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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1994年1月9日星期日]

  我一個人睡進了朝北的小屋,屋裡沒有任何取暖設施,讓我備嘗冬天的陰冷滋味,我拿定主意,不鑽進她的暖烘烘的屋裡去。前些日子,當麗亞纏住我時,我計劃同紫玲一起叛逃,現在她冷落我了,我反而生出許多猶豫。人就是這麼離奇!我給太陽泳池打了兩個電話,都對我說,紫玲不在,讓我十分沮喪。
  今天下午,麗亞從外邊回來,她的行為非常反常,她把兩道門關緊,全都鎖上保險。她的臉色全變,好似突然撞見了索命的鬼。我見她撲在電話機上,聽內容是打給周歡的:「你在聽麼,聽得見我講話嗎……就是剛才,我發現有人跟著我,從早晨開始,我的感覺就不好……跟過了三條街,我坐進出租車,轉了大半個南京,下車了,又發現他們。一個特壯,一個又高又瘦,就跟鬼一樣跟定我。我認出了,就是用鐵索勒我脖子的人,他同黑社會有聯繫……你能來嗎,現在就來。我昏頭了,直接回家。他們一定知道我住在哪裡了……你來,趕快來呀!」
  我的心也開始跳快了,凶險的陰影彷彿逼近了這個房子。我又想起插在死貓眼中的七星刀,看來周歡沒有說假話,製造恐怖景象的就是麗亞的仇人,兩個渴望血腥的仇人。他們跨躍了時空,千里迢迢跟蹤到這裡,我想像得出他們的凶狠和執著,而且似乎看清了他們的面目。
  「是來害你的,」我試著說,趕緊看她的反應,「他們同黑社會有聯繫?」
  「他們一直覺得是我奪了財產,他們不公平!」她平抑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我的過錯似有饒恕,「你能做什麼呢,周歡行,這不是你能做的事。」
  我口頭上還反駁,心裡卻承認她沒有說錯。黃庭堅的書法不是對付黑社會的武器。
  門鈴響了,響得十分刺耳,我見她身子抖了一下。我站起來朝門走去,她在背後叫道:「不要先開,從窺視鏡裡看,問清是誰。」
  我照她吩咐的做了,按門鈴的是周歡。他已經及時趕到。他斜著肩膀進門,麗亞立刻叫我把門關上。我很恨地看著周歡,找知道我這時的模樣像是一隻不知量力的小公雞。他卻朝我擠眼睛,輕鬆地一笑,彷彿根本沒把我的仇視放在心上。在他的心目中,我不是一個夠資格的敵人。我說:「周先生,你不覺得你做的事情放不上桌面嗎?」
  他不動聲色地說:「我從來光明正大。」
  我還要再責問,麗亞卻叫起來:「你在這裡打什麼岔,軍情火急,你到小房間去。」
  我強在廳裡不動,麗亞瞪我一眼,拉住周歡,進了臥室,隨手把門關上。我聽不出屋裡的聲音,他們商量對策,把我排擠在外,叫我有些悲哀,但又想這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進了小屋,靠在床上,月亮升起來了,銀亮的光輝灑進了窗欞,月亮浮在淺淺的雲絲裡,像一個孤獨高傲的靈魂。臥室的門開了一下,麗亞走出來,我聽見周歡在打電話,他在威嚴地命令誰。她又進屋了,門重新關上。我又什麼都聽不見了,但我彷彿看到他在不停地打電話,撥了一個又撥一個,他的口氣時而威嚴,時而輕快,他像一隻蜘蛛,向他編織的網的各個末端發出一個一個指令。
  不知不覺我睡著了,半夜我起來小解,摸到廳裡開了燈,長沙發上睡一個人,他的頭枕在扶手上,腳戳出另一頭好大一段。是周歡,我沒想到會見著這幅景象。這時他的眼睛也睜開了,他的眼裡不見睡意,顯得十分清醒。我們對視一下,沒有說話。我閉了燈,小解過,溜進了小屋。
  我躺在床上,腦子中不停地轉,他睡在廳裡,這套房子裡睡了三個人,每人佔一個空間。又和南方時的故事一樣,他在廳裡守候,肩負起保衛她的任務。我在這裡是不是多餘的角色?逃遁的計劃又鑽進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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