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大門後,心裡嘀咕,是誰來打岔。我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人,手裡執著一捧花。我立時目瞪口呆,是紫玲。她怎麼上這裡來了,她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一個人摸過來。而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節骨眼上來。紫玲也同樣吃驚,她說:「你住在這裡啊?原來花是送給你的?」
「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摸到這裡來了?」
她有些不悅:「我才不是摸來的,他們用車子送我到樓下。」
「是誰送你來的?」
「是周總讓他的司機送我來的,他說有一個客人要鮮花。」
「見鬼,我們這裡沒有人要鮮花。」我心裡豁然明白了,周歡把紫玲招進太陽泳池,就是為了在這時用上她。他把力用在刀刃上了。
「那周總怎麼讓我來,他為什麼要騙我?」
我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慌忙去接紫玲手中的花,說:「好,你就把花給我。」
她反問道:「你不是沒有要花?」
「你放下好了。」麗亞已經走到身後了,我慌忙拿了花,就要推她出門。
「等一等,讓我見一下送花的人。」麗亞赫然擋在我的面前。我知道晚了,乾脆退讓在一邊。
麗亞接過花,放在鼻子前嗅:「不錯,很香,也很鮮艷漂亮。陶先生不清楚,是我訂的花。可是沒想到送花的是你,這是周先生導演的精彩節目,我非常欣賞。還請你回去轉告他,我謝謝他的安排。」
我明白,即使麗亞沒見過紫玲,她還是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站著的就是照片中和我捏手的女孩。罷罷,都現世了,天塌下來也由它去。
紫玲看看我,又看看她,臉上出現疑惑的神色,就像清澈的小溪蒙上乳白色的迷霧。她問:「我可以走了嗎?」
麗亞的手指間還夾著煙,吸一口,說:「急什麼,節目還沒上演呢,紫玲小姐就急著走了,不登場表演不可惜嗎?」
「周總是讓我來送花的……我沒什麼表演的。」
麗亞冷笑一聲,伸出一根指頭,直直的戳著我:「你知道他是我的什麼人?不知道吧,我不說,讓他自己來告訴你。」
我看著她那蔥管一般的指頭,指端離我的鼻尖不足2公分。我的聲音在喉嚨口打滾,就是吐不出來。什麼人,情人?面首?工具?操盤手?什麼都不是,卻又什麼都是。
麗亞等不及我了,上前一把勾住我的脖子:「他不肯說,他說不出口。紫玲小姐,還用我說嗎?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她的手頓時變得溫柔無比,從我的額頭上往下摸,摸過眼睛。鼻子,滑到兩片嘴唇上,從嘴角的一端緩緩地摸到另一端,彷彿是同我的嘴唇親吻。接著又移到我的脖子上,像一條溫暖的腹蛇在那裡盤纏。我看見紫玲的眼睛驚駭他睜大,她是在看一幕從沒見過的活報劇,她驚詫得一動也不動。我覺得我他媽的太不像個男人,我用力推開麗亞,她在脫手的一瞬間,假作親見地吐出一縷長煙,直衝我的嘴巴。
我衝著她說:「你說完了沒有,應該歇歇了。」
「沒有!幕還剛拉開,她不表演,我還有要演的。」她對住紫玲,目光像針一樣刺過去,「你想幹什麼,你到這個都市來才幾天,你就想雀占鳩巢了?小女人,你還太嫩!你張開眼來看,你看見了什麼,你覺得這房子很漂亮,時裝、化妝品、電器樣樣都精美,是嗎?如果把它稱為一個金絲窩,一點都不過分。你想要,你恨不得一下子都變成你的,還有這個白臉男人,你都想竊為己有,是不是?你知道我是怎麼走到這一步。我在苦水裡泡過,有人用鐵鏈勒緊我的脖子,差幾秒鐘就要死去。現在你想輕而易舉地奪走,毀掉我的窩,你是在做白日夢!如果你還是一個要臉的女人,你就從底層開始,老老實實,一步一步做起,去嘗嘗我喝過的苦水……」
她一句緊接一句,如機關連環炮一般地向紫玲潑去。後者的臉委屈地扭起,轉頭衝出門,跑下樓去。
我喊道:「紫玲,紫玲……」樓梯上的腳步聲不停。我要追出去,麗亞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許去,讓她走。讓她死心。」
我的目光落在她抓我的手上,那雙手緊得似鷹的爪子,我的目光往上移,通過手臂、肩膀,看進她的眼睛,我看見了冰冷和無情的決心。但於此同時,我心裡湧起了一陣強烈的反抗,我使勁甩開她,手背上一陣刺痛,玫瑰色的指甲剖開我的皮。
我在樓道上奔跑,嘴裡喊著紫玲,她是無辜的,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受這般的欺辱。等我衝出大樓,一輛黑色的轎車剛好開車,透過玻璃,我看見紫玲坐在車的後座。送她來的轎車又把她接走了,車後的塵埃在巷子裡卷騰。我心中滿是憤懣、委屈和恐懼,它們像是不同的水流,衝擊成一個凶險的漩渦,絞住我,要把我沉到水底去。我想起周歡對我的稱讚,你比過去成熟了,它的註釋就是眼前的這場戲。
我怎麼辦,到太陽泳池去找紫玲?離開這個金絲窩?質問周歡,追查那個拍照的男人,當面對質?一個個念頭在我心中湧起,又一個個消失。一個小時後,我慢慢地走上樓梯,踱步進金絲窩。我想,先去看這個被嫉恨折磨的女入,看她在做什麼。
麗亞坐在桌子前,十多張照片在桌上一溜排開,她的目光還落在上面。她對我說:「你還知道回來,你還戀著這個窩?」她走進臥室,抱進一隻枕頭,一條毯子,劈頭劈腦扔給我:「如果你還想住在這裡,你就睡進北邊的小屋裡去,這還是對你的恩賜!」
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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