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方陽暉一回到公司就吩咐門口的老女人,凡是周富貴打來的電話一律不聽,就推說他不在。方陽暉想只要拖過這兩天,富貴珠寶金行就垮了,他與周老大的人情債也就一筆勾銷,不必再還了。他現在倒想促使詹森加壓,徹底整死周老大。他憎惡周老大的倚老賣老和以恩人自居,無休止的需索。正如詹森所言:「你不要,大把人搶。」
牆倒眾人推,鼓破眾人擂,他現在是危牆破,怪不到他姓方的頭上。與其益別人,毋寧益自己。
方陽暉到辦公室一坐下來,就立即給詹森掛電話:「哈口羅!詹兄。」
「您好,方兄,前幾天對你說的事想過了嗎?」
「OK!一切照你說的辦!」
「哈……這才像方陽暉!」
「不過,要辦就要堅決徹底,不能讓他有喘息之機,更不能讓他有東山再起之日。」
「我什麼時候做事拖泥帶水過?我知道你擔心打蛇不死反被咬。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先跟你簽一份那塊地皮的轉讓合約。」
「那再好不過了,你現在就把合約做好,盡快送過來。」
「OK!拜拜。」
一個小時後,詹森已經派人將合約送到方陽暉的案頭。
三天後,方陽暉上班時剛踏出電梯,就猛然挨了一拳。這一拳擊中了他的下頷,擊得他滿天星斗,嘴角滲血。他定睛一看,卻是周老大打上門來。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周老大揮動老拳又撲上來,幾名護衛員立即圍住他。
周老大不停地咒罵:「姓方的王八蛋,你不幫忙倒也罷了,想不到還在我背後插一刀,你喪盡天良,你會有報應的!你會有報應的!」
周老大雖然年過花甲,但身材健碩,孔武有力,幾名護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把他架進電梯。
方陽暉一直站著,沒有還手,也沒有還口。直到周老大被架進電梯,他才用眼睛掃了一下圍觀的職員,職員們立即作鳥獸散。女秘書拿著紙巾跑過來,遞給他。他一把推開,逕自向辦公室走去。
富貴珠寶金行最終難逃清盤命運。港九各地分店,均落閘鎖門。往日金碧輝煌的門面,貼上了膏藥般交叉的封條,就像古代囚犯臉上被黥首烙印,站在街頭示眾,一時成為繁華鬧市的一種奇特景觀。方陽暉駕車途經時,不敢正視,匆匆離去。
晚上回到家裡,方陽暉衝過涼,抹著頭髮,見太太郭雨荷正在客廳看電視,便也在沙發上坐下。電視正在播放新聞節目,他赫然聽到周富貴跳樓自殺的報道,驚愕不已。今天他在外頭開了一整天會,無暇讀報,竟懵然不知周富貴之死。他一把抓起橫几上的報紙,頭版頭條即是周富貴的報道,現場圖片,怵目驚心。周富貴身首異處,蒙著白布,地上血漬斑斑,一支斷手飛出幾米之外,指節虯成耙狀像要抓住什麼。方陽暉不敢再看,忙撇下了報紙。他的神智有些恍惚,感到頭疼得像針扎一樣。他覺得周富貴的死多多少少都與自己有些關係。他萬萬想不到這個山東硬漢會自殺。那血、那白布遮住的軀體和頭、那只斷手……他感到頭顱像要爆裂開般地疼痛難忍。不管怎麼說,周富貴是有恩於他的。今天周富貴死了,應當去看一看。
方陽暉駕著車去到事發現場,看到周富貴的伏屍處,已被警察圈起了警戒線,禁止閒人進入。方陽暉走進去,沒有受到阻攔,他一步一步走過去,見法醫和警長蹲在屍體旁搜證。方陽暉湊上前去,警長與法醫交談了幾句後,突然掀開白布。方陽暉看到一個血淋淋的頭顱,從脖子處斷開,兩個眼球突了出來,盯著方陽暉。方陽暉嚇得毛骨悚然,冷汗直冒,向後倒退,跌倒在地。他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嘔吐,耳邊彷彿聽到一種絕望的聲音——那是周富貴的聲音:你會有報應的!你會——
—有——報應的!方陽暉大叫一聲,拔腿就跑。他跑著跑著,忽然發覺背後好像有聲響,「橐橐,橐橐……」一聲緊似一聲。他恍惚中回首一瞥,只見一隻斷手,豎立起來,一跳一跳地追趕著他。「救命!救命!」他一面喊一面跑,斷手一路緊追。突然,他被地上一塊石頭絆倒,跌臥在地,那只斷手騰空躍起,鐵爪從半空向他插下來……「啊!」方陽暉慘叫一聲,彈身而起,醒來,卻發現自己正坐在床上。原來是南柯一夢,他禁不住心跳卜卜,驚魂未定,渾身冷汗淋漓。枕邊人郭雨荷也驚醒了,管家和女傭聞聲也都跑上樓來。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面面相覷。
方陽暉掩飾地說:「沒事……沒事了,都回去睡吧。」
管家低聲地問:「方先生,要上醫院嗎?」
「去睡吧,不用了。」
一場噩夢,方陽暉像生了一場大病,精神萎靡,身體虛弱。他在家中靜養了幾天,才恢復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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