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水,但不像潭中之水、湖中之水那樣風平浪靜,而像江河之水,後浪推著前浪;大海之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生活又像六月的天氣,神秘莫測,說翻就翻,說變就變。
季孫氏的封地費邑為公山不狃所盤踞,此人早有叛季氏之心,但卻不似陽虎那樣張牙舞爪,鋒芒畢露。他比陽虎精靈,像一隻鱉,常將頭伸出來,脖子抻得老長,東望望,西瞧瞧,窺測方向,待氣候對自己有利,再興風作浪一番;不利,即刻將脖子縮回去。陽虎叛亂之前,曾幾次派人去拉他入伙,觀點上他支持甚至慫恿陽虎快些下手,但卻一直按兵不動。陽虎叛亂失敗,他異常活躍,四處吵吵嚷嚷,聲討陽虎犯上作亂的罪孽,似乎普天之下,只有他才對主子耿耿忠心,才無限地忠君尊王。他也將孔子視為一塊肥肉,一支強大的政治力量,要拉過來為己所用,擴大自己的影響。壯大自己的力量,發展自己的勢力。他知道孔子在平息陽虎叛亂中立了大功,唯恐為魯定公和「三桓」所用,所以迫不及待地派人請孔子到費邑去,共同治理這塊地方。來使是一個嫻於辭令的說客,他高度評價孔子的觀點和思想,讚揚孔子的才幹,給孔子戴上了一摞桂冠,留下了一連串的許諾。儘管孔子曾多次說「巧言令色鮮矣仁」,公山不狃派來的這位花言巧語的先生還是將孔子說得暈暈乎乎。最使孔子感興趣的是可以在費施行仁政德治,然後以費為中心,推而廣之,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與抱負。孔子答應了公山不狃的邀請,欲往費邑去。子路得到消息後很不高興,氣沖沖地來見孔子,說道:「公山不狃惡聲狼藉,休為其花言巧語所迷。與此不仁不義之輩為伍,弟子亦感羞恥。無處去便長留闕裡,永住杏壇,何必要到公山不狃那裡去呢?」
孔子說:「昔日,文武嘗以鎬之彈丸之地而有天下,公山不狃既肯用我,難道我就不能以費為中心而於東方復興文武之道嗎?」
孔子雖然這樣說,但最終還是接受了子路的意見,沒有往費邑去。
公元前501年,孔子五十一歲。
六月,魯伐陽虎,攻打陽關。陽虎突圍奔齊,齊國拘禁了他,他遁逃至宋,最後逃到了晉國,得到了權臣趙簡子的重用。孔子說:「陽虎乃害群之馬,趙氏收一禍根,其世必有大亂!」
月牙兒懸在半空中,剛才還是喧鬧非常的杏壇,這會兒靜悄悄的。孔子送走了最後一批學生,向四周看了看,心中感到一陣寂寞。自從創辦私學以來,弟子日益增多,有的已經出仕做官,有的不願為官,只求永遠以師為學。自己的思想則是矛盾的,有時急於出仕,一展宏圖;有時則把出仕做官的念頭埋到了心底,只希望教育出一批賢能弟子,像周公那樣輔佐君王,成為治理國家的棟樑之材,通過他們實現自己的理想。因此,只有和他們在一起,心裡才有一種踏實的滿足和充實的感覺。這會兒他獨自一人站在杏壇上向四周觀望,弟子們的讀書聲,談笑聲以及為一個未解的問題而激烈爭論的聲音仍在耳際縈迴。往日這時,他總是坐下平靜一激動的心,而今日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日間南宮敬叔來到這裡告訴他說,因夫子平叛有功,魯定公決定委任他為中都宰。眾弟子聽後歡呼跳躍,紛紛要置辦酒席為夫子慶賀。弟子們盼望自己出仕為官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要將一個亂糟糟的魯國治理得民安政清決非一件易事。其他國家也處於混戰中,齊國覬覦著魯國,魯國還想征服比自己更弱小的國家。越國已經滅亡,國王勾踐做了階下囚。吳國雖然已經取得了勝利,可是有誰能夠保證它不再滅亡呢?……國家需要治理,天下需要治理,而且自信有能力將它治理好,難道因為難而就畏縮不前嗎?猶如洪水滔滔,河那邊正有無數災民瀕於滅頂之災。那兒尚有大片的樹林,可以伐木為船,但這些災民不曉得以木為船的道理。自己渡過河去,告訴他們,就可以拯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河水太深太急,泅渡不僅有困難,而且有危險,難道能因此而不敢涉足嗎?設若這樣,自己所倡導的「仁」又何在?自己所確立的「知其不可而為之」的處世態度又怎樣解釋?孔子信步走下杏壇,一陣秋風吹過,壇前的銀杏樹葉飄落了幾片,隨風滾到了角落裡。他藉著微弱的燭光仔細地看了看,心中不由一陣驚悸。銀杏樹從初春發芽到秋風中敗落,其間經歷了無數的風雨,也曾為天地增添了美色,這會兒葉子卻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不久將化作泥塵。詩曰「秋日淒淒,百卉俱腓」,這是它們在提醒自己吧?不要猶豫了,主張行得通就努力做下去,行不通還是教弟子以待後人。主意已定,心中頓覺輕鬆,在秋風中更感到涼爽,寂寞不覺消失。他提起燈籠向家中走去,要將這個決定告訴給妻子,以後妻子將更加忙累了……」
季桓子打心眼裡欲擢用孔子,委以重任。面對魯國這個爛攤子,他一籌莫展,百思而不得其計。近日來盜賊蜂起,訛詐成風。大夫家臣各行其事,互相掣肘。他本人雖說挾制定公,擅行君權,但對下屬官吏與自己同樣的行為卻難以容忍,然而他又無能為力。在這種情況下,他想到了孔子。在璵璠殉葬的爭執中,在平息陽虎叛亂的鬥爭中,孔子的智謀與才幹使季桓子心悅而誠服。再說,孔子的政見對他治理眼下的魯國也是適宜的。「忠恕」可以緩和日益緊張的君臣上下關係,「仁政」可以博得民眾的擁戴,「德治」可以用來限制家臣等私人的武力,「中庸」可以緩和日益尖銳的社會矛盾。他多次奏請定公讓孔子在朝中任職,在自己身邊工作,以便及時協商請教。但魯定公是個見木不見林的人,他懷疑平息陽虎叛亂為孔子籌劃,認為那不過是弟子們對夫子的讚美之辭。有人在他面前說,孔子在齊兩年多,齊景公不用他,足見他的政見不合時宜,所以定公堅持先放到下邊去試試,如確有經天緯地之才,再提到朝中不遲。就這樣決定委任孔子為中都(今山東省汶上縣西)宰。
孔子在冉求的陪同下來到季孫氏門前,只見季桓子立在台階上,孔子急忙上前見禮。季桓子還禮說:「國君要召見夫子,斯在此等候多時矣。」
孔子和季桓子來到朝堂,只見南宮敬叔站在門外。南宮敬叔上前見過師禮,說道:「國君正在內廳等候,讓弟子在此迎接夫子。」
三人登階入堂,迎面排列著左、中、右三個用絲綢挽結的門。季桓子與南宮敬叔舉步從中門向廳內走去。孔子見後微微搖搖頭,心中想道,中門是國君走的路,大夫走中門是越禮的行為。就在他略一停頓的時候,南宮敬叔覺察到老師的心境,自知失禮,又不便退回,滿臉羞紅。季桓子進門後不見孔子,正要問南宮敬叔,南宮敬叔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季桓子不解,停住腳步發怔,這時孔子從東邊的門進來。季桓子又看看南宮敬叔,見他面有窘迫之色,也正在看著自己。季桓子見狀,知道自己失禮,暗暗佩服孔子的行為,只是他們「三桓」早已沿習成俗,哪裡還把這些小節放在心上。但既然遇到孔子這樣嚴守節禮的呆板夫子,只好處處以禮行事,便向南宮敬叔遞了個眼色,尾隨著孔子向廳內走去。
魯定公坐在案邊,幾名侍從分列左右,孔子等人施禮問安後,分別站在離定公五步遠的地方。定公令三人坐在已經準備好的坐席上,開口說道:「國家有賢人而不用,乃國君之過失。朕聞孔大夫久享聖人之名,今日有幸相見,望多賜教於朕,佐輔治理國家,重振魯國昔日之威。」
孔子起身謝道:「孔丘乃村野鄙夫,何敢褻瀆天顏。」孔子這原是謙恭之辭,對繁文縟節,他可說如數家珍。在國君面前,又是初次會面,是不能多說話的,只聽國君講是不會錯的。定公詢問了一些辦學的事情,孔子一一具實回答。定公又問:「朕嘗聞,為君主者可一言而興邦,可一言而喪邦,有諸?」
孔子向季桓子和南宮敬叔掃視了一眼,見他們也都豎起耳朵在聽,就慢條斯理地講了起來:「一言何以興邦?,設若君上知任重艱難,臣子知事君不易,上下謹慎,全力從事,不近乎一言而興邦嗎?設若君上一意孤行,不聽勸諫,不近乎一言而喪邦嗎?」
定公默默點頭,少頃又問:「君使臣,臣事君,該何如?」
孔子回答說:「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主執政,政者、正也,君行端正,臣下便會竭力服從。為人臣者難矣,辦事忠心耿耿,人或以為諂也;潦草敷衍,誤國誤民,君主又會加罪其身。」孔子說著,仔細地察看定公與季桓子的表情。定公與季桓子的目光觸著孔子的目光,急忙避開。南宮敬叔坦然地端坐於席上。孔子深知他們是不會願意聽這種各負責任的話的,但既要他出仕從政,不說怎能算是「事君以忠」呢?
南宮敬叔聽出了老師的弦外之音。剛開始,夫子談吐頗謹慎,那是因定公只是泛泛而談。越談越深入,越談越接觸實際問題,夫子便侃侃而談了。他像似又在給弟子們講課,這大約是作教師的職業病吧?南宮敬叔不願老師此時多言,以免招來不快,便引開了話題:「夫子何不談談如何治理中都呢?」
孔子明白了弟子的用意,便不想在此久待,說道:「現在何必多言,只望一年後國君與兩位大夫前往中都考察丘之政績!」孔子說著向定公施禮告辭,季桓子與南宮敬叔也相繼退出。
中都城外,孔子率領顏回、子貢等一班弟子在視察民情。他們扮成了外地來的商賈模樣,邊走邊看,邊指指點點地議論著,誰也辨不出這位魁偉的闊商人就是新到任的邑宰。
郊野田園荒蕪,一群群的貧民背井離鄉,逃荒要飯。大路旁,一具具餓死的屍骨,烏鴉盤旋在屍骨的上空,呱呱地叫著,令人毛骨悚然。野狗瘋狂地撕咬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那屍體突然哀號起來,掙扎著爬動了兩下,就被野狗撕碎了。
孔子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地望著這淒慘的景象和場面。
破舊的土城牆四處坍塌,城門破碎得只剩下幾塊木板。兩個蒼老的兵丁在城門口打盹,人們從破碎的城門中出出進進,暢通無阻。孔子一行隨人群鑽進破城門,所謂的中都城不過是一個較大的集鎮,房屋矮小破舊,街道狹窄泥濘,孔子師徒從泥水中蹚過。
街上遊民成群,乞丐成幫,三三兩兩,懶懶洋洋。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從一間茅屋中探出頭來,四下張望了一陣之後,抱著包袱,鬼鬼祟祟地倉皇逃走。一夥人正在毆鬥,一團泥巴摔在一個年輕人的臉上,一塊石頭打碎了一個老人的頭,女人和孩子又哭又叫,在泥水中亂成一團。一個青年婦女在勾引一個小伙子兩個眉來眼去地嘀咕了一陣之後便拐進了一個陰暗的小胡同……
孔子又用三五天的時間走訪了三老、明紳和各界名流,瞭解中都情況,聽取他們對治理中都的意見。經過視察和走訪,孔子對整個中都瞭如指掌,治理的辦法也隨之形成。
孔子首先對所帶來的弟子進行了人事安排,例如派曾皙專司錢谷,閔損專司刑名,顏回專司文牘,子貢專司文教等等,然後將原有的書吏差役召集一處,明確地告訴他們,留署試辦一個月,辦事謹慎,自守廉潔的留用,懶惰怠工,貪贓斂錢的革職。
一日,顏回見夫子獨坐室中,鎖眉凝神,便上前問道:
「夫子莫非是在為治理中都而犯愁嗎?」
孔子歎了口氣說:「萬沒料到,昔日繁華之中都,今日竟衰敗到如此地步:遊民多,乞丐多,盜賊多,社會風氣敗壞——富人奢侈,商人欺詐,女人失節。真乃百廢待舉呀。」
顏回進一步問:「不知夫子將如何使這中都百廢俱興?」
孔子說:「為師將採取如下措施:第一,實施預防水旱災害之措施,發展農業生產。第二,發展工商,安置遊民乞丐。第三,以仁德教民,改良地方風化。第四,提倡節儉,革除奢侈惡習。第五,制定養生送死規則。第六,設立鄉校,少年一律入學讀書。此六條亦可稱之為中都撥亂反正之方案。」
孔子徵求了眾弟子及社會各界的意見,略作修改之後便頒布實行,各派專人負責。
發動全邑農民,在高原地區開渠鑿井,每遇旱天,有渠流井水灌溉。低窪地區修治近田的溝洫,加固堤防,遇到澇天,田中積水容易排泄,農作物不致澇死,這樣以來,旱能抗,澇能排,無旱澇災害,確保農業豐收。農民儲粟既多,便不再有沿街乞討和背井離鄉者,遊民和盜賊自然也大量減少。
設立大小工場作坊,委派梁紳領導,收集無業遊民和乞丐入場作工,聘用技術人員教授。專制民間日用要件,出品精益求精,銷路日漸擴大,不僅魯國各地,連齊、衛、吳、楚等國的商家也有來成批購貨的,產品供不應求。於是添設分廠,擴大經營範圍,少壯遊民與乞丐,盡數入場工作,每日有應得的報酬,工作出色者還可增加工資,提升為頭目。非但遊民乞丐,連農民也紛紛入場工作。孔子又設立養老所,將喪失勞動能力的貧民及無子女的老人聚集一處,從工場盈利中出錢供給他們衣食,使「老有所安」。
提倡節儉,改良地方風化。孔子首先要求署衙工作人員以身作則,強調一律穿布衣,戴布帽,出外步行,不用車馬。大量裁減工作人員,讓他們到工場去做工,節約開支,以素食為主,限定每月魚肉葷腥的數量。取消服務人員,一應雜務均由工作人員自身料理。再組織人員向民間挨戶勸導,講仁,講義,講禮,講德,講居家要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唱婦隨,男子要孝,女子要貞節,讓百姓皆知孝親睦族的道理。勸導工商小販等,生意買賣要誠實,使老少無欺,人民皆知誠實為貴,虛偽為恥。勸導當公務的役吏,做交易的民眾,要忠於職守,取信於民,更不准貪贓受賄,魚肉百姓。
在全邑四鄉設立鄉校,讓青少年一律入學讀書。挑選品學兼優,在民眾中享有崇高威望的士人做教師,補助他們的俸粟,使教師的工資待遇高出社會上的一般人。
總之,孔子在用一個「修」字治理中都,使中都撥亂反正。四鄉添設鄉校,少年百姓,尤其是貧寒子弟,一律讓他們修學;發展農業,發展工商,開辦工場作坊,壯年百姓,一律要他們修業;成立養老所,使年長的百姓,尤其是那些鰥寡老人得以修養,保養身體,可望長壽。還有修身,修德行,修天爵等等。
時光如流水,轉瞬間春姑娘又回到了齊魯大地。春風像蜜酒,和煦煦、暖融融,令人心醉。她歡快地到處奔跑,將中都大治的消息送到了曲阜,送到了中原各地。
季氏府內,「三桓」正在相聚議事。季桓子由衷地讚歎說:「孔丘上任不到一年,中都大治,百姓安居樂業,真乃曠古未有之奇跡!」
「我卻不信,」叔孫氏說,「一介寒儒,初入仕途,何來大治之才?不過是他的一班弟子為其鼓吹而已。」
孟懿子勸解說「常言道,『耳聽為虛,眼見是實』,我們不妨去中都一觀,便知真偽。」
叔孫氏說:「若是孔丘真有如此奇才,我誠願將這大司寇讓與他做!」
孟懿子說:「叔孫大夫,君子豈有戲言!」
叔孫氏說:「一言為定!」
季桓子與孟懿子同時說:「好!,一言為定!」
公元前500年春天的中都,像一個新生的嬰兒那樣白白胖胖,像一個依偎在情人懷中的新娘那樣甜蜜幸福,像一匹脫韁的馬駒那樣歡騰駿逸,她在溫暖中微笑,在明媚中撒嬌,在和風中馳騁,歡迎這京都的來客,魯國的權臣。原野上禾苗蔥蘢,綠草如茵,溝渠縱橫,流水潺潺。山坡上牛群似火,羊群若雲,堤壩高築,河床寬闊,河中流水清澈,游魚可辨。女子在上遊戲水,男子在下游洗浴。一對對青年男女在桑林中嬉戲追逐,不時傳來陣陣優美的歌聲:
爰采唐矣?(要采女蘿向哪方呀?)
沫之鄉矣。(女蘿生長在沫鄉呀。)
雲誰之思?(猜我心上把誰想?)
美孟姜矣。(漂亮大姐本姓姜呀。)
期我乎桑中,(約我到桑中,)
要我乎上宮,(邀我來上宮,)
送我乎淇之上矣。(送我送到淇水上呀。)
……
春秋時間,男女間沒有那麼多繩索束縛,可以較盡情地表達自己的歡悅,描繪著一幅幅古樸純真的風情畫。
季桓子,孟懿子、叔孫氏微服出訪,眼前的景致令他們讚歎不已。在一個村莊,男女老幼全都手執各式各樣的器皿。相互潑水。他們三人立刻被圍住了,所有的水都潑在他們身上。三個人忘卻了身份,沉浸在民間的歡樂之中。不一會兒他們被潑得落湯雞似地哈哈大笑著衝出人群。叔孫氏欽佩地說:「真是年豐人樂呀!」
孟懿子說:「叔孫大夫,那大司寇的寶座呢?」
叔孫氏無可奈何地說:「讓,一定讓……
季桓子說:「君子一言出口,駟馬難追,不讓豈不貽笑萬年!」
中都城內面貌煥然一新,原來泥濘難行,坑坑窪窪、塵土飛揚的街道變得平坦整潔,一塵不染。大街兩旁,楊柳輕拂,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楊柳之下,店舖林立,市面繁盛,各種招告在春風中輕輕飄擺,各貨店傳來對顧客的熱情招呼和諄諄叮嚀。自由農工商和交易中心集中於各主要街道,各種物品都在親切友好的話語和氣氛中交流,人們根據自己的需要隨心選擇。人群熙熙攘攘,和諧融洽,一對對夫妻結伴而前,不相識的男女分道而行。七、八歲的兒童提籃買賣,公平交易,童叟無欺。不時有懷抱書簡的青少年匆匆走過,他們邊走邊背誦著三墳五典。各種工場作坊星羅棋布,裡邊不時傳出歡愉的笑聲和歌聲。三人信步來到一家藥店前,只見一位十多歲的男孩,一手提籃,一手托著一串銅貝,向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嗚嗚咽咽地哭訴著什麼,與周圍的甜蜜氣氛極不協調,十分招人注意。三人隨人眾圍攏過去觀看,只聽那老人說道:「你小小年紀,難得有此孝心。」原來這個孩子的娘貧病交加,他去馬半仙那裡苦求為娘治病。半仙見他家一貧如洗,患者的病情又十分危急,便給了小孩一串銅貝,讓他到這位老者的藥店中取藥。老者見他母子可憐,便悄悄在那籃中又放了一串銅貝。不料孩子在路上被一條黃狗追咬跌倒,錢失落在地,孩子發現,送與老者,老者說:「這錢我既已給你,就為你所有,是萬不能再收回的。」
男童說道:「多謝老丈美意!我已有馬半仙所贈之幣,足夠為娘取藥買米之用,老丈的錢晚生是不能再收的了。孔夫子說『臨財勿苟得』,我讀了許多遍。為娘治病是作兒子應盡的孝道,再苦再難也心甘情願!」
老者被男童的一席話深深打動,不禁垂淚,顫聲說道:「你的純孝和志氣都是少有的,又讀了書,日後定有出息!這錢於我無大補益,對你可謂『寒天加衣』。快去買米回家,你娘尚等藥治病呢。」老者邊說邊從男孩手中接過錢放於籃中,撫摸著男孩的肩頭,要把他送出人圈。男童還要送回,孟懿子上前說道:「小兄弟,老人承全你的孝心,你就收下吧。此非不義之財,待以後再報答老人的恩澤就是。」男童眨動著一雙掛著淚珠的大眼睛,沉思片刻,向老者和孟懿子深鞠三躬,然後向家裡匆匆走去。
季桓子三人繼續沿街前行,來到一處生產農具的作坊門前,只聽店裡男主人大聲向妻子說道:「怪哉,怪哉!小偷昨夜竄入我店,竟然秋毫未犯。目下正值春耕大忙季節,這諸多農具隨便拿一件都是有用的。」
季桓子向店裡看去,見店裡果然各式農具排列整齊,不像是被人劫掠過。
主人的妻子說:「你再看看別處少了什麼沒有?哎呀,錢呢?少了沒有?」
「我先看的錢櫃子,一個子兒都沒少,豈不讓人費解……」男主人邊說邊撓撓頭皮,又向四周看了看。
正在這時,從裡邊走出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問道:
「師母與師父又吵什麼?」
「今天早晨我起來一看,心中咯登一下,不好,夜裡遭了賊了!誰知竟連一件東西也未少。」男主人說著,臉上露出了慶幸的神情。
男青年聽後,稍一沉思,便哈哈大笑起來。女主人慍怒罵道:「該死的,你師父險些被嚇死,你還笑。這些農具是你師徒一冬半春的血汗,難道少了你不心疼?」
青年解釋說:「昨天太累了,是我睡覺前忘了關門。師母,真沒少什麼吧?」
季桓子聽得清清楚楚,耳聞目睹這一切,他對孔夫子更加佩服。如此大聖大賢,讓他治理這彈丸之地,不僅是大材小用,簡直是明珠暗投了。
三人來到中都府衙,孔子喜出望外,設盛宴款待,徹夜交談。
第二天,孔子又陪同視察了工場,作坊,遊覽了名勝。
孔子從政,瞬間成績卓著。後人作詩贊曰:
長幼異食,強弱異任,
男女別途。夜不閉戶,
路不拾遺,器不雕偽。
行之一年,四方則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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