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父眼疾手快,撲上前去,抓住了孔子的雙臂,勸說道:「你和他們慪什麼氣,我們御車,不也有讓牲畜踢著的時候嘛?你剛跟我學趕車的時候,那馬並不聽你的吆喝。關鍵是要練好手中的鞭子,鞭子一甩下去千鈞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處,還愁降服不了烈馬!……」
孔子聽後,搖了搖頭,一鬆手,竹簡跌散在地,眼淚把抓似地滾落下來。他深深地責怪自己的孟浪:遇到不快,怎麼和這些書慪氣?他慢慢地蹲下,小心翼翼地把竹簡整理好,放回書桌。這些竹簡上浸透了母親的汗水和血淚,伴隨著自己度過了無數的酷暑嚴寒。自己從它們中間吸收了無窮的智慧和力量,母子在最困難最淒苦的時候,從它們中間尋得了莫大的欣慰。現在怎麼能和它們慪氣呢?稍有困難就怨天怨地,這正是自己志短呀!這樣下去,怎麼能成為周公式的人物呢?想到這裡,孔子又拿起了一捆竹簡緊緊抱在懷中,淚水更是流個不停……
孔子一直在咀嚼品味著曼父的一句話:「……關鍵是要練好手中的鞭子,一鞭子甩下去,千鈞重力,而且鞭鞭打在要害之處,還愁降服不了烈馬!」曼父講的是御馬趕車,卻道出了一個深刻的哲理。什麼是自己手中降服烈馬的長鞭呢?自然是知識、學問和本領,是精通「六藝」。自此,孔子更加刻苦攻讀,發奮進取了。
魯國是周公的封地,是唯一可用天子禮樂祭祀天地的諸侯國,「周禮盡在魯」,這中華民族古老文化的浩瀚大海,其深莫測,茫無涯際,孔子不倦地在此遨遊弄潮,搏擊風浪……
風雪夜,蓬蓽陋室,熒熒豆火之下,孔子在聚精會神地讀《尚書》。鼓打三更,他伸了個懶腰;雄雞啼鳴,他打個了哈欠;旭日臨窗,他精神抖擻。
灶膛前,孔子在燒火做飯,他手捧書簡,專心攻讀,灶下柴盡火滅。
磨道裡,孔子懷抱磨棍在轉,磨頂上放著一摞書簡。他手持書簡,邊走邊讀,磨聲嚶嚶,面淚滴滴。
春光融融,熏風習習,蔥蘢的菜園裡,孔子在與老圃促膝交談,請教種菜的技藝。
烈日當頭,毒焰炙烤,麥浪翻滾的田埂上,孔子熱汗涔涔地在與老農並肩鋤地,邊勞動邊請教種五穀的知識。
大雨滂沱,道路泥濘,孔子駕御著馬車疾馳,身旁的曼父在不斷地糾正著他甩鞭執轡的姿勢。
陰雨連綿,秋風怒號,泗水河畔,孔子在練習射箭。
孔子就是這樣勤學苦練,他從沒有固定的老師,後來他曾對南宮敬叔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正是他自己學習生活的總結。
公元前533年,孔子十九歲。
一天上午,孔子正席地而坐,專心致志地向竹簡上刻著字。忽然,曼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地拽著孔子的右臂就往外走:「快,仲孫大夫來了,要給你提親呢!」
孔子被弄得蒙頭轉向,不知所從。
來到曼父家,從母和哥哥正滿面春風地招待仲孫大夫喝茶,仲孫大夫臉上掛著微笑。
原來,楚滅陳後,為與各國通好,楚平王招集幾個大國到陳國聚會,商討如何治理陳國的事情,魯國派去了仲孫大夫。聚會期間,宋國如會大夫與仲孫大夫談起了宋國流遷魯國的一支後裔,談到了叔梁紇和孔丘,談了孔丘目前的處境和生計。宋大夫是個很痛快的人,當即對仲孫大夫說:「魯宋兩國歷有姻聯,孔丘祖為宋人,應娶個宋女為妻。」仲孫大夫答應歸國後秉明國君,認真辦理。魯昭公聽了仲孫大夫的秉奏,為與宋修好,十分支持這門親事,責請仲孫大夫負責,抓緊辦理。
國君過問,仲孫大夫操辦,這真是天公賜福,孔子自然是舉家歡慶。曼父娘與孟皮以家長的身份主婚,所費資金,由仲孫大夫籌措。
接著便是六禮文定:納采(向女家送禮,求婚),問名(向女家問清女子的名字、生辰),納吉(卜得吉兆後到女家報喜、送禮、訂婚),納徵(訂婚之後向女家送較重的聘禮,也叫納幣),請期(選定完婚吉日,向女家徵求意見),親迎(新郎到女家迎娶新娘)。
時近中午,迎親的車轎被人們簇擁著緩緩地駛進闕裡街,駛近孔子家那所低矮的茅草房。街上,鼓樂喧天,人聲沸騰,曲阜的人們成群結隊地湧來。頑童們愛湊熱鬧,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還有的爬上了樹丫,攀上了牆頭。花齡閨女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與興奮,頰染紅潮,眉帶羞笑,似在分享他人新婚之樂。小伙子們更是藉機喧笑打鬧,竭力顯示自己的存在,期冀能夠得到哪位閨女的青睞。年輕人行至何處,何處便是歡樂的潮頭。吹鼓手則使出了平生的氣力,大顯其能。
新娘在伴娘的攙扶下走下車轎,只見她嬌步輕移,環珮叮噹,豐體細腰,麗質芳顏,真如三月春桃迎日開,六月芙蓉含水笑!
春潮般的讚美聲、說笑聲和歡快的鼓樂聲將新娘新郎送到了喜堂之上,儐相唱道:
天監在下,(天上監視地下的人,)
有命既集。(選定了文王做天的兒子。)
文王初載,(文王剛剛明白事體,)
天作之合。(天就給他配個妻子。)
在洽之陽,(在洽水的南方,)
在渭之涘。(在渭水的旁邊。)
文王嘉止,(文王知道有位賢明的女子,)
大邦有子。(是大國的女兒。)
大邦有子。(是大國的女兒,)
俔天之妹。(是天的妹子。)
文定厥祥,(聘定了吉祥的喜事,)
親迎於渭。(文王就親身去渭水相迎。)
造舟為梁,(把船連結起來做了浮梁,)
不顯其光。(這難道還不顯耀,還不榮光!)
這是一首歌頌文王迎新的詩,後人崇敬文王,就把它作為祝賀結婚的讚辭,「天作之合」等詞句直延用到現在。
儐相又唱:「一拜天地。」
孔子與新娘亓官氏在伴郎、伴娘的扶持下,一副誠惶誠恐的神態,向天地揖拜。
「二拜高堂。」儐相此語一出,孔子不覺鼻酸氣嗝。孔子自母親死後,多虧曼父娘百般照應,他想起父母,自然悲傷,淚水在眼圈中轉了幾轉,強自忍住,向曼父娘深施一禮。
「夫婦合巹。」儐相又大聲唱了下道儀式,隨手從供桌上拿起預先準備的一隻新瓠,從中間切開分為兩半,斟滿酒,分送給新郎新娘各一瓢,兩人各啜一點。
「新人入洞房。」儐相的長音未落,細樂驟起,人群簇擁著新郎新娘向洞房湧去。
洞房裡,一應物品擺設齊整,喜燭高照,新娘斂氣凝神與孔子並排而坐。儐相開始唱禮:「一杯酒夫妻和睦。」新郎新娘各啜一點酒。「二杯酒白頭偕老。」夫妻二人又各啜一點酒。「三杯酒早生貴子。」儐相唱罷,新郎新娘各將手中的酒啜了一點,然後將酒杯交換過來,再飲。這就是所謂的交杯酒,此俗延襲至今。兩位小伙子趁新娘飲酒之機,上前按了一下她的頭頸,只嗆得新娘咳嗽不止,滿身玉玦環珮隨著身體的顫動,在燭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眾人歡鬧了個把時辰,儐相勸大家散去。
孔子見眾人離去,尤其是儐相和曼父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伸了伸舌頭;扮了個鬼臉。他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心裡怦怦直跳……
孔子有生以來,還從沒有和女孩子單獨在一起呆過。四周靜靜的,只有微微搖曳的燭光和蠟蕊偶爾熔化的滋滋聲混雜著兩個人的呼吸聲。床上的全新被褥散發著絲絮醉人的幽香,引人發困。燭影中新娘白皙的臉膛更顯得風韻,兩頰微微發紅,高高的鼻樑,一雙鳳眼似睜似閉,嘴唇緊抿。孔子似乎不敢正視眼前這個女子,不相信她就是自己的妻子,將與自己同床共枕,休戚與共。孔子是個思想極其活躍的青年,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比別人想得多,想得深,想得遠。此刻他不禁想起了母親:母親的不幸、母親的辛酸、母親的淚水、母親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衰老……他決心不讓妻子重蹈母親的覆轍,他要盡到做丈夫的責任,庇護她,關心她,同情她,體貼她,給她更多的溫暖與情愛,讓她生活得更美滿,更幸福!當然,決不能自此沉溺於溫柔之鄉,而要為人類之泛愛,為仁義之暢行於世,為實現「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世界而奔走呼號!不知過了多久,孔子思緒的野馬才被收韁勒住,他從妻子時粗時細的呼吸聲中,覺察到她的心在緊張慌亂地跳動著。是啊,她家遠在宋國,此刻也許想家了吧?孔子並非像有人蜚傳的那樣冷漠,他也是個熱血男兒,也有七情六慾。他只願像儐相唱諾的那樣與妻子恩恩愛愛,早生貴子。他的心不禁一陣狂跳:成婚就是為了上祭宗廟,下繼後世,繁衍子孫。他不由得向妻子看去,恰在這時,亓官氏也抬頭向他看來,四目相對,似閃電,若流星,轉瞬即逝。
燭淚淹沒了燭心,亓官氏慌亂中藉機去剔剪燭花,孔子擺手阻止。亓官氏悄聲說:「這燈要長明,它喻我們夫妻長命百歲。」
「這都是人們的祝願,人的命運怎能和蠟燭相提並論。」
亓官氏聽後,不再剔除,回到床邊坐下。
房中漸漸暗下來,燭光越來越微弱……
孔子走近妻子,將她緊緊攬在懷中,柔聲說道:「夜深了,咱們休息罷!……」
「撲」的一聲,燭焰完全熄滅……
結婚之前,仲孫大夫就保舉孔子做了委吏。委吏是管理倉庫的小職員,他上任後,發現賬目混亂,原來前任委吏與其他工作人員串通一氣,中飽私囊。孔子利用自己學過的數學知識清點物資,審查賬目,秉公辦事,不到半年,就弄得倉盈賬清。季平子很讚賞孔子的忠誠與才幹,又提升他做乘田,乘田是管理牛羊的小吏。春秋時期,祭祀是頭等大事,祭祀需要肥壯的牛羊,因此,乘田雖地位不高,卻需可靠的人承當。曼父對季平子委孔子任委吏、做乘田十分不滿:「他們簡直是瞎了狗眼,竟讓一個滿腹學問的人去幹這等卑微的小事!」孔子解釋說:「只要有事情做,就要做好,要做好什麼事都不那麼容易。再說,餵養的牛羊都是為了祭祀所用,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嗎?管理倉庫也是很重要的,管仲曾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義。』因此,叫我管倉庫,我就把倉庫裡的賬目計算得清清楚楚。叫我管牛羊,我就把牛羊管理得肥胖強壯起來。」
完婚以後,孔子夫妻恩愛,相敬如賓。白天,孔子外出工作,管理倉庫或牛羊,妻子紡紗織布,料理家務。夜晚,孔子秉燭讀書,妻子在一旁做針線相伴……
孔子小時候為生計所迫給富人家放牧過牛羊,因此很瞭解牲畜的習性,掌握餵養的技術,上任不久,便制訂了一系列的管理措施,譬如,未長成的牛羊一律放牧,既能強健身體,又可節省草料。待體魄健全,逐漸趨肥時,便雌欄雄圈分養,飼以好草好料,雌雄不得合圈合群,不得交配。欄圈的範圍不宜過大,盡量減少其活動量,以促使其肥胖上膘。飼草要嚴格過篩,以免混有泥砂雜物。限定嚴格的飲水時間,如牧放方歸不飲水,運動過後不飲水,食不飽不飲水,剛交配不飲水等等。上膘期間,每夜至少喂兩次,正所謂「畜不吃夜草不肥」。選擇優良的雌雄牛羊作為種畜,專槽餵養,專事繁殖……
這樣以來,經過不到一年,飼養場裡便牛羊成群,膘肥體壯,六畜興旺。這年郊祭禘祭和祭宗廟,都用上了空前的、最上乘的好牲畜,朝野上下,無不讚譽,都誇孔子是個無所不能的青年,不似一般貴族後代,志大才疏,眼高手低,大事幹不了,小事又不願幹。魯昭公也十分讚賞。
公元前532年,孔子二十歲。
一天,孔子正在察看下屬們拌和草料喂飲牛羊,忽見孟皮一跛一拐地走來,對孔子說:「仲尼,你生了個兒子!」不等孔子答話,眾同事圍上來,紛紛討喜酒吃,孔子喜不自勝,向眾人說道:「待我回家準備,定請兄弟們痛飲喜酒。」
孔子撲進屋裡,見嫂子抱著嬰兒,妻子疲倦的神色裡透露出初做母親的喜悅。孔子站在床前看著妻子,嘿嘿笑著。亓官氏被看得不好意思,忙用話岔開:「你快看看兒子吧!」孔子似夢初醒,從嫂子手中接過兒子,仔細端詳一番,不禁低頭吻吻他那嫩嫩的小臉。
「二弟,快來,國君派人送來了禮品。」哥哥在外喊道。
孔子急忙把兒子交給妻子,去迎接國君派來的使者。
孔子趕到門口,見哥哥領著一位宮中打扮的人向門內走來,急忙上前施禮。
來人還禮說道:「大王喜聞夫子得子,令我送來鯉魚,以示祝賀。」
「孔丘乃區區小民,怎能受此大恩?請大人代我多謝國君!」孔子施禮,並將來人領進門內。
「我要回稟大王。這是小人與貴公子的見面禮,莫嫌輕微,請笑納。」來人從身上取出一串錢幣給孔子。
「怎敢讓大人破費,孔丘多謝了!」孔子受幣,再施一禮。
來人招呼從人把鯉魚等物獻上。孔子與孟皮接過,放在院內的桌子上,施禮道:「臣民孔丘拜謝國恩,永世不忘!丘定嚴教,不負君賜。」
眾人見此,十分高興,彼此又說了些祝賀的話,來人方回。
孟皮命妻子熬製魚湯,孔子正色制止,說道:「哥哥此話差矣,此乃先祖列宗的陰德。他剛出世的嬰兒,怎能受此大恩。此魚萬不可食用,我們要牢記國君的隆恩,為小兒取名鯉,字伯魚,志此不忘,以榮君賜。至於補養身體,可再想辦法。」
孟皮夫婦聽二弟說得有理,不再說什麼,全家十分高興。
昭公送魚的事像春風一樣迅速吹遍了曲阜,吹遍了魯國,人們對孔子更加尊敬了。
公元前531年,孔子二十一歲。
孔子任委吏,做乘田,成績卓著,表現了非凡的才幹,加以昭公賜魚,聲譽滿城,季平子擢升他任司職吏,司吏人口。
春秋諸侯紛爭,人口大量死亡,人口多寡,常常是一個國家強弱的標誌。司職吏表面上是調查人口,但實質上更重要的任務卻是繁殖增加人口。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勝任的。
孔子一就任司職吏,季平子便給他出了個難題:三月內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的增加人口的章程。
孔子一向忠於職守,又有超人的才幹,所以,不足十天便交了「答卷」:一、輕賦稅;二、輕徭役;三、慎刑戮;四、倡節儉;五、定婚嫁。
季平子看了,覺得頗有道理,但又不盡解其意,忙派人去將孔子召來。
來到丞相府,季平子以禮接待,孔子彬彬有禮,侃侃而談。他說:「賦稅苛重,人們衣食無著,就會遷徙別處。抽取壯丁,攤派雜役,人們恐懼臨陣身亡,也要逃亡他邦。濫用刑罰,人們行動無準繩,不知所措,只好逃亡。用度不知節儉,生活則易艱難,到了無法維持的地步,就要流離他鄉。反之,做到了這四條,天下人便會聞訊來投,何愁人口不增?最重要是莫過於定婚嫁,此乃繁殖人口之根本所在。男婚女嫁無定期,生男育女必不多,人口何望劇增?……」
季平子聽得津津有味,孔子稍一喘息,他便急忙追問:
「仲尼言之有理!但不知如何定法?」
孔子微微一笑,接著說:「定婚嫁指的是成婚年齡和排場大小。早婚,男女發育未足,生出不健全的後代,遺害無窮;晚婚,生育必少,這兩條都不可過分。男子十六歲發育陽通,六十四歲萎陽。女子十四歲成熟陰通,五十歲絕育。這樣算來,男子應在二十歲至二十二歲成婚,女子應在二十歲成婚。周禮規定男子三十歲而婚,未免有些過分。再者,現時婚禮耗費太甚,不少人家缺『六禮』之費不能成婚,影響人口的繁殖,應大力倡儉。凡到了成婚年齡而不婚嫁者,要治其父母之罪……」
季平子聽得眉開眼笑,讚歎不已。季平子奏稟昭公,頒布全國,一時魯國人人奔走相告,外邦人紛紛遷入,魯國人口劇增。孔子的名聲也因此大振。
孔子自赴任司職吏後,自覺比管牛羊愜意得多。司內一應人都是熟手,孔子以禮待人,眾人如同群星拱月般對待孔子。內中一位叫景和的小筆吏1更是百般慇勤,很得孔子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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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筆吏:相當今日的文書、秘書之類。
一天,孔子正與景和等人在司內閒談,忽聽有人在外邊哭鬧。曾皙(曾點,字子皙)出外觀看後回到內廳對孔子說:「外邊有一位莊稼人要見夫子,被眾人攔住,引起爭吵,夫子快去吧。」
景和忙站起來說:「區區小事,何勞大人,待我去看看。」
曾皙說:「他要見的是夫子,你怎麼可以代勞呢?還是夫子請。」
孔子來到前廳,只見一位漢子坐在地上,便問原因。那漢子說:「我的妻子被人騙去了。」
「我只管戶口,並不判案,你找錯人了。」
「事從你這裡引起,不找你找誰?」
孔子很納悶,詢問原因。那漢子說:「小人名叫左伯,自幼與秦氏女花容聘定親事。兩個月前,秦父提出解約,小人沒有答應,他又將女兒許配給別人了。」
「哦,他為何解聘?」
「誣我身有惡疾,強要解約。」
「你身上是否有惡疾呢?」
「左伯身體健康,實無惡疾!」
「想你騙人家,被人知曉,才解聘的吧!」景和搶過話頭,惡狠狠地向左伯說。
孔子見左伯雙手有老繭,衣著樸素,不似刁滑之流,便命景和取過登記冊子查看,果然寫有「身患惡疾,不服役不成婚」的字樣。孔子怒斥左伯道:「看你老實,卻如此無賴。明有登記,怎麼說沒有惡疾呢?」
「小人實在沒有惡疾,都是景和這小子搞的鬼!」左伯撲上前去,抓住了景和的前胸。
孔子令左伯放開景和,有話慢慢說。
原來半年前,左伯聽景和說魯國要打仗,他家有老母,恐死於戰場,就求景和相幫。景和說,只要在戶口冊子上登記身有惡疾,便可免服兵役。左伯同意了,並送景和兩隻羊相謝。半年過去了,魯國並未出兵打仗,而左伯的妻子卻跟了別人。
孔子怒視著景和問:「左伯所言,可是實情?」
「景和該死,求大人寬恕!」景和做賊心虛,不住地磕頭求饒。
曾皙不等孔子開言,一拍桌子怒喝道:「景和,你身為公差,製造流言,破壞戶口登記,快說,你與那花容是什麼關係?」
「左伯與花容自幼定婚,花容見左伯家貧,私與他人通姦。此人要我相幫,答應事成後給我十匹馬,我便編了出兵打仗的謊言,恐嚇左伯。他果然相信,並以兩隻羊相謝。我為他登記後,又轉告花容姦夫,讓他向秦父求婚,只說左伯有惡疾不能成婚……」
「不要說了!」孔子打斷了景和的話,「為區區小利,拆散一對夫妻,這等刁吏怎能再用!曾皙,轟他出去!」孔子取過冊簿,改過左伯的登記,說道:「為國作戰是應盡職責,你只圖個人安逸,反遭小人暗算。欺君罪大,我念你事出有因,已給你改正登記,速去秦家講清原委。日後應盡心為國,快去吧。」
孔子處理完這一件事,心中很不平靜。上任來百般謹慎,對別人處處行以忠義信,不料自己的親信中竟還有景和這樣的人,可見要改變這混濁的現實,實現文武之道,單靠自己勤懇的工作是無濟於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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