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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生不如死

  陽光把方家花園照得亮堂堂的,耀眼但不炙人。六月的香港是個好季節,天氣好得像北方的秋天,雖然氣溫極高,但維多利亞海峽像個大空調,並不令人感到悶熱,踏入九月,反而多雨和經常刮颱風。
  上午10點多鐘,女傭阿彩就用輪椅推著雨荷到庭園裡散步,聽聽鳥鳴,看看花草,這已成為每天例行的公事。她必須曬曬太陽,要不然,她的軀體就會發霉、腐爛了。方家花園上上下下都把她當作廢物,只有阿彩知道她的秘密,阿彩也是她與外界聯絡的惟一渠道。
  阿彩已經把李若龍被判刑十年的消息告訴了她。她相信李若龍是被人陷害的,蒙受不白之冤。她曾托魯律師為他辯護,但看來大局已定。
  她所能做的實在有限。如今,她可能在這輪椅上度此一生,她覺得已經生無可戀,唯一支撐著她不致徹底崩潰的信念是:她期待著,期待著李若龍出獄的一天,她能與他重見一面。想到此,雨荷默默地垂下了眼淚。
  「少奶……」阿彩也難過得啜泣起來。她用紙巾替雨荷抹淚,雨荷正要伸手接過紙巾,忽聞門外汽車引擎聲,驚得縮回手。
  遙控電子鎖的大門打開了,轎車緩緩地駛了進來,老管家趲步急趨,從屋裡奔跑出來迎接主子。方陽暉以海濱別墅為家,將這裡當作客棧似的,只是偶爾回來轉轉。
  方陽暉看到雨荷的輪椅停在路邊,搖下車窗,對女傭阿彩說:「把她推進去。」
  車子在門口停下,老管家哈著腰拉開車門。方陽暉下了車,大步走進屋去。阿彩推著雨荷也走進客廳。方陽暉在沙發上坐下,用手背向阿彩挑了挑,叫她迴避。阿彩走開了,把雨荷留在沙發旁。
  「榮叔,」方陽暉問道:「我讓你找幾個監躉找到了嗎?」
  「找到了。」老管家畢恭畢敬地答:「已經通知到監倉裡,這兩天就會有行動。」
  「姓李的這小子,以為進去十年,可以避開風雨,我要讓他在監倉裡一樣求生不得求死不成。」方陽暉突然轉過身,在目光呆滯的雨荷臉上拍了拍,說:「聽見了嗎?你的心上人,我會好好地炮製他。」
  方陽暉走後,雨荷立即寫了張紙條:「請小心——有人害你。」落款雨荷。她讓阿彩交給魯律師轉遞給李若龍。但是,李若龍拒見任何人,魯律師去了幾趟都見不到他,紙條也就無法送交到他手上。
  在監獄的食堂,犯人們排長隊領取午餐。赤柱監獄號稱亞洲的模範監獄,伙食和衛生都很不錯。這天中午吃的是,土豆燒牛肉加米飯。
  李若龍跟著長長的隊伍向前蠕動。他領了飯菜,托著盤子在一張長桌上坐下。這時鄰桌的幾個監躉走過來挨著他坐下,其他三個坐在他對面,虎視眈眈。李若龍知道不妙,但他避無可避,只好靜觀其變。
  監獄是社會的大漩渦,所有被拋棄的「社會垃圾」都流到這裡。這裡的每個人背後的故事,都是一部有血有淚的小說。比如坐在李若龍邊上的這個大光頭,臉上一條刀疤從顴骨延伸到下顎,讓人覺得那張臉有三瓣,他的綽號叫「光頭佬」,他是赤柱監獄的常客,這次已經是「三進宮」了。坐在對面,腳蹺在凳子上,用手指頭摳鼻屎的瘦高個,綽號叫「鋼條」,還有兩個一胖一瘦的監躉都是「光頭佬」的馬仔。
  李若龍知道來者不善,在監獄這種地方最講王法也最沒有王法,監獄是不相信眼淚的,唯一的生存之道是,以牙還牙,以暴易暴。
  果然不出所料,「鋼條」首先作出挑釁,他把摳出的鼻屎彈到李若龍的盤子裡,李若龍瞪了他一眼,強抑怒火,用匙羹撥掉了沾在飯上的鼻屎,這伙監躉見一計不成又施一計,光頭佬突然側過頭,朝李若龍的飯菜裡「呸」地吐了一口痰。監躉們都開心大笑。
  李若龍站了起來,端起盤子將飯菜一古腦兒扣在光頭佬的頭上,光瓢葫蘆似的腦袋頓時變成爛西瓜。三個馬仔立即撲向李若龍,監場的懲教人員見有人鬧事,立即吹響了哨子,幾名獄警衝了進來,不分青紅皂白,揮動警棍,劈頭蓋腦地痛毆肇事者。監獄長趕來了,下令將李若龍關禁閉。
  李若龍被投入黑暗的幽室。幽室只有三米見方,沒有任何可以躺和坐的用具。李若龍倚在牆角,坐在地上,沈菲的毒針刺中他手腕的毒癮又一次發作,他感到彷彿掉進一座冰窖裡,渾身冷得發抖,彷彿有萬千螞蟻在咬噬著他的每個毛細孔。他在地上打滾,手指抓著水泥地面,指甲也抓裂了。他沒有叫嚷,他知道縱使叫嚷也是徒然。他的嘴唇因忍受痛苦而咬出了血。他頹然地靠在牆上,黑暗中,腦海裡卻一片光明,浮現出許多魑魅魍魎躥跳著,蹂躪著他的腦神經。惟一可以見到一點光亮的時間,是三餐送飯的時候,鐵門底部的小洞打開,推進了一碗殘羹冷飯,一圈光亮只出現幾秒鐘就消失了。李若龍抓起殘羹冷飯便狼吞虎嚥,只有在這個時候,他還感覺到自己生命的細流,仍在荒漠下涓涓地潛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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