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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1993年12月7日星期二]

  今天我3點15分離開天馬證券公司,21分到了家,我停了鈴木從樓梯走上去,心裡很有一點不安寧,我想會不會只有麗亞一人在家,如果還有別人會是誰呢,最可能的是周歡,他們有充分的理由在一起談股票。然而我最不願意見的就是他,跟他在一起我渾身都會不自在,雖然根據時下流行的道德觀念,我說不出他壞在哪裡,也不知道我比他好在哪裡,但這個感覺卻始終跟隨著我。很快我已經站在門外,按門鈴沒有絲毫反應。防盜門也已經鎖上,我掏出鑰匙開門。
  屋裡空無一人,我並沒有就此安寧,如果屋內裝有監視器,那你就會看到我快速行動,就跟電影中的快速部隊一樣。我先進了衛生間,看有沒有留下可疑的痕跡,隨後我就衝進臥室,把平鋪在床上的鴨絨被整個翻過來,腦袋伸過去。我的鼻子特別靈,對精子的氣息尤其敏感,哪怕是洩出來隔了一天,我的鼻子也能準確無誤地把它嗅出來,就像邊防線上的狼狗,這是我的特殊本領。
  沒有,沒有精子的氣息。我的心裡平靜了一些。我在被褥裡找到一些頭髮,長的是麗亞的,短的打卷的是我的,我敢肯定沒有周歡的。我慢吞吞走到外間來,心裡鬆弛了許多,我的麗亞,操縱我的女皇,今天沒有做過讓我心裡過不去的事情。今天我更明白地看清了自己,儘管我經常恨得咬牙,說麗亞把我拖進了絞殺心靈的賭博,實際上我內心還是充滿了嫉妒,我在情慾和愛情的關係上還是中國老式的觀念。我容不得別人,特別是周歡,來和我共同佔有麗亞。
  我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冰涼的水灌入我的滾熱的軀體,使我獲得了一份清醒。我那麼在意我的同居者,她的態度可能並不一樣,也許只把我當作一個工具,一個俯首的很好使喚的工具,含有股票和性慾兩方面的意義。不然她為什麼還要和周歡那些人混在一起。我甚至想到,如果她知道了我今天的心理,說不定還會在背後嗤笑。
  麗亞回來了,我幾乎沒有聽見她開門的聲音,她已經站在我的跟前了。我忽然想到臥室中的被於還朝天翻開,這個漏洞太大,我霍地站起來,想去蓋上,一想已經沒有必要,反而是欲蓋彌彰,不如讓她看見,知道我的嫉妒是怎樣地啃嚙我的心臟。
  麗亞的貂皮大衣從她的肩上滑落,無聲地落在來自內蒙古的地毯上,她的陡削的美人肩,她的露出一點上限而輪廓奇美的雙乳,她的雪白細嫩的裹在咖啡色絲襪裡的修長的雙腿,使屋內頓時有一種異樣的氣味。我還是聽見了自己身子內騷動的聲音。她的雙眸一轉,已經看見了臥室的情景,可是她裝作沒見著一樣,依然用橋滴滴的聲音說,你把空調開大一點,我冷。
  室外雖然是寒風凜冽,但屋內已經如同春天一般,她說,現代化多好,可以營造一個人工的季節。她已經脫掉了高跟鞋,赤腳在地毯上走動。這個可怕的女皇,這個富有心機的女人,她完全知道怎樣俘虜我,怎樣煽起我的情慾。她嘴裡哼著一支胡裡奧唱的《鴿子》,一邊唱一邊脫掉她的兩隻絲襪,甩得遠遠的,一隻甩在桌子上,一隻甩到杯子上,裸著一對光溜溜的腿,把身子舒展向上,絲織的衣衫從她的臂上滑落,就像一種原始民族的最本真的自然舞。這個過程中她的一些最性感的部位像一個個上課爭相發言的小學生凸現在我的眼前。我呆呆地不說話,我簡直不知道這是她有意給我佈置陷講,還是她本來天性就是如此,我同她一起已經一年了,還是難以分清,而這個恰恰就是她的危險和魅力。
  她倒在軟軟的沙發上,說,給我一點喝的。我走過去倒了橙汁,遞給她,她接過,用高傲的姿態喝了一口,說謝謝。
  我忍不住打量她,在暈暗的光線下,翹起的鼻子在她的臉上投下幽藍色的陰影,顯得非常動人和年輕。我無法相信她已經35歲,這是我偶然一次發現了她身份證,偷偷看來的,她並不知道我發現了秘密。我相信她是魔鬼,魔鬼沒有年齡。
  她說:「你看看,我給你買來了什麼。」我站著沒有動。
  她說:「去拿呀,小寶貝。」
  她比我大10歲,有資格這樣稱呼我。我走到門邊上,拎進一個大大的皮包。打開,從裡面拿出一隻稀奇古怪的帽子。我把它捧起來,有些份量,裡面有幾條帆布的線路。這是什麼,我沒有說話,但我的姿勢已經表達了我的問訊。
  「告訴你,這是新近從美國進口的,裡克牌按摩帽,代表了當今世界的最新研究成果,我的一個朋友就做這生意。戴上它就像有一雙溫柔的手按摩你的腦神經,什麼樣的頭痛腦脹都能治好,這就是專治現代都市病的。陶,有了它,你再不會頭痛了,坐電腦前再不會有一點問題,我敢保證。」
  我悲慘地笑一聲,她還記得我申訴頭痛,我在電話中的煩躁的聲音一定給了她不好的感受。這個老美的裡克帽就是要把我釘在電腦眼前的,這樣她會異常的自在舒服,你看我不是給他買了全世界最先進的按摩帽嗎,你看我不是對他關懷備至嗎?在這番親情面前我還有什麼好說的。但是回過來想,我既然注定要在電腦前遭罪受災,那麼接受裡克的服務也沒有什麼不好。
  就在我發呆的片刻她已經走過來了,隨手就把帽子戴上我的腦袋,不一會,我覺得腦袋發熱,像有溫暖的水在我的腦殼上流動衝擊,又像有纖細有力的手指在腦門有節奏地敲擊,確實不錯。
  「現在你為我服務一下吧。」等我摘掉帽子以後她說。這時她和衣躺在長沙發上,圓圓的臀部微翹著,眼裡發出挑逗的光亮。我知道她的用意,這個35歲的女人不知得一種什麼怪病,老是要人推她的脊椎骨,而且不怕重,越重越舒服。我走過去,屋裡很熱,她的絲織的衣衫一擦就分開了,她的體形那麼美妙地隆起凹陷,沒有半點衰老跡象,就像一頭美洲豹,而且還無比的光滑,我有如摸在有溫度的玉石上面一樣,似乎連汗毛都不存在。我半站半蹲著,用掌肚用力壓她的脊骨,她舒服地哼哼著,同時還不失時機地同我講一些關於股票的話。
  她說:「股市是當今中國做生意的最高檔次,中國投機生意最大最刺激的就是股市、期貨。做小生意的人擺地攤賣服裝,蹬小車賣豆漿,一元兩元的賺錢,辛辛苦苦,積了一筆錢就輸給做中等生意的。做中等生意獨家經銷這個藥那個藥,把腦筋動足,什麼歪門邪道都想得出,結果這些人中大部分把錢輸給做大生意的。做大生意的錢多了發愁,卻還想輕鬆地繼續以錢生錢,就跑到股市上來了。此外,還有各色人等都拿著別處賺的錢上股市來。我們以逸待勞,就在股市上等著他們,就像樹林裡等著鹿來的獵人一樣。這個圖像很清晰,錢的流動就同血液的流動路線一樣,毛細血管流進小血管,小血管流進動脈血管,動脈血管流進主動脈。所以我們還要好好地修煉,要有最高妙的技術,在這個奇特的戰場上贏他們。讓他們乖乖地把錢放進我們的口袋裡來。天地之間,還有比這個更有意思的嗎?」
  我無話可說。突然心裡一惡,把她的褻衣褪下,她半咳半嬌地說,現在又不是晚上,你熬不住啦?我不睬她,目光落在她的臀部的下端,那裡真有一顆痣,一顆褐色的扁平的痣。在她雪白的屁股上,好像純白的雪地上,落了一個黑球。夏堅怎麼會想出這是我,他沒見過怎麼就說准了?我起了很大疑心。痣扁長,一頭尖,那是我的腦袋?另一頭圓,是我的身子?現在她要我當一名狩鹿的好獵手!我心裡頓生歹意,伸出手用指甲掐那顆痣。
  她尖叫一聲坐起,說:「你幹什麼?」
  我說:「我掐我自己。」
  她惡狠狠地說:「你發了什麼神經!」
  我說:「我也不知道。」
  她看著我,眼神慢慢柔和,說:「是不是那顆痣高出來了,變顏色了?告訴我,不會有病變吧?」
  我這時才恢復了常態,說:「一點沒有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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