易莎,想得真周到啊!可愛的孩子!"拿破侖的激動之情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不過,剛露出的激動之情很快就平靜下來,甚至出現了一絲傷感,他的眼光又投向了戰場。
  戰場上炮火轟鳴,槍聲大作,戰鬥的激烈程度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法軍第106常備團在普洛松將軍的率領下衝入博羅迪諾村,趕走了那裡的俄國輕騎兵。不料,俄國輕騎兵很快又組織了一次反衝擊,普洛松將軍及其下屬全部戰死疆場。幸好法軍增援部隊及時趕到,才得以佔領博羅迪諾村。這時,達武、內伊等軍團從中央對巴格拉吉昂的鈍角堡發起猛烈進攻。俄軍以一比二的劣勢兵力進行了頑強抵抗,連續打退法軍幾次進攻,達武軍團中的孔潘將軍師團幾乎全被敵人炮火消滅,達武元帥本人也身負重傷。內伊元帥率領著三個師團勇猛地衝進了俄軍的鈍角堡,但很快又被俄軍趕了出來。內伊不甘罷休,對鈍角堡發起一次又一次進攻,然而,毫無進展。
  中午12時,拿破侖重新調整部署,他集中了45000人和400門大炮猛攻巴格拉吉昂的鈍角堡,巴格拉吉昂也不示弱,調來了600門大炮對轟,一時間,戰場上硝煙瀰漫,地動山搖。雙方炮擊持續幾個小時,法軍對該陣地得而復失達7次之多。就在法軍冒著彈雨進行第8次衝鋒時,巴格拉吉昂被法軍一枚炮彈擊中,造成致命重傷,被人抬出戰場。群龍無首,俄軍開始退卻。
  法軍已無力追擊退卻的俄軍,幾乎所有的部隊都失去了他們的司令,師長們不是陣亡就是負傷,騎兵團和步兵團的戰鬥力大大下降。為了徹底擊垮俄軍,繆拉和內伊向拿破侖提議動用預備隊和近衛軍,但遭到拿破侖的拒絕。拿破侖心裡很清楚,在遠離法國3000公里的陌生大國裡作戰,無論如何不能把最後的精銳部隊全部用光,否則難以應付以後的事變。隨著夜幕的降臨,雙方都已疲勞至極,好些地方沒接到命令就自動停火了。俄軍從容不平地撤出陣地。拿破侖命炮手繼續向撤退中的俄軍開火,大批士兵在炮火中倒下,可就是沒有一個投降的。拿破侖十分惱怒,他幾次對貝爾蒂埃說:「這些俄國人寧願像機械人一樣戰死,也不願活著當俘虜,這對我軍是極為不利的。這些要塞都要用炮火夷為平地。」
  一天激烈的戰鬥終於結束了。夜裡,拿破侖得到報告說,他的47位將軍被打死或打傷,3萬名士兵獻出了寶貴的生命。第二天清晨,拿破侖開始巡視整個戰場。這天的天氣極其惡劣,雨下個不停,風刮得很猛,拿破侖看著堆積如山的人和馬的屍體,沉默了,臉色顯得陰沉可怕。一些尚未斷氣的傷員極力從地上仰起身子,想引起人們的注意,以便他人前來搶救。拿破侖聽見傷員的喊聲,勃然大怒,大聲指責那些負責撤走傷員的人磨磨蹭蹭。巡視完畢,拿破侖默默掉轉馬頭離開戰場。這天夜裡,他輾轉反側,久不成眠。雖然俄軍在這次戰鬥中也傷亡慘重,22名高級軍官和4萬多名士兵或死或傷,但拿破侖清楚地意識到:法軍未能給俄軍主力以殲滅性的打擊,戰略任務遠未完成。事後,他曾感歎地說:「博羅迪諾一戰,法軍表現出最大的勇氣,卻獲得了最小的勝利。」

莫斯科大火

  9月9日,拿破侖進入莫日艾斯克。在這裡,他讓軍隊稍微休息了一下,然後繼續進軍。9月14日,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拿破侖和他的隨行人員登上了一個名叫斯巴羅山的山頂。他們立即被眼前的美麗景色震驚了:一座巨大的城市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那就是拿破侖早就渴望佔領的莫斯科。自從會戰以來,拿破侖總是緘默不語,難得同身邊的幕僚們說上幾句話,可此時莫斯科就在眼前,迫使亞歷山大締結和約的目標馬上就要實現,拿破侖那憂慮的心情一掃而光,博羅迪諾的可怕的情景也被眼前美麗的景色和美好的展望遮掩了。拿破侖信心百倍地說:「和平就在莫斯科。一旦我軍勝利地進佔他們的首都,就會迫使我的兄弟亞歷山大看清形勢,同時也逼迫俄國的大貴族們正視現實。他們將會重新考慮是否要把戰爭拖延下去。倘若我解放俄國的農奴們,那將使俄國的巨大財富遭到毀滅!」
  這時,走在大軍最前列的繆拉派人送來一個消息:敵人正在撤出莫斯科,俄軍要求在他們穿過莫斯科城時停止敵對行動。拿破侖同意了敵人的要求,同時命令繆拉緊緊跟蹤俄軍,迫使俄軍盡可能地遠離莫斯科。他還要繆拉盡快召集城中的名流,組成一個代表團,他將在城門口接見他們。他又指示迪羅斯內爾將軍充當莫斯科城的總督,讓他挑選足夠的憲兵隨他進城,在城中建立秩序,佔領公共建築,並特別強調要警衛好克里姆林宮。現在,拿破侖的心情好極了,他似乎已看到了代表團手捧莫斯科的鑰匙、對他俯首貼耳的樣子,如同在柏林和維也納所發生的那樣。
  9月15日6時,拿破侖到達護城河的柵欄邊,在那下馬等候代表團的到來。兩個小時過去了,代表團毫無蹤影。拿破侖越等越不耐煩,幾乎每隔一分鐘就派出一名軍官前去接代表團或社會名流。就在拿破侖焦急萬分之時,繆拉和迪羅斯內爾將軍送來了報告:莫斯科城內一位社會名流也沒有,甚至連一個長期住戶也找不到。大街上除了幾個社會下層的人之外,幾乎是闃寂無人。這一消息猶如晴空霹靂,深深地震驚了拿破侖,他那平時顯得十分冷淡的臉上立刻浮現出痛苦和失望的表情。手捧莫斯科鑰匙的代表團不可能出現了,亞歷山大主動求和更是毫無指望,拿破侖又一次陷入了嚴肅的思考之中。
  中午,拿破侖前往克里姆林宮。被遺棄的城市籠罩著沉悶靜謐的氣氛,長長的街道上闃無一人。法軍已在城市周圍進入了陣地。下午3點鐘,拿破侖跨上戰馬,對克里姆林宮和教養院做了一番視察,然後又巡視了該城的兩座主要大橋,最後回到了克里姆林宮,住在沙皇亞歷山大的房間裡。
  晚上8點,城郊突然竄起火舌,法軍費盡艱辛才將大火起滅。可這並沒引起法軍的重視,他們以為這只不過是由於部隊點燃篝火不慎而引起的。晚上10點,有人報告離克里姆林宮最遠的一個街區發生了火災,在強勁的北風吹動中,熊熊火焰正在向市中心蔓延,而且火勢越來越猛。法軍立即處於戒備狀態,有幾個正在往易燃物上點火的俄國警察和農民被當場捉住了,他們供認是受莫斯科市長羅斯托普欽之命,要在一夜之間燒燬全城。烈焰繼續從一個街區向另一個街區擴展,而法軍對此似乎毫無辦法,因為敵人在撤走前把一切滅火器材都帶走了。
  9月16日,稍稍偏西的北風掀起了更為可怕的火浪,克里姆林宮的房屋已經燃燒起來。人們拿著掃帚和鐵桶奮力撲打著從天而降的火星,用水澆濕房頂的橫樑,拿破侖也親自參加了救火戰鬥。在皇帝的鼓舞下,近衛軍的炮兵和步兵個個奮勇爭先,不惜冒著生命危險,與熊熊烈火頑強的搏鬥著。
  9月17日,持續了一天一夜的烈火延伸到更廣闊的地區,法軍進駐的北區和西區已大部分地燃燒起來。西北風繼續刮著,火勢有增無減,豪華的劇場和大型建築物都籠罩在濃煙之中,人們不知道這場大火要燒到什麼時候,因為人們已無法控制它和征服它。火焰開始越過了克里姆林宮的城牆。面對狂暴的火海,拿破侖面色蒼白。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後,他不禁感歎道:「多麼可怕的景象!這是他們自己放的火……多麼大的決心!怎樣的人啊!這是野蠻人!」
  大火燒進了克里姆林宮,拿破侖不得不下決心把統帥部搬遷到城外的彼得羅夫宮。當他和隨從人員離開克里姆林宮時,宮殿外側的門已燒掉一半,火星不斷地落在他們身上,濃煙幾乎使他們窒息。拿破侖的灰色禮服多處燒糊,頭髮也燒焦了許多,但他已顧不上這些了,他帶領著一行人,勇敢地穿過烈火、灰燼、廢墟,於夜幕降臨時到達彼得羅夫宮。
  9月18日,城中的烈火仍以新的勢頭猛燒。黃昏時分,風停了,下了一場雨,火勢開始減弱。其後,各處的小火又持續了幾天。
  大火過後,拿破侖重返克里姆林宮。莫斯科城的四分之三被燒燬,6000多幢房屋化為灰燼,莫斯科市長羅斯托普欽的住宅也被燒成焦土。在大火之前,羅斯托普欽在通往他的住宅的一個指路牌上貼出佈告,佈告上寫著:「8年來,我建設了這塊土地。在這兒,我同全家人一塊過著幸福的生活。在你們到來的時候,我公寓裡總數為1720位的房客正在離開這裡。對我來說,我寧願燒掉自己的房屋也不願讓它受到你們的玷污。法國人!在莫斯科,我放棄了兩幢公寓,連同傢具,價值共計50萬盧布,但你們所看到的只能是灰燼。"當時,拿破侖並沒把這張佈告當回事,認為這只不過是市長的危言聳聽罷了,他甚至把這張佈告當成挖苦市長先生的笑料。現在回想起來,令人不寒而慄。莫斯科大火讓他瞭解到俄國人民在同法國人的鬥爭中下了何等大的決心。
  法國軍隊的情況越來越糟。為了獲取糧食和軍需品,各種暴行和犯罪不斷發生。未被大火燒燬的商店、酒窖被強行打開;未撤走的莫斯科居民遭到虐待;沒有進城的部隊甚至派出自己的小分隊進城搶劫,紀律對他們已毫無約束力。儘管拿破侖多次嚴明軍紀,可無濟於事。面對眼前的一切,拿破侖的脾氣變得更加暴躁,經常對周圍的人大發雷霆,可有時又在幾個鐘頭裡保持死寂般的沉默。人們看得出此時的拿破侖憂慮重重,舉豈不定。
  拿破侖認為現在的最好出路是與亞歷山大締結和約,然後帶著自己的軍隊體面地撤出俄國,而不是在莫斯科度過即將來臨的嚴寒冬天。可是,亞歷山大那邊毫無音信,拿破侖為此整日坐立不安,他開始想方設法要把自己熱愛和平的願望通知沙皇。
  拿破侖終於找到一位可以傳話給亞歷山大的人,他是莫斯科教養院院長圖托爾明先生。圖托爾明先生像一個優秀的父親那樣,把大部分孤兒遣散後,自己勇敢地留下來請求法軍當局保護教養院的房屋和留在莫斯科的養育者。作為俄國皇后的慈善機關的一個負責人,他的話有一定的權威性,並能在彼得堡各階層產生影響。拿破侖命令召見他,並十分熱情地同他談了許多話。圖托爾明先生對法軍保護了他的慈善機關表示感激,拿破侖則向他保證說進行這場戰爭完全是出於政治動機,而非個人仇恨,和平才是他首要達到的目標。圖托爾明請求允許他寫一份關於教養院的報告給皇后,拿破侖滿口答應,並加上一句話:「我請你還給亞歷山大皇帝寫一點,我仍像以前那樣尊敬他,說我希望媾和。"圖托爾明的報告剛一寫好,拿破侖立即下令送圖托爾明的信使通過法軍崗哨。
  信使送往彼得堡的媾和建議被俄國人看成是拿破侖已到山窮水盡地步的證據,俄國宮廷以沉默方式答覆了拿破侖。拿破侖被這種沉默震驚了,他原以為已被戰爭弄得精疲力盡的俄國人會抓住一切機會來結束戰爭,而他也習慣了在被征服國家的皇宮裡下達和平命令,可這次卻沒有成功。拿破侖覺得有點進退兩難了,他憤憤地說:「很難看出由於仇恨所產生的動機能妨礙我們雙方達成諒解。我們到達了俄國古老的首都,從軍事觀點看,不管多麼有利,可不簽訂一個初步和平協議就離開這裡,會被人看成是一種政治上的失敗。整個歐洲在注視著我們,他們會把我們在明年春天肯定會獲得的勝利判斷為我們今天的失敗。如果那樣,後果將不堪設想。」
  不過,拿破侖很快又恢復了信心,他認為彼得堡之所以對他的提議沒有反應,是由於害怕法國人在談判中要價太高。現在,他表示要同俄國簽訂一個最寬大的、最輕鬆的、最光榮的、最不侮辱人的和約,他想俄國人一定會抓住這個有利時機。於是,拿破侖決定親自給沙皇寫信,並自願做一點對方想不到的讓步,好讓沙皇不致在自己的人民面前丟臉。他下令在醫院和俄國俘虜中尋找一位可以給彼得堡送信的俄國高級軍官。
  送信的人終於找到了,他是俄國駐德國外交官的弟弟。拿破侖對這位俄國軍官提出了有關法俄和解及達成和平協議的想法,並抱怨說亞歷山大被一些壞人包圍著,不知道他的和平願望。這位俄國軍官彬彬有禮地回答說:只要法國人仍然留在莫斯科,他就懷疑雙方能否達成任何諒解。不過,他保證盡量想辦法把拿破侖的媾和信交給亞歷山大。
  在莫斯科的日子裡,拿破侖一直處在從未有過的憂慮之中。為了掩飾這種情緒,他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去處理法蘭西帝國及其附庸國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他大聲朗讀著信使從巴黎給他送來的詩篇;他用斬釘截鐵的語氣向各地下達著各種命令;他一連用了三個晚上來處理法蘭西喜劇院的問題,發佈了著名的莫斯科敕令。整個法蘭西、波蘭及德國無不感覺到他的脈搏的跳動,如同他仍坐在杜伊勒裡宮一樣。一般的人很難想像如此環境中的拿破侖竟然有心思去關心這些細小繁雜的民事問題,只有最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這樣做完全出於政治目的,他要向所有的人證明他是頭腦清醒、沉著冷靜的,他尤其要讓巴黎人相信他在俄國的戰事是很順利的,否則他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時間來處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呢?
  亞歷山大對拿破侖的媾和建議仍沒有回復,拿破侖有些豈不及待了。10月2日,他召來前駐俄大使科蘭古,對他說:「你願意去彼得堡嗎?你去見沙皇,我讓你帶一封信,你將去締結和約。"科蘭古拒絕了這項使命,他勸阻皇帝不要這樣做,因為不斷重複媾和建議只能告訴沙皇法軍信心不足,同時他還坦率地告訴拿破侖:俄國人犧牲莫斯科的做法就表明了他們抗戰到底的決心,而且隨著天氣的轉冷,俄國人的有利機會將會更多,沙皇不可能在莫斯科這個廢墟上簽訂和約。拿破侖有點不高興了,可他還想說服科蘭古接受這項任務,他說從彼得堡傳來的消息表明,俄國人正在驚慌失措地收拾東西,準備遷都,最貴重的東西已經送往內地,有的甚至送到英國。沙皇對形勢一籌莫展,因為他的軍隊減員太多,而且士氣低落。法軍已做好了進軍彼得堡的準備,沙皇已陷入十分困難的境地,他一定會同意和談,因為只有那樣,他才能以一種體面的方式爬出他為自己設置的絕境。儘管拿破侖費盡口舌,科蘭古還是不願從命。最後,拿破侖只好讓步,他說:「既然不去彼得堡,那就去庫圖佐夫的統帥部吧!"科蘭古仍不從命。拿破侖暴跳如雷,他大聲嚷道:「好吧,我派洛裡斯托納去。他將要享受締結和約以及拯救你的好友亞歷山大的皇位的榮譽。"沒過多久,征俄戰爭開始前的駐俄大使洛裡斯托納先生奉命去了庫圖佐夫的統帥部。
  俄軍主力在退出莫斯科後,先沿梁讚的大道東撤,後又溯巴赫拉河往南走。9月19日,退到河左岸、莫斯科西南的塔魯丁諾布設陣地。繆拉率領騎兵在其南設置一道屏障,以監視庫圖佐夫。10月4日,洛裡斯托納來到設在塔魯丁諾村的俄軍司令部。洛裡斯托納的到來在庫圖佐夫的大本營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庫圖佐夫本想到前哨陣地去會見洛裡斯托納,但遭到俄國將領和英國代表威爾遜的堅決反對。威爾遜嚴厲地告誡庫圖佐夫,如果他膽敢這樣做,軍隊就拒絕服從他。庫圖佐夫立即改變了決定,在大本營接見了洛裡斯托納,並拒絕與他進行關於媾和或休戰的談判,只答應將拿破侖的建議轉告沙皇。當然,這次沙皇仍沒回音。
  這時,法軍的處境更加困難。俄國人民廣泛地拿起武器進行遊擊戰爭,他們分股活動,四處襲擾法國的城防部隊,破壞交通線,襲擊野戰部隊的分隊。巴黎的信使因沿路受到敵人的圍追堵截,經常無法把信及時送往莫斯科,有些信件甚至被敵人截獲。同時,庫圖佐夫也專門派出部隊,前往斯摩稜斯克等地,對法軍開展"小戰爭"。俄軍在卡盧加、圖拉、梁贊等地大量訓練預備隊,建立民眾武裝約20萬,分佈在莫斯科周圍活動。面對俄國民眾的武裝鬥爭及其堅壁清野的措施,遠離本土的法軍陷入糧荒之中,即使在莫斯科,也找不到乾草和燕麥,大批軍馬死亡,許多大炮因無馬匹馱運不得不毀棄。在附近鄉下徵收糧秣的法國人不斷遭到當地農民的激烈反抗,一無所獲。法軍面臨著飢餓的威脅,士氣極為低落,拿破侖正由莫斯科的佔領者逐漸變為莫斯科的囚徒。
  與此同時,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傳來:瑞典王儲貝爾納多特與俄皇在芬蘭的阿波會見,他積極支持俄國抗法,自動歸還了所借的20000俄兵;俄皇的戰略顧問斯坦因極力策動英國和瑞典軍隊在德意志登陸,切斷法軍後路;俄國還給普魯士宰相哈登堡發函,希望普魯士和奧地利共同抗法;在西班牙作戰的馬爾蒙元帥被打敗,約瑟夫被英軍趕出了馬德里;法國國內開始出現一些不穩定因素。面對惡劣的形勢,拿破侖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危險,他的頭腦中開始有了撤出莫斯科的念頭。不過,他仍幻想著和談能實現,他要等待,他不能這樣無功而還,他不相信一直對他吉星高照、使他一帆風順的命運之神會在此刻拋其他。這時,莫斯科的天氣仍是很溫和的,他認為他還有時間等下去,嚴酷的冬季、御寒物資的匱乏在他看來還算不上什麼致命的困難。科蘭古曾苦口婆心地忠告他說:「冬天是一個巨大的困難。首先我們缺少倉庫;您的炮兵缺少馬匹;您的傷病員缺乏運輸的車輛;您的士兵穿得也很可憐,每個人都需要一張羊皮,一副結實的皮毛手套,一頂有護耳的帽子,暖和的襪子,結實的靴子,這樣,士兵才能免於凍傷。這一切,您都缺乏。我們的馬還沒有一匹掌上釘了防滑鐵,它們怎麼能拉大炮呢?還有您的通信聯絡問題。陛下,我還能舉出許許多多的項目。現在天氣還好,但是,一個月後會怎麼樣呢?半個月後會怎麼樣呢?天氣轉冷也許還不要那麼長的時間呢。"可拿破侖聽不進去這些意見,他固執地說:「你不了解法國人,他們將會得到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一種物資也可以代替另一種物資……嚴冬不會在24小時內突然降臨。儘管我們在適應氣候方面比不上俄國人,但我們的人比他們體質更壯健。我們還沒有過秋天呢,在冬季到來前,我們還會有足夠長時間的好天氣。」
  9月24日,莫日艾斯克大道被俄國的一個騎兵團和哥薩克部隊切斷,拿破侖派出幾營騎兵和近衛軍的龍騎兵前去打擊敵人。儘管士兵們十分英勇地作戰,但仍被優勢敵人包圍,不得不放下武器,馬瑟上校和另外幾名軍官及部分近衛軍全都被俘。這次不算很大的損失給了拿破侖當頭一棒,他看到他的騎兵戰鬥力在下降,他與法國的交通線已受到嚴重威脅。不久,通往斯摩稜斯克道路上的另外幾處也被敵軍佔領了,莫斯科與法國的一切通信聯繫均被切斷,維爾納、華沙、美因茲、巴黎再也不能收到法蘭西皇帝簽發的各種命令。在莫斯科,拿破侖只是徒然地等待他的大臣們的信件、政府報告和歐洲的消息。他的脾氣更加暴躁了,他周圍的人為此吃盡苦頭。
  和談一直沒有消息。10月13日,莫斯科降落了冬季裡的第一場大雪,拿破侖開始認真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了。他召開了軍事會議。會上,眾將帥意見不一,有的主張向彼得堡進軍,威逼俄都,以增強俄國貴族的恐慌心理,爭取媾和;有的主張固守莫斯科,等待援兵,俟明年春天再與俄軍一決雌雄。拿破侖考慮再三,認為法軍已成強弩之末,兵力不足,很難再組織偏遠距離的進軍,進攻彼得堡已無可能。若再堅守莫斯科,恐法軍在俄國的困境會導致國內政局不穩。一旦俄軍完全切斷法軍後路,堅守莫斯科,無異於自取滅亡。最後,拿破侖忍痛決定撤出莫斯科。不過,在撤出莫斯科之時,必須給庫圖佐夫主力以打擊,使豈不敢追擊,也可借此提高法軍士氣。

艱難的撤退

  10月18日清晨,法軍開始撤出莫斯科。莫蒂埃元帥奉命率近衛軍10000暫留莫斯科斷後,拿破侖指示他在撤出莫斯科後炸毀克里姆林宮。全部法軍沿著卡盧加大道前進,準備進攻庫圖佐夫。此時法軍兵力約10.8萬人,火炮569門,以8路縱隊在寬闊的大道上行軍,後面跟著無數裝載糧食和各種掠獲物資的馬車和貨車。軍隊和車隊排成了一條漫長的行列,直到夜晚,這條長長的行列仍沒完全走出城門。
  10月21日和22日,天氣十分惡劣,地面上全結了冰。由於馬匹沒有事先釘上防滑鐵,許多馬滑倒在冰上,再也無法站立起來,士兵們只好在馬匹還活著的時候就把它們宰殺充當軍糧了。夜間,天氣更加寒冷,許多拉車的馬被凍死,法軍不得不把彈藥箱和馬車扔掉。
  10月23日,法軍抵達博羅夫斯克。庫圖佐夫獲悉這一情況後,立即將主力由塔魯丁諾調往離博羅夫斯克不遠的莫洛亞羅斯拉維茨。24日拂曉,兩軍前衛在莫洛亞羅斯拉維茨相遇,展開一場血戰。戰鬥進行了好幾個小時,仍不分勝負,雙方還在不斷地調動增援部隊參加戰鬥。中午11時,拿破侖趕至戰場,密切注視戰場動向,他希望庫圖佐夫在這次戰鬥中能傾全力戰鬥,這樣他就有機會將俄軍徹底打垮。戰鬥持續一天,法俄兩軍反覆爭奪莫洛亞羅斯拉維茨陣地,平地易手達8次之多,雙方損失極為慘重。最後,俄軍撤出了陣地。
  當天晚上,拿破侖與隨行人員巡視了戰場。拿破侖好生奇怪:庫圖佐夫既然犧牲了那麼多的人來保衛陣地,為何不堅持到底,反而放棄陣地呢?難道其主力是在巧妙地躲避法軍嗎?如果法軍在莫洛亞羅斯拉維茨的那一邊仍找不到集結的敵軍,那又該選擇哪一條戰線撤往斯摩稜斯克呢?拿破侖立即召開軍事會議,可會議沒作出任何決定,因為法軍對敵人的戰略一無所知。拿破侖為此極為惱怒。第二天天沒亮,他就找來了科蘭古,對他說:「這是一件倒霉的事情,我每一次都打敗了俄國人,卻總是一無所得。"他在那間小屋裡來回踱步了15分鐘後,說道:「我要親自去偵察一下,敵人是集結起來準備決戰,還是像種種跡象表明的那樣正在撤退呢?那個可憐的庫圖佐夫將永遠不會像樣地打一仗!備馬,出發!」儘管科蘭古極力說服他等天亮後再行動,但他那急躁的情緒還是迫使他馬上出發了。
  拿破侖帶著貝爾蒂埃元帥、拉普將軍等幾位將官和12名輕騎衛隊一同前往前沿陣地。突然,一群端著槍的哥薩克人大喊大叫地向他們衝來。這時天還很黑,25碼以外的地方什麼也看不清,只有刀槍的碰撞聲和人們的廝殺聲說明走在前面的12名輕騎衛隊已與敵人交上了火。戰鬥聲離拿破侖越來越近,幾位將官迅速將拿破侖圍住,準備與敵人決一死戰。拿破侖面臨著死亡和被俘的危險。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波蘭騎兵和近衛輕騎兵及時趕到,一陣猛烈的衝擊,打退了哥薩克人,拿破侖及其周圍的將官這才長噓了一口氣。這天夜晚,拿破侖命令軍醫尤萬給他一瓶烈性毒藥,以便在有被俘的危險時服用。
  拿破侖察看陣地後,又一次召開軍事會議。貝爾蒂埃、繆拉等人鑒於傷亡慘重,主張放棄決戰,向北撤退。拿破侖考慮到既然俄軍主力在像莫洛亞羅斯拉維茨這樣的堅固陣地上也不願同法軍決戰,那就更不可能在別的什麼地方與法軍作戰了,於是,他同意了元帥的意見,決定向北順著來時的路退往斯摩稜斯克。
  10月28日,法軍抵達莫日艾斯克。莫蒂埃元帥炸毀了克里姆林宮後也來到這裡與大軍會合。拿破侖命令將野戰醫院的傷病員都裝上車,以免落入俄國人手裡。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傷病員都成了他的好心腸的犧牲品。
  沒有餵飽的馬普拉著車子,一天要行駛14至15小時。車隊不能離開大道,因而無法得到補充和給養。只有在駐紮時,車伕們才帶著幾騎馬離開大道去尋找食物和飼料。無論找到什麼,他們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好,因為他們不知道明天能否吃上飯。外科醫生和大夫們一沒救命的糧食,二沒治病的藥品和繃帶,而且他們自己也得忍饑挨餓,因此,他們無法再給傷病員看病。這些傷兵被安置在車子的上座、前部、行李後面或者草料堆裡,如果車裡裝滿了人,則被安排在馬車的頂篷上。車子只要稍為一顛簸,有些傷病員就會摔下來。可是,沒有人對摔下來的傷病員加以理會,因為誰也不敢停下馬車,否則就會失去在滾滾車流中的位置。跟在後面的車伕只得硬著心腸讓馬車從摔下的傷兵身上輾過,許多傷員便葬身於滾滾車輪之下。沒有摔下來的傷員,則有許多死於夜晚的嚴寒和飢餓。現在整個大軍只能靠馬肉和一點點發霉的麵糊糊度日,那些因飢餓和勞累而倒在路上的馬匹總是很快被飢餓的人們活生生地宰割瓜分了。由於缺少馬匹,一些車輛也開始被遺棄了。
  經過博羅迪諾戰場時,其情景更是令人慘不忍睹。30000具無人過問的屍體躺在原野上,成為烏鴉豐盛的食物。當法軍走近戰場時,一群群黑壓壓的烏鴉騰空而起,發出刺耳的哀鳴遠離而去。勇士們的屍體被烏鴉啄食得奇形怪狀,面目全非,發出一陣陣惡臭。法軍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難道跟隨皇帝到俄國來就只落得個這樣的結果?士兵們開始在心裡詛咒啟發動這場戰爭的人,失望和厭戰的情緒在迅速地蔓延開來。拿破侖似乎也覺察到士兵們低落的情緒,他命令部隊快馬加鞭,離開這陰森恐怖的地方。
  10月29日,大軍抵達格日阿次克。寒冷加劇了,行軍更為困難。同時,哥薩克人和農民游擊隊不斷襲擊著這支撤退部隊,庫圖佐夫也在後面跟蹤追擊,無法逃避的死神正從各個方面向法軍襲來。
  11月6日,法軍到了多洛哥布什,能夠作戰的人數只剩下50000多。拿破侖忍受了行軍中的一切艱難困苦,他像以往一樣,力圖作出榜樣來鼓勵士兵。他接連幾小時在雪堆上步行,扶著一根枴杖,與並肩行進的士兵交談。他告訴大家部隊將在斯摩稜斯克冬營,到那時疲乏的日子就會結束,斯摩稜斯克有足夠的物資供應軍隊。大家被他的話所鼓舞,每一張疲乏的臉上都因快接近斯摩稜斯克而出現了一點生氣,大家幻想著到達斯摩稜斯克後的幸福時光和美好前景。整個大軍行列拚命地朝前趕路。
  拿破侖也為自己的想法而陶醉,他甚至已經開始設想在斯摩稜斯克如何檢閱他那威武整齊的軍隊陣列。就在這時,信使帶給他一個驚人的消息:巴黎發生了一場未遂政變。一位關在巴黎監獄的共和派將軍馬萊於10月23日越獄逃出,他宣佈拿破侖在俄國陣亡,偽造元老院關於恢復共和政體的法令,逮捕警察總監薩瓦裡,造成巴黎一度混亂。2小時後,馬萊被捕,並被軍事法庭判處死刑。拿破侖被這一消息震驚了,他在大罵了一通警察的無能和玩忽職守後,腦子裡第一次出現了重回法國的念頭,他激動地對身邊的拉普將軍說:「難道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我的政權就那麼不牢靠,一個人就能造成危害,而他還是個囚犯?如果說在我自己的首都,三個冒險分子大膽一擊就能動搖我的皇冠,那麼我的皇冠在我頭上就沒戴穩。拉普,禍不單行,這裡的事最好終結,我不能到處分身。我必須回巴黎去,我到巴黎要重新發動公眾輿論。我必須得到人員和金錢,幾次重大的成功和勝利就能恢復一切。」
  氣溫在繼續下降,天氣越來越寒冷,一路上到處都躺著一些凍死、餓死和累死的人。人們不顧這悲慘的景象頑強地走著,斯摩稜斯克的富足在誘惑著他們。離斯摩稜斯克越來越近了,人們甚至看見了城中陽光照耀下的閃閃發光的塔尖,整個大軍精神為之一振。11月9日中午時分,大軍進入了斯摩稜斯克。可這裡的物資庫存情況與拿破侖想像的大不相同,根本無法滿足部隊的需要。一些軍官,甚至一些高級軍官,因頂不住飢餓的壓迫,紛紛離開自己的指揮部隊,趕到縱隊的前面,以便弄到一些吃的東西。
  令人沮喪的消息還在不斷地傳來:從法國趕來增援的巴拉格·迪利爾軍團奉命佔領從斯摩稜斯克通往耶爾尼亞的大道上的陣地,但這個軍團的前衛在奧熱羅將軍的指揮下只在拉徹沃佔領了一個很脆弱的陣地,不久,便遭到俄軍的圍攻,奧熱羅將軍率2000多人向俄軍投降了。法軍不僅失去了一支急需的生力軍,而且還失去了極其寶貴的糧食儲藏。同時,歐仁軍團在與哥薩克人的戰鬥中損失慘重,威特斯克被俄軍佔領。另外,一支南俄軍隊從土耳其直趨別列津納,準備堵住法軍的退路。一切噩耗都在瞬間向拿破侖壓來,他不得不徹底放棄在斯摩稜斯克冬營的計劃。他必須在俄軍截斷渡口之前通過別列津納,否則,他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逃過別列津納河

  陷入困境的拿破侖儘管內心十分痛苦和不安,可他表面仍試圖給人一種樂觀的印象,他對身邊的人說:「我採取的每一個措施,都是為了增強部隊的實力。庫圖佐夫在行進中很可能被拖垮,他將越來越遠地離開他的預備隊,他將被丟在一個已被我們用光吃光的鄉村裡。在我們的前面,倉庫裡有大批物資供應,而俄國人卻會在那兒活活餓死。"他的話在嚴酷的現實面前是那樣的蒼白無力,人們再也不為其所動了。
  撤出斯摩稜斯克後,法軍的情況更糟,許多人跌倒後再也無力爬起來,以致活活被凍死。馬匹大量死亡,整隊騎兵不得不下馬步行。拿破侖下令燒燬一切車輛,以便讓殘存的馬拖運大炮,可最後大炮也不得不丟棄一部分。與此同時,游擊隊和哥薩克越來越勇敢地對先頭部隊和掉隊的法軍展開攻擊。11月15日,法軍在克拉斯諾與一支強大的俄軍相遇。為了將這支俄軍趕走,以保證後續部隊的安全行進,拿破侖決定在夜色的掩護下進行一場奇襲。
  11月16日天還沒亮,羅歇將軍奉命對俄軍發起攻擊,俄軍被打退。可從被俘的俄軍口中得知,歐仁軍團正遭受庫圖佐夫的主力圍攻。拿破侖急忙派了近衛軍的兩個輕騎兵營前去救援。近衛軍是唯一一支在遠征中沒有受到損失的部隊。兩個輕騎兵營沒有辜負拿破侖的期望,把歐仁軍團從敵人的圍攻中解救出來。不過,法軍在這一仗中損失了14000人。歐仁軍團死裡逃生了,可走在縱隊後面的內伊軍團卻面臨著一場更大的災難。這時,各軍團間的通信聯繫已基本被敵人切斷,根本無法傳遞報告和命令,內伊軍團只好孤軍奮戰,對付著庫圖佐夫的大部隊。內伊軍團損失極為慘重,最後只剩下3000人。這支殘軍被庫圖佐夫逼迫到第聶伯河邊,內伊不顧一切地指揮殘軍強渡第聶伯河。由於冰層不厚,很多人掉進河裡淹死或凍死,大炮也丟失了一半。結果只有內伊和800名士兵倖存,前來與主力會合。
  拿破侖的大軍準備迅速退往明斯克,因為明斯克是最近的補給站,拿破侖希望那裡的物資能夠供應軍隊。11月22日,法軍抵達托洛岑。在這裡,拿破侖獲悉一支摩爾達維亞軍已於11月6日佔領了明斯克,頓時驚呆了。明斯克的失守不僅意味著法軍渴望已久的一切軍需物資全部喪失,而且法軍的退路直接被切斷。
  面對惡劣的環境和極端的困難,拿破侖並未沮喪和屈服,他的性格如同淬過火的鋼鐵一樣,越煉越堅強。他立刻下定決心:加快撤退速度,趕在庫圖佐夫之前渡過別列津納河,然後取一條稍北的路線退往維爾納。渡過別列津納河的唯一橋樑在波裡索夫,他相信他的波蘭師一定在竭盡全力保護這座大橋,因為這座大橋關係到整個大軍的生死存亡問題。同時,拿破侖也作了最壞的打算,他對科蘭古說:「如果我們能夠渡過別列津納河,我就能控制局勢,因為我將得到兩個新軍團,再加上近衛軍,就足以打垮俄國人。假使我們不能渡過河去,我們就得試一試手槍的威力了。你同迪羅克商量一下,在沒有交通運輸條件的情況下,要是我們不得不衝出敵人的封鎖,我們能隨身帶些什麼。我們必須準備事先就破壞一切帶不走的物資,免得丟給敵人作戰利品。我寧願在戰鬥的間隙用手抓飯吃,也不願把我的紋飾餐叉留給敵人。去同迪羅克商量一下,看看他的部門有哪些東西是要處理的,這事要保密。我們還一定要讓您和我的武器都處於良好狀態,因為我們可能不得不參加戰鬥。」
  11月24日,在洛斯尼查,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三天前在波裡索夫發生了一場激戰,波蘭師所守護的那座至關重要的大橋被一支哥薩克部隊佔領。獲悉這一消息的人盡皆大驚失色,法軍撤退的唯一通道被切斷,而後面庫圖佐夫的追擊部隊離法軍只有一晝夜的路程,法軍可謂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許多人開始絕望了。可拿破侖並未被眼前的危險所嚇倒,他不但沒有沮喪,反而比以前更充滿活力,他表現出了一個英雄在同惡劣命運作鬥爭時所具有的那種超凡勇氣,哪怕只有最微小的成功希望,他也要去拚搏一把。他開始對部隊下達一連串的命令:烏迪諾軍團在波裡索夫上游15公里處的斯土江喀架橋渡河;維克托軍團在波裡索夫東北方對付俄國維特根斯泰因軍,以掩護架橋;達武、歐仁軍團擔任後衛,警戒庫圖佐夫主力,徐徐後退。為了迷惑俄軍,拿破侖另遣一部在別列津納河下流佯裝渡河。
  法軍一部在下流佯渡,果然引起俄軍的注意。此時,維特根斯泰因軍已進至波伯爾東北,見法軍在下流求渡,立即將這一情況通報別列津納河右岸的齊恰果夫軍。齊恰果夫接到情報後,便重點防備下游渡河點,僅留一師約5000人於波裡索夫監視上游情況。
  11月25日傍晚5時,法軍工兵開始不顧嚴寒,站在齊下巴深、飄著浮冰的河水中架橋。沒有架橋的支架和木板,他們就拆毀當地的民房。聚集在岸邊的人越來越多,各個兵種都有,士兵和軍官混雜在一起,一個個衣衫襤褸,面孔蒼白。拿破侖呆在河邊陡坡上的一間小屋裡,坐立不安,一夜未眠。26日天剛濛濛亮,他就出現在架橋現場,他大步流星地在岸邊走來走去,又不時地停住腳步,和士兵們隨便說著話。
  下午1時,兩座大橋完全架好,步騎兵開始有秩序地渡河。烏迪諾軍首先進至右岸,將右岸俄軍擊退,接著奪佔了塞姆賓,法軍在右岸終於有了立足之地。11月27日,法軍大部開始渡河。俄軍這時才發現上了當,立即調兵前往攻擊,但為時已晚,法軍大部分已經渡了河,只剩下維克托軍團尚在左岸。28日,齊恰果夫軍在右岸攻擊烏迪諾和內伊軍團,維特根斯泰因軍則在左岸攻擊維克托軍團。然而,俄軍攻擊缺乏銳氣,庫圖佐夫大軍也未能及時趕至別列津納河邊,俄軍圍殲法軍的計劃落空,疲憊不堪的法軍終於奇跡般地虎口逃生了。
  正當維克托軍團擊退俄軍後準備過橋時,突然有10000多名被哥薩克騎兵追擊的掉隊士兵趕到橋邊。頓時,別列津納河堤上一片混亂,這些驚慌失措的人不聽指揮,爭先恐後地擠上橋去,維克托軍團只好用武力將這些人阻擋在橋頭,好讓軍團的正規部隊迅速過橋。這時,俄軍又對最後的渡河部隊發起猛烈地進攻。大炮呼嘯而過,在擁擠不動的人海中炸開一道狹長的缺口,人們被嚇得魂飛魄散,奪路而逃,成千上萬的人又一次拚命地湧上橋去。突然,"轟隆"一聲,一座橋坍塌了,橋上的人掉進水裡,在陣陣的慘叫聲中被冰冷的河水吞噬。擁擠不堪的人群又像潮水般地湧向另一座橋,人群密集,水洩不通,只有那些敢於翻越一堆堆死屍的人,才能最終擠上另一座橋。咒罵聲、喊叫聲、垂死的哀怨聲、落水者揪心的呼救聲,匯成一片,就像一場狂怒的暴風雨在咆哮。為了不使俄軍渡河追擊,保證主力順利撤退,拿破侖已顧不上尚未渡河的掉隊士兵了,斷然下令炸毀大橋。10000多名掉隊士兵無路可逃,很快都葬身於俄軍的炮火之下。
  渡過別列津河後,法軍晝夜兼程前往維爾納。拿破侖堅信維爾納是撤退的終點,他的軍隊將在那裡冬營,維爾納將有足夠的物資供應軍隊。儘管人們還得與飢餓、寒冷和追擊的敵人搏鬥,但人們臉上已沒有那麼多的憂思苦慮了。維爾納成了大家嚮往的天國,成了躲避一切風暴的避風港。正當法軍懷著美好希望朝著維爾納加速行進時,一場罕見的嚴寒向這支殘存的部隊襲來,氣溫驟然下降幾十度,許多人因身體過度虛弱和手腳被凍壞,跌倒後就永遠無法站起來了。還有許多快被凍僵的人,宿營時過分靠近篝火,結果反而送了命。幾乎每時每刻都有幾十個、幾百個人死去。在通往維爾納的大道上到處都堆滿了法軍的屍首。
  12月3日,法軍一抵達莫羅地赫諾,就收到了14封來自巴黎的信件。拿破侖仔細閱讀了巴黎來信後,對科蘭古將軍說:「在目前的形勢下,我只有在杜伊勒裡宮才能控制住歐洲。"於是,拿破侖開始為回國作準備。然而,拿破侖在將指揮權應交給歐仁親王還是繆拉元帥的問題上有些猶豫,他徵詢科蘭古的意見,科蘭古認為歐仁親王更能得到軍隊的信任。繆拉雖為戰場上的英雄,但他沒有堅強的個性和建立秩序的觀念,也沒有遠見來拯救和重建這支殘存的隊伍。另外,他還有著無法滿足的虛榮心。拿破侖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將指揮權交給繆拉,因為拿破侖認為繆拉的軍銜使他不可能在歐仁帳下聽令,如果將這權力交給歐仁,繆拉將會離開軍隊。
  12月6日,拿破侖在高級將領會議上宣佈了自己即將回國的決定,元帥們起先表示不同意,他們擔心皇帝一旦離開軍隊,這支歷盡千辛萬苦的軍隊就會完全垮掉,只有皇帝才能給這支奄奄一息的軍隊以力量。拿破侖耐心地向元帥們說明,他之所以要回國,並非由於膽怯,而是由於那裡太需要他了。如果沒有他,誰也不可能採取緊急的徵兵辦法組織至少30萬人的新軍來對付春天裡可能進犯的敵人。他相信繆拉元帥一定能將軍隊帶到維爾納,只要進入了維爾納,部隊就不會再有危險了。元帥們最終同意了拿破侖的決定。拿破侖堅決要求元帥們暫時對他的離去保守秘密,以免影響士氣。
  當天夜裡,拿破侖一行坐上雪橇,秘密地回國了。這次遠征俄羅斯,以法軍的徹底失敗而告終。法軍損失了40萬大軍,1000門大炮,17.5萬普軍馬。可拿破侖絲毫沒有灰心之意,在返回巴黎的路上,他很平靜地與科蘭古談起征俄的失敗原因,沒有自責,沒有痛苦,好像只是一位輸了棋的象棋大師,趁剛剛輸了的這局棋和力圖取勝的下一局棋之間的休息時間,冷靜地分析自己的錯誤。他認為這場戰爭的失敗不是因為敵人太強大,他至今仍對亞歷山大及其將領持蔑視態度,也不是因為他發動的這場戰爭在政治上不合時宜,而是應歸咎於惡劣的天氣以及波蘭人沒有按照他的命令去徵召軍隊。他說:「亞歷山大燒燬俄國的城鎮,甚至燒燬莫斯科,簡直是一種愚不可及的行為。既然他如此信賴冬天,為什麼還要用火呢?他有武器和軍隊可以打仗,可是在不打仗的軍隊上白白花那麼多的錢,這不是發瘋嗎?一個人在同敵人戰鬥時,不應該再摧殘自己。庫圖佐夫的退卻事實上是愚蠢的。把我們毀滅的原因是俄國的冬天。我們是氣候的犧牲品,那時的好天氣欺騙了我。假如我早兩個星期撤出莫斯科,那我的軍隊一定早到了威特斯克。要是我那樣做了,那就應該是我去嘲笑俄國人和亞歷山大了,那他就會後悔早沒同我進行談判了。我們的一切災難取決於那14天以及人們沒能執行我的命令去徵召波蘭的哥薩克人。」
  經過12個晝夜的秘密旅行,拿破侖一行於12月18日到達杜伊勒裡宮。此時的巴黎已被一片悲哀氣氛所籠罩,因為巴黎人民已從12月16日的公報上得知法國遠征俄羅斯的結局。成千上萬個家庭正為失去親人痛苦不已。
  不久又傳來了維爾納失守的消息。法軍在俄軍的追擊下,於12月10日被迫撤出維爾納。12月14日,殘軍渡過涅曼河進入東普魯士。貝爾蒂埃因勞累和沮喪而病倒。身為總指揮官的繆拉見殘軍不斷潰散,倍感無回天之力,便不辭而別,化裝溜回了那不勒斯。拿破侖雖對這一消息感到有些意外,但沒有感到特別沮喪,因為巴黎的局勢使他很受鼓舞,他說:「那個可怕的公告有它的影響,可是我看,我回來所帶來的喜悅比我們的災難所引起的痛苦要大得多。公告給人民更多的是憂傷,而不是氣餒。人們的這種心理將會影響維爾納政府,不用三個月,我將東山再起,那時整個局勢就會改觀。"他對未來總是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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