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龍躺在床上,週身的疼痛使他無法入眠。他聽著廚房傳出瓷器和金屬的磕碰聲,悅耳得像音樂。這種聲音已成為遙遠的記憶,它使李若龍的心「倏」地暖和起來,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覺。
王薇從廚房走出來,端著熱乎乎的煎蛋麵條。看到李若龍斜倚在床幫上,嘴角漾起笑意,眼睛像露珠般晶瑩。
「吃吧,趁熱。」說罷她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靜靜地望著李若龍狼吞虎嚥地把一海碗麵吃光。之後,又進廚房拾掇。
李若龍絕沒想到救他的會是王薇。這個在他眼裡一直是「純純而蠢蠢」的北方女孩,現在已變成小婦人了。環境的轉換往往令人作出改變,而這種改變通常是走向自己的反面。
李若龍的居室雖然破舊,但卻很潔淨,沒有太多的陳設。陽光像水波一樣從窗口汩汩地流瀉進來,一切都靜悄悄的,只有廚房的碗筷聲,像音樂般悅耳。
荒郊逃命的一幕,又在李若龍的腦海中翻騰起來:王薇驚悸的眼神,火海、濃煙、蘆蕩、泥塘,露營刀的白光亮得比太陽還刺眼……他不知道王薇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這個在李若龍眼裡總是紮紮跳的貪玩女子,竟如此鎮定地駕著車衝出火海、衝出死亡的絕地。女人拿出勇氣的時候,許多男子漢也自歎弗如。李若龍回憶不起王薇是怎樣從樓梯一級一級地把他扶到八樓,啊,不是扶,幾乎是背著他,傷痛和極度的疲乏令他陷入半昏迷狀態,沉甸甸的身軀壓在王薇弱小的肩膊,同樣疲憊的她,竟有那麼大的力氣,硬是把他背了上來。
生命充滿了偶然。一個在你看來微不足道的人,你只是偶爾向他施捨一點憐憫和恩惠。突然有一天,發現情形恰恰相反——在生命的座標中,強者和弱者不是永遠固定在一個位置上的:弱者有時竟成為強者的救星。
接連幾天,王薇都早出晚歸,悉心照料李若龍。她的行徑引起了詹森的猜疑,詹森曾詢問她這幾天在忙些什麼,王薇輕輕一語帶過,說在家悶得慌,出去約了幾個師奶飲茶吃飯散散心。詹森說他工作忙,無暇陪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王薇,王薇。」王薇回頭一看,呼喚她的人竟是沈菲。
沈菲自從與方陽暉的緋聞曝光之後,很少拋頭露面,一夜之間從傳媒的寵兒變成了棄嬰,正應了新聞報道「水能載舟也能覆舟」的辯證法。她雖然曾經紅極一時,但根基淺,很脆弱,一陣風,一個浪,就把她打沉水底,變成曇花一現的人物。她去了哪裡?近況如何?方陽暉漠不關心,新聞界也毫不感興趣。她彷彿一夜之間自動地從「人間蒸發」了,沒有她的任何消息。這時沈菲突然出現在王薇面前,不僅讓她感到突然而且有些驚愕。沈菲雖然塗抹著濃艷的胭脂水粉,但仍不能掩蓋她的臉上落寞的神情。
「啊,沈姐。」王薇笑著打招呼。「別叫我姐了,我好老咩?——你還是那麼漂亮,我只是叫慣了。」「咦——你怎麼上這兒買菜啊?——哦,剛好路過這兒,見菜價比我住的地方便宜,順便買些。」「你真是賢妻良母型的女人,老公那麼有錢,還這麼精打細算。」「過日子嘛,我又不會掙錢,那能亂花?」王薇想拔腳離去,沈菲卻不想挪步。她太寂寞了,難得碰見熟人,很想聊多一會兒。「有時想想,還是你這樣好。」沈菲說。「我這樣的生活你哪裡過得慣?」王薇笑著說。「……」
沈菲答不上話了。是的,真的讓她囿限在廚房的天地時,她會覺得不如死去。「沈小姐,我該走了。」王薇急著要離去。「急什麼?再聊一會嘛。」「不了,下次再聊吧。再見。」王薇匆匆地走了。「哎,王薇。
「沈菲在背後喚她,問道:「你上哪兒?」「回家。」王薇答。「你方向搞錯了。」「哦,我去取車子。」「停車場在這邊。」「哦,哦,這地方我不熟,謝謝。」王薇顯得有點慌亂,順著沈菲指的方向朝停車場走去。沈菲覺得王薇的神色有點不對,她遠遠地尾隨王薇,想看看王薇行蹤詭秘,是否有什麼蹊蹺。
王薇到了停車場門口,回頭張望了一下,不見沈菲影子,急步拐入一條橫街,向李若龍的住處奔去。到了李若龍住處的唐樓下,王薇又停下腳步,四下張望了一會,才閃入唐樓的窄門。她回來見李若龍躺在床上靜養,便直接進廚房忙碌去了。
沈菲鬼鬼祟祟地藏在街角,瞥見王薇走入一座唐樓,心想,王薇必有不可告人的勾當。她等王薇去了一陣子,便從街角躥出,奔向唐樓,進了門,沿著樓梯,一級級向上摸索。她不知道王薇進了哪個戶門,只能憑感覺猜測著。唐樓家家關門閉戶,鴉雀無聲。沈菲上到八樓梯口,聽到清脆的碗筷聲響從中間的那家門戶飄出。她放慢了腳步,用腳尖觸著梯階,像貓一樣輕悄悄地挨近,把耳朵貼在門上,側耳傾聽屋內動靜,隱約聽到屋內的對話,她清楚地分辨出那女聲是王薇,男聲則很微弱,難以辨別。「你餓壞了吧?」王薇問。「不餓,我吃……東西。」男聲答。「我剛才遇到一個人,你猜是誰?」「誰?」「沈菲……」
躲在門外竊聽的沈菲,聽到屋內王薇突然點名道姓提到她,嚇得矮了半截,心頭卜卜亂跳,彷彿房門突然洞開,她完全暴露在他們面前。
沈菲不敢逗留,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沈菲揣測屋內的男人極有可能是李若龍。一則她知道李若龍最近失蹤;二則王薇在香港熟人寥寥可數,今天又神色慌張,形跡可疑。因此她所見的神秘男子是李若龍,這推測八九不離十。沈菲為自己的意外發現既興奮又緊張,決定等天黑下來,夜探唐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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