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倒的隨大流行為是引發一場劇烈的市場紊亂的必要條件。
第一節 眾矢之的
儘管索羅斯的基金在2月份遭受了一次大失敗,可是,當4月份來臨,索羅斯需要站在華盛頓的眾議院銀行委員會面前時,他仍是金融領域內的大腕,世界級的投資家。該地位依然使他登上了《紐約時報》的頭版。
索羅斯這次上頭版某種程度上和金融圈裡的一些咦咦叨叨分不開,後者也得到了傳媒的附和。人們覺得索羅斯和套頭基金組織正日益地引人關注。這種關注來源於1994年早些時候金融市場上的風波。不過,索羅斯不認為他需為此向外界道歉,他說,「我依舊將自己視為一個自私、貪婪的人,我不想把自己變成某種聖者,我有著很好的胃口而且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索羅斯並非將賭押在日元身上的唯一一個人。其他的套頭基金組織也捲了進來並且同樣遭到重創。使事情更加複雜的是,一些套頭基金組織需要籌集現金,這迫使其部分地出售以日本或歐洲國家的證券這種形式存在的資產,而這在世界上引起了一連串的反應。
甚至那些並沒有拿日元打賭的套頭基金組織也未能倖免於這場風波。它們的管理者相信,高失業率將促使歐洲各國降低利率以刺激經濟增長。因此,他們大肆購買、積聚歐洲國家的債券,認為只要歐洲國家的利率下降,這些債券的價值就會上升。這樣,一些套頭基金組織由於日元方面的原因而大虧特虧,另一些套頭基金組織則開始急於拋售其手中的歐洲債券。這使得這類債券的價格一跌再跌,並迫使歐洲的債券發行者提高利率以吸引購買者。結果,歐洲債券市場陷於一片混亂,一些套頭基金組織蒙受了巨大損失。
在這種背景下,喬治·索羅斯大概希望保持一種低姿態以圖贏得時間去收回損失,並使人相信「聖瓦倫丁日的屠殺」再也不會發生。但這種願望不會實現,他在公眾心目中已經是太出名了。歐洲各國的中央銀行3月份要在巴塞爾聚會,國會聽證會也定在了4月份。這兩方面都發出了要對索羅斯和其他的套頭基金組織採取行動的威脅,令後者感到壓力越來越大。
作為回應,索羅斯在那個春天成為了套頭基金組織的某種代言人。他決定盡可能地採取和解態度。3月2日,索羅斯在波恩宣稱,中央銀行對大的套頭基金組織進行規範是合情合理的。「我感到不規範的市場有著一種固有的不穩定性,」他對記者說。「我認為調控者們理應進行規範。我相信缺乏規範的市場逃脫不了崩潰的命運,所以(中央銀行)進行調查是一項非常合理之舉。我們樂意和他們在這方面進行合作。我還希望,他們採取的任何規範措施不會是弊大於利。」
當被要求就套頭基金組織的活動增大了「市場的多變性和不穩定性,」這項指責進行回答時,索羅斯說:「我要說的是,市場存在著一種發生偏離的趨向,所以我壓根不相信市場完美元缺。我也不認為套頭基金組織是完美元缺的,否則他們也不會在一天之內損失5%。
當巴塞爾會議結束之時,10個工業化國家的中央銀行的首腦們並未找到什麼充分理由,以便他們覺得有必要制定針對套頭基金組織或那些使用自身資本在國際市場進行交易的銀行的新的規定。自從這年早些時候的動盪發生過後,市場憑借自身力量很快地恢復了正常,並元多少道理能讓人預言還會有其他的麻煩。但是,讓一些觀察家們念念不忘的是,套頭基金組織這一次使用了各種伎倆才逃脫了應有懲罰,對他們需要嚴加管理。
在這點上,迪安·維特·雷諾爾德斯公司的高級副總裁和主要的投資戰略家威廉·卜多吉說道:「在今天,未經登記的衍生性產品如何能四處氾濫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因為物品未經登記,所以關於它們的交易就不會被要求在某個地方進行。如果是這樣,有關的紀錄和交易額就不會為人所知,而市場的規模、交易的條件、個人間買賣的大小程度也不會為人所瞭解和掌握……。套頭基金組織的投資活動的規模已是如此之大,其結果是,如果這些投資失算,它們將對金融體系造成全方位的危險,並進而危及社會的金融結構。
第二節 國會山的演講者
1994年初的金融動盪為美國國會裡的岡扎爾斯聽證會搭起了舞台。這出聽證會按原計劃只是為了一般性地調查套頭基金組織,如今卻可以拿一項具體的案例做參照;後者向人傳達的信息是套頭基金組織是金融市場上的頭號惡棍。眾議員:亨利·岡扎爾斯注意索羅斯和套頭基金組織業已一年了,對他來說,索羅斯遭受了其生涯最中嚴重的一次失敗不說明什麼問題。鑒於年初的股票和債券市場如此動盪不定,他有著充足的理由對索羅斯追著不放。
於是索羅斯去了華盛頓。
聽證會的目的——岡扎爾斯對此並不諱言——就是要看看那些從事套頭基金投資的人是否像被人描繪的那樣詭計多端,是否他們通過其行動確實影響了金融市場,是否應當對他們施加更多的制約。在聽證會的前一天,岡扎爾斯還發佈了一個宣言,威脅道要使在金融領域的」不當處置」被視作「對法律的直接侵犯」,「並表達了自己要加強國會對衍生性活動的監管的怠願。
這聽起來並不壞。不過,在銀行委員會能夠建議出新規章制度之前,它必須解決一個更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儘管該委員會的職責範圍是金融領域,但並無多少成員知道·一個套頭基金組織是如何運轉的,幾乎無人清楚他們使用了什麼詭秘的金融技巧。
為了得到一些答案——實際上是為了上一堂可稱為「套頭基金入門」的課,他們在1994年4月13日這天把索羅斯這位「大師級」人物請到了面前。當舉行聽證會的房間差不多坐滿的時候,顯而易見索羅斯是那天中在華盛頓最具風采的一個人。
「套頭基金人門」一課開始了。老師的開場白是聲稱在坐的議員們找錯了對象。接下來他開始運用自己的金融理論來解釋其中的緣由。
索羅斯斷言道,金融市場上的狀況能夠予一國經濟中的基本因素以影響。在這種情形下,市場的狀況和充分市場理論所認為的正常狀態是大不相同的。市場的繁榮與蕭條的更替之所以具有破壞力,正是由於它們影響到了經濟生活的基本因素。
索羅斯接著說道,只有在「隨大流」行為主宰了市場的情形下,興衰相替的現象才可能生成。「所謂隨大流」索羅斯說道:「我指的是人們不加思索地在價格上漲時購進,而在價格下降時賣出。一邊倒的隨大流行為是引發一場劇烈的市場紊亂的必要條件,但不是充分條件。因此你們需要問的主要問題是:什麼導致了隨大流行為?套頭基金組織的活動也許是一個因素,所以你們不無道理地注意到了它,雖然就我的套頭基金組織而言你們是看錯了地方」。
「一邊倒的隨大流行為是引發一場劇烈的市場紊亂的必要條件。」
索羅斯更中肯的觀點是,是共同基金和機構投資者而不是套頭基金使市場趨於不穩,因為這兩者都有著隨大流傾向。他說「當資金大量流入時,他們趨於保留少於常量的現金,因為他們估計資金會繼續流入;當資金大量流出時,他們又需要積聚較多的現金以備兌付。」結果,「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泡沫金融。
接下來索羅斯簡要地論述了當前的市場形勢:「我想強調的是,我未發現任何近在眼前的市場崩潰的危險。我們剛剛刺破了一些在資產價格上生成的泡沫,結果,金融市場的狀況比去年年底要健康得多,我不認為目前投資者應過分擔心。」換句話說,現在完全可以買入美國的國債或S&P期貨了。
索羅斯還抨擊了克林頓政府在與日本人的貿易爭端中採取的強硬路線和力圖使美元下跌的做法。他說,「這對於美元及金融市場的穩定極為有害。把壓低美元作為一種處理我們和日本有關的貿易政策的手法是一項我們不應使用的危險策略。」人們不難從這番話中讀出這麼一條市場訊息:買入口元,賣空美元,直至美日貿易談判局勢明朗化。
索羅斯始終力圖使套頭基金組織不成為聽證會的中心話題。他強調套頭基金組織並不是投資世界的很大一塊組成部分。儘管基金管理處的日均通貨交易額達到35億美元,但索羅斯告訴委員會成員這種規模的交易不應對市場產主什麼影響,因為套頭基金組織只控制了外匯市場每月交易量中極小的一部分。
索羅斯對通貨危機和市場動盪提出的解決辦法並不是實行固定匯率,「這太僵硬了,」他說。他也不贊成實行浮動匯率,「自由浮動的貨幣有其缺陷,因為市場總會發生過度偏差。」索羅斯的解決方案是:七國集團內的七個工業化國家的金融人士需要協調他們的貨幣和財政政策,以消除是市場不穩定的根本所在的那些巨大差別。」
委員會成員們提出的問題讓索羅斯清楚地認識到,他們對套頭基金組織究竟從事一些什麼活動依舊知之甚少。「到底什麼是套頭基金組織?」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問著這類問題。索羅斯試圖傳授給他們一些知識,但他不得不承認『套頭』這個標籤已經被貼在了許多本來和它無關的東西上。」這個詞被用得如此不加區別以致於它已囊括了許多活動。「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經營者們得到的報償是根據其表現而不是按照被經營的資產的某個固定的百分比。」索羅斯這個套頭基金投資領域中的國王對套頭基金作的這種描繪看起來古里古怪。不過,他對於就套頭基金的定義開一個研討會沒有多少興趣。他只想傳達這麼一種認識:套頭基金組織實際上在金融市場中舉止不錯。
索羅斯強調,由於從事套頭基金投資的人是完全根據其表現得到報酬,套頭基金活動是針對機構投資者的隨大流行為的「一劑有力的解毒藥。
以他自己的基金會為例,它通過針對普遍的買入或賣出趨勢逆其道而行之,對多變的市場起到了一種有益的作用。他說:「我們更趨於穩定而不是擾亂市場,我們有這樣的行為不是因為我們是為大眾服務的機構,而是因為這是我們賺錢的風格。」
索羅斯直言不諱地為套頭基金進行辯護,他對他的聽眾們說道:「坦率他講,我不認為套頭基金對你們或管理者們來說是一件值得關注的事物。不應將年初股票和債券價格的大跌歸咎於它。我反對任何認為我們的活動有害或製造動盪的斷言或影射。
索羅斯還被問道,是否像他這樣的私人投資者有可能積聚足夠的資本以操縱如意大利里拉或英鎊這樣的通貨的價值?
「不會,」他回答道,「若短期內的情形不算,我不相信某個市場的參與者能違背基本的經濟原則成功影響主要貨幣的交易狀況。相對於全球通貨市場的規模,套頭基金組織只是小小的參與者。次要貨幣的市場缺乏流動性、這也起到了防止任何投資者成功地影響小貨幣的價格的作用。由於流動性的缺乏,任何力圖通過掌握大量的這種貨幣來影響價格的投資者在將它們賣出時都會面臨災難性結果。
索羅斯謀求使自己盡可能地不和衍生物、不和從股票、債務或商品中衍生出的那些金融契約扯上,而委員會則對衍生性金融工具倍感興趣。在這方面,索羅斯的言語聽起來好像是,連他這麼一個老到的投資家也不大知道如何去瞭解它們。另外,他指出套頭基金組織並不是衍生性工具的簽發者,而更可能是其客戶。所以它們對金融體系可能造成的風險要小得多。
為什麼對於衍生物會產生疑惑呢?
索羅斯的看法是:「存在著如此之多的衍生物。其中的一些是如此地令人捉摸不透,以致於所涉及的風險連最老到的投資者也不能正確認識,我自己應是其中的一位。一些衍生性工具看來就是被特意用來使機構投資者能進行在其他情形下不可能進行的賭博。」
索羅斯還說:「我們不濫用衍生性工具。我們的活動是逆潮流而動而非隨大流的。我們力圖早早地跟緊新的趨向,然後在稍晚的時候及時採取行動以不被趨勢的反向拋在一邊。」
索羅斯給人留下這麼一個深刻印象:他並不怎麼覺得國會應對衍生性工具進行規範。同意這樣做只會令他有些愧疚,因為他周圍的其他人一直力求他直言不諱地反對這麼做。「要知道,」他對就近期金融市場的動盪向他提問題的明尼蘇達州民主黨人布魯斯·文托說,「當我們就我在這兒的露面進行準備的時候,我們談到了一點這些。我說,直率他講,應該被規範的是衍生性工具的發行。而我的夥伴指出,很不幸,規範會造成一種非人所希望的後果,因為進行規範的人關注的只是下層而非上層,他們想避免一場災禍。所以如果你要求把對衍生物進行登記規定為一項義務的話,這完全會招致官僚階層的抵制,因為規範者們的利益和市場的利益是一致的。這樣,他使我打消了提出建議的念頭。
在聽證會上,索羅斯並不是唯一一位不主張再制訂某些規定的人。一些作證的規範者們也指出,套頭基金投資和衍生物對金融體制和投資者帶來的風險並不是那麼大。尤金·路德維希認為,幾個國有的金融機構平均只有不超過0.2%的資產處於這種風險之中。證券與交易委員會(SEC)主席小亞瑟·內維特表示,他確信根據當前所有的銀行業和證券法規,幾乎全部的套頭基金投資活動都得到了很好的管理;不需要再訂新的法規。不過,三位作證的規範者都認為有必要得到更多的信息。「我們不贊成再訂立法規,」聯邦儲備銀行的約翰·卜內維爾說,「但我們強烈希望知道更多的東西。」
委員會對索羅斯的陳述有何反響呢?次日的《紐約時報》登了一篇由托馬斯·弗裡德曼所撰的文章,它恰當地總結了委員會成員當時的所思所想:「眾議院銀行委員會的成員們看來既對承受這個有著米達斯(希臘神話中的弗利治亞國王,貪戀財富,曾求神賜給點物成金的法術。——譯注)的點金術的人物教導感到敬畏,又對套頭基金世界中的秘密懷有濃厚的好奇心。他們耳聞目睹的各種事件,包括索羅斯在近期的通貨交易中損失了6億美元,看來非但沒有使套頭基金組織的神秘色彩黯淡下去,反而使其更加惹眼。」
索羅斯在那一天千方百計地想使自己的觀點在華盛頓為人接受。不過單單去影響國會還是不夠的,他還力圖改變傳媒的看法。這項任務被指派給了羅怕特·約翰遜,他是曾經陪同索羅斯去華盛頓的索羅斯基金管理處的執行主任。
在聽證會結束後對新聞界的談話中,約翰遜表示,需要做更多的工作以讓國會和公眾正確認識到喬治·索羅斯的所作所為。他說:「最大的問題所在是關於套頭基金的神話。為此應該和新聞界有更多的溝通。
為了更突出地體現這種坦誠,約翰遜還披露了索羅斯資產分配狀況。
這樣,喬治·索羅斯順利地捱過了聽證會。各種情況表明,他出色地證明了自己的元罪。
兩個月之後,在巴倫·維恩與SEC的一位成員共同進餐時,聽證會和索羅斯的表現成了一個後題。維恩事後說,這位sEC成員認為「喬治做得如此出色以致於SEC和國會都不再對套頭基金組織憂心仲忡。」總之一句話,索羅斯可以大大地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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