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胤祀要帶著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冒死闖宮,去為太子擔保。老十三胤祥也要跟進去,卻被四阿哥給攔住了。老四心中清楚,老人家恨透了太子,如今太子犯了事兒,他們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兒會有保太子這分善心呢!他們這一去,肯定有陰謀。就在胤祥剛要起身的時候,老四拉了他一把。他回頭一看四哥那嚴厲的眼色,便又跪在雪地上了。
不一會兒,老八他們回來了。老八對兄弟們說:「父皇口傳聖諭:著四阿哥胤禎,監管胤礽的飲食、行動,不可放縱,也不准虐待。欽此。」
走了傳旨的大阿哥,又換了個「口傳聖諭」的八阿哥,老十三心裡不服氣了:「我說八哥,你說清楚點兒,兄弟我怎麼沒聽明白呀。」
「沒聽明白?好啊,你就給我仔細聽著,皇上正有話要問你呢。你跪好了,聽著。皇上問你:胤祥手諭讓凌普帶兵私闖山莊,現經查證,太子並沒有給你這個令旨。你手諭上寫的『奉太子諭』這話是偽造的。經眾位皇子共同辨認,凌普所持的調兵手諭確實是你胤祥的筆跡。有旨問你,你平日還算誠實,可為什麼喪心病狂。私調軍兵進駐山莊。這樣做事用心何在,你要老實回奏。」
「什麼、什麼,我私調軍兵?!」胤祥覺得頭「轟」的一下炸了:哦,鬧了半天,讓我們在雪地裡跪著竟是為的這事啊。他「噌」的跳起來大聲說:「我說八哥,咱們把話說清楚。我老十三莽撞不錯,可是做事從來光明磊落。這私調軍兵,謀害皇上的事,我連想都沒想過。是哪個王八蛋給我栽的贓,難道要陷我於死地嗎?不行,我去見父皇!」說著,抬腳就要走,卻被老八給攔住了:「哎——十二弟,你發什麼火兒呢,這是父皇問你話呢,你不懂規矩了?再說,那張調兵手諭剛才大伙都看了,確實是你的筆跡。白紙黑字兒,叫我怎麼說,父皇又怎麼看呢?你先消消氣兒,這事恐怕得慢慢查,才能弄清。」
其實,假冒胤祥筆跡寫了那個「調兵手諭」的,正是此刻口宣聖旨的八阿哥胤祀和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昨天晚上太子一出事,這哥兒幾個就高興得不知怎麼好了。他們一宿沒睡,湊在一塊商量怎麼應付這一重大變故。最後定了一條計策。不管太子出了什麼事,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會,把太子黨徹底打垮,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辦法就是栽給太子黨一個「弒君謀位」的罪名。而要達到這個目的,最方便,最順理成章的做法,就是私調凌普的兵進駐避暑山莊。凌普是太子的奶哥,當著熱河都統。他的兵近在咫尺,說到就到。只要凌普的兵一到;太子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這哥兒幾個一琢磨,太子目前處境不明,如果已經被監禁,他那裡就派不出人了。要說是太子親自傳令,恐怕會弄巧成拙。老四呢,一向謹慎,把這罪名安到他頭上,父皇決不會相信。想來想去,只有拿這個老十三開刀最合適。老十三是個傻大膽,急了,什麼事兒都敢幹。老八的府上有能人兒,於是就仿照胤祥的筆跡寫了那張「調兵手諭」。調兵的信寫好了,派誰去送呢?哥兒幾個一商量,得利用這機會把鄂倫岱也栽進去。鄂倫岱犯了聖怒,被從侍衛中開銷出來了,這小子對阿哥辦的那違法犯禁的事知道得大多,任伯安不就曾經用他來威脅過八阿哥嗎?這回皇上在一怒之下,把鄂倫岱從侍衛中開銷了下來,這小子不服氣,他要是把阿哥們的醜事都露了底那可不得了。好在鄂倫岱剛剛出事,凌普那裡還不知道、以鄂倫岱的名義派人去送「調兵手諭」,一有十三爺的簽字,二是皇上侍衛領班派人送的,凌普就不得不信、不能不來。這樣做,一箭雙鵰。既除了太子黨,又除了鄂倫岱這個心腹大患。於是便發生了前邊的那一檔子事。可是,老八他們在利令智昏之中,雖然機關算盡,卻犯了一個大錯。就是錯把太子黨和鄂倫岱拉到了一塊兒。誰不知道他們是水火不相容的兩派人呢?誰不知道鄂倫岱是老八的表哥呢?老八為了爭權奪位,可以六親不認,拿自己的表哥當犧牲品,康熙皇上一生精明能是好欺好哄的嗎?剛才老八帶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闖宮見駕,異口同聲地證明那個「調兵手諭」確實是老十三的筆跡。皇上康熙不能不相信,可也不能不懷疑。相信,是因為人證、物證俱在;懷疑呢,是皇上知道老十三決不會幹這樣的事。但事情逼到眼下這份上,康熙又不能不嚴詞切責。他想讓老十三說出個究竟來,把這事兒弄清楚,可是此刻,老八鑽了老十三莽撞的空子,他假惺惺地上前一步說:「十三弟,唉!叫八哥我怎麼說你呢,你辦事也大孟浪了。這私自調兵進駐山莊是弒君謀逆的大罪呀。不過,既然干了,你就痛快點兒,向皇阿瑪認個罪,八哥我也好在繳旨的時候替你講個情。你要是不認罪,那,那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哪知這話一出口,老十三可就忍無可忍了。他厲聲說:「八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領教過了。今兒個這份情,兄弟我也心領了,可是這筆賬我不認。請八哥回奏父皇,這個『調兵手諭』不是我寫的。調凌普的兵進山莊的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讒言,要殺要剮,聽憑老人家的處置。要是人死如燈滅,這件事兒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後有知,我一定要化為厲鬼,讓那栽贓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雞犬不留!」
老八被胤祥這話說得心驚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說:「哎,十三弟,你別發火兒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麼人的挑唆,才寫了那個調兵手諭呢?你的那筆字兒,兄弟們一看都認出來了,叫我又怎麼替你說話呢。好了,好了,你靜靜心,好好想想。來人那,把十三爺攙到後面帳篷裡去。四哥,皇上有旨,讓你和大哥一塊監護二哥和老十三,請你馬上去見大阿哥吧。」
胤禎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驚的是胤祥被憑空誣陷,遭到了禁閉;喜的是皇阿瑪卻把太子和十二弟交給他來監管。他也是「太子黨」啊。這說明父皇雖然在盛怒之中,卻沒有失去理智。對太子、對十三弟,父皇還抱著一線希望呢!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人還有盼頭。
由於康熙皇上的精明果斷,及時處置,承德避暑山莊裡一場可能發生的大亂總算被壓了下去。陷害也罷,誤會也罷,以後會慢慢查清、查明白的。採取非常手段,及時地制止事態發展惡化,康熙的果斷處置,應該說還是英明的。可是這左一道右一道的聖旨傳到北京,立刻引起京城官員們的紛紛猜測。各種流言蜚語也隨之而起,攪得大家終日心亂如麻。留守京師的上書房大臣佟國維,首當其衝,更是不得安寧。這也難怪,先是貴人鄭春華受到貶斥,被押解回京,打入冷宮;緊接著,又下了停用太子印璽、停調全國軍兵的詔書;皇上又密調狼是的精兵接管了熱河、承德的防務,凌普卻被星夜押解進京,下了大牢。雖然,皇上並沒有下廢掉太子的詔書,但這一切都明擺著,太子完了,儲君要換人了。那麼太子究竟犯了什麼罪,儲君又將是哪位阿哥,自己要不要改換門庭,另找靠山呢?找哪位阿哥最保險呢?等等,等等,這一連串問題擺在了善於見風使舵的京官大臣們的面前。一群過去依附太子黨的人,更像熱鍋上螞蟻一樣,急得團團亂轉,六神無主。如今,京城裡唯一能聽到內部消息的只有留守在上書房的大臣佟國維了。你想,他能不忙嗎?門檻都快被人踢斷了。他比大家知道的內情是多一點,可是他哪敢隨便亂說呀。在朝局動盪不安的時候,他又不願意得罪人,為自己樹敵。沒法子,乾脆日夜待在上書房裡不回家,任誰來,一概不見,躲過一天是一天。
十一月初三,康熙的車駕終於返回京師了。佟國維率領著京師的留守官員們齊集午門之外,跪迎聖駕。康熙坐在御輦裡邊,透過窗玻璃看著外邊整肅的儀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潮澎湃。唉,出去的時候,朕興致勃勃,扈從人等也都精神抖擻。可是今天回宮,車駕的後邊卻多了兩輛囚車,押著太子和十三阿哥胤祥。隨駕的皇子、皇孫、文武官員們一個個低眉垂目,神情沮喪。唉,朕這是交了什麼惡運呢,過兩天,廢黜太子的詔諭一發,又會引起什麼樣的轟動呢?連日的旅途勞累和沉重的心事,使這位一向剛強的皇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副總管太監邢年眼見得午門已到,百官在恭迎聖駕,可是皇上卻在鑾輿內打盹兒,覺得不大好,連忙上前,小心地奏道:「主子爺,到了午門了,百官們都在跪迎聖駕呢。主子爺要是不願見他們,奴才是不是去傳個話?」
康熙機靈一下睜開了眼睛。哦,對了,此刻朕如果不露面,豈不要引起更大的猜疑。他打起精神,把披風脫下來,從乘輿中探出身來。冬天的寒風使他打了個寒戰,但他仍然微笑著對百官說:「朕躬安好。這次承德狩獵,諸事都很順利。你們在京辦差都能盡心盡責,朕甚感欣慰。這麼冷的天,難得你們在此迎候,都起來吧。」
佟國維向前一步,躬身奏道:「皇上一路風霜,看上去似乎瘦了一點兒,不過龍體康健,精神比出京時還要好得多呢,實在是社稷之福。」
康熙勉強一笑說:「哦,有錢難買老來瘦嘛。朕不過是略感勞累,回宮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你們不用為朕擔心。」
康熙的話音兒沒落,班部中突然閃出一個人來,他趨前幾步跪下,顫聲說道:「老臣王掞跪迎聖駕。不知太子現在何處,請容臣前去行禮。」
康熙有些不痛快了。心說,老王掞哪,你怎麼這樣沒眼色呢。便說:「王掞,你問太子幹什麼呢?」
王掞隨口答道:「回聖上,臣為太子師傅,理應恭迎太子回朝,請安問好。」
「嗯……朕在這裡,他怎麼有資格接受朝賀呢?」
老王掞據禮爭辯說:「聖上,臣並沒說要太子接受朝賀。只是近日來,京師謠言四起,眾議紛紛,都說太子在承德出事了。奴才養病在家,不得准信,所以求見太子一面,以解群疑。」
康熙哪還聽得進去這話呀。他臉一沉,冷冷地撂出一句話來:「那朕就明告訴你,太子不仁不孝,已經被拘禁。此刻,你不能見他。」
老王掞的倔勁兒上來了:「不不不,聖上請容臣犯死進言。太子在位已經三十一年,一旦廢去,恐遭天怒人怨……」
康熙勃然變色,縱聲狂笑:「哈哈哈……天怒人怨。王掞,你果然是危言聳聽,你知道太子犯了什麼事兒嗎?如果有天怒人怨,那也是胤礽自己招來的,與朕何干。人怨,無非是流言蜚語;天怒,也無非是風雨無常。想當年,吳三桂造反時,正巧發生了地震,太和殿都差點兒給震塌了。大清的江山不是仍然堅如磐石嗎?你回去再好好讀幾本書就明白了。」說著,手一揮:「啟駕!」
眼看著皇上怒氣沖沖地進宮了,可是卻沒有旨意讓百官散去。在這種不測的時候,誰敢私自回家呀。這些人在凜冽的朔風中跺著腳,抄著手,三人一群,五個一夥,喊喊喳喳地議論著。一直等到過了中午,才見宮門大開;一群太監簇擁著李德全走了出來。他正中面南站定,口稱「有聖旨」。眾官員急忙跪下,山呼萬歲。就聽李德全讀道:
「皇二子脫初,不法祖德,不遵朕訓,暴虐淫亂,結黨營私,窺測朕躬起居動作,預謀不軌。由太祖、太宗創建,朕所治平之天下,豈可付於此不仁不孝之輩,著廢去胤礽太子之位,欽此。」
眾官員聽了先是一愣,然後叩頭領旨。只有王掞這位老夫子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皇上,老臣有罪,老臣對不起太子,也辜負了皇上的重托啊!」
李德全走上前來,拉起了王掞說:「王師傅請起,皇上有話讓轉告你。皇上說,王掞忠心事主,德高望重,至於誤聽了閒言,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言者無罪,不予追究。來人,攙扶王大人上轎,護送回府。」
李德全回養心殿交旨的時候,幾位上書房大臣和封了王的四位阿哥們正長跪在御案前邊,恭聽康熙口授廢黜太子的祭天文告呢。康熙說一句,張廷玉寫一句。當康熙說道:「朕八歲喪父,十一歲喪母,內憂外患交相襲來。朕以為國為民之一片誠心,兢兢業業,勉力為之。卻不料,二十幾個兒子竟沒有一個可繼大統。假如大清國運興旺,請上天延長朕的壽命。朕當更加勤勉,全始全終。如果大清國運已經衰落,朕請上天降罪於朕,促朕速死,以保令名……」
康熙說到這裡,止不住老淚縱橫,痛哭失聲了。在場的人也都心亂如麻。就連一向心冷的老四胤禎,見此情景也忍不住熱淚盈眶。過了好大一會兒,康熙才平靜下來,將祭天文告口授完畢。他歎了一口氣又說:「老王掞今天雖然觸犯了朕,但卻讓朕看到了他的一片忠心。出了事兒,牆倒眾人推,這不是大臣的風範。太子的事兒,朕一直想不通。胤礽這孩子平日溫文爾雅,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壞呢?是不是中了什麼邪氣。如今雖然把他廢了,可是朕心中不安哪!胤禔,你去傳旨,把太子暫時拘禁在鹹安宮中,讓朱天保、陳嘉猷還照樣侍候他,至於太子妃當然也是要廢了的。不過,不許難為她。後天,張廷玉替朕到天壇,拜發了這個祭天文告。好了,朕此刻心力交瘁,頭痛得很,不能再議事了。你們都跪安吧。」
大阿哥胤禔帶著眾人退下去了。胤禎卻膝行幾步,來到御榻旁邊,輕聲說:「皇阿瑪龍體欠安,兒子就是回去,也難得安寧。兒子斗膽請准許我在這兒侍候著,等皇阿瑪睡下之後,兒臣再叩辭回去。」
康熙瞟了一下胤禎,點點頭說:「老四啊,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這些天,你就留在朕的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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